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青娜的事,应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既然郁弭问了,曾砚昭说:在鲤城的时候,我发现方训文和郭青娜的关系不太一般。方训文有妻室,我提醒过他注意和郭青娜之间的距离,但他没有理会。下午,我在路上遇见郭青娜,她刚做完人流手术。我觉得这件事和方训文有关。
听完,郁弭懵了。曾砚昭说这话时神情认真严肃,好像他做的一切决定都理所应当,郁弭却没有办法立即理解他的做法。他费解地看着曾砚昭,过了一会儿,嘴里迸出三个字:你觉得?
面对郁弭的质疑,曾砚昭讶异地动了一下眉尾。
你没有向郭青娜求证吗?郁弭忍不住觉得这种反应出现在曾砚昭的身上实在滑稽。
曾砚昭冷着脸回答说:她不肯说。
那你也不能就这么武断地认为和方训文有关啊,兴许是别的人呢?他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曾砚昭。曾砚昭那么聪慧、那么通透,怎么可以这样呢?
见曾砚昭对他说的话不以为然,郁弭又道:更何况,就算真的和方训文有关,你那样做也不好吧?我记得,上回王师兄不想让周启洁改罗汉殿的柱子,周启洁没答应,不是吗?那关系到她的学业,在常觉寺那边的研究很重要吧?如果是这样,方训文那几个学生,他们在常觉寺做的研究也很重要啊。你如果不让他们继续参与了,他们怎么办?他们总和郭青娜没关系吧?
曾砚昭考虑常觉寺的项目时只想着不能再继续和方训文合作,从没有考虑过他的学生。经郁弭一顿质问,他顿时愣住了。
我知道你和郭青娜从小一起长大,又有类似的经历,你对她肯定有很深的感情。可是你为她受了苦就冲昏头脑我、我不高兴。郁弭说完,闷闷不乐地瘪了嘴。
类似的经历想到这个,曾砚昭不由得皱起眉头。
郁弭见他沉默不语,也没有要安慰、开解自己的意思,更加不满。他回想了片刻,问:先前你说,自己的心里有不少放不下的事。郭青娜就是其中之一吧?
曾砚昭犯难地看着他,俄顷,轻微地叹了一口气。
郁弭心烦气躁。对方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自己无论如何都插不了手,他太了解这种境遇有多憋屈、多无奈了。
他原以为和曾砚昭在一起就不会再有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但为什么还是让他遇到了?这次和上次肯定有不同,他相信曾砚昭爱的人是他。可惜,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坦然面对因为别人乱了阵脚的曾砚昭。
你什么时候能为了我也这么头脑发热就好了。郁弭嘟哝着,猛地抬头看他,你总不可能,是已经考虑过那些学生,还是要中止合作吧?
闻言,曾砚昭睁大了眼睛,摇头否认道:不,在你提醒以前,我的确没有考虑过。
郁弭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曾砚昭不由得惭愧,尴尬地笑了一笑。
亏我还说你是菩萨呢。郁弭没好气地说,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最近热播的那些仙侠剧。那些什么神啊、仙啊,因为心爱的人不如意,动不动就让天下苍生陪葬。莫名其妙。
曾砚昭愕然,想了想,辩解说:我心爱的人是你。
那你也没为我怎么着嘛。他理直气壮地说完,看着曾砚昭清澈的眼睛,又觉得理亏,唉,你为我做很多了。
做了很多吗?刚才郁弭的一通抱怨,令曾砚昭不禁回想,自己是否也曾为他做过什么丧失理智的事。曾砚昭想不出确切的答案,只觉得自己和郁弭在一起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理智是什么,冷静又是什么。
他低头想了良久,轻声说:郁弭,你和郭青娜不一样。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你很干净、单纯,有时有一些出于本能的欲望和冲动,却从来没有过杂念和邪念。同你交往,我感觉自己也是一尘不染。但郭青娜不一样,我做过非常对不起她的事,而且永远没有办法挽回。我总考虑要弥补,这份执这么多年来始终横在我的心里,所以在处理她的问题时,我才容易产生不正的念头。
郁弭看着他,犹犹豫豫地问:对不起她的事?
