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都是我前男友[剑三] 作者:孤注一掷
第33节
“一般一般。”
“你赢了,我请你吃剁椒鱼。”
“不去。喂喂喂,你拉我干什么,辣死了我不吃……”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第110章 110只反派
琵琶弦音凄切, 江头晚来风疾, y云密布, 天黑的格外的早, 似是雷雨将至。
纵是风景如画的江南, 在这孤天旷远的黑幕之下,也如一副色调晦暗的黑白墨画。
画舫的佳人盈盈一礼, 在客人柔情不舍的挽留下,迤逦而去。
外头欢笑的声音依旧, 隔着房屋听去, 透着无限纸醉金迷虚情假意,如同佳人卸去面纱后,涂满脂粉, 衰老的脸。
蓬松的乌发冲去颜色,灰白暗淡, 盛装换作粗服缟素。
醉醺醺的客人撞开门, 笑容暧昧唤一声美人, 看清眼中的老妇, 皱眉问道:“佳人去哪了?你是谁?”
她欠欠身,面无表情:“老妪是洒扫的仆妇, 佳人回去了。”
“唉,良辰美景欢乐时, 竟是如此短暂。”客人摇头离去。
良辰美景欢乐时, 的确很短暂。
她想起小时候, 门前种了一圈的葵花。这个季节, 正是葵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哥哥去学堂的时候,她就坐在葵花下做绣品。
那花盘开得好大,金灿灿的垂下头,若是这样的y雨天里,也像是被阳光拥满怀。
蝴蝶会来,阳光会停歇在花盘里,周围的小孩子绕着花田追着小狗。等花开败了,葵花籽也可以吃了。
那一日她出门的时候,那花还开得很好看很好看的,那是她人生最后一次看见美好。
她很想,再做一回那样的梦,她一定好好的记住那一幕,好好的和那个女孩子道别。
“下雨了,回去吧。”
雨水淋shi视野,但她不在意,袖中的绣剪漫不经心的收紧。
“恶鬼哪里来的家?”她仰着被雨水冲花的妆容,y冷地看着面前纤尘不染的人,那人手执一柄伞,撑在她的头上,白纱蒙眼,华美遥远,就像想象中,看不见人间疾苦的神仙。
“前面那客商是说了几句赞颂那人的话,却并没有说对你不好的话,为什么也要剪他的舌?”
她冷笑,若是这人看到她的面孔,定然要被吓得呆住。这是汇聚了二十多年日日夜夜的怨恨诅咒,扭曲出来的面具。
“我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上天让我遭受这样的折磨?他们明知道他做了什么,却不指责他一句,所有支持他的人,都是让我痛苦的人,都是我的仇人。”
“素心和微生浩然,也让你痛苦吗?”
她恨:“怎么不痛苦?微生浩然明知道淼千水是个什么东西,还跟在他身边,顶着他的名字做好事,让他能欺世盗名。素心对那畜生犹如孝女,他明明作了恶却活得那么好,他们让恶人毫无果报哪里无辜?就是因为他们让淼千水活得太好,我的痛苦和怨恨才与日俱增。他要是穷困潦倒,众叛亲离,我还能告诉自己,算了吧,最起码苍天有眼恶有恶报!”
她怒极反笑,冷笑出声,笑得眼泪都要出来:“我跌落泥潭,可曾有一人为我叹息悲悯,拉我一把?我牺牲一切换来清白昭雪,这些人却反过来同情他。他有今天这个下场,要怪就怪世人,颠倒善恶是非不分,是他们制造源源不断的恨意养出我这个恶鬼。我恨,我恨所有对他好的人,我恨所有觉得我的痛苦轻飘飘的人,我恨这个世界。我也恨你。”
任是她疯癫怨怒,对面的人温柔从容如初。
“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一直怀抱善意对待这个世界,被伤害的时候,却只有自己一个人置身地狱。我明白的。”
她摇头,万念俱灰,再无希望:“你不明白,我只想求一个公道,洗刷我的耻辱,带着哥哥的骨灰回去家里。我以为只要恩怨昭雪,噩梦就结束了。原来,却只是另一个更为漫长的噩梦。苦海无边,回头无岸。唯有恨能支撑我活下去,唯有报复能换来一丝丝释怀。我要他们再也说不出恶毒的话,我要他们为所做所说的一切付出代价!如果世界不给我公道,我就自己给自己。既然我成了恶鬼,那你们也别想好过,大家一起下地狱吧!”
