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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雷 作者:风起涟漪

第14节

李惊滢懵懂地坐起身,环视四周。陌生的清幽小居,古朴典雅,从未来过。

正在疑惑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传来:“殿下醒了?”

李惊滢循声望去,只见一袭青衣的玄尚德手持书卷,坐在不远处,正冲他微笑。

“这是哪里?”

“是家父清修的避世之所,诚邀殿下小住一段时日,避过缠身俗务。”玄尚德笑意盈盈地回答着。

李惊滢心下明白过来,平静的下了床,穿上备在床头的一身新衣。

“是六皇兄的意思,还是父皇的主意?”李惊滢平淡地问道。

“我们王爷心高气傲,自然不屑用这种法子。”

“果然是父皇吗……”李惊滢思忖一下,口中涌起一丝困惑:“就算将我弃至滢王府也行同软禁,为何要这般费事?”

玄尚德放下看了一半的书,笑呵呵的煮上生水,准备彻茶:“自然是防着被人找到。”

李惊滢闻言便更加不解了:“小小滢王,无爵无官无权无势,谁又会费心找我?而我又会对谁有益?”

这一次玄尚德不再回答,只是笑意更深了一层,随后半开玩笑的转移了话题:“这是家父珍藏的武夷岩茶大红袍,草民悄悄偷了一点出来,不知殿下是否赏脸与尚德同做品茗贼?”

李惊滢见他并未回答,便知多问无益,索性爽朗一笑,坐到桌前:“那本王就期待了。”

看了看眼前的茶具,扁形四两薄瓷壶、小巧玲珑的烘炉、紫色二两茶壶、白色二钱容水杯,李惊滢不由笑了起来:“赭褐陶泥玉书煨、潮汕烘炉、宜兴紫砂孟臣罐、景德昔深瓯,不论玄公子茶艺如何,这套烹茶四宝倒是一等一的上品。”

玄尚德嗜爱茶道,一见李惊滢是个行家,随即喜上眉梢:“不止器好,茶更好!虽然武夷山岩茶粗枝大叶,并无美感,但岩茶却可兼绿茶之清雅芬芳、红茶之醇厚浓郁。茶树只生阳崖y林,武夷山峰峦岩壑、碧水丹山,既有名山钟秀,自有名茶举世,大红袍更是只生悬崖绝壁,才有‘红袍三棵,年产七两’之说,实乃茶中之王!”

见玄尚德好似敞开的话匣子般说个不停,李惊滢不禁好笑。此人喜好如此明显,又未懂得点到即止,它日只怕会被人投其所好,吃上一亏。

李惊滢并没有点破,开始与玄尚德品茗闲聊、评古论今、说说笑笑,完全看不出是软禁者与监视者的关系。直至一声悠悠的古钟遥遥传来,回荡不息,李惊滢的脸上才浮起一丝了然于心的微笑。

玄尚德心思敏锐,见状立刻笑了起来:“莫非殿下由一声钟响便已猜到这是哪里?”

墙角的玉书煨开始冒出水汽,李惊滢不紧不慢地拎起玉书煨,烫杯温壶,吐出三字:“浮苍山。”

浮苍山位于京城外三十里,名寺古刹,梵音不绝,乃宗元境内香火最为鼎盛的佛门圣地。昔日李惊滢挟持李守贤时,也是借涛王妃在浮苍山祈福之际诱拐成功。而浮苍山最大的一座寺宇无相寺的巍峨钟楼内,悬挂着当年圣君帝李安世御赐的一顶黄金铸钟。

据闻,此钟重一万八千一百八十一两八钱一分,铭有佛道经文一十八万一千八百一十八字,取自九元归真之义。击钟而响,百里有声,所以若非举国盛典,无相寺的金钟只在每日卯时撞击一下。遇丧衰不幸则歇钟而悲,从不作丧钟之用。

而此刻,正是卯时。

玄尚德并没有因李惊滢的答案而做出任何表情,依然笑意盈盈。他将大红炮放入罐中,熟练地将开水倒入罐内,迅速洗茶:“宗元推崇佛法,举国上下大小寺庙不下万所,就算附近有一小庙卯时击钟,似乎也不是什么怪事。”

