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在旁边笑:王爷,这一路让你费心了。
以后都是一家人,谈什么费心不费心。顾鸢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放白璃头上,可白璃脑袋小,帽子罩上去,把眼睛给挡了。
他们谈话这会儿,马车也到了城门口,白璃双手撑着帽子一直在找白烈,他以为爹爹一定会骑着壮马归来,就像往日那般气派之景,可他半天没看到白烈,脸上有些失落,刚想问,就见沈非欢从马车里钻出来。
旁侧的雪狼军见了沈非欢,眼神中纷纷交织错愕,但是他们面前杵着个顾鸢,没指令谁也不敢动。
夫人。沈非欢没下马车,到手撑在门边撩着帘子道:上车吧。
柳莺认得沈非欢,是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着他,顾鸢在旁轻声说了句:大白有伤,不受寒,路上喝了药睡着了,这会儿应该还没醒。
白璃听着了,想上车,沈非欢朝他伸了手,他没多想就把那只手握住,顺势顺势被拉上了马车。
柳莺见了白璃上去了,愣在原地也不是办法,沈非欢又转手来扶她,一双桃花眼笑得可爱,把柳莺心里的犹豫扫了干净,她握住沈非欢的手,捞着裙摆跨上去。
你们先走,回白府。顾鸢给车夫说。
马车带着一半的人浩浩荡荡进了城门,剩下的那辆马车没在城门耽搁,顾鸢骑着马在前边儿开路,队伍一刻不停直端端朝酉王府去。
酉王府里早就做好了接待客人的准备,顾鸢一向不爱人伺候,府上没什么侍女,这会儿考虑到夏洲和蔚凌,专承从煜都最大的青楼百花楼里召来了几个。
跨进大门,廊前迎接的是顾鸢那位瞎子随从老李,他低着头,眼孔发白,夏洲只看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难怪他会说不是敌人。
搞了半天,这妖怪就藏在酉王府里。
王爷,宫里人刚来过,说是陛下他声音沙哑,听着比妖域相见时更显苍老:让你带蔚公子进宫。
顾鸢微怔,转头看蔚凌,蔚凌没什么反应,他又看去夏洲,夏洲正在欣赏酉王府庭院里压着雪的松树,方才的话他听清了后半句,侧头道:去了还能回来吗?
去了还能回来吗?顾鸢当了传话筒,把问题抛给老李。
老李:小的不知。
蔚凌取了忘川剑,交到夏洲手里,宫中不能佩刀,这规矩他心里有数。
夏洲看着那把剑,剑柄上空空的,以前那里挂着他送的坠子,上回吵架弄坏后再也没有补上。
不能回来我也给你偷回来。顾鸢看蔚凌的样子是决定要去,他也不好推辞去,于是拍着自己的胸口,像个男子汉似的勇于承担。
兄弟。夏洲掂量着忘川剑:我猜你也不敢一个人回来。
嘿嘿,这哪儿是敢不敢的问题,你这声兄弟叫得好,本王说到做到。顾鸢琢磨一下,又朝夏洲伸手:你那个能说话的眼珠子给我一个呗,待会儿你潜伏在宫外,要是有什么,我问你求救。
蔚凌瞄了顾鸢一眼,这话说出了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蔚凌自己没怎么担心,也不知道顾鸢和夏洲在纠结什么。
我还有事,待会儿不去。夏洲道:眼珠子就俩,分出去了,你见机行事吧。
顾鸢睁大眼:你有事?有啥事?