做人太难了,活着太苦了,不如做鬼。
那人并没有被她的狠厉惊扰,清冷从容:“你会这么想,其实很正常。恶之所以源源不断,因为恶就像诅咒,由来很小,经由被伤害的人传染给更多人。就像一场无药可医的疫病,但即便是疫病,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她一滴泪都没有流,恶狠狠地看着他:“怎么,鹤仙人是看不下去了,来替天行道吗?”
那人平静道:“你认识我?”
“认识,怎么不认识。”她古怪地斜睨着他,“画魅的人说你是通晓过去未来的仙人,所有提起你的人都说你至善至圣。你这么强大这么厉害,为什么我受苦的时候,你不能来帮帮我?为什么你不能在那一天到来前,伸手拉我一把。如果你但凡做过一点努力,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他依旧做他的圣人,我依旧……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你现在来了?虚伪,都是虚伪。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人。”
那白衣华美无暇,即便是雷雨轰鸣之中,也未曾沾染丝毫污秽,干净得让她憎恶。
那人脸上的神情也温柔恬然,雅致俊美得高高在上,让她因自惭形秽越发怨恨。
他叹息一样轻轻地说:“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神仙。生而为人,无论你我,都有自己的劫难,旁人如何努力也无法替代。很抱歉,没能改变你的命运。有一个消息,或许你会想知道。你哥哥已经往生了,他托我送一个礼物给你。”
还不过四十就已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听到哥哥,满是戾气的眼睛忽然一颤,她僵硬地转着眼珠去看。
“是,是什么?哥哥,转生了……他是不是很恨我?我害他惨死……”
面前的人神情温柔,就像当年的哥哥重现,连声音都温暖怜惜:“傻孩子,不是你的错,他怎么会怪你?他只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这个送给你。”
手中被放进一株散发着金灿灿光芒的葵花,那光芒忽明忽暗灿然明媚,硕大的花盘俯身垂下,嫩黄的光便倾洒到她的脸颊,像雨夜里只属于她一个人的阳光。
“这是什么?”
“它叫做心花。以人心的善意为生。它在你手里,心花的样子,代表这一刻这个世界的人心对你善意有多少。若是善多,花开得就越绚烂。若是恶多,它就会枯萎灰败。”
那瘦小委顿的身影颤抖着,将花抱紧,哽咽饮泣:“你骗人,他们都在骂我?不可能开的,再也不可能开了。”
“临安城有一百多万人,你听到的不过寥寥数十声。虽然,刺耳的声音更容易被听到,但是他们不代表这个世界。”
她摇头,佝偻着身子,喃喃问着:“其他人呢?他们为什么不说?一句也好啊……你受苦了,以后会好的,坏人受到惩罚了,他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有的,有很多。或许是声音太小,离得太远,你没有听到。但是你的花可以听到心里的声音,你或许可以跟着它去听听看。”那清冷从容的声音,轻轻地问,“我看不见,你能告诉我,它开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
那恶鬼一手抱着温柔的葵花,一手拿着滴血的绣剪,蹒跚安静地消失在雨夜。
那场雷雨之后,临安城再也没有人见过剪舌鬼。
……
那一夜,微生浩然也在看着天窗外的雷电。
“微生浩然,有人来探监了。”
来人卸去雨披,露出银白色的衣衫,衣摆绣着赭色赤红的麒麟纹。天气转寒,但还不很冷。来人却似是畏寒一般,已然披上雪白毛绒的薄披风。清贵优雅,璧玉无暇,让人想到清风朗月照彻无边河山。
微生浩然没有回头,依旧仰头看着那忽明忽暗的龙蛇游走。
但他似是不看也知道,来人是谁,自然地问:“你要找的人,见到了吗?”
拿了钱的狱卒殷勤地换了干净的桌椅进来,很有眼色的走远了些,让他们叙旧。
林照月走进牢房,自如地坐下,沁凉的声音冷静地说:“遇到一点波折,不过不要紧,过不久就会解决了。”
“怎么会?你的计划天衣无缝,灵柩组织同时得罪了神机门和白帝城,白薇撑不了这么久,按理来说早就该找上你。”
林照月不紧不慢拿出提盒里的酒菜,清俊温润的面容,没有一丝情绪:“那个女人是个厉害角色。她没有找我,直接找了闽王。”
微生浩然一怔,回头看他,很快便了悟:“不愧是灵柩画魅的魅主。怎么,连闽王也抵抗不了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吗?”
