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境老鼠可真有点儿本事,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歪门邪道。
一个法侍在屋子里探查尸体,不知为何,那些尸体的皮肤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迅速发黑,变成一堆肮脏的泥泞黏着骨骼,就像是已久。
这是
尸骸,全是尸骸怎么连军中也
哎哟!有个法侍发出惨叫,刚才他一不小心,脸上被割开了一条大口子。
检查尸体的法侍幸灾乐祸:小心点,满屋子都是钢丝,沈非欢那小鬼是蜘蛛精吗?
看着有人被钢丝割伤,跟在后面的法侍也心慌了,他说:大人,要不我们先撤吧,这个酒楼的东境人已经杀光了,城里还有好几个地方得去,外面也堆着尸体,太子殿下的意思晌午前都要运去神坛才行,可、可咱们自己的军队里面也有尸骸、万一出了乱子
领头的法侍一抬手,示意他住嘴,随后向他投去不满的视线:别管什么尸骸了。依我看,东境老鼠抓再多,也都是老鼠,余院长既然会亲自来这里,就证明酒楼里有大鱼。
你是说,沈非欢?法师忐忑道。
沈非欢已经和我们周旋快半个时辰了你觉得他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
难、难道是
他一定是在藏着什么东西。
领头的法侍站起身,目光慢悠悠地四处打量,他也不敢走进屋子里去,那些看不见的丝线随时可能把他切碎。
沈非欢会藏的东西,难道和白家有关?可是余院长说白将军已经
嘘。
领头法侍突然低声一句。
有哭喊和惨叫声,隐隐约约从酒楼外传来。
门外的法侍立即去窗户边确认情况:是东境人,还有活口,大人,有人在抢我们的猎物。
领头法侍眉头一皱:妈的,跟我来!
是!
一群人匆忙转移目标,顺着来时的楼道离开。
白璃依旧藏在屋梁角落,他松了口气,握着刀的手已经紧张得发麻。
刚才他听到关于白烈的事,心中不安越发强烈,他想起自己娘亲诀别时的眼神,明明自己红了眼眶,却严苛地对他说:你是白家的独子,你要独当一面。
他是白家的独子,但他也是柳莺和白烈的儿子。
白璃咬紧牙关,从屋梁上跳下,正如刚才的法侍所说,沈非欢争取了半个时辰的时间,是为了让他顺利逃出去,他不能再继续浪费时间。
他不能死在这里。
白璃迅速观察四周,这座酒楼的结构并不复杂,上下只有一条楼道,刚才的人已经走了,现在看似安全
窗外的躁动声还在持续,法侍正在追捕逃窜的东境残党。
煜都哪里才是出路,白璃也不知道。
他下定决心,沿着台阶往下走,可刚到转角处,又听见楼下有声音,似乎有东境人逃了进来,还引来一堆追兵。白璃赶紧后退,只能往楼上走,可刚迈出脚,却如同踩入泥沼般,鞋底陷了进去,他心里一惊,见好端端的长廊不知为何扭曲起来,木质地板变红变暗,像腐烂的果肉堆在一起,顷刻间,汁水喷裂,变成一颗颗血红的眼睛。
白璃吓得愣在原地,可忽然上方有人出现,捉着他的手臂把他拽起来,速度实在太快了,白璃来不及看清就跟着那人摔到了走廊另一边。
你太慢了。
沈非欢把他搂在怀里,手臂用力按住他的头。他的耳朵贴在沈非欢胸口,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很乱,很快。
沈哥哥
听好。沈非欢把他挡在角落,发丝蹭在白璃脸上,是粘稠的血。
我拖着他你从背后的窗户跳下去,然后逃,这里离城门不远,你什么也别管,别回来。
说话间,白璃感觉到沈非欢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自己被推开,压在角落里,长满了倒刺的藤蔓贯穿沈非欢的肩膀,拖拽着他,可他忍着痛,双眼坚定不移,死死地盯着白璃,等待着一个回答。
我、我知道、我
白璃吓坏了,他从来没看见一个人身上这么多血,沈非欢想护着他,可是左腿被地上冒出的嘴咬住,骨头毫无招架,在白璃眼前被硬生生咬断。可沈非欢一声没吭,眼睛都憋红了,冷汗打湿他的睫毛,血的甘甜,源源不断。
走!
