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舞剑没声,半晌才小心地道:“我忘了。”
持风想遍所有可能都预料不到这种回答,愣了一下终究是没忍住笑得很大声,那个瞬间他印象里格外犀利的治疗好像变成了晴昼海中不小心冲撞了过路者后有些心虚的小鹿,毫无攻击性的柔软模样。
“其实走位能规避也很厉害,还省个草,下次我也学学走位省技能,这样循环更好。”
花舞剑有些困惑地眨眨眼,反应过来持风说的是什么之后竟觉得颇为意外,他已经习惯与云水沐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去复盘他们在战局中的操作,甚至有时会因为彼此理解角度不同吵起来,其实按照他自己的标准刚才那个没下草自己待会还得回去反省的,但面前初来乍到的唐门居然轻而易举地指出了另一个可能。
“那种情况靠走位规避很极限,除非实在没有技能才去尝试,正常情况确实应该落草的。”
“那你是真的厉害,极限操作那么轻松。”
“……是习惯,当时身体就是这么判断的。”
“刚才看你那么从容不迫,我还以为人人都能学,原来是只有你会……”持风转而看向花舞剑的眼睛,真心实意夸道,“好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被夸的人别过头去,持风看到他耳朵微微泛红,江湖传言里嘴皮子利落从来不输于任何人的顶尖治疗,原来这么容易害羞?
那一刻不知道是什么心理作祟,持风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你身体状况还行吗,不累?”
“这才不到一个时辰,我们一般每天都四个时辰起步,”花舞剑以为持风还不习惯他们的训练强度,自然也不可能想到持风是意有所指,耐心解释道,“不可能中途喊累停下来的,这样前面的效果就全废了。”
“没有,我知道,我是说……治疗比输出辛苦。”
“什么意思?”花舞剑挑眉,“看不起谁呢?”
竹霖在远处叫了花舞剑的名字,适时打断二人对话,持风对花舞剑礼节性地笑笑,示意他先过去看看竹霖有什么事,花舞剑也没多说,站起身才走几步,又回头对持风道:“除了训练比较密以外,别的都没什么特殊的,你该如何就如何。”
持风点点头,脸上笑容一如既往。
加入海阔天空的日子确实如花舞剑所言,除掉高强度的训练外没有任何特殊,当然也不是风平浪静,花舞剑的灵素一直拿不出手——当然这只江湖人与他双向奔赴的严苛造成的结果——实际上在持风看来,这个水平已经够用了,无非是比不上他的离经易道,只是除持风以外,海阔天空其余所有人都一致觉得,这灵素确实练得太糟糕,花舞剑本人更是因此各种敏感,一点就着。他围观了无数次花舞剑爆发对着云水沐声嘶力竭,而霸刀弟子在他激动得尾音都拉破时点着战斗记录上的条条框框,丝毫不受影响地与他说,这个地方你最好怎么做,那个地方你应该如何,等花舞剑累了吵不动,他才好像终于能如释重负地上前,给那人一个状似亲昵的拥抱:“你别急,我陪你练,真的,别急好吗。”
而那时的花舞剑,即便被云水沐拥抱着,却孤单得像是灯下残影,倔强地不肯接受任何安慰,只在云水沐肩头靠了片刻,又咬着牙拿起卷轴继续练去了。
持风旁观了好几次,有时甚至他是在场的一员,却半点插不上话,花舞剑看着的一直是云水沐,起了争执也是云水沐与他有来有回,夹在中间的自己顶多能当个和事佬劝花舞剑几句算了,效果当然也是石沉大海,后来有一次连他也被卷进去,与花舞剑吵急了,一怒之下,口不择言道到底除了打比赛谁还想和你玩。
花舞剑倒是没在意,也许是他这些年挨骂多了,持风这句话对他根本不痛不痒,反而是后来持风因为这句口不择言被骂得抬不起头,他自己也有些不安。
然而他向花舞剑道歉后,得到的回应是“没关系,谁急了说的话会好听。”