李惊滢不紧不慢地再次拎过玉书煨,将开水倒入罐内,一式凤凰三点头,慢慢说道:“父皇心思慎密,你即说玄绍是奉父皇之命软禁本王,那他必然会时时询问我的现状。若玄绍将我置于千里之外,只怕多有不便,若然有事,也不能即刻应对。所以,他只会将我近身藏匿。原本我以为这里是皇城内的某个僻角,但这声钟响虽未近在咫尺,却也并非在城内所听那般悠远,唯一的可能,便是我在浮苍山内,无相寺就在附近。”

玄尚德仍然没有露出半分惊诧或嘲讽来验证李惊滢的猜测,他轻缓潇洒的用壶盖轻轻的拂去茶沫,微笑着说道:“王爷,您不觉得若您真在浮苍山,八十一座寺院的钟响却只听到一声,有些不太可能吗?”

李惊滢以开水淋浴孟臣罐与昔深瓯,依然保持他不温不火的语气,缓缓地说:“钟声由北而来,可见此处位南,但浮苍山南山为崖,深不见底。钟声悠然却并非距无相寺甚远,而且钟声是由云霄而至,百里钟响尚且如此,何况普通寺钟?自然听不到其它寺院钟响。由此看来,只怕,这里就是浮苍山的南山崖下吧?”

玄尚德终于哈哈一笑,将闻香等杯放在茶托之上,一式玉液回壶入茶海,茶海再入闻香杯,茶满七分:“草民是否该说,不愧为滢王呢?”

说罢,玄尚德恭敬奉茶,说道:“事即至此,草民倒也安心,不必担心殿下异想天开,企图逃走呢。”

李惊滢将茶汤倒入品茗杯,香柱由杯底至杯口散溢,轻嗅一口,不禁感慨:“好香的茶。”

语毕,李惊滢端起品茗杯,面向玄尚德笑道:“本王被那些俗尘琐事滋扰多年,能在这座世外幽谷避世小憩,又有一俊俏书生陪本王博奕品茗,真乃人生一大极乐之事,本王又怎舍得离开呢?请。”

玄尚德也举杯笑道:“草民能博滢王错爱,实乃三生有幸,若能与殿下在与此幽居个三五七载,就更是妙事了!殿下也请。”

两人目光对视,三啜饮下,相视而笑。而李惊滢也因此知道,父皇是打算将他长年幽禁在这里了。

不过也无妨,除非这里的米粮足用数年不虞,不然这位玄家小少爷就一定会与外界联络,只要他有所动,我便可有所动。若要比耐心,我李惊滢自信绝不输人!

玄尚德似乎认定李惊滢无法逃脱,并未对他严加看管。李惊滢也明目张胆的四下转了一大圈,探清地势之后便真的悻悻作罢了。

没想到浮苍山南崖下是一片深谷,抬头四面环山,峭壁千仞、拔地擎天,但转来走去却怎么也无法靠近。谷内风景不亚于任何一处名山大川,堪称世外桃源。一道白瀑悬挂山间、飘然欲动,瀑下深湖碧波荡漾、波光粼粼。山壑之间烟云袅袅,淹没峰林。珍花绣草遍地,色彩斑斓,美不胜收。

若非是被迫软禁在此,李惊滢倒真愿意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只是这样的奇伟灵秀的人间仙境,却因为权势的无形控制而变得令人生厌可憎了。

幸得玄尚德琴棋书画无所不ji,ng,见闻广搏、能言善辩,又做得一手好菜,李惊滢的日子没有想像中无趣难磨。

偶尔实在太闷,李惊滢便会调戏逗弄玄尚德一番。看他逃又逃不掉,躲又躲不过,直躁得面红耳垂、两眼含泪的可爱模样,李惊滢便不由心情大好。

不过这只笑面小老虎也不是省油的灯,吃过的亏必然千方百计的讨要回来。李惊滢也没少被那丝时而无邪纯真、时而温柔和煦的笑容骗过,吃了不少闷亏,把他恨得牙痒痒,又变着法子报复回去。玄尚德自然又再报复回来,二人你来我往,斗个不停。