林照月神情冷静:“不知道,不过,两个人有合作是一定的了。你知不知道,吴家那个女人是画魅的人。”
“猜到一些。”微生浩然坐到他面前,“能避过书堂的耳目算计到我身上,也只有渗透到书堂的画魅了。只是没想到,闽王会在其中cha一脚。”
林照月眉睫不抬,冷静地说:“想这么多做什么,既然你选择去死,书堂变成什么样也与你无关了。”
微生浩然没有说话,眼里虽有放空却无动摇。
林照月给他斟酒,笔直浓密的睫毛抬起,眸光冷静清透:“你我说起来也算不上什么朋友,但你是个很不错的人。好几次你明明看穿了,也没有说出来阻我,我知道。你一心求死是为什么,我大约也明白。所以我不拦你,薄酒一杯,权当饯行。”
微生浩然举酒饮尽:“我并非帮你,只是看到你就像看到我自己。”
林家的事情,书堂自然是知道一些的。林照月杀林幽篁,就像他如今杀淼千水。
微生浩然喜欢好人,虽然他的标准和一般人不太一样。
“看在你我互相知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他从一处隐秘的地方,翻出一份用特殊笔墨书写的密录,递给林照月。
“十一年前,燕家为少谷主征选姻缘,收集到的所有庚帖,没有进落花谷就被一把火烧干净了。落花谷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宣布奇林山庄大小姐雀屏中选。”
林照月看完这不长的字迹,目光瞬间锐利冰寒:“他们的目标一开始就是林家。但幽篁的庚帖写的是我的生辰八字。”
“说明,燕家只需要麒麟之血,是你还是你姐姐都没有关系。他们用你的命相合了血祭时间,最后血祭的人却是你姐姐。两个都对,却又都不对。仪式便出错了。”微生浩然顿了顿,“重要的是,能造成这个误区,说明林书意没有纠正庚帖错误。如果要制造血祭武器,他不会出这种纰漏。”
林照月的脸上毫无情绪:“你想说什么?”
“林书意只想用你姐姐拖住燕双飞,他应该并不知道他们想对她做什么。事已至此,该死的人都死了。你放下仇恨,为你自己而活吧。”
林照月笑了笑,轻轻地说:“查了很久才找到的吧。多谢你,这种时候还记得我的事。可我还是想亲自会会白薇。你的一千三百八十座负担,麒麟山庄会替你照看。”
微生浩然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只占了后者,便是如此际遇。你,别步我的后尘。”
林照月脚步微停,沁凉的声音道一声:“多谢。”
但是微生浩然知道,他不会听。
就像,他自己明知前路如此,也还是走到这一步。
“你若是活下去,或许可以和林照月成为很好的朋友。”
本该只剩微生浩然一人的牢房,却忽然响起另一个淡淡的声音。
那声音极为特别,重音在前,尾音极轻,纵使危险无情,听来也叫人心头微微一动,像弦音震落花上薄纱一样的月色。
这样的声音,听过一次就再难忘记。所以,微生浩然不假思索就念出那个人的名字:“顾莫问!?”
看清坐在林照月之前位置上的人,正是那一身青白衣衫的男人,微生浩然的心下意识提起了一些。
那人淡淡地说:“你不是要死了吗?看到我为什么还会怕?”
“我猜,天下应该没有人看见魔尊大人,能平心静气不失态。”微生浩然自嘲一笑,缓慢坐到他对面,“再说,您是方士,在下死了,改日在另一个世界也得撞在您手里。”
“是吗?”顾矜霄眉宇沉静,鸦羽一样的睫毛微垂,并没有看他,轻轻地说,“我还以为,是因为你骗过我。”
微生浩然一时失声,面无表情。
如果说沐君侯来跟他话别的时候,他满心伤感怅然。林照月来的时候,他颇感慰藉,已然从容面对死别。等顾莫问出来的时候,他突然很想叫来狱卒问一句,到底什么时候能让他死?
