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欢将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全告诉了白烈。
白烈的眼中细细地流淌着寒光,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昏暗的地下没有光,只有残喘和挣扎的声音,沈非欢没点火,白烈却轻而易举看清了黑暗中的东西。
他稍微愣了愣,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因为混沌在发生变化,但这份惊讶没有残留太久,被砍断了腿在地上抽搐的张太医足以让他震惊。
他的腿不是我砍的。沈非欢解释道:我找到他的时候,几只犬妖正追着撕扯他。
白烈的拳头陡然握紧,大步走到张太医面前。
躺在地上的人忽然颤动,胳膊贴着地,激烈地往白烈靠近,嘴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声不成调。
沈非欢又跟着解释:他和外面那些孤魂野鬼一样,除了大吼大叫乱杀人以外没什么可用之处,我怕招来更多,只能割了他舌头。
白烈不看他,带着几分冷漠地问:为什么不杀他?
沈非欢站在地下室的门口,身影背着光,道:他虽然是弃子,但到底是子。
白烈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正好对上张太医奋力向上望的眼睛,在漆黑的环境里,他双目通红,眼白充满了血腥,像是一碰就会破裂。
臭死了
忽然,脑海里回荡起慵懒的声响。
这东西不人不鬼,臭死了。
是混沌!
白烈感到一股浑身发毛的恶心感,仿佛混沌描述的东西他都能切身体会到。
怎么了?
沈非欢察觉不对,立马往白烈面前走,可他还没靠近,趴在地上的张太医突然整个身体都弹了起来。好在他身上缠着锁链,还没碰到白烈又沉重地摔了回去。
随之而来,是零零碎碎的杂音,是血肉被撕裂,骨头被踩碎,血腥味扩散得很快,粘湿的涌到地面,浸到白烈脚边。黑暗中,白烈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张太医整个身体都爬满了黑色的斑纹,那些斑纹正在变成伤口,把他千刀万剐般的撕碎
沈非欢先是一脸错愕,很快就意识到什么,他连连后退,可来不及退出,只感觉胳膊一空,黑色的文脉攀了上来,鲜血染红他残破的衣服。
够了!
白烈呵斥一声,握紧的拳头却不知从何发泄,只能回头往沈非欢的方向看。
黑纹交错在沈非欢的脖子边,唐突地停止了蔓延。
沈非欢捂着已经被硬生生折断的胳膊,撞在墙边,咬牙没出声。
你心疼他?
混沌的声音有些百无聊赖。
你到底想怎样?白烈低声问他。
沈非欢看着白烈,他听不见混沌的声音,只能通过白烈自言自语来判断混沌的存在。
先出去,这里臭死了。混沌道:还有,你想什么我都知道,不必把话说出口,显得像个弱智。
白烈目光扫过沈非欢,随后往他身边走去。
沈非欢朝白烈露出也一个苦涩的笑容,他在这种时候比谁都懂事,乖乖不作声响,等待白烈先说话。
混沌的妖性我没办法。白烈伸手把沈非欢扶住:你需要多久恢复?
不久。沈非欢硬撑着把两个字说得有力有气。
虽然已经知道沈非欢是不死之身,可他被撕断的胳膊依然触目惊心,白烈还他扶到草堆边靠着,低声说:恢复了就离开这儿。
沈非欢身上起了一层冷汗,呼吸也有些乱,好在他的黑纹已经全部退去,混沌大概是放过他了。
你这小跟班身上有饕餮的印。混沌的声音再一次回荡:饕餮是谁,不需要我多说吧。
白烈顿了一下,随即听到混沌在他脑子里哈哈大笑。
混沌,我可真是高看你了。沈非欢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虚弱的脸上竟然荡开了一丝笑意。
什么?混沌的情绪很容易波动,可惜他的话只有白烈能听到。
沈非欢道:你以为你跟来人间是凭着自己的想法?哈哈他们把如意算盘打到你的身上,还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你可真是大善妖啊。
也不知道此言何意,但两句说完成功的激怒了混沌,刚退下的黑纹又开始蔓延,还没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沈非欢痛得倒吸一口气,但眼中嘲讽的光却闪烁不暗。
他娘的,看来杀这小鬼七八次都不够,竟然还敢
混沌骂骂咧咧。
宫中有人想借你的妖力杀我。白烈试着用想法与混沌交流。
关我屁事。混沌还真能听到。
昨天我受妖性失去神志,只记得自己吃了很多亡骸,但那些亡骸大多和刚才地下室里那个人一样,混沌既然嫌他臭,为什么还要吃?白烈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问沈非欢,同时也在把话说给混沌听。
我吃?混沌倒是意外:是你饥不择食。
沈非欢身上已经给黑纹爬满了,就像刀比在喉咙上似的暂时没有进一步撕碎他的身体,这也给了沈非欢回话的机会,他忍着失血过多的眩晕说:混沌在人间没有契约受结界影响,注定会变成一只拴不住狗的疯狗
说完这句话,沈非欢做好了被混沌杀死的心理准备。
什么乱七八糟的。混沌听不懂,更是火上心头:我只需要杀了
话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白烈有些愣,因为他突然感觉不到混沌的存在了,取而代之是仿佛凭空出现在周围,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声响。
很多东西,正在朝这边涌来。
是结界、封妖阵!张太医果然不能杀。沈非欢咬牙起身:他身上染着妖性,死了就会暴露白将军,你走、这里我
白烈把他推回草堆里:躺好,等我回来。
沈非欢不甘,又挣扎着起来:不行,白将军,你现在不能出去,外面来的很可能是东境人,你要是被他们发现
你当我是谁。白烈随手捡了一把丢在地上的铁剑。
剑上还沾着血,在阴冷的光线里,把白烈的面孔倒映得有些模糊。
只要杀光,就没人能发现。
他冷漠地说道。
*
宫里出来的队伍踏着积雪驰骋过无人的街道,最后在煜都南城门附近刚扎的军营停了下来。
蔚凌从马上下来,随行侍卫在两边列队,面前的将士都屈膝而礼,面前齐刷刷的脑袋都低了下来,搞得蔚凌一时愣住。
都起来吧。
军营里走出一位身负铠甲的将军,女声,听着耳熟,蔚凌正看向她,她也顺手将头盔摘下,脸上如冰释水般浮现了笑容。
薛青青。
仙尊不是拘谨的人。她走到蔚凌面前,虽然声音温和,脸上带笑,眼里的丝丝生疏却毫不遮掩。
蔚凌没应声,反倒是夏洲开口了:薛姑娘。
薛青青看向夏洲,笑容稍微僵了一下。
夏洲:还是说,该叫你薛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