答话的时候,花舞剑正拿着一块墨砚,研究到底怎么样才能把上头磕出来的裂痕遮掩过去,他那句回话确实真心,然而在持风听来,这只是相对体面的客套——诚然花舞剑会客套是一件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毕竟他能为和云水沐的争吵熬到快天明来等他一个解释,真的在意与礼节性的圆场两相对比之下一目了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看着花舞剑手中墨砚上的裂痕,又细观那人认真思索的模样半晌,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
他只是在用应该面对这种交情的人时应有的态度面对罢了,自己又何必耿耿于怀。
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失落罢了。
他本以为自己与花舞剑应当还能更近一点,至少在那些训练的过程中,花舞剑真诚地夸赞他精湛的武艺时,那人眸中倒映着的影子只有唐门一个人的模样,又或者,是在一次次战术讨论中,自己说出“都听花舞剑的”时,万花弟子微微怔忡后投来的感激目光,这种种碎片,就好像一些藏得足够隐秘的,只属于他和花舞剑才懂的默契似的。而总揽大局的霸刀弟子察觉不到这样的微妙,他向来就事论事,便会笑着调侃风哥这么客气啊,真有想法就说呗,他不会骂人的,真骂我帮你拦着。
花舞剑这时就会瞪云水沐,目光半真半假地含着愠怒,而持风则直视花舞剑,带着他被抹平所有棱角的笑意,又缓慢地重复一次:“我,听花舞剑的。”
稍微有些刻意地,着重咬了一下那个“我”字,花舞剑再与持风对上视线时,眸中满是自信,还有些“对,听我的就没错了,识货啊兄弟”的得意,这是他难得地能见到花舞剑发自内心开心与认同自己的瞬间。
云水沐对此从不在意,他便在此偷得一隙光,不动声色地靠近花舞剑。
很多时候花舞剑的态度都让持风觉得,他已经完全接纳了自己成为这些人的一员,那个天策的存在痕迹已经被抹得再干净不过,可是他在二人独处时表现出的态度,又好像隐晦地向持风点明,他只是关系比较契合的队友,比赛结束了就各奔东西。
他们组队的第一年以花舞剑的灵素出道即冠落下帷幕,那时万花弟子已经能熟络地喊“风哥”,不再是叫个“持风”都好像显得名字烫嘴的时期,此后长长的一年无甚交集,偶尔在名剑大会相遇,也是点头致意后默契配合,散场的刹那得到一个“还得是风哥”的夸赞,虽然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持风也都会小心地记住,并为此窃喜。
那个他偶然闯入的旖旎夜晚,从荒唐的梦变成了持风自己都未曾留意的执念,等他再一次想起,意识到自己不再满足于做个纯粹的看客时,他被这个想法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憧憬不再纯粹,目标亦参杂私心,偏偏又合理得冠冕堂皇。
——成为天下第一,得到天下第一的治疗青睐。
可以只是队友,但最好不仅仅是队友。
这个想法到下一年重逢时便仿佛燎原的野火,但燎的也只有持风自己的心,花舞剑没心没肺的,今天和竹霖腻腻歪歪次日贴着云水沐不走,后天来了花海更是毫无收敛,分给持风的时间就是正经训练绑死的四个时辰。但持风清楚这也是常态,一到比赛期间花舞剑就跟扬州城上空最招摇那朵烟花似的,爱他的恨他的全盯着他的动向,生怕漏了一个能溺爱他的瞬间或者是猛踩他的机会,外头纷纷扰扰花舞剑自己岁月静好,有意无意惹了一群人后,脑子里居然只有“双药怎么打,鸿蒙怎么打,奶花能不能上,该死的武林盟你们别动霸刀伤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真难搞,但不愧是花舞剑,不这么想就绝对不是他了。
持风不动声色,只是有点机会就淡淡地表示“说一千道一万诸君都有理,但花舞剑想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俨然一个大脑放空但事事都严格遵循花舞剑指令的最强打手,万灵胜率堪忧,但没有第二选择只能硬上,被江湖人骂得体无完肤,他翻着那些言辞激烈的留言信笺骂一句“草了都”,继续埋头苦练,花舞剑竟破天荒地不对他的操作有任何负面评价,问就是“很好啊,我觉得没问题”“风哥尽力了,是配置难打”。