大约是,落花谷那一夜的表演,实在是太印象深刻了。
第111章 111只反派
微生浩然其实明白, 顾莫问其人, 固然危险邪性, 但却不比当初的血魔林幽篁睚眦必报, 手段狠厉。相反, 以他的身份能力,当初看在顾相知的面子上, 甚至没有真的杀一人,已然算得上很有胸襟风度了。
只是, 道理都懂,这么近距离和这个人面对面, 尽管已经有过一次夜半惊吓的经验,还是让人有如寒刃贴颈,悬临深渊, 心底本能滋生出紧张。
跟顾莫问沉静无波之下的神秘比起来,已经显露的凌厉, 不过是深渊探出的一鳞半爪。
这个人身上, 有一种极为浓重的煞气。而微生浩然对于黑暗的东西, 自来就极为敏感。
就像, 就像人面对一个看上去像人, 实际却完全不同的另一个物种。越是表象华美,魅力引人,身后的y影就越是危险庞大。
微生浩然知道, 在沐君侯的心里一直觉得顾莫问本心不坏。白帝城在澜江施行的举措, 似乎也让很多江湖人觉得白帝魔尊亦正亦邪。
当那人还被称作琴魔之时, 江湖上从一开始提起他,说他如何神秘危险,仿佛心有畏惧,但私下里更多的人话里话外都会不经意提到,那人举手投足,如何沉静雍容,目若寒潭,又是何等风姿神韵,墨笔难画,词赋难书。
在书堂的情报网里,每天浩如烟海的消息交易里,关于白帝城主的消息都是最受关注的热门话题,向来有市无价,一经挂出很快便立刻被高价买走。而与日俱增的无数消息,大都是书堂确认过毫无价值的闲笔。
这些价值千金的闲笔,其中八成以上的消息,都只有那人影影绰绰的身影,不过是旁人对他自说自话一厢情愿的思慕,由此悲喜爱恨引发的捕风捉影。这些眼都不眨一掷千金的疯狂买主,有人因为爱,有人因为恨。有些人或许曾经见过他,有些人却只是道听途说。
书堂里这样的买卖不少,总有美貌出名的佳人,风度翩翩的公子,惹出无限春风误。比如当初的武林第一美人林幽篁,比如传说中看不见的白衣道子,总有人对神秘出众的人物感兴趣,想要了解他们,知晓他们的行踪,好去邂逅结识。
只有这个人不同,不需要真切的消息,只要与那个人有关的事就好,只要一个名字,便可以掀起无数暗潮汹涌。所有人都知道他就在白帝城,却少有人敢真的去表露心意。只敢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收集与他有关的人事,叶公好龙一般的自我满足的沉迷。
可想而知,再这些人的心里,固然有畏惧,却也不觉得那人有多危险。
但是,微生浩然永远也不会忘记落花谷祭祀之夜的一幕,他听到了,顾莫问伏尸百万的琴音里,没有丝毫杀气,有的只是死气。
在沐君侯看来,这是顾莫问邪气不重的证明,但微生浩然却知道,就像顾莫问所说,在他的眼里,这些人生或死,都没有丝毫分别。他们之所以活着,只是因为顾莫问觉得,这样麻烦会更少。
觉得活人的世界和死人的世界毫无区别,这样的人如何不可怕?当初若是没有顾相知,他会不会觉得这些人活着更麻烦,事情就会是截然不同的结局?
一念叫人生,一念叫人死。非但可怕,而且非人。
面对这样的人,微生浩然不能不心有畏惧,哪怕他并不怕死。
不过,也不至于真的嘴唇发白,哆嗦颤抖。
微生浩然眉毛微挑,借着坐在他对面的动作,恢复常态:“在下如何敢骗白帝城主?”他想,不能叫魔尊,这样万一提醒了他,真做出什么邪魔外道的事就不好了。
顾莫问看着面前林照月带来的酒杯,并没有反应,微生浩然却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嘲弄。
他立刻就反省了一下,勉强笑了下:“如果城主是指,在下当初易容成老师的样子,这,并非有意为之。书堂成立五十载,换过两任掌书先生,实不相瞒,淼千水这个名字最初只是个代号,老师的父亲也用过的。”
顾莫问不置可否,尾音极轻的声音并不像他的脸那么有侵略性,听不出什么情绪:“所以你在奇林山庄时候,易容成七十多岁的老先生?淼千水当初现身人前,也易容成他父亲吗?”
微生浩然顿了顿,手指握紧酒盏,平静道:“没有,师爷当初并无太大名气,他虽然接掌书堂二十年,后面十年实际也是老师在替他打理。就像老师在位三十年,后面这十年是我在替他出面一样。我扮相老,因为老师老得很快。”
面前的人随意道来:“所以外人看来,五十年历史的书堂,有四十年都是淼千水,怪不得你们这么怕淼千水倒了,书堂也跟着倒。无数人齐心协力塑造出来的圣人,这一生都不是他自己。他死的时候很轻松,你让他解脱了。”
微生浩然慢慢举起酒盏,饮尽,轻轻吸一口气:“城主是方士,是不是见过老师?他……”他是何结局,是何下场?