他把白璃往后推,另一根藤蔓从天而降,在袭击白璃的一瞬间被他徒手抓住。
倒刺把掌心割得皮开肉绽,鲜血淋在白璃脸上,把那张苍白的脸颊染得鲜红。
白璃跌跌撞撞地起身,可他脚已经吓软了,双手抓着窗栏好不容易站起来,却见挡在自己面前的沈非欢失去力气摔了下去。白璃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眼泪模糊间他看见余挽风朝这边走来,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像是碎碎念,又像是某个骇人听闻的咒语。
逃啊,你继续逃,我害死了你的母亲,逼疯了你的父亲,就连这个小贱人也会被我玩死,他们都为了你,你怎么还不逃。
白璃的脚仿佛固定在地上,他动不了,只能握着刀,手指发痛,仇恨和愤怒充斥他的全身。
沈非欢还有意识,他望着白璃,气若游丝地劝他:走别听、他
其实死了也算是解脱,化作我腹中的一粒碎渣是他们的荣幸。余挽风身影一晃,出现在沈非欢身旁,他悠然地蹲下身,按着沈非欢的后颈:只可惜有些人死不了,一辈子都无法解脱,小白璃,要不我们做个交易,你把他让给我,我放你走。
白璃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沈非欢那时的一样,他很害怕,他知道,沈非欢一定和他一样害怕。
他可是无恶不作的杀人犯,他要是消失了,功劳咱俩还能一人分一半。
余挽风扬起嘴角,手指慢慢用力,他掐断沈非欢的脖子,就像拧断一根稻草般容易。
不要。
不要
啊啊啊啊啊!
白璃双手握着小刀,狠狠扎进余挽风的手臂,他满眼血丝,一边哭,一边无助地大喊。
去死,你去死,把我爹爹和娘亲还来,把沈哥哥还给我。
沈非欢无力地垂下眼睑,他渐渐快要听不清白璃的声音,他知道,余挽风一定会杀了白璃,正如当年他的母亲那样被欺骗,贡献了全村,以及沈非欢的一生。
饕餮是穷凶极恶的妖怪。
谎言和残暴是他的天性。
沈非欢感到绝望,他意识陷入黑暗,也许很快会醒来,但那以后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地狱,他没能逃脱余挽风,也没能保护好想要保护的人。
他只是沾上了一身血污,和妖怪又有什么差别。
余挽风冷声在笑,他把白璃推翻在地,手上毫不费力就把沈非欢的脖子给拧断,然后扯着头发,把头丢到白璃面前,用慈爱又温和的声音慢慢地说:你的沈哥哥死不了,你看着吧,他很快会活过来。
白璃接住沈非欢的头,茫然抱在怀里,他看见那把短刀还插在余挽风身上,刀柄碰掉了,里面的眼珠转来转去。
大妖怪
白璃恍然想起了那个只见过一次的男人。
可就在这时,余挽风突然靠近,他阴笑着捏住白璃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但是,我真是太讨厌小孩儿了,要不你先安静点,等你的哥哥醒了,我会当着他的面慢慢把你吃掉。
余挽风要杀死白璃,只需手指一动,这条稚嫩的生命就能被他抹去。
饕餮是如此强大。
无论白璃努力了多久,在他面前都是不堪一击。
可是
可是
大、妖
白璃模糊的眼睛看着插在余挽风胳膊上的小刀,断断续续地呼喊。
大妖怪你能听到吗
余挽风手指僵了一下,他似乎注意到什么,于是侧过身往后看。
一切发生得太快。
黑烟突如其来,瞬间把他整个吞没,狭长的走廊变成无尽长夜,不透半点光芒。
白璃只觉得面前一空,刚才还在自己面前的余挽风,只剩下半个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