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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盈看着姚龄也拿来祭拜的食物,从木食盒里一层层拿出摆在碑前,纪盈上前,姚龄想起她昨夜也算帮了她一把便起身行礼:“昨夜多谢姑娘。”
“这是……你夫君吗?”纪盈问,见姚龄点头她又接着问,“听说你们孤儿寡母在此,你夫君的亲戚,或是你的亲戚都没有了吗?”
姚龄淡笑:“我乃边关人,家中早已在战乱里不知还剩什么人。而我们是私自成婚,所以也不敢去他家中叨扰。”
这也说得通。
“我看你一人养育他也艰难,他家中失了子,若有一孙,于他家里也是安慰,或许……”纪盈试探着说。
姚龄抚着正在摆放瓷盘的纪钧彦的发:“若是平常人家我也就去了,可那是个钟鸣鼎食之家,我真去了,这孩子的身世如何说得清楚?他们又如何能信?最后让我落个攀附权贵的名声,我也懒怠。”
纪盈回想着小时纪明咏喜欢过的几个姑娘,其实大多是少年人一时心性,被她娘抽了几回后就安生了。
后来出京打仗,至死前,都未曾再提过婚事。
“那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啊?”纪盈问。
姚龄顿了顿,看着远处的葡萄架子,此时还是一片青绿色的叶子。
那年她抱着一箱紫红的葡萄放在骆驼上时,那骆驼嚼动着嘴,睫毛耷拉着,被酷热催得神色懒怠。
尖叫嘶喊里,丛人手中脱手的箱子砸在地上,圆润的葡萄滚了一地,被突然而来的马蹄踏碎。
混乱之后,险象环生,她缩在角落里被一只箍着护腕的手拽了出来,还没等她尖叫,才听到面前人说:“还有活的。”
零落的交战罢了,她滴着泪收拾着地上的葡萄,他捻着一颗凑到她面前,皮都没剥就咽下,血腥味道未散尽的地方,他说了句“挺甜的”。
晖光里他揉了揉她的头,叫她别哭了,路还远。
姚龄轻柔说了句“被他救过”就不再提,从食盒最后一层拿出一叠核桃酥来,对碑前念叨:“都是你喜欢吃的。”
纪盈看着她端出的瓷盘,沉闷着的思绪忽然微疼。
鸢城。
陈怀连夜要审那胭脂商,却找不到了人,驿馆上下都说这日已未曾见过。
“畏罪潜逃?”席连问。
陈怀见那商人的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摇了摇头:“或许不是自己想走的。”
“将军,”管家突然跑到街上来,见到陈怀和席连慢悠悠走着,赶忙近前来道,“快,快回府……”
府中,喜雁战战兢兢捧上茶,僵硬着站在华服女子前,女子长眉温婉,唇角微扬,双眸秋水一般,端着茶碗闻了闻便道:“你又犯了懒,这茶越发烹得不好了。”
“大姑娘……哦不是,王妃,喜雁知错。”喜雁颤颤巍巍说。
“阿盈呢?”
“去村里办差。”
纪明渠垂眸盯着自己锦鞋上的珍珠:“怎么做起这种事了。”
“王妃所来,是为何事啊?夫人她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才……”喜雁嘴笨,也不知要如何说。
纪明渠看了半晌也不见陈怀来,从袖中取出一封叠好的笺纸,纤指轻扣。
“来让他们把和离书认了。”
第47章 和离书
铜村。
为着村中大火的事,耽搁半日的事,沈潇远看着天色,怕是晚上之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露宿荒野也不便利,就多留一日。
纪盈连夜修了封家书,想着回去了就送回京城。
次日清晨,她是被沈潇远急促的叩门声闹起来的,她见还没到出行的时候,正想破口大骂,一卸了门栓,就见面前多了个熟悉的人。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面前显然是连夜赶来的陈怀,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痕,“这哪儿来的?”