虽然同样是勾心斗角,却又不必担心有性命之忧,这样令人舒服的算计也使得李惊滢乐在其中。

就这样,十七日如闪电般划过,李惊滢浑然不觉时光飞逝,直至两位不速之客前来拜访,将现世的纠葛纷扰再次带给了李惊滢。

第五十三章

当两只身形硕大的巨型鹰鹫停落在院间的大榕树上时,李惊滢才终于明白玄尚德是如何与外界联系。别说是普通信件密函,就算让这两只庞然大物拎来两袋大米也不成问题。

李惊滢不由暗中叹气,就算现在的粮食吃尽,只怕供给一事也是交由它俩代劳,更别提借机找到离开这里的路径。看样子,除非李惊滢背上长翅,否则在李擎煊决定释放他以前,他大概是无缘离开此地了。

这个认知令李惊滢的心情随即跌至谷底。

玄尚德戴上长皮手套,吹了一个口哨,其中一只鹰鹫应声降落。玄尚德随之手臂一低,可见这只鹰鹫重量不轻。他由鹰鹫爪下抽出一个细筒,一扬手臂,鹰鹫随之飞走,两只鹰鹫在上空盘旋了一阵,这才慢慢飞出了山谷。

李惊滢不动声色的暗中观察玄尚德的表情,玄尚德细细看过密函之后,神色随即有些紧张起来。

“宫中有事?”李惊滢装作随口一问,但心跳已经有些失控。

玄尚德没有直接回覆,而是勉强一笑,转而问道:“今晚想吃什么?”

李惊滢见他无意回答,心中难免烦躁,没好气的说:“我要吃祥龙双飞、红梅珠香、绣球乾贝、干连福海参,还有琵琶大虾!”

玄尚德只笑了一笑,没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厨房。若是平时,他少不得又会跟李惊滢斗嘴一番,今日一反常态,也正说明那封信函上确实有令他无心说笑的内容。

情况有变!

李惊滢越想心中便越是不安,不知为何,他总是莫名的觉得,密函上的内容与李惊漩和李惊鸿的冲突有关。

李惊漩既入王储之争,势必与李惊鸿会有一战。但李惊滢已经见识过李惊鸿的势力根深蒂固,他无法乐观的认为李惊漩会在其中讨到便宜。怕就怕他的八皇兄会被六皇兄的木然沉默骗过,懵懂的以为他只是因建军功而得了不少人心,那就大错特错了……

忐忑地吃了晚饭,二人都异常沉默,无人说话。饭后,玄尚德收拾了一下,便自行回屋看书去了。李惊滢心中有事,也沉默地回了房。

总是在睡前有一番热闹的小屋,今日异常沉寂。李惊滢静躺在床畔注视着窗外的璀璨银河,思潮翻滚,翻来覆去,直至天际蒙蒙泛光,才得以沉沉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之中,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脸颊,充满爱怜的抚摸着自己耳鬓的发丝,有些痒痒的,却又无限温暖安心。

李惊滢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一个英挺俊朗的男子坐在床畔,他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那双眸子依然深邃难懂,仿佛覆有一层不能窥破的薄雾掩住了太多秘密。

李惊滢腾然坐起,又惊又喜的叫道:“六皇兄!”

李惊鸿微微点了点头,李惊滢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一下子紧抱住他,急急的解释起来:“对不起!六皇兄,那时我鬼迷心窍才会负了你!对不起!你原谅我!”

李惊鸿安静地搂着激动的李惊滢,安抚性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个体贴的小动作令李惊滢眼眶一热,愈发紧搂住他辜负过的兄长。

“随我走。”低沉的声音在耳畔轻声说道。

李惊滢怔了怔,本能的问道:“要去哪里?”

随着疑问脱口而出,李惊滢的理智开始回魂:为什么六皇兄会到这里?

“惊漩有事。”

短短四字,顿时令李惊滢方寸大乱,急忙追问起来:“他出什么事了?要不要紧?有生命危险吗?”

李惊鸿依然惜字如金,迟迟不予回答,李惊滢已经急得额头迸汗。

“还是由微臣代答吧。”

李惊滢顺声望去,这才发现玄绍也在屋中。玄绍向他施了施礼,便缓缓说道:“自九殿下失踪之后,漩王阵脚大乱,这半个多月来无心政务,一直苦苦寻找您的下落。”

玄绍说话间目光望了一下李惊鸿,仿佛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其实这半月以来只怕是宫变之后最为太平的一段时日。漩王无心谋权,六殿下亦无意夺势,两方人马都在倾力搜索殿下的下落,为免彼此冲突便处处忍让,反倒让涛王占尽上峰。”

