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得连反抗都不允许,仿佛他生来就要操控他的一切。
李固,叶十一换了称呼,你若是得了疯病,太医院的大夫个个医术精湛,定当为你鞍前马后。跑到我这儿来发什么疯?
皇帝就是攥着他,不肯轻易放他离开,即便掐着锁着恳求着,也不许他远离自己半步。
自以为是的陛下言辞凿凿:就算我患上疯病,亦是相思成疾,我的病独你叶十一能解。你的病,也只有我能解。
真是腻味了他或霸道或强势或命令,仿佛他做的一切决定都无可指摘。
叶十一怒火涌上心头,煵奋回头不管不顾地冲他吼:你可做个人吧李固!少拿你那副虚伪嘴脸来命令我行吗?我不是你的臣了,叶家也与我无关!我就是山野土匪,是个丑八怪,你能离我远点儿吗?!
明明是气极的咒骂,红扑扑的眼圈却隐隐露出小兽挣扎时的可怜,仿佛声嘶力竭地要从猛虎肉掌蹂.躏下逃出,却无论如何无法逃离。
李固抓得太紧,五指几乎要嵌入他肉里,他的眼圈也是红着,瞪大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绝不放手。
叶十一又气又累,扭了头不再言语。
李固上前揽住他半边肩膀,想搂进怀里,可叶十一怎么也不肯乖乖顺从,李固不敢逼迫他,于是贴近他站着,连哄带安抚:是朕的错,十一,你怨恨生气,朕都明白。可也只有回到长安,才能为你解毒疗伤。
皇帝深深地吸气:我怎么能忍心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流落在外。穷乡僻壤,缺衣少食,你身负毒蛊,又受了伤我不在你身边你再受了委屈,我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受伤?叶十一冷笑:李固,我受的伤从何而来,谁伤我最多,你心里没数吗?
你的天牢,你的侍卫,你的怀疑,你的锁链,你能置身事外吗?
叶十一摘下面纱,狠狠地瞪视他:你知道我在火里在想什么吗?我真恨不得大火烧到你身上,才能泄我心头之分!
分明是气话,不由自主就从脑子里冒出来。气昏了头,恨不能赶紧甩掉他。
李固却越拽越紧,一动不动看他脸上的伤,那份痛苦浮出表面,连带着整张英俊无俦的面孔随之扭曲,仿佛遭受了晴天霹雳。
那一刻,高高在上的帝王,卑微得仿佛是人间尘埃,大手几欲无力下滑,快要拉不住他,心痛如刀绞,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言辞。
李固抖着手,颤颤地,犹如痉挛似的抽动,缓缓地,一寸一寸,触上被烈火烫灼后的伤。
我知道李固一遍遍地重复:十一,我知道十一
他知道什么?
叶十一懒得想,他说:我只想你滚,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死生不复相见。
攥着他的手再度捏紧,李固低沉了面色:不可能,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叶十一愣愣地盯住他,从怀疑到不可置信,最后只浮上满心荒谬。
你从未曾经受过我所受的伤,你身在皇城锦衣玉食,不知大漠风沙险恶生死由天,你也不曾进天牢饱受酷刑,刑具加身恨不得一头撞死!叶十一认真地疑惑:你凭什么装得一往情深,凭你是天子号令四方?难道你就不怕我弑君?