“在枉死城,生前行径善比恶多,善恶虽不能抵,受的苦不多便清醒了,早该去地府服刑轮回。因为你要死,所以他一直等在那里。”那人轻慢地说,“不过枉死城太挤,他已经被强行赶去地府了,你们应该见不到。”
微生浩然笑了,笑中却有泪,喃喃自语:“这样也好。若是相见,反倒徒增烦恼。我不后悔杀他,却不想他原谅我,我对他也不能毫无芥蒂。就这样吧。”
顾莫问神情淡淡,面前的桌上出现一壶白茶,鲜气四溢:“建立书堂的人,救济天下贫寒,自己一无所有,落个身死名毁。你说,若是下了黄泉,谁的罪孽大一些?”
他眉睫不抬,随口问来,慢慢去品茶。
“我。”微生浩然平静说,“老师做了恶事,也做了好事。苦主复仇理所应当,便是手段不光明磊落,也是我们将她变成的恶鬼,因果在我们。唯有我,知晓一切,却解不开这个死结。包庇了老师,对不起苦主。我杀师,对不起老师。看来看去也是我罪该万死。”
顾莫问轻轻颌首,毫无情绪的声音,盖棺定论:“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是你吧。”
微生浩然有种果然如此的坦然,顾莫问是方士,曾说过幽冥之界死太多人是他的麻烦。看来,这次找来果然是为了死后审判。
这一次,他才算觉得如释重负:“他是我这一生最痛恨也是最敬仰的人,他让我看到日月皓皓,也让我看到影下的污秽。他告诉我,书堂所见,尽是人心至恶,世间至恶,望我莫要步他后尘。我发誓永远也不会做出他这样的事情。但杀他那一瞬,我就已经不再是我。”
他看着神情沉静,喜怒不辨的顾莫问,说出无法告诉任何人的话:“背负罪恶,受到惩罚,身败名裂死去,于我是件求之不得的事。就像债务还清。身体的痛苦和ji,ng神的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但若是看着老师落到这个下场,不如还是由我杀了他。动手的时候,我和他就都已经知道,还债的时候来了。”
顾矜霄慢慢笑了,寒潭一样的眸光,淡漠嘲弄:“你以为你的老师死了,受到惩罚就可以洗刷污点吗?你的确愚蠢也无能,姓吴的学子被哪些人当街打死的?明明罪不至死,是谁让二十年后的淼千水罪无可恕?”
那带着y郁微微上斜的眼尾,晦暗幽微,邪气倨傲,明明平视,却像居高临下,桀骜睥睨:“最该受惩罚的是这天下,以口舌杀人的愚昧万民。他们不是站在自以为的正义面前,认为淼千水无辜,只不过是因为,淼千水于他们有利。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谁错谁对吗?”
顾矜霄冷冷地看着他,轻轻地说:“不管你死还是不死,书堂的确完了,谁接手都没有用。不是因为淼千水倒了。他便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于书堂本也没有任何影响。但执掌消息买卖的书堂,掌书先生做错事,却不能承担责任,反而倾书堂之力封锁秘密,书堂便再也不能取信于人。你杀师,为他的秘密而死。也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
微生浩然手脚冰冷,瞳孔微微放大。
那个人拂袖而去,只留下兴致索然的话:“有时候真相仿佛在摧毁一切,但真相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微生浩然委顿在地,打翻一桌的杯盘。
毁掉书堂的,原来是他自己吗?
……
深秋十月,万物肃杀,微生浩然被斩首于荒野。
在微生浩然死前,书堂便已陷入一片混乱。
灵柩画魅,早已渗透书堂一支,将吴氏吸纳入画魅,本就打算借此机会,侵吞书堂。
然而,朝廷势力失去微生浩然这个掌书先生后,也借着书堂换代之际,令安cha其中的人趁机夺权。
书堂结构,本就各自为政,掌书先生早已不能以一己之力号令。在灵柩画魅和朝廷势力的争夺中,书堂陷入混乱,买卖的消息真假参半,本就岌岌可危的书堂信誉顿时土崩瓦解。
很快,书堂便被一分为二,有朝廷扶持的一半仍旧叫书堂,规模扩张比以往更盛,但禁止买卖与朝堂官府之人有关的消息。江湖纷纷传言,书堂沦为监管武林的鹰犬,等闲江湖中人,对书堂之人皆退避三尺。
藏在鱼龙混杂地方的另一部分,叫听风阁。专做见不得光的买卖,没有特别的人指引,寻常人找不到。听风阁的背后,自然就是画魅组织。她们不只贩卖消息,只要给够钱,任何消息都能为你刺探来。
一时之间,书堂和听风阁相斗,各有胜负,却都奈何不了彼此。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天机楼的神秘组织突然出现,迅速招揽了书堂旧部,很快一跃成为最大的情报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