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谁让我还挺怕你的。顾煊承嘴角扬着笑,慢慢挪不往前走:如今城里的妖怪,只有你不受掌控,还能克制地狱门。
夏洲的身体有些发凉,胸口闷闷的。
煜都有封妖阵。起初夏洲仗着自己妖力高无所畏惧,现在岳尔珍死了,他的妖力被人中断,封妖阵的影响立马体现了出来。
是他轻敌了。
岳尔珍竟然悲惨到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无法遏制。
还是说,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那个与岳尔珍有着血缘关系的顾煊承了。
夏洲信任自己的嗅觉,他早发现顾煊承身上奇怪的味道,当初在回煜都途中见过一面,怎么说至少那个时候他还能勉强算个人。
地狱门早已将他完全吞噬。
顾煊承凝视夏洲片刻,说:其实我们挺合得来。
夏洲没吭声。
顾煊承又说:你与我都是以诅咒为食,受世人忌讳。
风雪严寒之中,夏洲的身影有些模糊,像一团被风吹散的烟尘,又像是黑夜湖泊里透不尽的森寒。
顾煊承握紧手中的钢扇,眼中杀意生起:你与我,对蔚仙尊都有同样的渴求
黑烟翻起,眨眼间夏洲已经到了顾煊承面前。
血红的妖光临空绽开,天地间沦为昏暗,风雪好像停滞了,在诡异的妖气中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刃,悬浮在天地间,包围二人的身影。
梼杌,你在怕什么,你以为尝过味道的东西说忘就能忘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煊承的面容映入夏洲血红的眼中。
旁边的余挽风暗觉不妙,迅速后退。取而代之,是黑色的阴影从顾煊承的脚下蠕动,宛如阴云湮灭太阳,顷刻间整个西亭山都化为漆黑。
寒风仿佛停止了,仅有大雪在不断地飘落。
*
第173章 食网
放眼望去,西亭山像是从煜都中剥离出去一般,黑色的影子盘成气泡,把天地与路面拦腰截断。
这样场面若是给凡人看见,只怕魂都会吓没。庆幸的是,凡人都在沉睡,此刻的煜都宛如一座死城。
蔚凌从高空落下,忘川剑分毫不停地朝黑色的膜层斩去。神奇的是,这些纠缠的秽物仿佛见了光的影子,在蔚凌逼近的瞬间四分五裂,迅速朝周围散开。
它们在逃。
眼前的一切给了蔚凌这样的念头,他落在旁侧的针叶树上,目光扫过被黑泥一点点腐烂的树枝。
短短时间里,西亭山上茂密无边的针叶林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黑雨粘粘,都被污泥包裹了一根刺,慢慢被腐蚀,慢慢掉落下去。
天际的寒风还在卷动,血与死亡的气息穿梭呼啸,鹅毛般的大雪很快又侵占了破裂的世界,把目光所至之处盖得一片苍茫。
蔚凌踏着树丛,神经紧绷,迅速思考着现在的情况,黑影退到山顶,他便往山顶去,很快,他在山中宫殿前的广场找到了顾煊承的身影。
师尊,你来了。
顾煊承往前走,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善意的笑容。他身上有一种仿佛与身俱来的温柔,像寒冬里融冰而淌的温酿。
周围很干净,大雪与寒冷冻结了一些,只剩呼啸的风声时起时伏。
不,周围太干净了,没有侍从,没有死伤,让残留的血腥成了掉队的出卖者,把本该掩盖的恶行清清楚楚暴露在每一寸空气里。
蔚凌开口便问:你一个人?
顾煊承也奇怪,他歪着头看看旁边:方才余院长和袁姑娘都在呀,怎么没人了。
夏洲呢。蔚凌问他。
夏洲?你说梼杌?顾煊承握着钢扇,轻轻往拨了拨自己发丝上沾着的雪:母后死了,他的契约已断,想是没办法继续留在人间了。
蔚凌眼中凝光,走到顾煊承面前,他没说话,眼里却是对顾煊承的失望。
师尊,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过是让她解脱,她死了,现在不死,早晚也会死,她不过就是个召唤阳台的傀儡,那些东境人从来没把她当成人来看。
你杀了你的亲生母亲?
