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罢,郁弭微微一怔,不由得问:为什么点这个香呢?
嗯?曾砚昭不明所以。
郁弭摇摇头,虽没有听见答案,却兀自将这解释为是为了自己。毕竟,曾砚昭把一切都看得很淡,不像他,容易被尘世纠缠,弄得自己郁郁寡欢。他坐在床上,想了想,问:等常觉寺的禅七结束以后,你要回去的吧?工作好像还没有结束?
嗯。他点了点头。
你和苏师兄见曾砚昭面露愕然,他稍稍犹豫,还是问,是怎么回事呢?我听说,她是你的妈妈,以前把你遗弃在寺里。
曾砚昭没有想到郁弭有朝一日会问起这件事,可是,任何人会好奇、会问起,似乎都理所当然。他从未预料自己会把往事亲口说出来,面对郁弭的时候,又觉得即便和盘托出,也是无关紧要的。
她年轻的时候,被人骗了。对方是有妇之夫,他们发生关系,她生下我以后,才知道那个人有妻子。说到这里,曾砚昭发现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后来,她把我留下常觉寺,去找那家人。她带着刀去的,双方起了争执以后,她把那对夫妻杀了。起初是判的无期徒刑,后来在狱中表现良好,改判为二十五年。她入狱那年,二十一岁。她出狱以后就去了常觉寺当志工,不过那时我已经在外求学,一直没见过她。
明明是自己的身世,自己母亲的经历,那么波澜起伏,被他说出来,却平淡得像一杯清水似的,仿佛他被遗弃的经历也好,苏春媚杀人服刑的过往也罢,都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任何疤痕和伤痛。
郁弭看着他,不知为何,隐隐心疼。他唏嘘叹惋,说:我很久没回家了,想回家看一看。
曾砚昭惊讶地眨了一下眼睛,问:什么时候?
这个周末吧。郁弭试探着问,你和我一起去吗?许州,周末能回来。
现在交通便利得很,许州确实不远。曾砚昭点头答应,忖了一忖,问:你的家人,知道你是同性恋吗?
郁弭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怔了怔,惭愧道:我没有和他们说过,不过他们从来不逼我找女朋友,估计是知道。他顿了顿,坚定地说,我会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恋人。
看他是误会了,曾砚昭忙笑道:如果不方便,不说也无妨。
郁弭不解。
我只是得考虑到时以什么身份和他们相处而已。曾砚昭解释说,其他的,我不在乎。
第71章 解铃1
原本和曾砚昭约定周末回许州,但由于曾砚昭工作的缘故,没能成行。既然曾砚昭连陪郁弭回许州的时间都没有,带郁弭去永明寺,更是找不到时间。
郁弭平日里没有什么爱好,去常觉寺当志工之前,每天要做什么,都有人吩咐和差遣。到了常觉寺,日子更是过得循规蹈矩,丝毫不用考虑怎么消耗时间。现在突然闲下来了,家里没什么家务可做,他说不无聊,当然是假的。
他也曾试着像曾砚昭说的那样,利用那段时间好好考虑接下来要如何生活。不过,他不是什么哲学家,终日待在家里,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什么大事。
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某天早晨,郁弭和曾砚昭一起出门喂猫,回来时路过蓟大的老图书馆。老式建筑的戗角引起了郁弭的注意。
蓟大有不少建筑是清代或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当初,在常觉寺当志工,给那些学生们做施工现场防护的时候,郁弭耳濡目染,了解到不少古建筑物的细节。
那天早上,曾砚昭去上课以后,郁弭骑着自行车在校园里转了几圈。他在每一座有年代感的建筑物前停车,仔细观察着这些建筑物的特点,想象从前它们是如何被设计、建造起来的,愈发有了兴趣。
郁弭回家后,在曾砚昭的书房里找到一些关于古建筑的书。他无法通过书名分辨这些书里的知识是深是浅,只能尝试着看一看。
不料,就算书中的内容只能看个一知半解,他竟是一页一页地读下去了。书里配着很多老照片,有许多分布在全国各地的古建筑图。他在书上看到一座北魏时期的舍利塔,地点竟然就在许州附近的宝珠县。
