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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空!”净莲喊了一声,便有一个端庄沉稳的沙弥走了过来。这是他最为喜欢的大徒弟。

“师父,文怯师弟刚刚下了山,要不要把他抓回来?”

“不必管他,我自有用意。”他将文念交给他,重新握住禅杖,“你带文念去西院供经房,不管他怎样痛苦都不许松开他的手。”

“是。”文空应下,粗鲁地将文念从地上拽起。

“师父,我还有最后一句话。”文念虚弱,面色惨白。

“说。”

“师父,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準备让文怯去杀那花妖?”净莲不语。

“师父,你应该知道文怯并没那个本事,可为什麽不阻止他?”净莲闭目。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文怯师弟此行会死!”

净莲长叹一声:“文念,为师会让你知道,天下是妖皆恶,无一例外!”

云间意

供经房内,云迷雾锁。

文念缩在墙边的硬榻上,身体不受控地颤抖着,如有千蛛万蚁,在身体里四处游走。

苦得想死。

文空锁上门,阻隔了屋外的雨。

“师兄,我这是怎麽了?”文念无助,从榻上滚落到地,仍是疼痛,偶有间隙能喘上几口,忙去求助师兄。

这是从小带着他长大的师兄,向来冷着一张脸。寺里人人敬他,也人人不喜他。

他实在太过教条了。

“佛门弟子动了情,合该受这样的苦。”文空淡漠地说。

“大师兄,我未曾动情,我不过是不忍杀生!”

“还敢嘴硬!”文空双目一瞪,唬得文念连痛也忘了,“你带回的蔷薇枝,分明是女子之物,佛门禁地,岂可私藏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原来那就是信物……好生奇怪,师兄这样从不理红尘的人,又怎会一眼就知那是信物?

“师兄,你怎知那是信物?”文念天真。

文空不语,表情依旧冷淡,双目却闪过一丝惶恐,眉头在不经意间微微蹙起。

一切的细微变化,只在一瞬间,须臾,半霎,一息,如昙花一现。

他有着自己的心思,只是从未被人察觉过。

“那蔷薇枝,不可被衆师弟看见,且先放于我处。”

他转身,背着手离开,留文念独自在供经房内,忍受动情之苦。

“师兄,师兄!我……我未动情,请跟师父说……”他仍是嘴硬。

文空锁上门,从宽袖里落下那一枝蔷薇。这蔷薇枝是文念不慎落在寺门前的,文念倏然昏倒于雨中,被人手忙脚乱擡回屋去,原地便留了这只花。

他默然收做了己物,却暂不知该作何处理。

花好美,不若莲荷清高,满是红尘的气息。

红尘啊红尘!

“文空师兄,山下传来信笺,林老师父没了,请您下山一趟,为他念经超度。”小沙弥跑来传信,文空听得声音一惊,慌忙把蔷薇枝收入怀中。

“哪个林老师父?”

“梨月堂教唱戏的林老师父,原还常给寺里捐功德的那个白胡子爷爷。”一时怎样也想不起,不过无妨,每日都有人往生,与谁念经不是念呢?

“现在就去?这天色已晚……”

“现在就去,看样子很急!”

*

文空常常下山,原总是跟着净莲一道,近来净莲身体不适,故而他渐渐能独当一面了。

山下的世界,纷杂,繁闹,扰着人心。文空不喜这样的喧嚣,总低头躲避人影绰绰。可偶尔身边会走过千娇百媚的女子,少女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无论如何,也难躲开。

红尘就是这样,如甘甜的酒,一滴入口,便揪住了人心。

梨月堂是一家戏班子,因有了年头,远近老少都曾看过他们的演出,林老师父为人又和善,故而灵堂置办得极为气派。

文空领着一衆小沙弥坐在堂前,问清了生辰八字,便开始念往生咒。

“师父——”

悲乐一起,四周渐起哭声,有说着林师父种种往事的,有数落着自己曾经淘气的,有的不知说点什麽,就一声一声喊着师父。

都是真的伤心。

一群半大的孩子,自小被爹娘扔在这里,鞭子底下学成才艺,终得了一身能混饭吃的本事。师父死了,家没了,人间的连结断了,从此只单孤影,孑然无依。

伴着哭声,文空的木鱼有条不紊地敲击着,哒、哒、哒……

忽然“啪”的一声,木鱼槌断了。

他猛然睁开眼,看着手里握着的残缺,不知所措。

“云心割腕了!”刺耳的声音怔住了哭声,所有人都茫然擡起了头,看着小学徒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又哭又喊:“血流了一地,快要死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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