李惊滢闻言心中微酸,百般感动起来:原来世间真有患难见真情,不论它日如何,两位皇兄今日这番心意便足令惊滢死而无憾。

但李惊滢也深知玄绍这番话中的意味。他虽着重提及八皇兄阵脚大乱,对六皇兄的反映一语带过,但一句倾力搜索、一句占尽上峰,便将兄弟三人对他失踪一事的态度和回应一语概括,无形中暗示着鸿王有情、涛王无情。

“微臣原不想将您的下落告知六殿下,因微臣知道若殿下一旦知晓您的下落,定会不顾一切救出九殿下,也势必会曝露微臣与六殿下结党一事。”

说着,玄绍语含无奈:“怎奈殿下不听规劝,眼见涛王要获渔翁之利,老臣这才不得不泄露了九殿下的下落……只怕您一出南山崖,微臣与六殿下隐藏多年的最后王牌便会被圣上知悉了。”

李惊滢心头一颤,玄绍一族是六皇兄的保命金牌,也是他最后的退路。南山崖无路,只有鹰鹫可以腾空进出,李惊滢细寻半月无果,也深知唯一的出路只怕仅有玄绍和玄尚德才会知晓。若说李惊滢最终能从南山崖成功离开,便只有可能是玄绍向他指明。

不论父皇是否猜到玄绍效忠的是六皇兄,但玄绍私下结党一事却昭然欲揭,要想再取得父皇的信任绝无可能,最后的保命王牌便悄然失效了……

“六皇兄……”心中愧疚不已,李惊滢已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李惊鸿微皱剑眉,微微侧脸,看向玄绍,语含不悦:“重点。”

玄绍轻叹一口气,深知李惊鸿是不愿让他的弟弟再多一份歉疚感,只得不再向李惊滢抱怨李惊鸿的得失。于是玄绍避过李惊鸿这一部分,又继续说了下去。

“但漩王不知从何得知微臣奉皇上之命囚禁了您,便向微臣要人。微臣只能装作不知,不敢相告。谁料漩王大怒,竟冲入宫中质问圣上,圣上龙颜不悦,一怒之下将他打入天牢。涛王麾下文武开始蠢蠢欲动,六殿下不得不防涛王趁机发难,这一场龙争虎斗怕是再所难免了。”

李惊滢越听越心寒,玄绍口吻平淡的将宫中的瞬息万变简单叙述了一遍,但李惊滢的智慧却令他听出了暗含其中的深义。

八皇兄不知从哪处得知玄绍奉皇上之命囚禁了我?

天大的笑话!若玄绍不说,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泄露出这个秘密?

只怕玄绍是算准了八皇兄关心则乱、会顾不得细想便贸然入宫质问父皇,故意趁父皇尚未知晓他有结党之嫌以前除掉八皇兄!只怕这简单几句‘向微臣要人’、‘臣只能装作不知’、‘漩王大怒’、‘冲入宫中质问圣上’中大有名堂,才能导致父皇龙颜不悦,将八皇兄打入天牢。

再看玄绍,他微垂眼睑,虽并未直视李惊滢,但神情泰然、毫无畏缩闪烁之意。换言之,这个人坚信自己没有做错,所以不会流露出半分心虚。

李惊滢一下子想到了大皇兄身边的沉江,不由更加心寒。

下意识地看向六皇兄,他的目光因自己的视线而产生了一丝困惑,却并没有太多情愫。李惊滢不由心下思忖:我能想到,六皇兄却没有想到吗?是因为他太过信任玄绍而没有丝毫怀疑,还是……心知肚明,故意纵容?

六皇兄对皇位势在必得,八皇兄又来势汹汹,二人迟早有一天会势同水火。八皇兄并不知六皇兄的底细,只怕已做出不少令六皇兄不悦的挑衅行为。就算六皇兄欲除八皇兄,那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一想到六皇兄像玩鼠的猫儿一般将八皇兄玩弄于股掌之间,而八皇兄还懵懂不知,李惊滢的胸口便一阵窒息。

六皇兄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

忽然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厌恶感,李惊滢强迫自己不要再多想下去。他疲倦地闭上了双眼,轻轻枕到了李惊鸿的肩头,细若蚊哼的小声说道:“如果……咱们五兄弟生于普通百姓之家……”

