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把雪球放在手下,啪一下合掌,把雪球打碎。
好啦,我也该去宫里了。他站起来,抖了抖衣服上的雪:你要照顾好大白,别让他进煜都城。
沈非欢抬起头,本是有话要说,却被突如其来的风雪卷去了视线。
等风雪散去,面前已经没了顾鸢的身影也。
第170章 镇魂
先皇驾崩后的几天,宫中一片静寂,以昭阳传统,死于妖祸者被视为不净,需是镇魂代替守孝期,顾名思义,便是尸毁魂散才算真正的安息。
虽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但因为忌讳妖祸,太子继位要等到守孝之后,这期间由皇后垂帘听政。
顾萧的镇魂由蔚凌亲自进行,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苦差事,却没想到整个过程都安详平静,待到雪停之时,冬阳再起,被妖气渗透的魂魄才同城里安静的白雪一样,悄然无声地融化去了。
蔚凌从未见过如此安宁的亡魂。
镇魂结束后,他花了一些时间,在庙里闭目养神,直到发梢被微风吹动,睁眼时,见夏洲正站在金色的骨灰盒前,黑发散落,烛光沾染他的侧脸,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张英俊面孔竟是比往常看着都要柔和。
你什么时候来的。蔚凌轻声问他。
我一直在。夏洲回过头,他温和的笑容更加清晰地映入蔚凌眼中。
镇魂期间不能受干扰,这座安魂庙受太历院层层结界封闭,就算是夏洲也不可能进出自由。
皇后让你来的?蔚凌想到一种可能性,于是问出了口。
夏洲看着他,慢慢朝他走来:是啊,挺方便的,太历院为了放我进来,还把这结界给停了至少一炷香的时间。
让你进来陪我?
我想陪着你。夏洲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把蔚凌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他的头发可真软。
捏在手里怎么玩也不会腻。
蔚凌抬手挡了夏洲一下,光影错落在眸间,那种若有似无的生疏感再次覆上他漠然的神色。
夏洲觉得好笑,他贪恋蔚凌身上不温不热的气息,每当这种时候,都会想到他欢爱时被微红缭染的诱人模样。
既然来了,正好问你几件事。
夏洲欣赏着他的脸:好啊,问吧,随便问。
蔚凌:酉王府里那只妖怪是什么身份。
夏洲:不一定是妖怪,也可能是神仙。
你没看穿他身份?
没有,也没兴趣。夏洲盘腿坐下,胳膊垫着腿,手掌拖着脸。
这世上也有你梼杌看不透的事?
可多了。夏洲笑笑:比如我永远看不透你的心。
蔚凌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庙里镇魂,香火味闻得难受,也许是因为夏洲出现了,好不容易沉淀在心底的情绪又翻腾了起来。
顾萧如此简单便死了,他从未料想过。
那些恩恩怨怨又该怎么办,是会如烟散去,还是会如火肆掠。
蔚凌站起身来,镇魂已经结束,他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
现在煜都城里是什么情况,妖阵还没褪去,平民该如何安抚?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夏洲连忙起身,跟在他背后。
三天后就是祭天大典了,留在城里的招妖阵到那天之后就会散去,现在城里的平民都被太历院的妖术安眠入睡,等他们一觉醒来,只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罢。
你之前不是说妖门结界重振,以前的招妖阵都废了?
夏洲沉吟:倒也没全废。
蔚凌斜睨了他一眼,无意纠结,接着问:城外的妖怪呢?
夏洲:城外不只是妖怪,还有东境亡魂混淆其中,太历院到底是皇帝手下的人,他们的结界暂时还能抵挡入侵,但是,随着祭天大典越来越近,招妖阵也会越来越强大,招来的邪祟自然也会越来越棘手,要是能熬过这一劫,自然是最好的
顾萧已经死了,皇后却没有废掉招妖阵,她想将煜都蔚凌顿了一下,低声道:变成第二个东境。
夏洲不置可否,顺他而道:无非血债血偿,何况妖怪都是冲着皇帝来,如今人死了,他们就成了无头苍蝇乱撞。
蔚凌回头看他:招妖阵在哪儿,可破?
夏洲对上他的目光,温柔一笑:可以。他稍微往前倾了倾身子,往自己心口拍了下:杀了我,再杀了她。
蔚凌一愣,以为夏洲在开玩笑,可那眼神里毫无戏谑,夏洲讲的都是实话。
他总是讲最关键的是轻描淡写全盘托出。
蔚凌以为自己早晚可以适应,但却莫名其妙地陷入了思绪的漩涡。
夏洲:你是不是突然明白,为什么皇后想让我留在妖域?
如果这一切皆无虚假,夏洲真的该被留在妖域,那么这个招妖阵就成了无解之阵。
不,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撑过祭天大典那天,让招妖阵自己散去还得煜都太平,虽然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冒险。
夏洲的话
与他为敌不知胜算几分,一旦他死了,皇后那边肯定也会采取行动,草率下手也不是良计。
蔚凌垂下眼,他被胡乱窜起的思绪搞得心烦意乱,转身往门外走。
阿凌,你舍不得我。夏洲对蔚凌的纠结很满意,好像天塌下来他都无所谓:别提我有多开心。
你倒也说说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煜都沦为死城。蔚凌没好气。
夏洲嘿嘿道:咱俩合作还怕守不住这破城?
那得看夏大妖有没有什么坏心思了。
蔚凌把手放上门把,正要推开,却被身后的夏洲按住。
我有坏心思何必还跟来人间?夏洲靠近他,气息碰到他的耳廓:别把我想得那么坏。
夏洲紧紧握住蔚凌的手,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道:我这条命给你也行。
*
雪没有停,寒冷渗透在每一寸空气里。
法阵的咒文交织成网,缓慢地盘旋在天空中,整个煜都都在沉睡。
蔚凌沿着蜿蜒的石阶往下走,两边沾着侍卫,被雪落了一身,却□□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远处,顾煊承握着伞静候,见蔚凌走来,他稍微扬起伞,眼角弯弯,露出温和的笑容。
你怎么来了?蔚凌先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
顾煊承往前倾,将伞挪到蔚凌上方:镇魂之事劳累伤神,母后让我接师尊先好好休息。
神奇的是,夏洲没来捣乱,他保持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目光认认真真打量着周围的侍卫。
蔚凌道:休息不必,我去一趟城门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顾煊承也不意外,继续道:城门有太历院把守,师尊放心吧。
蔚凌没说话。
顾煊承像是会了他的意,凑近了些说道:我知道,煜都城里的人是无辜的,从一开始我边没想要让他们遭受牵连让太历院费尽一切心思守住城门的也是我,师尊,你可以信任我的。
他说得轻巧,理所当然,从始而终不作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