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起身子,已经被人勾住身子拦腰撂翻到了石床上。
“……!”后背紧紧贴着冰冷而平滑的石面,他还未反应过来,岑未那双令人胆寒的灰眸已直勾勾盯了过来。
被这样压迫力十足的双目锁定,岑云川放在身体两侧的手臂下意识地绷紧,做出了随时防御的姿态,连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
但岑未济却只是抬手细细摸过岑云川的眉骨,看着因自己的指尖扫过时,对方那双眼里的冷静与自持也跟着一点点碎掉,他这才露出满意地神色来。
在岑云川身体快要崩到极限时。
他才松开手,往后略微退了些,轻描淡写的道:“给朕倒酒。”
岑云川实在不知道他又要玩哪出,一双眼珠子跟着他转来转去,几乎要被他转晕了,只能凭着旨意,撑起身子,伸手从一旁端起酒壶往杯子里斟满酒。
因为手抖,斟到一半,便撒了出来,他瞬间红了脸。
可身后的人却还是那副怡然自得模样。
他将倒好的酒端起来,小心递了过来,眉眼低垂敬上。
但岑未济没有接,反倒用下巴轻轻一点道:“你先喝。”
岑云川犹豫了。
他知道岑未济无论哪个方面都强的可怕,自己之前用舌尖喂进去那点药恐怕起不了多大作用,所以干脆在饭菜和酒水里也又都加了点药。
如今端着这杯酒,又在对方冷飕飕目光注视下,他一时竟进退为难。
进屋前那股子他便是不喝我也要强行给他灌进去的气势如今一下子泄了个干干净净。
仿佛对方只不过轻轻一扫,先软了骨头的反倒成了他。
岑未济倾身上前,看着他,挑眉:“不敢喝?里面加了东西?”
岑云川一颗心蹦蹦乱跳,刚想要狡辩几句。
可没等他开口。
岑未济直接从他手里拿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退回原位,瞧着他露出一副我看你到底要拿我怎么样的神情来。
岑云川手还悬在半空中,看了看空了的手指,又看了看被岑未济扔出去的酒杯,愣住了。
“这酒也喝了,朕是不是可以找你算算账了?”岑未济瞬间又恢复了那副帝王之像,威严道,“你登基可经过朕允准?你杀老七和诸王侯可有朕的旨意?”
岑云川原本惶惶不安的神情因为他提及其他人而瞬间变得憎恨而倨傲起来。
“你怨我!?”
他咬牙切齿道,连额头上的青筋也瞬间暴起,他扑上前去,将岑未济一下子扑倒后,居高临下看着对方道:“是你诈死在先……!”
说到死这个字时,他眉眼痛苦的蹙成一团,就像是被打成了死结的麻绳般,那被勒住的何止是痛处,更是软肋。
“明明是你!”
他指尖收紧,慢慢勒紧身下人,目光开始变得狠毒起来。
岑未济觉察到他状态不对,连忙半拾起身,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紧张道:“狸奴?”
可回答他的却是一双淬了毒与鲜血的双目。
第九十二章
就像是有刀剑在里面搅动,剜地什么东西血肉模糊,失去岑未济这些日子的记忆再次全部一股脑的全涌入岑云川的脑中,痛的他恨不得再次将自己砸晕过去。
之前宫里的人看着他发疯都不敢阻拦,只有孔梁敢冒着杀头的风险用剑鞘砸晕他,当旁人都心惊胆战的时候,孔梁却只是看着倒下的新帝,慢慢解释一句,“有时候心里的伤口疼起来比肉体上的疼痛更是难捱,昏了是好事,免得他再自伤。”
是啊,明明他还活着,却总有种自己正在慢慢腐烂的感觉,活人身上那股劲儿离他越来越远,就好像他留在人世间的只剩下一具承载着权力与使命的躯壳。
他日复一日机械的批阅奏折,听询朝政,检阅军队,几乎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处理军国大事上。
刚开始,大臣们还能满心欢喜的交耳称赞,为自己遇到了一位如此勤勉中直的君王而感到庆幸,可当岑云川一连熬垮了三任右相后,再也没人敢吱声了,每个人上朝都是一副被吸骨敲髓的虚脱模样,也只敢私下抱怨。
唯有皇帝每日天还未亮便若无其事的就着南方的水灾拨款,北方归民安置,精神抖擞的谈论上数个时辰,不带停歇。
旁人都为皇帝的精力感到惊叹。
可只有岑云川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退朝后独处的时光,旁人回家后有家人和爱人相伴,只有他什么都没有,他守着高高在上的殿阁和这四方宫城,低头是敬畏他的臣民,举头却是浩淼无边的青天,那种孤独感和心痛感像是有虫子一样,爬过心房,然后钻进血肉里去,一点点将心脏蛀空,只留下一个空壳。
“陛下再这么下去……”孔梁某日替他搭完脉后,露出一个隐晦而担忧的表情来,“忧思过重……恐有生命之忧啊……”
岑云川却收回手腕,放下衣袖,起身看着外面淡淡道:“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他留给朕的江山,朕还没替他看顾好,不会就这么撒手而去。”
他有好好吃饭,有好好喝药,有好好的度过每一天。
尽其所能的看起来一切正常。
但这样的“正常”还能保持多久,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直到某天深夜里,他带着期盼入睡后,却没有在梦里见到想要见到的人,白日里那种怅然若失的情绪持续了一整天,紧接着,一连七八日他都没有再梦见岑未济,他慌了,连忙命人将对方从前用过的所有物件像是筑巢般搬到了他床边堆好,然后给自己点上一支安神香后再次入睡,可对方却还是没有像约定好的那般入梦而来。
从那天起。
他真的再也梦见过岑未济。
当这唯一能跨越时间和生死的连接也断了后,他终于疯了。
他大半夜提着剑跑到皇陵,对着自己亲手竖起来的神道碑又砍又砸,近旁的侍从之前都听说他烧皇室宗庙的事情,都不敢去拦。
直到砍累了,他才靠着碑文慢慢滑倒,最后在瓢泼大雨中抱着石碑放声嘶吼。
那是一种痛到了极致却无法找到解脱方法的喊法,就像某种一生忠贞无二却失去了唯一伴侣的飞鸟般,只能日复一日的在来时路上徘徊长鸣,最后咳血力竭而亡,坠于山林人间。
而孔梁也早就习惯了被宫里内侍喊来收拾烂摊子,他面无表情地将皇帝架回寝宫后,又将御案上的奏折全部捡走,然后以皇帝口吻替岑云川向百官告了假。
“你知道那些日子我都怎么过来的吗?”岑云川看着眼前的人,回忆起那段生不如死的时日,眼里像是有灰烬簌簌落下,“我每天躺在那,看着外面的太阳,却对什么都提不上劲儿,手脚软得连字都写不了,实在没有法子……只能我口述,让他们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