谦和守旧的大皇兄大概会成为一位私垫先生,将仁爱慈悲的信仰授予他的学生。

狡猾多端的四皇兄大概会成为一位商人,走南闯北、敛财生金,富甲一方。

沉默寡言、勤勉刻苦的六皇兄大概会白手起家,自创一番事业,扬名立万。

八皇兄心思慎密,观察入微,说不定能做官衙的师爷,协助县官老爷屡破奇案。

而我……便做一个朴实的农夫,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自给自足、丰衣足食。

那时,就算五兄弟之间仍有矛盾、仍有间隙,却不必这般绞尽脑汁、顾忌猜疑、身心疲惫,甚至,还会有性命之虞。

如果真是那样,会比现在幸福的多吧……

默默伤感时,李惊鸿不带感情的声音慢慢传来:“我们是皇子。”

李惊滢哧哧地笑了起来,是啊,我们不是普通百姓,我们是皇子。

一生下来就享尽荣华富贵,一世福禄数之不尽,万人追捧膜拜、高高在上。寻常老百姓追寻一世的东西我们唾手可得,与之相应,普通百姓唾手可得、甚至弃如敝履的东西,我们却追逐一生依然遥不可及。

这,就是身为皇子的代价。

第五十四章

李惊滢没有向玄绍或六皇兄质问什么,他对自己说,已经不信任六皇兄多次、辜负了他多次,这一次,哪怕自欺欺人也要强迫自己完全的信任六皇兄。

与此同时,李惊滢再一次想到了沉江。

为什么这些忠心耿耿的人自诩代行难全之事,却把一道道鸿沟深壑划在我们兄弟的情谊之间?自诩为我们着想谋福,却令兄弟之情徒生隔阂猜忌?只因为他们的出发点是忠诚有利的,破裂的结果便由我们来承担吗?

到底,是有今日的局面才有这样的帮衬,还是有这样的帮衬才有今日的局面?这其中的对错,只怕盖棺也难定论吧……

玄绍领着李惊鸿等人走进山谷深处的一处桃花林。那里桃树过千,绿叶疏密,花团争妍,脚下翠草青绿,隐约可闻水瀑闷雷般的声响。玄绍走至一棵桃花树前,俯下身拾起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块,谁知那石块下方竟连着一条锁链,玄绍颇为费力的拽起,随着他一步一步扯动锁链,李惊滢微觉脚下大地轰鸣,不知是不是错觉,远方传来的瀑布水声渐渐转小,慢慢的便听不清楚了。

玄绍松开双手,石块立刻飞回原地,任谁都不会想到这块普普通通的石头下,竟会牵连着离开这里的暗道。

李惊滢四下环视一番,桃树错密无序,一片妖灼粉海。之前走入桃林时并未留心,此刻再想记住这棵桃树的位置实在困难。暗暗记下日头和树影的角度位置,但心中也隐隐自知难作依据。

不过无妨,只要接下来的步子、位置、还有棵数默记在心,只需倒着走一遍便可找到这里。

正在暗自打定主意,玄绍忽然微笑着看向李惊滢:“请恕微臣多有得罪。”

说罢,玄绍由袖前抽出一条长巾,恭敬的说:“滢王殿下心思慎密,有过目不忘之能,所以,还望殿下能体谅微臣的保全之慎。”

李惊滢不由暗中叹气,有玄绍在此,果然不能太异想天开。

没有反抗的被长巾蒙于眼上,密不漏风,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李惊滢下意识地试走一步,马上感觉到一双有用的大手扶住了自己。小心地摸了过去,对方却并没有避忌的松回手,也因此知道了他是谁。

“多谢六皇兄。”

“嗯。”

在李惊鸿的扶引下,李惊滢慢慢地走着,刻意打消了在心中勾勒地形的本能,他默黙地告诉自己:如果六皇兄觉得记住也无妨,他便会阻止玄绍为我蒙眼。但六皇兄并没有阻止,可见他也不希望我知晓这里的秘密。

那么,我要克制住全身上下每一处本能,顺从六皇兄的意愿。

可是……本能之所以称之为本能,便是因为它深入骨髓、挥之不去。

就如同此刻的李惊滢,不论怎样打断脑中浮现的场景,他依然模糊的勾画出一张黑暗中的地形图。虽然因为他屡次的刻意中断而令这张地图不尽准确,但他知道若再一次来到这里,他便能找到大致的位置……

