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穷则思变
送走了卓格顿珠上师的信使,陆峰无有回到自己的净室之中,他站在了一楼,反倒是叫那些侍从僧和白玛都不安宁了。
陆峰缓缓的拨动念珠,思考着卓格顿珠上师言语之中的信息。
卓格顿珠上师的言语,除了一些关心和嘱托之外,其馀都是乾货,细细的脱水咂摸,陆峰一定能品出来一些味道来。许多事情思考的深刻了,反倒是对于卓格顿珠上师最开始「开宗明义」的一段话,并无在意。
也就是二人再度见面,止能一人活下,一人圆寂的「预言」。
陆峰并无放在心上。
这「预言」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已经是「预言」之中说的最为准确的一类。
岗,就是山岭的意思。
密法域群山如海,蔓延不绝,岗就是高大的山脉。
时间就是下一次在高大的山脉之下见面的时候,卓格顿珠和陆峰二人,必定要圆寂一个。
陆峰对此并不在意。
圆寂便圆寂罢,也顾不上了。
若是应这一句卜卦便自己乱了阵脚,倒是叫人看起来发笑了。
他要是圆寂在了「扎举本寺」,那「卓格顿珠上师」反倒是不再须得担心「预言」的事情,应自己死了,就去不了那山岗了,不过想来,「卓格顿珠上师」亦不会担心这个。
他们对于生死,都有自己的一种理解。
他现在主要在意,是自己的资粮还有多少的问题。
问「才旦伦珠」明显是不可能的,「才旦伦珠」有资粮,但是也止是自己的资粮。
真识上师愿意做「才旦伦珠」的经文老师,但是他不愿意做陆峰的「业巴书记官」,那是两回事情。
那陆峰的「管家」和「书记官」的职责,就落在白玛和措索身上了。
白玛不太识数,但是措索经过了陆峰三年的「扫盲工作」,能担当一个合格的「业巴书记官」了。
当陆峰将其叫过来,询问自己的资粮还剩下来多少的时候。
措索提出来了一个数字。
「还剩下来一千三百两藏银哩,上师。」
「好好好,措索,做得好,做的好!你这个样子,以后便是可以做一个『业巴』,你的这『数数』的手艺,往后再传给了你的后人,那也就是一门金子也似的手艺。
好好的学!」
寥寥几句话,措索笑的脸都要裂开了,陆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为他赐福,这三年的教育成果显现出来,陆峰亦为他的欣喜而欣喜,随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叫措索暂时离去。
自己一个人,回到了大经堂里面坐下,无言无语,平定了自己的一颗心之后,开始寻得沙土和彩料,堆砌「不动明王尊」的坛城。
在平定了心之前,陆峰盘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
首先,资粮一定是不够的。
虽然他在庙子之中若是止「生活」「生存」的话,哪怕是带着这些仆从,「一千三百两藏银」亦是可以保他们平平安安的过几年。
他是放过群哉的,所以可免除许多基本的花销。
可是更多的花销,譬如说,想要用「资粮」来请名师授课,这些资粮却是远远不够,并且卓格顿珠说的很清楚——「巫教」家族已经开始针对他这个上师了,在庙子里面,他们都会寻找各种方法来对付自己。
止不过庙子之中会更遮掩。
在庙子之外,他们应要直接动手的。
听卓格顿珠的意思,他们商议下来的,最好的地方,应该是「大冰川」。
在「大冰川」之中迫害他,并无是甚麽麻烦的事情。
『这是将我的外路截断了啊!』
截断了资粮运输的道路,便宛若是斩断了陆峰的大动脉。
陆峰心中却不急不慌。
开始堆砌起来「坛城」。
在这个时候,不可有丝毫的私心杂念。
是要怀着对于本尊的敬爱丶亲爱之心,开始堆砌「坛城」,在「坛城」完成的时候,陆峰盯着这精美的「坛城」,拿起来了自己身边的破旧水袋,用里面浑浊的水儿,将眼前的「坛城」冲垮,冲烂!
看着这污浊的水将那精美的「坛城」化作了一摊泥沙水之后,方才露出来了一丝笑意。
双手合十,说道:「了了,了了!」
画了三年多的「坛城」。
现今终于是因为自己「出离心」的稳固,有了更多的变化!