“夜路太黑,被树枝刮到了。”他敛眸望着面前倦怠的人,用鼻尖碰了碰她。
她努了努嘴,让他进了屋关上门,升起屋中的小炉子。
他脱下披风挂在一旁,看她在煮水从她身后拥住她:“你长姐来了。”
“什么?”纪盈瞪大眼睛回头看他,然后眨眨眼,“你是被赶出来了吗?”
“她来让我签下和离书,我就说来接你回府,跑出来了。”他垂首,唇角微耷。
还真是被赶出来的。
“可怜的样儿,”她捏了捏他的脸,倒是一脸满不在乎笑问,“她给你气受了?”
陈怀摸了摸鼻子:“我把她递来的和离书烧了,她生气了,我才走的。”
那日一回府,陈怀见府中下人都战战兢兢的,堂上女子金簪斜入,步摇庄重,面容端丽也不失灵动,鼻唇处与纪盈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往那儿一坐却是压得整座府里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他才行完礼,正吩咐着管家去收拾住所,问道:“不知……姐姐为何突然来了,礼数不周。”
“探望故旧,想着阿盈在此处临近,便来了,”纪明渠轻磕了一下茶碗,秀眉微蹙,“这茶水……”
陈怀伸脚碰了碰管家的腿,使眼色叫他去城中最好的铺子再买些好茶来。
就等着管家把茶买回来,纪明渠一言不发也不动,陈怀坐在那儿也不知要说什么。
直到新买的茶重新烹好,纪明渠饮着时忽而问:“将军觉得此茶比方才那个,好在哪儿?”
陈怀差点烫了嘴。
这些茶水于他而言倒真是分不出个好坏,席连站在一侧看他为难便道:“这刚买的是明前春茶,其味鲜浓……”
“手下随意开口,未免坏规矩了。”纪明渠淡淡道。
席连递给陈怀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便闭了嘴。
“我不懂。”良久,陈怀颔首答道。
茶碗落桌,纪明渠撇了长袖,看了喜雁一眼,喜雁不得不硬着头皮将她放在桌上的和离书递给陈怀。
“这是和离书,将军看看此中言辞可有不当之处,若是没有,便收下,再叫人将阿盈叫回来。陛下那儿不必担心,我家王爷自会去说。”
陈怀打开那纸笺见到抬首就皱了眉,纪明渠等着他说出些质问的话来,良久却也只听到一句“不和离”。
纪明渠又端起了茶碗,瞥了喜雁一眼:“小妹自小娇惯,还有几分懂事,给家中报喜不报忧。却听说她才来此半年多,已受了大难,落下些伤病。再看这茶,就算是如今我手中这一杯,从前她恐怕也不会喝一口。”
伤病的事纪盈自然不会自己说,那恐怕是喜雁偷偷给荆国公府中写了信。
喜雁哭丧着脸,这只是老爷夫人要她说实话,她照例禀报了罢了,可不想会闹出今日的事来。
“我唯有一妹,就算如今此地平静,可这边地总是有些闹事,保不准什么时候还有麻烦。还请将军体谅我护妹之心。”
想起前番时间出月一事,陈怀念起纪明渠的话,倒不想指责反驳什么。
“我会护好她,长姐若是担心她过得不好,我从此后会多加注意这些茶水间的事。”他说着,纪明渠抬起一边嘴角笑,却是不信的样子。
“陈怀,”纪明渠忽而转叫他姓名,“有些事,我爹娘不知,阿盈也不知,但你清楚。”
在陈怀疑虑时,纪明渠望了望他放在庭中的长枪:“你为何能走到今天,是踏着谁的血肉走到今天的,你很清楚。咱们照道理起来是无冤无仇,可说到底,是有芥蒂的。我不说,是为了爹娘和阿盈好,你不说,恐怕是因为亏心吧。”
见他和席连眼中都多了些惊意,纪明渠并不多说什么,想着她的身份,二人便想着或许宸王在朝中知道些什么、
的确,是他没有告诉纪盈的一件事。
陈怀手握紧,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她又叫人拿来笔墨,硬塞到他手中。
他一时情急就直接烧了那和离书。
纪盈听完他讲茶水的事,“噗嗤”笑了出来。
“那茶水真的那么不好吗?”陈怀问。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