弑君这样的话,从来不该由叶十一这样的忠臣说出,无论为臣,抑或身为他自小看顾大的弟弟,两人间有着太亲密的过去。
而当叶十一丢弃那些过去,仿佛对待一个陌生人,说出弑君这样大逆不道之语,李固最先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极度的悔恨。
陛下啊,坐拥着至高无上的皇权,把一个好好的小将军,逼成了这副模样。
正应如此,李固咬牙,每一字每一句,掷地有声,朕绝不再放开你。
叶十一忽然回身,靠近了他。
与其说靠近,不如说逼近,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的乞丐,骤然露出骇人的气势,震慑得李固不由自主后退。
皇帝本来是牵着他的,却像被叶十一用手腕推开。他那张遍布伤痕近乎狰狞的侧脸,赤.裸裸地暴露于天光下,就在李固眼前。
回去做你的皇帝不好吗?坐拥天下,享誉四海,万民臣服,至高无上。叶十一冷冰冰地和他讲道理:你应该回长安,不必在这儿和一个破相的丑八怪理论。你是陛下。
始终默然无声的陈明忍不住替皇帝解释:十一,陛下这些时日费心费力,为了找到你,累死了三匹快马陛下他打从心眼里关心你。
叶十一的眼睛,只是很快地在陈明身上扫了一下,不带任何感情,他并不感动。
是啊,陛下有心了。陛下一未受伤,二未破相,三未伤痛,陛下可真是太辛苦啦。
陈明辩解的话就那么结结实实地堵回去,看着那显然对皇帝再无旧时情谊的小将军,不由得在心底默默叹息。
这两人间,到底是辜负了深情。
朕对不住你。李固道歉。
那就滚。
叶十一用力,甩开了他的钳制,转身去茶楼旁的马厩,找老板借了快马,纵身上马,头也不回地飞驰往匪寨。
李固与陈明不敢怠慢,慌忙找马匹要去跟上,可马厩里只剩下最后一批枣红马,陈明只得留下,目送李固独自去追叶十一。
枣红马实在算不上好马,爬到半山腰,这马便吭哧吭哧直喘气,眼瞅着叶十一的身影缩成了一个黑点,李固翻身下马,徒步追了上去。
晌午时分,李固紧赶慢赶,方才抵达匪寨。
这回山匪们得了授令,再不肯轻易放这位突如其来的皇帝陛下进寨子。
大牙横刀拦住李固去路。
叶十一李固远远地,冲那单薄背影大喊。
大牙嗤笑:喊什么喊,喊魂呢你,我们寨主说了,不见!
李固失魂落魄,因追来得急,一路上奔驰,发带都散开,这会儿也是披头散发,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甚至路上摔了两跤,污泥蹭满原本英俊的脸,再看不出何等威严模样。
李固一双眼瞪大再瞪大,恨不能将叶十一的身影整个儿囫囵地包进去。
他看见叶十一身边多了个人,与自己相似的面容,相似的体型,迥然不同的个性,那匪类总是笑着,大咧咧地揽上叶十一肩膀,伏在他耳侧说悄悄话。
刘匪头甚至坏心眼地朝李固递去挑衅目光。
那一眼点燃引线,李固顿时怒不可遏,磨牙砺齿恨不得杀了姓刘的匪类。
那时在天牢就应该除掉他,李固暗恨,杀了一切要带走叶十一的人。
他的目光暗沉而阴鸷,死死地攫住了匪类。
刘匪头站得老远,忍不住后背激灵,小声朝叶十一道:你家陛下,眼神跟要吃人了似的。
叶十一只觉得烦厌:他有病。刘匪头哈哈大笑。
李固怒火难消,呵斥挡路的大牙:放朕进去!
这帮匪徒可都不是善类,从前也是干着打家劫舍的买卖,见过血杀过人,才不怕你皇帝搁这儿叫骂。
大牙不怕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起他们家寨主那张好生漂亮的脸,给一把火烧成现在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抱了坏心思:行啊,要我放你进去,也可以。
李固狭长眸子,出手阔绰:金银财宝,朕都赏你。
我不要这些,大牙嗤笑,难怪寨主不喜欢你。连匪徒都瞧不上他。
陛下何时受过这等羞辱,咬牙切齿:那你的条件。
大牙眼珠转向身侧,寨门前的火把熊熊燃烧。
五大三粗的汉子咧开嘴角,满怀恶意,抱起胳膊道:我们家寨主可是滚过火坑的你呢?你来找他,你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