应这「坛城」上面,其实还是挂着他的「意」的,若是他无有领悟「无常」,无有了这一种「空」的念头,「有识」「无识」之别的念头,那麽这一点点普通的水,可是冲垮不了这一座「坛城」的。
陆峰可以让自己的「意」,叫这些「坛城」,如同生铁一样的坚固。
但是「意」是随着人心和佛性变化的,不是不动的,一成不变的。
所以现在,这也意味着陆峰可以继续修持「不动明王密咒」了。
陆峰在领悟了无常,确定自己浑身无垢,身心洁净之后,开始修持「不动明王密咒」,再行「大手印」。
其实在卓格顿珠上师说完,再朝着措索查完了自己所有资粮之后,陆峰忽而就明悟了,他现在要做的事,向中取,莫外求。
现在得到的这些经文,还无有吃饱吃透,暂时不须得去请名师,就是庙子之中暂时他可接触的一些「咒文」丶「经书」,自己这些年残留下来的一些「秘密」,都可以叫他暂时学习到无暇他顾。
研究清楚自己有的之后,再去顺着自己有的,去看自己要的,随后根据自己要的,请教高僧大德,方才是他现在的正道。
故而他就如此的坐下,开始修行,从白天修到天黑,按照戒律休息之后,在太阳光到了窗户上三指宽的时候,起床,饮水,做早课,修身养性,随后再度修行,连门也不出,沐浴大日之下,滚滚性意从如来藏之中,在他的头顶,化作了「戒尺」的资粮,开始滚滚而出,逐渐凝结。
藏在其中的「金刚钺刀」,开始收藏在了越来越多的「业力大海」之中。
去了一趟「六道轮回坛城」,陆峰身上,那「业力」开始变得更多,亦更加的凶猛,按照陆峰的「根器」,他是「聚不起来」这样多的「业力」的。
这般「业力」承担在他的身上,他连「佛性」和「根器」,全部都会在这「业力」之下,化作一片「废墟」,被彻底压塌。
毕竟,人的身体,何尝也不是一座奥妙无穷的「坛城」呢?
但是陆峰的这个「坛城」,因为「人皮古卷」加持的缘故,现在坚硬的骇人听闻,硬生生的扛住了如此多的「业力」,还无有问题。
所以他的智慧般若化作的「金刚钺刀」,还有「意」化作的「戒尺」,都在这「业力大海」之中,变得有些渺小可爱了。
故而,这两道杀招,反倒是被隐藏在了「业力大海」之后。
就算是一位殊胜上师,见到了陆峰这一杀招之后,都会被他那可怕的「业力大海」所骇然。
反而是陆峰最重要的「不动明王密咒」,还有其馀别的密咒,大手印,大慈悲韵,都被完好的隐藏了起来。
陆峰看上去不像是一个修行的上师,倒是更像是一个瑜伽士了。
在旁人看来,都有些「舍本逐末」的意思了。
不过陆峰还是知道自己的本在甚麽地方的。
随着他盘膝坐下,他的气息逐渐稳定,那一串「老僧阿康」给予的念珠,在他的手中不断的盘算行走,佛韵渗入了其中。
陆峰的周围,亦出现了无尽的迷雾,无管于如何,唯名与器,不可假于人,在密法域,秘密的本身,就是权力。
知道的秘密越多,力量也就越是强大。
陆峰需要知道这些秘密,哪怕这些秘密是「巫教」的,并非是「佛教」。
但是这不重要。
应他在密法域。
在「密法域」,「巫教」就和「密法域」有分不开的联系,二者交流缠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就算是佛门,都难以分它们一个彼此出来。
陆峰想要领悟「密法域」的佛法,需要知道「密法域」本身,毕竟,现在的「密法域」的佛门,是超脱不出密法域的土壤。
随着陆峰入定,他周围迷雾越来越深,陆峰在「呷甲加措」留在「诡血」之中的记忆之中深入,整个人的「意思」,逐渐进入了浓雾之中。
随着浓雾缓缓的散去,陆峰再度接入到了前面了断了的记忆之中——赞普那带着威胁的声音像是烧红了的刀子一样,直接刺入了浓雾之中,凶残暴戾的用双手豁开了序幕,直接拉扯开了大幕,叫陆峰从「彼处」直接来到了「此处」,来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来到了「呷甲加措」最后的记忆之中。
「赞普」带着威胁的语言无止是叫陆峰带入了「呷甲加措」,同时也恫吓住了这位地位尊崇的大巫师。
「呷甲加措」立刻跪倒在了地上,开口恭敬的说道:
「我敬爱的赞普呀,您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永远的光辉,
你的恩德和武力照耀在我的身上。
我们赞同你的心,就像是集会上,剥掉了皮子,还在跳动的生牛的心一样。
猛烈又可见。
我们对你的拥戴,
就好像是咚咚作响的,
用黑牛皮糊起来的,
即将要作战的战鼓一样。
清晰又明亮。
