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逢话落,又是轻轻一笑,淩初听出了这笑与看水中月时的不同,看了看他。
“我当年还以为兄长是真喜欢……”安逢察觉到淩初目光,顿了顿,意识到言辞不妥,便改口道,“是真捧着我,不嫌我蠢笨无能,故常带我练武玩耍。”
安逢自小就是个偏弱的身子,又是个偏软的性子,确实未曾继承到淩君汐半点威武风範。算算日子,淩君汐怀了他不足八月,就在府外别院生了,是早産,极其兇险地踩了道鬼门关。
他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体弱,生下来后好好在别院里娇养了好近半年,连风也见不得,后来又请了卢行义来药养,衆人才知将军生的是个儿子。
安逢长大后,没有显出一点练武天分,府中人几乎都是武将出身,安逢的羸弱和笨拙他们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多多少少是觉得淩君汐的儿子生成这样实在可惜,不值得淩君汐冒着大险生下来,恨不得将他塞回娘胎重造。
安逢性子绵软,心思敏感,他虽有姑母亲人作伴,但没什麽同龄友人,他与江晟玩不到一起去,总是过得有些孤单。故而有个年纪相仿的大哥哥愿意带他玩,不轻视,也不小心翼翼,唯恐伤了他,他是打心眼里开心。
那段日子极其难忘珍贵,所以后来听到淩君汐将收淩初为义子,他也不反感,反正前头都有一个强过自己的义姐了,有个义兄也没什麽。
他这样想,却还是闷着生了一段气,又不知该生谁的气,只能气自己,可后来一想,也不知该气自己什麽。
淩初听完安逢所讲,笑道:“我那时还以为是你不待见我。”
毕竟不久后,他忽然受将军之命远去边疆,安逢都未来送他。
他纳闷了一段时日,心里也不舒坦,直到后来才知安逢并非讨厌。
安逢笑了笑:“兄长那时只是面相兇了些,我巴不得有人跟我一块儿玩,怎会不待见?”
十四五岁的淩初兇神恶煞,浑身是刺,是只不收齿的猛虎,见谁咬谁,性格并不是如今这般表面的严肃衿重。
那是他在边关疆域中摸爬滚打带来的习性,对人的警觉和排斥早已刻在了骨子里,不然也不会隐约察觉梁瞿的不怀好意。
他与自己的姐姐淩年相依为命,可边疆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孩子,比他们惨的比比皆是。
两人均从小小一个孩童,到被淩君汐这样的大将军瞧见并被青睐,登上心腹位置,其中的苦痛和努力,只有淩年和淩初自己清楚。
那时淩年仍被淩君汐留在战场培养,淩初被留在府中,由江连磨磨性子。他那时睡不好,夜里听到风过窗隙便以为是战时号声,迅速穿衣后才发觉自己身在都京。
夜凉如水,树摇微风,他不知为何心生悲凉,就再难入睡。
一夜来个这麽三四次,他眼下青黑,脾气躁,一点就燃,府里的武人大多都与他打过架,相熟之后,渐渐又变成点到即止的切磋,可都是习武之人,难免收不住力带了伤,不过虽伤痛无数,但也让他学得不少,可仍是一副臭脸。
而江晟性子跳脱调皮,总嘴欠,爱逗弄人,被淩初训过数次,后来江晟见了他就跑,对他又怕又恨,如今江晟的轻功练得这般好怕是也有这个缘由。
淩初那时对待安逢,说话做事也是粗鲁得很,安逢稍有差错,他就心中冒火,可他又担心安逢害怕他,跟着那人跑了出什麽事,只好压下不耐继续教,教完还要和安逢一道玩耍。
放风筝斗蛐蛐,蹴鞠投壶,还要下棋逗鸟。
那些公子哥玩的游戏他也不会,都是现学现教,他学得越快,就衬得安逢学得越慢,他看着虽神情不悦,但从未吼过安逢,打过安逢,一句重话都未曾说出口。
就连江连都对淩初说:“你的性子哪儿是我磨的,分明是小公子磨的!”
儿时往事沖散了些淩初与安逢之间异样的别扭,他将江连的话说给安逢听。
安逢听了一笑,一双眼在月色下水光潋滟,他道:“兄长许是那时就将我当弟弟,故对我偏袒些。”
淩初道:“义母于我恩重如山,我待你定是与待他人不同的。”
安逢怔了怔,连脚步都慢了些,他擡头望月:“那……若我有一日犯了事,兄长可还会护我?”
淩初道:“当然会护你。”
安逢目光从那月色离开,仰头看着淩初:“我还以为兄长会想上一会儿。”
淩初问他:“你遇上何事?”
“只是随口一问,看看兄长当上副使会是多大威风,”安逢笑道:“可兄长莫也说大话,要是我真犯了事,你护不了我可叫我失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