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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蘼见罢,脸上浮现一缕意味深长的淡笑,旋而沉声道:“快要嫁人的姑娘了,别这麽没羞没臊的。”
谁?她这是在对谁说话?
有人重重地推了他一把,红蘼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又冷眼瞥着屋内的某个角落,俄顷将门猛地关上。
“刚刚是怎麽了?”文念擦了擦额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茫然地问。
“没什麽。”
屋外是熟悉的景,这一处他还来过的。师兄会来此地收地租,他也跟着来过几次,怎麽原从未见过她家?
无言相伴走了半里路,红蘼驻了足。
“我不送你了,我累了,也饿了。”她打了个哈欠。
“好。”他点了点,想着该说些什麽,却终无言,于是微微点头,兀自往前走。
一切恍若是梦,走出她的花屋,梦也就醒了。从此往后,他仍是那个伴青灯古佛,为人说签的小沙弥。
上上签,下月中旬可遇良缘。
“小师父!”忽听她在他身后脆声喊道,“那个天女咒,就麻烦你啦!”
他终归不曾忍住,念一声阿弥陀佛,回首,轻声说:“他不会爱你。”
“你说什麽?”她好像未曾听清,又像是不解。
“那个书生,心中只有功名利禄,他不会爱你,他不会爱任何人!”
她听明白了,底下眼,脸一沉,良久,咬牙道:“小师父只管念经,何必多话!”言毕,转身离开。
于是他呆愣了半晌,直到一声惊雷起,大滴大滴的雨珠落下,他才晓得该走了。
行至半山腰,没忍住又回了头,却到处不见什麽花屋子。树飒飒间只寻见了属于孟柳寒的那间陋室,寻常人家的样子。
不过屋后的景倒是极美,花团锦簇,如若极乐。
*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咳咳,咳咳……
从今早起来,孟柳寒就觉着不大舒服,胸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稍不留神就喘不过气来,咳嗽也比之前严重了,书读不上两句,便要咳个三四声。
他一只手捧着书,一只手拿着蒲扇扇着小炉子。炉子上是熬煮的药,麻黄,甜葶苈,瓜蒌,杏仁,苏子,还有一小把金砂。
奇怪的方子,可想起那紫衫道人一副道行颇深的模样,又加上他几度折返尊尊嘱咐他勿忘这一把金砂,他便也不计较了。
脑子里只装圣贤书,何必管书外的是是非非。
“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咳咳……
“孟公子!”屋外有人喊道。又是那个小女子吗?他微微蹙眉,略显厌烦。闭上嘴,假装不在。
已记不清是从什麽时候起了,隔壁忽然起了一座浮夸的花屋,里面住着姐妹俩,姐姐叫红蘼,妹妹叫铃兰,时不时拎些吃食给他,要麽是桃花酥,要麽是杏花饼。
他向来是不喜欢花的,与花的一切他俱不喜欢,所以每次都勉强收下,只想着莫要再有下一次。
怎麽又来了……也不知这是谁家的女儿,这麽不知礼义廉耻,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怎麽好意思天天往男人家去?
“孟公子,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听见你读书的声音了,为何又躲我?”他屏气凝神,悄然起身欲要往里屋去藏起来,不留神撞翻了锅子,药撒了一地。
哎呀,可是糟糕透顶!心里一急,胸口愈发不适,咳咳,咳咳,咳咳……连咳不止。
门被推开,红蘼带着惶然过来,将手中的提篮放到桌上,焦急问道:“公子受伤了?是我让公子受伤的?”她拽着他的衣袖,将他面对着自己,用自己的帕子为他擦脸。
妖毕竟是妖,认认真真学着别家姑娘温柔贤淑,却用力过猛,弄巧成拙。
孟柳寒未曾与女子这般接触过,心下一惊,急忙甩开她的手,掸了掸衣服,嘟囔着:“何必动手动脚,如此丑态。”
“丑……”她只听得这一个字,“我今天的打扮丑吗?”
说花妖丑,一如说书生文盲,说武将羸弱,说和尚多情……怎麽能被允许!
“你该好好读读《四字女经》才是,四字女经,教尔聪明,娘边做女,莫出闺门,行莫乱步,坐莫摇身,笑莫露齿,话莫高声……”
“等等!”她及时止住了他,噗嗤笑道,“公子不必念了,我也不会去读的。就你才刚说的这些我就做不到,一项也做不到!”
孟柳寒一愣,书呆子的本性立刻显露。书上如何说,就如何做好了,何以为“做不到”?
世间女子,岂有她这样肆意任性的,少见少见!
可却……并不如想象一般令人讨厌?
他有些自我怀疑起来,把手里的《论语》攥得紧紧的,整个皱了,心起小小恨意,是感觉被“圣贤书”背叛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