嗯。他点了点头。
第89章 北青萝8
曾砚昭好不容易向郁弭说了一番心事,但最后,关于这份心事的核心,他还是没有向郁弭说。
他看得出郁弭的好奇,也看得出他的隐忍。这反应叫曾砚昭暗暗讶异,没有想到郁弭还有这样的一面。
两人相处的大多数时间里,郁弭在他的面前都表现得很直接,要或不要,说得清楚或者表现出来。正因为如此,曾砚昭才觉得他简单。可是现在郁弭居然能忍住不追问,让曾砚昭不得不考虑,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甚少。
曾砚昭感激他不多问,尽管不知道他是出于哪方面考虑才没有那样做。他庆幸把一部分想法告诉了郁弭,经由后者的提醒,他才没有铸成大错。郁弭说的没有错,和方训文之间的矛盾不应该殃及那几个孩子。
和郭青娜在马路上有过争执后,曾砚昭和她再无联系。曾砚昭后悔自己对她的关心无多,反倒在出事以后才指手画脚,也难怪郭青娜会对他反感。
不过,既然郭青娜刚做过手术这件事被他撞破,他问了几句,也不差问更多。再则,等到他们要回鲤城继续常觉寺那边的工作,势必还会和方训文他们相遇,曾砚昭无论如何要在那之前让事情有一个着落。
清晨,身边的郁弭还在睡着,曾砚昭醒了过来。
他本该和平时一样出门经行,但窗外的雨声让他产生了犹豫。
析津不常下雨,夏季有一年中短暂的雨季。即使这样,以曾砚昭在析津生活的经历,雨季的雨还是雷声大雨点小居多。
这场雨竟不是,曾砚昭站在窗边,侧耳听清外面噼里啪啦的声响,撩起窗帘往外看,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许多被灯光照亮的冰雹。
一颗颗,晶莹剔透。
他不知看了多长时间,忽然听见郁弭在身后如同梦呓般问:你要出去了吗?
曾砚昭回头,见郁弭还躺在床上,黑暗中看着真不知是醒了或没醒。即使这样,曾砚昭还是回答说:嗯,出去一趟。话毕,他心想郁弭是没醒,否则应该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好。他喃喃说着。
借着窗外熹微的路灯光,曾砚昭隐约看到床上的郁弭再无动静。
他想了想,拿起桌上的手机给郭青娜发了一条信息:下周我们回鲤城,你是不是需要更多的休息时间?
清晨五点钟发这条信息,时间未免过早了。
不过,没过多久,曾砚昭就收到她的回复,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不需要。
手机的短信声让睡梦中的郁弭稍微清醒了些,他翻了个身,咂咂嘴巴,没有别的动静。
曾砚昭带出门的伞还算结实,任冰雹搭在伞面上,也没多大动静。只是冰雹落下来时太沉,曾砚昭单手举着伞,常常觉得不稳当。
冰雹夹杂在雨水中,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结束。曾砚昭料想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惜就算只是一时半刻,他也没有办法骑自行车出行了。
果不其然,当曾砚昭花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快步走到研究生的宿舍区,不管是冰雹或是雨,全都没了。
这个时间,已有一些寝室的窗户透出光,不知住在里面的人是起了个大早,还是通宵达旦。
曾砚昭走向郭青娜她们住的那幢宿舍楼,没有想到,还没有走到楼下,就远远地看见郭青娜站在一楼大堂的玻璃门外。
她向来穿得素净,现在面无血色,站在亮堂堂的大堂里,被白色的灯光照着,与其说是一个人,看着反而像一缕魂。
曾砚昭走到大堂外,隔着玻璃门,看见她望着自己,目光清冷又孤寂,唯独没有诧异,就知道她一点都不意外自己的到来。
他收起伞,推门入内,伞上的雨水落在地上,能听见声音。
这么早?曾砚昭问。
郭青娜的嘴角古怪地抽动了一下,说:想出门经行,发现下了雨。
闻言,曾砚昭睁大眼睛。
你信?她再次诡异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