当眼睛上的蒙布被解下时,李惊滢只能在心中默默的苦笑不已。

仅是让自己不要去默记一段路途便如此困难,难怪自己百般尝试信任却屡屡猜忌迟疑。宫廷教给自己东西,只怕已经深入骨血,再难拔除了吧……

眼前水雾朦胧,墨绿的水潭深不见底,那条壮丽的瀑布竟已经消失不见,只有稀稀漓漓的残水自高处落下,冲刷着已经磨圆的岩层峭石。若非空中那道绚丽的彩虹,很难想像这里曾经有一条气势磅礴的瀑布。

而褪尽的瀑布水后,有一个诺大的黑洞,清晰可见的阶梯层层递上,直至洞口。

李惊滢不禁叹为观止,原以为它是一道无与伦比的天然宏观,却没想到是一处巧夺天工的人工瀑布。那倾注的奔腾水流,只是为了隐饰水后的这个玄机,这是多么奢华的手笔。

“这里到底是何人建造?”李惊滢感慨道。

“这里只是‘宗元密录’中提及的一项秘密罢了。这其中缘由,只怕仅有当年的史官与帝王才会知晓,知情者在当代便已无人幸存。”

因为保护秘密的最好办法,便是由死人来信守。

李惊滢第一次听到‘宗元密录’四字。虽深居皇宫二十多年,自问对宫廷密闻了如指掌,却从未听到过关于这四字的支言片语。只怕,这密录内的内容已经不仅是‘秘密’而已了,深到连它的存在只能由代代皇帝口耳亲传,不为人知。

而玄绍,也是用了一辈子的光y和忠诚,才换来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地吧。

李惊滢跟随李惊鸿等人慢慢走上shi漉漉的石阶,脚下不慎一滑,立刻被李惊鸿牢牢的扶住。

李惊鸿的眉头微微一皱,多少有点‘真笨’的谴责目光。李惊滢不知怎得,见到六皇兄露出关心的模样莫名一开心,调皮地冲他吐吐舌头。李惊鸿仍然面无表情,对李惊滢的讨喜举动毫无回应,眉头皱的更深,眼神中的‘真笨’好似应该变成‘好傻’……

李惊滢再次深信,将来下嫁六皇兄的女人若没有索然无味的渡过一生,那她便真是人中龙凤了。

但是再度前行时,李惊滢的手却被李惊鸿紧紧握住。有了李惊鸿的扶持,这段shi路变得好走了许多。李惊滢忽然在没人看得到的地方,深深一笑。

漆黑的洞x,ue内洒落一个光圈,仰头望去,才知洞x,ue上方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天井。天井正中架起一座高不见顶的吊梯,粗实的木桩撑起一个看似不可能的高度。

李惊滢张着嘴巴仰望天井的亮点,如果这个洞口足以通过一架吊梯,但在洞底看上去却小的不如一个指甲盖大小,那这个洞到底有多深?

李惊滢不由啧啧咋舌。

李惊滢、李惊鸿、玄绍、玄尚德依次走上了古旧的吊梯。玄绍拉下闸门,吊梯缓缓升起,有一定年份的木板和绳索令李惊滢难免心惊胆战。但是比腕口还粗的绳索稳稳地卷动着,平稳地将吊梯升了起来。

李惊滢下意识的敲了一下吊梯的木板,浑圆沉闷,隐隐有声。李惊滢第一次接触到这种质地的木料,竟一时无从判断是哪里的木材。虽然布满了厚厚的灰尘,看上去足有百年未动,但这种结实的声响却好似千年也不足以腐朽。

“不论这里是何人建造,此人都极具匠心,非凡人所及。”李惊滢喃喃自语道。

随着吊梯的上升,光线也越来越强。快至洞顶时,吊梯停到一处盘旋石阶前,石阶遥遥而上,直达洞口。众人走下吊梯,李惊滢正欲前行,忽然腰后一紧,回头一看,却是玄尚德扯住了他的腰带,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与玄尚德同在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半月,李惊滢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当作弟弟般看待。

身为末弟的李惊滢从未体验过为兄的感觉,但是在戏弄玄尚德时看到他或又气又恼、或故扮老成不予理会的模样,便会莫名的亲切,忍不住又会逗弄一番。这种感觉,应该是一种亲人般的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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