等到他和曾砚昭一起回许州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去找这座舍利塔呢?郁弭不由得这么畅想着。
想到曾砚昭他们为了修缮佛寺、设计戒坛,去往鲤城出差,郁弭猜想,他们说不定常常为了寻访过去的建筑,到全国各地去。
看着那张舍利塔的图片,郁弭第一次感觉自己和时间有着那么明确的关系。原来,曾砚昭一直做着和时间有关的工作。郁弭想起倒驾慈航的文殊菩萨,对曾砚昭所从事的工作,莫名地感到神往起来。
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郁弭每天都在阅读曾砚昭家里的书。
曾砚昭得知他对家里古建筑学的书感兴趣,便把学校的借书卡给他。这么一来,他可以自由地出入学校里的三座图书馆,馆藏的那些书籍,凡事能借阅的,他也可以借回家里看。
郁弭老早就离开校园了。他从小成绩就不大理想,初中毕业以后,没有顺利考上高中,就读的中专也是一般水平。
在学校里的最后几年,他的时间基本是荒废的,觉得再怎么读下去,没什么用场。从课本上学的知识,日后基本是用不上,还不如早点出社会工作。
开始工作以后,郁弭就更没有心思读书和学习了。闲下来的时间,他用来看电影、划手机、去健身房,反正没有看书。渐渐地,他有时连百来个字的微博写了些什么,都能够误读或漏读。因为手机里使用的是拼音输入法,他时常在不得不手写的时候,想不起某个简单的字要怎么写。
郁弭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住在学校里。他竟然可以一整天什么都不做,就坐在图书馆的借阅室里,心无旁骛地读书。
这或多或少,与他在常觉寺的修行有关。
那段时间,他远离了手机、网络和各种日常娱乐,抄经、诵经的时间不少,学会了如何让身心回归平静。
他成了图书馆里的常客,习惯坐在固定的座位。
时间长了,他发现周围的座位有些学生变得面熟。原来这些学生也习惯坐在相同的位置上。
即使知道自己和这些优秀的学生天差地别,刚到蓟大时,郁弭心中那种恐惧和排斥渐渐变淡了。和他们同在图书馆里学习的时候,郁弭产生一种幻觉:认为他和这些学生可以是同一种人。
可他知道不是。
每次,他在学校里被误认为是学生的时候,幻觉的泡泡反而被打破。他知道自己不是。
但是,有没有可能是呢?
考大学?临睡前,曾砚昭突然听郁弭说出这个打算,不由得愣了一愣。
郁弭本就底气不足,经他置疑,更是不好意思。他点点头,羞赧地说:你是大学教授嘛,我连大学都没有读过,走在校园里,觉得和这里格格不入的,配不上你呢。
这阵子工作的安排比较紧凑,曾砚昭照着原本的节奏过着。
二人缺少热恋中的那种激情,但习惯了平淡的曾砚昭安之若素。郁弭曾把这类小情绪向他倾诉过,曾砚昭以为他们在当时已经把问题解决了,没有想到,郁弭果真还为此郁结着。
前些日子,曾砚昭说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思考人生和生活。结果,他竟思考出这些来了。曾砚昭皱眉,道:我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第一天交往了,为什么现在才说配不配得上呢?
其实,郁弭并不知道自己的窘境是否与这种心态有关,他只是按照常人的逻辑,把它添加进借口里。见曾砚昭面露不满,他既尴尬又惭愧,顿时不知要说什么辩解。
男人和女人结婚,民政局会问这个吗?连婚检都不是强制的。我们在一起,却考虑学历配不配得上,不是很傻?曾砚昭沉下一口气,想了想,说,不过,你想学习,是好事。你要考的话,我当然支持你,可千万别说是为了配得上我。
郁弭正愁着怎么找台阶下,没想到曾砚昭先退了一步。得到曾砚昭的支持,他高兴地握住曾砚昭的手,说:嗯。反正,非要较真的话,光考个大学,也还是配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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