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放下后,官兵依序退出,大殿的门随之关上,咔的一声闷响,光线暗淡,气氛古怪。
今天我之所以没给各位上酒,是因为我为各位准备了比酒更好的东西。郭献侯也不卖关子,东西刚放到大殿中央就招人将盖布揭了开。
众人大惊,连夏洲都难得坐直了身子。
在盖布之下,是一个被封妖链死死拴住的姑娘,链上贴满了符纸,将她挣扎的力气剥得一干二净,只能红着眼眶躺在板子上,止不住地发抖。
郭兄,这是唱哪一出?郑屿陆嘴角扬起,脑中又是淫靡之事。
在凡人看来,一女子如此衣着不整捆绑在地,实属恶趣味,再看她虽是面色苍白,唇间渗血,但姿色上成,泪眼汪汪在这些粗人眼里也不过平添情趣。
这是耳鼠。郭见朝拽起她的头发:是我在琉璃城里捉来的妖。
啊。墨池恍然大悟,立即对蔚凌道:师尊,是在焕烟楼的时候,那个最早被他抓走的姑娘!
郭见朝听到墨池的声音,立马面露笑容:墨公子好记性!
墨池道:你不是说事情结束后会放了他们吗?
郭见朝道:这又是你记性不好了,我说的是无事发生,才放了他们,但琉璃城应该说琉璃山发生了什么,墨公子只怕比我更清楚吧。
这郭见朝,自从回了锦川,说起话来跟换了个人似的。
墨池:向蔚凌投去求助的目光。
你这是妖怪?我怎么看都是女人,模样变得不错,妖怪有这般好用?席间有人嗤笑。
妖的容貌不靠爹娘给,得靠自己变的。郭见朝蹲下身拍了拍姑娘的脸:小爷我说得对吗?
姑娘早已哭成泪人,无论他怎么摆弄都没有反应。
郑屿陆道:郭少别故弄玄虚了,说正题,这女人要怎么玩?
郭见朝道:我刚才说了,她是耳鼠,耳鼠可是好东西吃了她,能御百毒!
此言一出,席间哗然。
郭见朝接着说:今日诸位贵客到场,家父特将此妖的血以代酒,献给诸位而后,我也会安排人将剩的皮肉骨髓制成药材,送至诸位府上。
说罢,便亲自接来婢女递上的刀和酒壶,撩着耳鼠头发,干净利落往颈子上下了刀。耳鼠奄奄一息的身子忽然剧烈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墨池脸色苍白,被眼前一幕惊得大骇,他偷偷看着蔚凌,可蔚凌毫无反应,再看夏洲,夏洲更是饶有兴趣,似乎整个席间,唯他一人觉得残忍。
耳鼠越是挣扎,血越是汹涌,很快,那猩红的血已经盛了大半酒壶。
对面的将领皆是看热闹姿态,郑屿陆更是从座后走上前,摸着下巴细细品味。
阿凌。
忽然有声音靠近,蔚凌恍然回神,身子不由自主惊了一下,回目时,对上的是夏洲似笑非笑的眼睛。
夏洲问:方才郭家小混蛋提到的仙尊赐血,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蔚凌道:当年顾萧囚我于宫中,想放干我的血,以此召唤白凤凰。
如眼前一样?
如眼前一样。
那他成功了吗?
自然是失败了。
血呢?
他喝了干净。
会玩儿。夏洲的视线随声滑落,落在蔚凌细柔的颈窝处,他倾身过去,往那叫他心痒的地方碰了碰:他割你什么地方放的血?
蔚凌身子一缩,皱眉睨着他。
夏洲笑道:阿凌,郭献侯搞这一出是在明示你,你要坐以待毙?