你不管。夏洲把忘川剑握在手里转了一圈,晃着他束成马尾的黑发,悠然往酉王府外走,不管顾鸢怎么喊,他也全当耳边风了。
*
夏洲玩心重,出了酉王府就在城里到处溜达。煜都是真的大,他老老实实靠脚走,得走大半个时辰才能到集市里。
人多的地方他喜欢,美食多的地方更喜欢,闲逛了大半天,他从转角一个老奶奶手里买了一串又红圆的冰糖葫芦,吃完后舍不得丢签子,含在嘴里悠悠晃晃,路过的小孩看见以为他在啃竹签,孩子他妈还劝说千万别学,小心割破嘴皮。
吃完糖葫芦,他跑去煜都最热闹的客栈听了书,说书先生是个瘸子,故事讲一半就欲知后事,先给小钱。场上人都散了,只有夏洲给钱继续听,店里掌柜以为来了个好骗钱的傻子,一壶酒叫了三倍钱,结果夏洲把嘴里签子一丢,插到地板里面只露了小半个头子,掌柜吓得连忙道歉,酒免费给送了。
妖王的煜都一日游,玩到天黑时,他才想起要做正事儿,于是拐出集市,独自去了百花楼。
百花楼白天不营业,到了晚上灯火通明,浓妆艳抹的妖艳女子聚在垮河的木桥上,招揽着各路贵人进门享乐。
年初时百花楼里起了妖祸,大蛇从水而出,断了木桥,还伤了行人,如今再去,百花楼外站了不少太历院法侍把守,也沿着河边站了一整排,寒风拂面也不见眨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件事的影响。夏洲从他们面前走过时,挨个挨个盯着看,十分享受这群傻子看不出他妖身的爽快,可看到最后一女孩,看着有些眼熟,定睛瞅了半天,不觉惊了一惊。
夏、猫、猫。
女孩张着口型,没出声,却让夏洲看懂了她说的话。
夏洲当撞了鬼了,赶紧走。
走到百花楼下,正待进去,突然胳膊被人拉一下,刚才拿女孩居然追来了。
夏洲:你谁?
女孩:是我啊,我是紫菀儿!夏猫猫,你怎么能忘了我!
夏洲假装在思考,不理她,继续往百花楼里去:不认识。
紫菀儿一心跟紧他,全然不顾周围目光:夏猫猫,我现在混入太历院里忙着打探消息,你别、别走,我有话和你说,你等我一小会儿,我先找个借口
夏洲站定脚,目光越过紫菀儿朝远处看,正巧太历院巡逻的法侍看过来,他向法侍招了招手,再指了指紫菀儿,送出两个字:扰民。
紫菀儿气得跺脚,看着法侍往这边走来,她也不敢追,夏洲就像一溜烟,来无声,去无踪,紫菀儿再回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
冬日天黑得早,酉时已是阴沉一片,空气里的寒冷退不不去,潮湿间渗着雨,被风一吹,又似碎雪纷纷飘落。
顾鸢和蔚凌候在殿外,等里边儿传完话,才跨过门槛,往静寂的殿内去。
这些天顾萧一直卧病在床,听随行的公公说来,已经三日没上早朝。蔚凌进殿时,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他记忆里保留着顾萧残酷又无情的样子,好似这味道与他留下的印象始终对不上。
屋子里生着炉,气温很高,里面放了张小桌子,四个垫子,还有美酒佳肴。顾萧不爱留人,就连斟酒也是自己动手,他散了发,着腾龙彩云袍,时光于他身影没有刻下衰老的痕迹,却是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了憔悴的笑容。
过来吧,坐朕旁边来。
他声音很轻,像缓缓流水,淡泊温和。
顾鸢戳戳蔚凌,让他先过去,蔚凌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到了顾萧旁边,撩袍坐下。
饿不饿?顾萧看着蔚凌:前两天有人给朕送来些山珍海味,说是补身子。
蔚凌在酉王府落脚,随后马不停蹄进宫,肚子饿是真的饿,听顾萧这么说,他果断拿了酒,先喝为敬。
好酒,喝了不亏。
父皇,这是还有别人要来?顾鸢比蔚凌规矩,桌边一侧空着,他只敢乖乖坐下,不碰筷也不碰杯。
顾萧看蔚凌喝得爽快,干脆把酒壶放他面前:没人,朕本以为仙尊会带着妖怪,所以先让人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