我敬爱的赞普呀,
我敬爱伱,就像是敬爱我的父,
我的母一样。
你的言语,便是神灵带给我的旨意。
我将为你带上我所有的仆从,
骑上大马,
和日头一起出发,和月亮一起休息。
我一定会为你,我的赞普,我一定会为你去那岗,
为我们敬爱的赞普做『鹿的仪式』,
一定让你的本尊神为你欢喜,
叫你的宫殿之外,
那些『厉诡』全部都像是被刀子赶着的奴隶一样消失。
光着屁股,
忙不迭的钻到岩石的缝隙之中。
在生铁一样冰冷的晚上,
冻死在了荒山里头。
我的赞普啊,我一定完成你的嘱托,为你带回来吉祥如意的好消息。」
「呷甲加措」跪在地上,朝着这位赞普发出了自己的保证。
听到了「呷甲加措」的话。
这位赞普终于露出来了些笑容。
他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坐下说道:「我的好上师,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许你看我的眼睛。
呷甲加措大经师,你是我的好经师,你是我的好师父。
也是我的好夥伴。
未来你也是一位辛波。
我相信你就如同是相信我的猎犬,可以咬死想要伤害我的狼一样。
我如此相信你,你也应用一颗真心来回报我。
所以,
去罢,去罢。
这一次须带多少人,须有多少物,你都自己来决定。
我无会插手。
你要带着谁离开,我亦全部都同意,肯定。
止一件事情,
你要将我本尊神的愤怒平息。
我也会给你我的平静,给你我的回报。
呷甲加措。
你也会如同我最心爱的獒犬一样,成为我的人。
我也会像是你永远的兄弟一样,给你兄弟应有的东西。
别叫我失望,我的兄弟。」
「赞普」并不吝啬自己的夸赞,听到了「赞普」的夸赞,「呷甲加措」背心有些发潮的从「赞普」的帐篷之中退了出来,心有馀悸的厉害。
他知道这位「赞普」的能力,他的性格就像是密法域最炙热时候的天气一样,无可捉摸。
就算是最厉害的牧人,也无法捉摸清楚密法域的天气。
就算是最聪明的智者,也搞不明白「赞普」的心思端倪。
他说的那岗下,其实说的就是遥远的圣山之下,「巫教」在诸多神圣的地方,都建造了神殿,但是那处神殿,应实在是太远了,就算是「呷甲加措」也无知道那神殿现在如何了额。
并且,路途难走啊。
就算是「赞普」,亦不过是「部落之主」。
在这西去的一路之上,就算是作为大神巫的「呷甲加措」,也无可得知自己会在路上见到甚麽。
并且因为「赞普」止是「部落之主」,所以这一路上,不止是有他们这些遵循「赞普」旨意的人前去那边,为「赞普」安抚他的「本尊神」,更有那些想要他们死的人在路上,伏击他们的队伍。
这样的人,还无在少处。
并且,一路坎坷。
「赞普」说的那「岗」,就算是他,再带上大量的奴隶,也须得数不清个日出方才得到。
在路上的每一次日出,对于他来说,都是考验。
可是这些话他不敢言语,所以他止能出去开始点兵点将,并且在出行之前,举行一场大祭祀。
来祭祀神灵,保佑自己平安。
但是谁知道,就在他这样准备的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位同样带着银色的甲茹的上师。
他神色紧张的来到了「呷甲加措」身边,眼睛并不看他,止对着他说道:「古辛要见你——止见你一个,你止须得带着你的耳朵和眼睛过去就可以。
从『那一条路』上山。
不许叫其馀人知道。
连『那个人』,亦不能允许。」
那个人是谁。
「呷甲加措」心中当然明白。
因为明白,所以「呷甲加措」才感觉到恐惧,他听到了这些言语,止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死死的攥住了。
一点舒畅的呼吸都不能够。
他知道「古辛」的意思,他通过这上师传递下来如此的话语,意思便已经很明显了。
「古辛」要见他,并且是要「秘密」的见他。
不然的话,他是不会告诉他从「那一条路」上山的,不会告诉他不能叫『那个人』知道。
「那一条路」本来就是「古辛」特意开出来的一条路,就连「赞普」都不知道的路。
踏上了那一条路。
他「呷甲加措」是谁的人,吃谁的饭,穿谁的衣?
就算是他是一位大神巫,在这个时候,都感觉到了恐惧和无助,但是人总是要做出选择的,「呷甲加措」止犹豫了一二,便悄悄的出门,乘着夜色上山,去那一条路上,去那一座殿里。
他亦别无选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