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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净莲认得他,他二人似还是故人。
老道的眼,越过净莲,落在文念身上,喝了口酒,抖了抖胡子:“为捉这花妖,你也是煞费苦心了。”
“你不也是?那把金砂,我亦看见了,除了烧焦了土,别无用处。”
两个年龄加在一起足有两三百岁的出家人,无限哀楚地立在朝阳下。一方喝着酒,一方撚着佛珠。
“金砂阵是被凤凰木所破,与你的劫烬剑不同。说到底,还是你输了。净莲,你的法力不如我,你可承认?”
“都不曾抓到花妖,说什麽输不输的。”净莲掐指一算,露出淡淡微笑,“下月十五那天,我必能抓到她。”
“何须那麽久,我只需三日。三日后,你要认输!”
紫衫道人消失在远方的树林里,净莲目送他离开,狠狠皱了一下眉头。
天地一片死寂。
这红尘的一切,好像都那麽虚僞。
妖,是人眼中的恶。
人,是妖眼中的鬼。
如果红蘼能懂这个理,又怎会要受这样的折磨?爱上了凡人,她不会有幸福的。
文念转身要走,他要告诉她这个理,他要告诉她,远远离开这里,有人要杀她。
一股微小的力量阻碍着他,他低头看去,衣袖被人拽住了。
是文怯。
他把他忘了。
定情物
文怯的眼,从未这样令人生怜过。或者说,文念从未这样正视过他的眼。
“师弟,我去去就回。”文念握了握他的手,压低声音说。
文怯知道,师兄听得了老道与师父的话,心怜那花妖,急切要救她。可此时此刻,谁又来怜他?受了一夜惊恐,身体变得残缺,可无人问他一句,疼不疼?
虽说沙弥生来受苦,可这苦,他也想受得值得。
他的值得,就是师兄。
可师兄的值得,是那个花妖。
“我一定回!”文念给了他一声承诺,他才犹豫着,松开手。
趁着净莲远眺山野,文念放下劫烬剑,悄然离开。文怯看着他走,泣泪淋漓。想说些什麽,可没了舌头,千言万语,只剩呜咽。
净莲听得哭声,回向看他:“哭什麽?”继而又问:“文念呢?”
文怯以袖拭泪,摇了摇头。
“文怯,你别袒护他,你这是在害他。”文怯还是摇头。
奇怪,净莲竟未有多语,往着文念逃离的地方看了一眼——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走吧,回寺去,为师替你医治。”
晚春的山路上,原来总是姹紫嫣红,如今竟没有一枝花。两个和尚,一老一少走在石阶上,携着一把剑,无声,也无情。
但哀哉衆生,谁不为五欲所折腾?
他净莲,敢说自己无欲?若无欲,思绪又为何被未杀尽的妖魅所缠,又为何要在意那牛鼻子老道的挑衅?
他文怯,几时又做到四大皆空?若四大皆空,那师兄算什麽?何以为他的转身离开,而泪水潺潺?
他劫烬剑,也敢说自己能辨忠奸善恶?若果然能辨,却为什麽留了那花妖一命?还不是惧了当时屋外那只法力无边的凤凰木妖?
说什麽红尘欺人?
错了,佛门才欺人,没人能真的遁入空门,没人能一心无挂,四大皆空。
*
曙色苍茫,文念站在花屋前。
此是第三次他站在这里,记着昨夜的事,怕她怨恨自己,所以久久不敢敲门,活像一株槁木。
“你回去吧。”身后有人说,“她不在这里了。”
文念回望说话的人,是凰羽。
“她去哪里了?”
“与你何干?”凰羽冷眼看他,一双火红的凤眼,将要把他点燃了。
“我……”他说不出所以然来。
“告诉你她的去处,好让你们再来害她吗?”
“不,我不想害她!”文念紧忙解释,“我从未想过害她!”
凰羽只当没听见,依旧冷言冷语:“我早与她说过,人不可信,人不可爱,她非不听。说我们妖属恶灵,殊不知你们人,才是世间最残忍的生灵。”
文念垂下头,言语不能,无力反驳。
凰羽看见他这般模样,心满意足。
“走吧,念你的佛经去,别再来烦我们。”是我们不是她,他从来将她视作自己的人。
“好,我不会再来了。”他应下,没有犹豫,“不过你需答应我一件事。”
“说。”
“除我师父外,还有一个紫衫道人将要害她,你答应我,能护她无事。”
“呵,”凰羽冷笑一声,“需你嘱咐我?只要我活着,天下就没人能伤她!”
“好。”他得了他这句话,好像也就放下了心,合十念一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