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纳什(狗的名字)?你怎么来了?
梁辰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汪汪汪汪!
笑声:到这边吧!巴纳什!拍拍手:过来!
出于好奇,梁辰轻手轻脚地靠近声音来源,拨开头顶枝叶,站在暗处悄悄窥探。只见河水中央站着一个男人,赤着身体,抬手拧干湿漉漉的黑发。他拉开的双臂撑起骨架,身材像豹子一样健秀,水迹顺着脊背中央流下,流过许多深浅不一的伤疤。
听到声响或是闻到的气味,男人朝梁辰抬头,纯黑的眼睛像湖水沉静了那么几秒,继而涌起波澜。
你?是苍星。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梁辰猛地把目光收回来:...有点事。
苍星似乎笑了一笑,从河水中上岸,赤足踩着碎石,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水。
梁辰转身回避,咳了咳:总之先把衣服穿好。
苍星认为东陆人的拘谨十分可笑,故意就这样走到梁辰身后,俯身,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嗯?刚才你说什么?
!
苍星发誓自己没想到梁辰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这位术士像只受惊的松鼠一样全身抖了三抖,紧接着一道寒芒刺来,苍星快速避开,差点被刺破肩膀。只见白布包裹中露出一道漆黑的利刃,寒气逼人地直指他的胸口。
苍星再熟悉不过这把枪的弧度,楞了半拍,既狐疑又惊讶地握住它的锋,握紧了。
湛风枪,还给你。梁辰耳根还烧着,但表情十分冷硬:我们两清。
他松了手,而苍星接下长|枪,把白布扯开,冰凉的黑晶石脊骨便露出来。他从头至尾抚摸一遍,发现湛风枪不仅完好无损,而且变得比以往更加坚固。
你修好的?他问。
梁辰不予理睬,只身往回走,边走边折着树枝:你的马戏团女郎今天就离开了,去送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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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谁也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搞在一起的,当坠摩看见梁辰穿着苍星的衣服在帐中走来走去时,他甚至还是没能反应过来,直到有一天,苍星问他借了三条狗去拉雪橇。
哥,你要进山?坠摩不解地说:可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梁辰让我带他去。苍星牵过狗,一共凑了八只,每两只一排系好绳子,然后将木柴锅炉之类的取暖品搬上雪橇。
他叫你去你就去,我叫你带我打猎你从不理我。男孩愤愤不平地撇嘴。
苍星揉揉他的脑袋,笑得很得意,吹了声口哨:巴纳什!
最前面的狗便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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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有一座木屋,几乎被白雪掩埋,苍星好不容易把屋顶的积雪清理干净,加固门窗以确保寒风不会倒灌。
多亏巴纳什我还能找到这里。男人奖励他的狗一块生肉。
梁辰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狼毫,只露出金色的眼睛:你原来的家?
嗯。
屋内的一切还保持着原样,苍星在炉子里生起火,添了柴,过了一段时间室内开始变得温暖,他们终于可以卸下厚重的外套,用热水擦拭脸上的霜冻。梁辰给自己找了一张桌子,把随身携带的图纸一份份展开,用油灯压住纸角,又从包里拿出一些苍星不认识的精密仪器。
梁辰忙起来是不理人的,鼻梁上架一只精巧的放大镜,金边,垂下一道细细的链子被他撩至耳后,对照图纸开始了漫长的演算。苍星无言地看他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你在做什么?
计算北极星的高度和夹角,顺便记录一下月相。
有什么用?
定下经纬。
在他们那个时代,文明发达的东陆和西洲人早已有了经纬的概念,祝司发明了测量的仪器,但远在雪境的蛮族对于这种科技一无所知,他们全靠经验和观察。
苍星叹气:你让我带你进雪山,就是为了帮你说的那个神殿选址?
我需要实地考察。梁辰点点头:它必须修建在一个非常、非常完美的位置。
被冷落的苍星只好躺下,手臂搭在额头上,黑眼睛望着梁辰在灯下专注工作。他的爱人是个令人费解的术士。烛火将那人面部轮廓勾勒得柔和,从眉骨,眼廓,睫毛,鼻梁,嘴唇,下巴,一直到脖颈和白袍中若隐若现的锁骨都笼上一层纱般的光,拨动六分仪的手指纤长而白皙。
你修建神殿是为了对抗所谓天灾?苍星又问。
天灾就快到来了,不管你相不相信,所有地方都在发疯地变冷,连终年炎热的南方都开始下雪。灾难即将降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准备,马不停蹄地准备。
为什么你相信那些看不到的神,还要为他们执着地奉献一生?苍星坐起身:我就不相信任何预兆。
梁辰手中的仪器停了一下:很小的时候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成为祝司,你要问我为什么的话,这大概就是命吧......
可惜,我也不信命。
苍星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着肩窝,深深嗅着他发上的气味,温热的手滑进衣服,从腰身往下游走。
梁辰握不稳东西,有些窘迫地说:别闹。
和我在一起算是对神的背叛吗?他就真的停下手,等待一个回答。
梁辰反倒不习惯他戛然而止,沉默一会儿,在他怀中转过身,道:我总有办法......说服自己。
苍星摘下梁辰的目镜,微微笑着: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在别的地方没有人会告诉你。
梁辰注视他:什么?
神嫉妒我们。
梁辰楞了楞。
苍星凑近些,低沉地重复一遍:......神嫉妒我们。
梁辰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苍星抬起他的下巴,用一个吻封住剩余的对白。他们在雪山上又一次背离诸神,身体只遵循彼此的指引。梁辰的手臂被抬起来,按在画满星辰轨迹的图纸上,图纸狠狠揉皱了角,墨迹被擦成痕,而苍星的手顺着他胳膊爬上去,勾住他的手指,直到两人十指紧扣,梁辰放任自己跟随他一起涉浪,那些图纸是翻滚的浪花。
我想......就把神殿建在这里......梁辰眼里泛起一层雾。
苍星嗯了声:是非常完美的位置吗?
是。梁辰摩挲他的头发。
灯灭了,屋内却不暗,因为有漫天星光。一片幽蓝中,他们并肩躺着,屋外的狗儿好像睡着了,渐渐没了声响。
其实原来我不叫星。苍星说:我继承了一个很古老的名字,叫苍央仁波切。
我在湛风枪上见过,蛮文刻的。
苍星朝边上摸了摸,摸到被他置于墙角的枪,举起来,让星光照亮那些文字。
所以你为什么改名?梁辰一把夺过湛风枪,从床上坐起来,慢慢打量着曾被他折断的黑晶枪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