蔚凌收回目光:帮我办个事。
这种事不需夏洲提醒,眼前这出戏无非是把矛头往蔚凌身上引,现在杀的是耳鼠,下一个被开刀的就是他。可是蔚凌来这里吃饭也绝不是顺谁心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郭府藏的东西,今日既然来了,就要查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
夏洲盯他好一阵,看蔚凌不打算再纠结刚才的话题,无奈,只好顺其自然:你说吧。
蔚凌:找找郭府有没有杨繁的尸体。
夏洲:怎么报答我。
蔚凌没多想:挠一炷香的脖子。
夏洲歪着脑袋认真思索,本来想借此机会寻他要血,可一想,这人都是他的,血也不急这几天,倒是挠脖子这等好事,作为一只猫,没有理由拒绝。
行。夏洲应完便开始干活,他靠回了柱子旁,指尖升起一团小小黑烟,在无声无息间悄然散开。
蔚凌余光见他这个举动,心中又是莫名,夏洲身上的气息极浅,如果不是刻意散发,哪怕蔚凌静下心去感知,也难以察觉到妖力波动。通常,只有实力悬殊极大才会在气息上反应这么迟钝,蔚凌对仙法的修为早已逼近登峰造极,不该毫无察觉才是。
郭见朝放够了耳鼠的血,把酒壶分给婢女,婢女恭敬起身,为每座面前的空杯斟上。
当轮到墨池时,墨池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他面色发白,看着郭见朝只有恶心。
他道:师尊,我不舒服,想出去透透气。
蔚凌道:去吧。
声音不大不小,在场人都能听到,墨池咬牙点头,独自一人离了席。
郭见朝偏是在这时候瞪鼻子上脸,捧着一杯子血故作亲切道:墨大人还是太年轻,身为修仙之人却被一只妖怪的人皮骗得不舒服,不过呀,这妖怪也是该死,明明是只臭老鼠,却化作人蛊人心眼儿。
结果墨池走到殿门又倒了回来,他瞪着郭见朝,右手指尖起诀,顺手印上耳鼠额头,那满是眼泪的目光幽幽向上抬起,很快就无力合上,没了生气。
满座喧哗尽寂,全都看向这意气用事的少年。
墨池狠狠收去目光,再一次转身离开。
小兄弟如此动怒,我看不是因为这鼠妖,郭大人想含隐晦曲折的暗示,他却不领情。郑屿陆看够了耳鼠的惨状,第一个拿起杯子,高举手中:我看,大家都是明白人,不如把话摆明讲,如何?
说完,他将鲜血一饮而尽。
郭献侯笑着摇头,对蔚凌说:仙尊莫怪,我这些弟兄都是多年征战之人,素来不爱拐弯抹角,哎。末了他站起身,领着众人举杯:我只说一句,在座都是我郭献侯的朋友,诚意摆在这儿,喝了这杯血,就是领了我这个情。
耳边尽是应和声,杯杯鲜血下肚,腥味散满大殿。
蔚凌垂目不语,也不动杯,身旁的夏洲端着杯子凝神片刻,一笑,只听唐突声响,他弹指把杯打翻。
四周目光投向,神色各异,郭献侯微微皱眉,嘴上却强撑微笑:看来这耳鼠之血,不和夏公子的意。
夏洲抬起眼眸,指尖搁在台面轻轻敲打几回:第一,确实不和我意。
郭见朝知道夏洲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拼命给郭献侯使眼色,可郭献侯已是动怒,没空搭理他的眉来眼去。
夏洲道:第二,我也无意与在场鼠辈称友。
郑屿陆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夏洲不看他,继续说:至于第三嘛这血不是耳鼠血,妖也不是耳鼠。
郭见朝大骇:怎么可能?!慕容尘灏明明说他脸色一变:难道他骗我?!你、你们算计我?!
眼前众人听了此话,瞬间全都慌神。
那、那这是什么血?其中一人斗胆问。
夏洲笑笑,对郭见朝道:想是你随口问,他也随口答,怎知你会杀妖放血?此妖确是鼠妖,普通老鼠罢,各位不必惊慌,妖鼠不像凡鼠那般满身疫病,再说,尝过老鼠血的凡人不多,也算开开胃?
语音落下,剩着无数双眼睛静寂相望。
片刻之后,周围作呕声四起,众武将个个面色煞白,有的冲出门去,有的捂嘴跪在地上,刚才还一呼百应的殿堂间已然乱套,留下郭献侯颓然坐倒黄铜椅上,过半晌,捂嘴狂呕起来。
蔚凌看了夏洲一眼,夏洲正巧过来与他说话:阿凌,该走了,你要的东西不在这里没有。
蔚凌微惊:你可有探清楚?
嗯,不过我发现了别的东西,回头再说,先走罢。
郭府没有杨繁的尸体?沈非欢难道在骗他?
郭献侯气急败坏,捂着喉咙也要下令:给我、给我擒下蔚凌!把那个姓夏的杀掉!
听他下令,刚才还在呕吐的武将们纷纷挺立,拔剑而上。
不仅如此,以大殿中心突然展开了一圈血红的法阵,似要有埋伏,只是眨眼功夫就将大殿包围起来。
一阵刺骨恶寒袭上全身,蔚凌心道不妙。
是邪阵!
郭献侯有备而来,就算蔚凌反应再快,也赶不上早已成型的邪阵。
此阵能将人法脉封印,不仅使不出仙法,更是化作千万针粒,如钻心刺痛覆盖全身。
郑屿陆见此间隙,纵身已至蔚凌身前,他不愧雪狼军精锐之将,起手速度快如流影,蔚凌握剑出鞘时未能赶上他刀光近身,只听一声清响,刀虽挡下,却不是承力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