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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你不是最乖了吗?妈妈求你,求你不要不认我们,跟我和你爸回家吧,妈妈求你了!”
她作势要给程知恩磕头。
人大概就是这样。
只要姿态卑微模样狼狈,哪怕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混账,都有的是人生出恻隐之心,同情怜悯。
到最后。
包括警察在内的衆人围着程知恩安慰劝解,他们对她说:父母和子女之间哪来的仇,不都是为了孩子好。
他们七嘴八舌深明大义。
程知恩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场笑话。
所以当衆造女儿的黄谣,造女儿和亲生父亲的谣,是为了孩子好吗?
原来这种事情,只需要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
她知道了。
回了和朋友合租的小屋,程知恩接到了舅舅和大姑的电话。
他们劝她先回去,说他们家的这些事总要解决,不然没完没了哪是个头。
再说,孙豔跟程凯阳在北京待着,程知恩就算想继续工作也不可能清净。
而且她跟朋友合租的房子,朋友为了她已经被孙豔程凯阳骂了一次。
程知恩自己无所谓,但她不想连累朋友。
考虑再三,她只能请假回去。
程知恩知道自己这次会兇多吉少。
但那两人于她而言如附骨之疽,若不忍痛剜了这块肉,恐怕她此生都不得安生。
所以当回到老家踏入家门的那一刻,当孙豔一把拽住程知恩的头发打她的时候。
程知恩也不再像以往那样一味地承受了。
她宁可发疯痛苦。
她拽住了孙豔的头发,笑得泪流满面,程凯阳的拳头狂风暴雨般落在她身上。
咚!咚!咚!
常年送货的男人对着二十来岁的姑娘一拳拳下去,仿佛内髒都要给人砸烂了。
程知恩死活不松手。
她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狰狞疯狂,喉咙里发出的声音犹如濒死的野兽。
“打!你打!你最好是打死我!打死我你就是个杀人犯!就算法律不把你怎麽样,你也是个杀人犯!你们一个杀人犯一个杀人犯的女人!我就是死了变成鬼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这辈子别想睡安稳觉!”
“哈哈哈哈哈——”
确诊
程知恩哈哈大笑。
疯癫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怵。
程凯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拳头僵在了空中,但很快又被孙豔的尖叫惊醒了。
他一脚就踹在了她的腰上。
程知恩犹如断线的风筝。
攥着孙豔头发的手不自觉松了力道。
砰!
重重摔到墙角。
孙豔揉了揉差点被扯掉的头皮,尖声怒骂着随手从餐桌旁扯来一把木凳子。
上来直接砸到程知恩腿上。
哐哐哐!
“你本事大是吧!想跑是吧?!老娘倒要看看没了这双腿你还怎麽跑!”
“胆子大了敢跟老娘叫板!老娘就让你看清楚了这个家到底谁做主!到底谁是你爹你娘!”
咔、咔、咔。
骨头断裂。
程知恩脸色惨白,浑身抖成了筛子。
大冬天的,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瘦削的下巴滚落,在地板砖上晕开一片水渍。
但她没有尖叫,她瞪大了眼笑。
哪怕最后失去意识,她的嘴角都还是勾着的。
医院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耳边是表妹抽泣的声音。
程知恩望着窗外的晴空万里。
恍如隔世。
舅舅和大姑赶来制止了那场家庭纷争。
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因为“再怎麽都是一家人”,所以都劝程知恩。
程知恩没有说话。
之前的她有多疯狂,醒后的她就有多沉默。
跟表妹说完话后,她就像丧失了语言功能,除了呼吸就不会发出其他声音。
说什麽呢?
又有什麽可说的呢?
她说,没有用不是吗?
做完手术的那几个月,程知恩夜不能寐。
某个夜里。
沉默了许久的程知恩打开了手机摄像头。
镜头里的人脸色蜡黄瘦骨伶仃,眼下的乌青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具行尸走肉。
程知恩对着镜头平静地讲述了自己的这二十几年,视频发布出去的时候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这麽做。
可能是想倾诉这些年的疑惑,可能是想找个人倾听,又或者想要寻求安慰寻找共鸣。
怎麽样都行,程知恩想。
视频被推荐了,播放量直线上升,评论区有安慰的有讲述自己经历的。
程知恩的私信爆炸。
一条条善良的话语如春水溪流,在她的伤口上缝缝补补。
幽幽的屏幕光亮映着程知恩呆滞漆黑的眼睛,那双干涸的眼珠沁出微不可见的水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