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洲是说的心里话,说出来后觉得有些好笑,他又在布袋里转了圈,把尾巴藏在后面,把脑袋挤出来,眯着眼挨着蔚凌的手。
蔚凌摸了摸他的软毛,没急着回应,他眼睛看着徐徐燃烧的火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温声道:夏洲,你别真恨我啊。
猫耳朵动了下,他被蔚凌这突然的温柔诓了好几回,这回机灵了,眼巴巴地没给声响。
我想蔚凌垂目看他:我其实挺喜欢你。
那个沉在心底一直不愿面对的话语,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自己对夏洲的过于依赖已经无法断念,只是世间风波未平,他又何来心思花在谈情说爱上
如今,夏洲跟着他来了人间,接受了所谓的祭品,与他划不清界线,这段感情继续拖拖拉拉也没有意义,不如坦诚说出口,心意相通,也让这寒冬有些慰籍。
怀里的猫猛地一撑,脑袋撞到蔚凌的下巴。
当真?夏洲眼睛圆圆的,火光倒映其中,犹如星空万澜。
当真。蔚凌看着他,不躲不逃,轻声回应。
妈的。夏洲暗骂一句,肉掌踩在蔚凌膝盖上,身子立得更高:阿凌,你怎么挑这个时候,我是猫,我是猫啊!我现在就想亲你,想和你做、爱,这他妈该怎么办?
蔚凌摁着他的额头,又把他推回布袋里:回去做。
夏洲直到现在才发现,蔚凌这人无论带些什么心思,神态都是淡淡的,好像惊涛骇浪都在他面上打不起声响。以前夏洲觉得这是蔚凌的无情,但刚才那一句喜欢你,再加一句回去做,夏洲比谁都清楚这其中蕴含的意义。
情爱之事到蔚凌嘴里也能说得过眼烟云,或许真是蔚凌脑子脑子里不知激情为何物了。
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应当是在妖域与他争吵那次。
夏洲越想越觉得不划算,蔚凌又在糊弄猫,他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他非要把脑袋伸出来,盯着蔚凌,认认真真地说:阿凌,你再说一次给我听,说你喜欢我。
蔚凌埋下头,靠着猫耳朵,慢慢地、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夏洲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上方的蔚凌微微弯了眉眼,像疏云皎月,旖旎得让人心颤。
这张脸他爱得要死,怎么看怎么要命。小猫咪沉不住气了,心一横就扑身去捞蔚凌的胳膊,蔚凌神色不变,却是趁机把布袋拉起来,将夏洲装了个正着。
耳边传来脚步声,蔚凌顺手把布袋搂回怀里,再抬头,只见那身披银甲的年轻将军站在火光之前,缭绕间,他英俊的眉目竟是有些陌生。
仙尊。
白烈将手中银枪往雪地里一插,立于蔚凌身前。
蔚凌看白烈那神情,才想他也许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身份,蔚凌觉得白烈有一种天然的兽性,就像是栖息在夜幕丛林中的狼,目中锋利,直觉惊人,对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有着惊人的感知。
但白烈这个人心思通透,没什么心机,他的目的无非是保此行安全,因此,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蔚凌就有周转的余地。
我来给酉王当护卫,隐瞒将军绝非恶意,还请莫要责怪。
白烈不做声,他又提起银枪,用枪杆那头戳了戳蔚凌怀里的布包。
蔚凌:这是衣服。
夏洲很听话,在里面一声不吭。白烈却面无表情,懒得拐弯抹角:你把凶兽带来宗源山,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没办法,白将军虽然不通仙法,却对目标有一种独特的嗅觉,妖怪在他面前,到底还是藏不住。
蔚凌无辜地眨眨眼,择善而从:他是来护我。
这里有结界。白烈道:你当自己在遛猫?
听到这句,夏洲觉得自己被小看,忍无可忍地钻出脑袋,冲白烈露出獠牙,凶巴巴地叫了一声:喵!
还真变成了猫。
白烈似乎从猫的体态上寻得了认同,他不再纠结夏洲,而是蹲下身,银枪横在旁侧放进了雪里,把视线转向火堆,伸出手来取暖。
蔚凌猜他应当不是单纯来取暖的,想了想,他决定开门见山:上山的路上我听说了混沌的事。
白烈也正打算说这个:混沌跟着我来了人间,昨夜他突然现身,想袭击太子殿下,结果未能得逞,反被殿下封印。说完,他短暂停顿,又道:此事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先告诉仙尊一声。
把话说出口,白烈心底其实松了口气,这件事憋得他难受,甚至不知所措,他在妖域的那段日子听说了关于东境的事,以及妖丹可能导致的危险。他可以信任蔚凌,并且蔚凌身边的梼杌与混沌一样是四大凶兽,也许蔚凌更清楚这件事该如何去权衡。
但换一个角度,白烈又觉得这是自己搞砸的事,是他疏忽,才把如此危险的妖邪带来人间。看不惯歪门邪道的是他,被妖邪玩得团团转的也是他。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尽管混沌被太子收走,但这件事迟早还是应该由他去亲自解决。
蔚凌听后并没有太多惊讶,他问:此事可有禀明陛下?
没有
将军有什么打算?
白烈道:混沌若是祸害人间,多少次我都可以杀。
他声音平淡,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蔚凌听出来白烈这句话的前半句有些缺了底气,也许他心中依然明了,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混沌。
万一祸害人间的不是妖怪,你这么说不就显得特别讨打?夏洲突然插嘴,嗓音通透,庆幸他这会儿是猫样,倘若是人,蔚凌几乎能想象出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陵庙里的,哪些你敢杀,哪些你不敢,要不先通个气?
话音刚落,听见白烈轻笑一声。是那种很短暂,又很无辜的笑,好像刚才夏洲讲了一个吹牛皮的玩笑,让他忍俊不禁罢。
白家世世代代都是陛下的剑。白烈言语温和,又异常有力:没有敢与不敢。
第162章 破烛
陵庙中央亮着一缸净火,寒风从外面卷进来,吹得火光摇曳,把墙壁上那些凹凸有致得壁画撩得阴暗明灭,相融相错。
顾萧在里面已经两个时辰,光影游走他的面颊,眼中溅不出火花。岳尔珍进去时,他正在仔细地端详那些雕刻的壁画,指尖触着轮廓,像是要再画一次似的,轻轻地、慢慢地摸过。
岳尔珍站在门边,净火的光随她发饰摇晃:陛下,鸢儿来了,这会儿在列祖列宗的祠堂前候着。
顾萧略侧过头,大半张脸都掩在背光里:他去祠堂作甚,那里边儿躺着的没人把他当后代。
岳尔珍:昭阳的传统,皇子都该去列祖列宗面前走一招,鸢儿如今
昭阳的传统你倒是比朕还懂。顾萧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言语,随后继续盯着那些雕刻,魔怔似的细细观察。
他身体有恙,说话再是唐突,声音比以前沙哑低沉,听不出什么严肃的气息。岳尔珍轻盈地笑了笑,步伐无声,慢慢走近顾萧身旁:陛下在看什么?
她顺着顾萧的视线,放眼看去整个壁画,片刻便看了明白。
西武开疆。顾萧指着右侧一块壁画,上面刻着一人骑着骏马上,手持大弓,气势磅礴,汶晨关峡之战,伤亡近十万水师。他又指向另一副,目光落在那些雕刻的战船上久久停滞。
岳尔珍道:这些壁画,都是昭阳列祖列宗留下的功绩,究竟是何人所刻?
顾萧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一边往前走,一边往上看:边北水祸,杀九婴。
壁画上雕刻的是九个脑袋的怪物,和与其僵持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