生涩又生硬的安慰,但也足够让持风会心一笑。
作为杀手一寸偏差都足以致命,因此每个唐门都必须掌握精准计算的能力,算伤害是算,算距离是算,算人心,也是算。
那人对自己已经没什么防备了。
这是持风得出的结论,但他并不打算就此再往前一步,主动出击总要等个合适的时候,趁人之危又不够光明磊落,所以花舞剑与云水沐吵得全江湖都以为他俩要结仇时,持风也未曾借此站半点队。
他知道花舞剑心里有多在意海阔天空,或者说,有多在意他与云水沐那个总被戏称为联姻的关系,嘴上说为了共同目标,但花舞剑其实是最想要真心那个人。
人都是自私自利的,有可乘之机就会想借助机将事情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掰。持风也是人,他逃不脱这种俗套的本性,可是正如持风自己说过的话,听花舞剑的。
花舞剑不想和云水沐闹僵,不想海阔天空因为这种风波散队,所以持风就这么听进去了,顶着高热真心实意来劝和,一遍又一遍,直到风波彻底平息。
“说起来,那时多亏风哥了。”
在新赛制尘埃落定各自成队后他们于紧张备战的时期见过一次面,长安的茶馆里有无数传闻与故事,殊不知雅间里这几人又会在数月后变成谁口中的传奇。
“他一直劝一直劝,我家窗口都要被他的鸽子踏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好不容易给你俩劝好了满心以为今年海阔天空不波折,结果武林盟打鸳鸯啊,哈……”
花舞剑被持风逗得捧着茶杯顾不上喝,光来得及笑,云水沐看着他挨在持风身上的动作挑眉,什么也没说假装听不懂鸳鸯两字啥意思,竹霖伸手去够桌对面的点心,持风便顺势将盘子推过去,得了声很甜的“谢谢风哥”后,叹道:“好可爱啊丐太,怎么就没老板让你一起上车。”
“老板是看可不可爱的吗,你这……变态啊这说法真变态,”云水沐说完话锋一转,“你俩怎么样了,还没凑全队?我帮你们问半天怎么把人全打发走了。”
“霸刀,我要霸刀,我还要小竹。”
“为什么啊?”竹霖听到自己的名字根本没反应,自动替花舞剑把话说明白,“你有丐帮了呀,双丐帮吗。”
“持风带那个丐帮……他不是人。”
“小竹面前谁都不是人,”持风笑着补充,“但是真的群侠太难找了,主要是和花舞剑配合不过来。”
“你要照这个要求找那倒闭了呀,”云水沐叹气,“我去易容我去易容,明天我们还是一队,我打完你们的海选再恢复身份。”
“真的?”花舞剑眼睛立刻亮了。
“真的,我来啥都行,”云水沐说着自己也笑了,随后他看向持风,“指望花舞剑选人一个都不会来,纯倒闭。风哥你担待些,管好他。”
“风哥才不行,他看谁都是可以还行,就排挤我,说真的你们选输出的眼光,能有我好?”
“是,我听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持风拿下花舞剑手里的杯子,茶有些凉了,云水沐顺手提壶续了点热的进去,看着唐门万花两个都不太靠谱的样子,想叹气还是抑制了一下情绪:“这样吧,我再托人看看,过两天给你们整个明白点的。”
“那就多谢了……”持风如释重负,又笑着将目光投向花舞剑,“看,还是不能没有云水沐吧。”
“那你去和他组队啊,”花舞剑嘟嘟囔囔,“跳车干嘛,拉我受罪。”
“好了好了都是我,我找不到老板我把他拉下车导致风哥也没车……”
“怎么个事啊,那你没人要我还能丢下你啊真的是。”
持风撑着脸听几人斗嘴,笑着补了句这是善意跳车符合江湖道义,又被云水沐不经意的一句那你也善意跳的吗风哥,为了带小宽野,那这小御鸿怎么来的。
持风轻轻挑眉,笑得有些神秘莫测。
此时花舞剑还像个没事人似的拿持风当靠垫兴致勃勃听云水沐和竹霖讲些有的没的。
他不会知道了,持风想,当然,他现在不知道也可以。
因为到时候全江湖都将知道,我为你而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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