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不解:不,当然不是,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
安浅浅抽了一口烟,用指尖点了点塞纳放枪的腰侧:警用手枪,我认得。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哦确实,安缓缓将手插入发间,发出低低笑声,绝望而无助,正常人看见警察当然不会是这个反应,会辩驳会反抗我以为你已经清楚地知道我的罪行了。
塞纳本希望安不是这些事的帮凶,现在他心里倒是有些打鼓:我想这个时候坦白还不算晚。
是啊,不晚,安合上眼睫,黑色的长睫毛轻轻颤动,但也没有用了。
什么意思?
地狱的大门即将洞开,你我都会成为恶魔口中的食粮,纵使我向你坦白也于事无补。
你不说我们又怎么知道没有用,至少目前我们救下了你。
安叹息一声,有几分不屑: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为这侥幸的生而欣喜。
塞纳有些不满地皱眉:即使知道你的生是以自己血亲的灵魂为代价得以留存,你也还是会这么说吗?
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用力夹着烟猛吸一口,颤抖着吐出: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个世上总会有人眼中的世界不同常人所见,塞纳短暂迟疑,是你的姐姐叫我们来救你的,她
她已经不在了,我知道,安打断塞纳,又有些神经质地喃喃,我并不想从外人口中再次听到这件事。
烟烧到了尽头,灼烧那漂亮的指尖,安却恍若无觉,抽着滤嘴。
塞纳有些不忍,伸手小心替她拿下指尖已经只剩尾端的烟。
她凝固在那里,重复着抽烟的动作,吸着指缝中的空气,眼皮一点点遮下,眉头极慢地皱在一起,干涸的眼角溢出水色,模仿吸烟动作的手紧紧贴在唇上,最终伸展锁扣在整张脸上,嘴张着却只能发出低哑的气音。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不甘心无辜之人身死客乡,负罪之人声名鹊起,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 安崩溃地抱住头,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又怎么会不顾一切地向恶魔索求复仇的筹码。
以诺端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地攥起,眼中是少见的挣扎。
也许我只是这一系列事件中一枚不值一提的齿轮,但确实是我开启了这场噩梦,我为此痛悔,束手无策
等等,安,塞纳压了压手,截住安,我还不是很懂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和波拉,还有吸血鬼到底是什么关系。
安凄惨地扯出一个笑,依旧没有回答塞纳的问题,自顾自道:是我,害死了诺兰。
这恐怕是塞纳听过最简短的认罪说明。
过了好久塞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为什么?安笑得不住颤抖,一字一顿,为了血债血偿,我以为这是天经地义。
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警官,身在这个圈子中,除了身心逐渐沉沦直至污浊不堪,有时双手还会因此沾染上鲜血。
大家眼中的好男人,戏剧圈中阔绰的赞助人,评审届争相献媚的仲裁者,只不过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毫无底线的人渣,安睁大无神的双眼看着塞纳,你以为我是他的未婚妻吗?不,我不过是他公开展示的祭品罢了。
他以未婚妻名头,私底下诱骗了多少女子,又用自己的名权掩盖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罪行,这些事是不会有人告诉你的,警官,安放低声音,那幕布之后才不是什么光鲜靓丽的演员,只是累累白骨堆积的幻梦。
安的手握得咯咯作响,像是想起什么格外令她愤恨的事,表情狰狞异常:我姐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演员,为这个男人付出一切乃至生命,我怎么能不痛恨他,我要他也好好尝一尝爱而不得,求而无果的痛!
我寻求了吸血鬼的帮助,获得了我所未知的力量,达成了我的目的,而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人为此而死去,安紧握的手松开了,怒火转瞬即逝,颓然捂住脸,我本来没想要这样的,我不知道会害死更多的人。
安说话开始颠三倒四,塞纳知道这是她精神临界崩坏的征兆,没有更多时间供他细听安的辛酸。
他给了你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安如提线木偶般摇头,说着话还发出无意义的怪笑,嘻嘻那上面写满了,哈,我所不知道的文字,他让我交给一个仰慕诺兰的少女就可以了,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
眼见最重要的证人精神开始瓦解,塞纳没控制住提高了声音,急急问道:他现在在哪?
他被抓走了,被一个穿着黑披风的人,我记不得了,我真的记不得了
安已经明显出现了疯癫的症状,她所接受和践行的一切,在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留下更严重的创伤,已经再也承受不住这些了。
安时哭时笑,时怒时哀,没有焦点的眼神飘忽不定,嘴唇蠕动发出无意义的叫声。
塞纳伸手似乎想要扶住安,却只是抓了一下空气慢慢垂下来,这一瞬另一双手却代替了塞纳。
以诺的手覆在安颤抖的双手上,那上面满是玻璃的割痕,混杂斑斑血迹干涸在掌心。
很温暖,安怔忪地看着以诺,她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温暖带来的安宁。
还有那双蓝色的眼睛,她从未看过如此通透的眼眸,也是第一次有人这样温良地看着她。
神不曾抛弃迷途之人,直到今日也是如此,以诺低首,愿神与你同在。
这不是安慰,是祝福。
闻言安的眼角慢慢垂下来,却哭不出泪,她已经为痛苦流了太多无用的液体,此刻甚至无法用悔恨的泪水表达感谢。
她一直想要的,只是这样简单的安慰啊。
塞纳看着两人,心绪复杂。
以诺是神父,即使脱下了神父那身衣服,也不会改变,他指引,他安抚,他祈祷,日日夜夜,一视同仁。
纵神不在,他的代言人亦永远不会抛弃这铭刻在灵魂上的职责。
塞纳和以诺并肩站在安的房间门口,以诺站得很端正,塞纳则弓起背靠在墙上。
安是被吸血鬼威胁到精神崩溃这句话有多少可信度。塞纳侧头满脸苦恼。
以诺认真思考了一下,同情道:零。
啊啊啊啊啊,我应该先叫教会的人来的。塞纳抱头,私自调查这种案件还扯出来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我怕是要停职一辈子。
以诺不知道塞纳对停职一事的畏惧有多少,至少听他语气并不太当回事。
现在算是线索断了吗?
不完全是,不过我们可能需要重复来这之前的行动。
半夜三更摸进鉴定中心,对一个无头的尸体做些什么,在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
以诺伸手勾住塞纳口袋露出的一截绳子:你是不打算把这个还回去了吗?
塞纳一拍脑袋,恨不得晕过去:神父你可提醒得太及时了。
发现自己ID卡不见的当事人会用什么方法来处理,有待忧虑。
等警察把她带走,我们再说其他的,塞纳索性破罐子破摔,完全放弃思考,让我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