亲生母亲又有什么不同?她动了邪术,与妖邪定下契约,以父皇的性命做媒介,想把妖域和人间沦为一世,可是父皇死了,她的计划全乱了,现在满城的招妖阵都扎扎实实反噬到了她的身上,她迟早会变成恶鬼,为了阻止一切,我也是迫不得已。
顾煊承说得很慢,蔚凌从没觉得挺他说话时如此吃力的一件事,可是他插不上嘴,甚至无法理清头绪,顾煊承抬起头,用那双充满了无奈的眼睛看着蔚凌,他接着说:妖怪就该回到妖域,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明日是祭天大典,招妖阵会自己破碎,我会杀死所有的东境的亡魂,你看,如你所愿,人间终于可以恢复安宁了。
蔚凌嫌烦地打开他的手,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拉过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顾煊承笑笑,摸着蔚凌的手轻轻握在手心里:师尊,你是上仙资质,该比我更清楚。
蔚凌声音渗寒:当初岳尔珍的计划是让银狐和夏洲在煜都完成招妖阵,可惜她失败了,百花楼的招妖阵早就失去了妖力,城门外那些东西,根本就不是妖怪。
城门外的东西根本不算什么,师尊,你会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顾煊承突然幽幽地睁大眼,手指往蔚凌指缝里钻,像是要与他十指相扣:他们招来的妖怪,是梼杌,是你的夏洲,如今我不过是把他送回妖域,我做错了吗?
蔚凌推开顾煊承,将手挣掉:他在哪儿?
顾煊承:师尊,他要杀我。
蔚凌再问一次:他在哪儿?
顾煊承还在笑,很浅很淡的那种笑,他慢慢靠近蔚凌,抬起眼睛,目光不知道在看哪里,好像没有交点,在此时此刻显得十分诡谲:你说过你会保护我。
蔚凌感到不寒而栗:那也得先搞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煊承笑笑:我是你的徒弟啊,师尊。
不对。
蔚凌缓缓眯起眼,在他眼里,顾煊承的神色是那么的扭曲,那么的陌生。
这个时候,沿着广场周围忽然展开了好几个传送阵,穿着黑甲的士兵齐刷刷地出现,而蔚凌的正后方,踏出传送阵的人是薛青青。
顾煊承的瞳孔清晰了起来,他不看周围人,只是静静地盯着蔚凌:好了,天明前还有些事要干,劳烦移步安全的地方稍作休息。
蔚凌正要说话,突然视线的余光瞥见寝殿上方有什么影子在动。
可惜,注意到这个的不只是他,在顾煊承脚下忽然拉出一根细长的影子,屋檐背后一阵动响,伴随着女孩发出的惨叫声,竟是惨白的尸骸从半空中落下,龇牙咧嘴往女孩扑去。
蔚凌起身去救,周围士兵齐齐动身,顾煊承目光转来,呵斥一声:别动。蔚凌已经抽走其中一个士兵佩戴的短刀,往尸骸的方向丢去。
他原地没动,食指与无名指并拢,指着短刀的方向起诀,在扎进尸骸的额头,金色咒印翻腾而且,净火翻涌燃烧,顷刻间吞没了尸骸。
哥哥,哥哥。
紫菀儿吓得赶紧求救,她的腿还给影子里深处的白手抓着,摸到的地方已经明显开始发黑溃烂,痛得她眼泪不止住。
看到紫菀儿,薛青青皱起了眉头。
顾煊承不好意思地回过头,白手终于松开,影子退去,在雪地里留下一层薄薄的血痕。
看来是师尊的熟人,怎么一声不吭躲在那种地方,真是不懂事,你看,差点就被误杀了。
顾煊承动了动手指,屋檐边的光影波动,出现了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看着像是东境人,他们虽然没动手,但光是阵势也能把吓坏了的紫菀儿唬住。
来吧,到我身边来,我们换个安宁之地,等待这场闹剧结束。
*
【煜都雪狼军营】
天色微暗,雪比白天时下得更大了。
雪狼军营中一片荒芜,半个人烟也没有,但满地都是盔甲,层层叠叠,好像人的肉身被拉扯出去,空留一堆衣服在原地。
白烈与沈非欢是一路杀过来,碰巧到了雪狼军营附近,而后,那些袭击他们的东境人没在出现,也不知道是被杀了光还是他们知难而退,沈非欢没放松警惕,他总觉得走进雪狼军营不是什么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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