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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侍卫跪在廊下,两股颤颤,脸色惨白,重複禀报着这一句话。
这长清居太静了。
从昨夜到今晨,雨下了一整夜。
梨花落,潇潇雨。
一片片,一声声,空阶滴到明。
太子殿下似乎想让他跪在这里,跪到死。
直到枝头花落尽,日光灼人心。侍卫已是眼冒金星。
西厢房的房门终于开了。
李长薄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洞的光晕中。
“清川醒了。孤,是不是也该醒了?”
拜别
皇陵。
落木萧萧。
一名蓬头妇人拿着毛竹笤帚, 正笨拙地清扫着太.祖陵前的白玉石阶。
这太.祖陵里葬的是嘉延帝的祖父,当年也曾是个山霸王,大庸建都帝城后,被追封为太.祖, 迁陵于此。
太.祖陵最是清苦, 无人愿意来,管事的便派了个疯疯癫癫的罪妇到此处。
这罪妇, 正是柳氏。
往常这个时辰, 也该有人过来放饭了,今日却一个鬼影子都未瞧见。
这柳氏也不晓得饿, 麻木地洒扫着, 神情呆滞,双目宛如一潭死水。
“母亲。”
这不轻不重的一声,让柳氏浑身一颤。
她慢悠悠回头, 但见那庄严肃穆的神道尽头,整齐排列的石兽之间,不知何时跪了一个俊朗的红衣青年。
朗朗日头下,地面水气尚未散尽,红衣青年跪得笔直, 像挺立的松柏, 垂落的衣摆沾上了青草露珠。
柳氏揉揉眼睛定神看了好一会。
待认出来人, 她手中的笤帚掉在地上,呆滞的眸子瞬间有了光彩, 她踉跄着下了几步台阶,激动得差点跌倒。
却见那红衣青年遥遥朝她俯身拜下, 双手伏地,以头磕地, 拜道:“此一拜,感谢母亲生我。”
柳氏一听,神色大变,苍白的唇亦颤抖起来。
红衣青年跪直身子,远远看着柳氏。
柳氏不足四十,却已是满鬓白发,长久的抑郁与劳累让她的腰已直不起来,显得特别瘦小,可即便如此,清秀的五官依然可以看出年轻时的不俗美貌。
红衣青年双手伏地,複又磕拜下去:“此一拜,感谢母亲愿意认我。”
柳氏呜咽了一声,已是涕泪纵横,她一步一踉跄,朝红衣青年颤颤巍巍伸出手,颤声道:“长、长薄……我的儿啊……”
可李长薄离她太远了,石阶太高太长,她腿脚不便,根本够不着。
李长薄面上没有悲喜,英俊年轻的脸庞温润而专注。
红日从青苍古木间升起,庄严肃穆的祖陵里葬着已亡人与未亡人。
李长薄神情平静,拂拂衣袖上的尘,第三次朝柳氏跪拜下去:“此一拜,儿子同母亲永别了。”
柳氏闻言面色大惧,整个跌坐在石阶上。
李长薄伏地长跪不起。
陵园寂静无声,一群乌鹊飞过长空。
柳氏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垂泪望着眼前人,泪如雨下。
不知过了多久,她颤声道:“能听你唤我一声母亲,此生无憾了。”
李长薄肩背一僵,十指抓入潮湿的泥土,却不擡头。
长风刮过林梢,皇陵死一般的沉寂。
柳氏哭得全身直颤,她掩面别过脸去,哀声道:“儿啊,你去吧,母亲不会成为你的阻碍。”
李长薄十指扣地,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随后提袍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柳氏如坏掉的纸人一般,飘零零坐在石阶上。
她望着李长薄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着。
“长薄我儿……你是高飞的鸿鹄,可惜投错了娘胎。”
“你不要怨母亲,当年若是不那样做,你我母子早在十八前就已经被处死了。要怪就怪那狗皇帝不是人!母亲撒了谎,可我不后悔。”
“为你换得这一生,母亲不后悔……”
皇陵暗处,负责把风的士兵悄然收兵。
候在后山的魏国公贺忠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迎上去,道:“殿下就不应该亲自来一趟,被人发现了可怎麽办?”
又道:“柳氏是个聪明人,她装疯卖傻这些年,也是想保殿下一个前程。”
李长薄阴沉着脸越过他。
贺忠又低声命令下去:“未时之前,她若不动手,就按计划行事。”
“是。”
侍卫正要退下,李长薄却忽而爆发了,他怒而拔出侍卫腰间的佩刀,恶狠狠抵在贺忠颈间,吼道:“你敢!”
“他们已经查到皇陵了!柳氏不死,太子危矣!”贺忠道,“殿下还想让老臣为你收拾几次烂摊子!”
李长薄双目通红,倔强的眼里噙着泪光。
“殿下别无选择。”贺忠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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