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他的命的。
“于遂生。”
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慢慢抬起头来,一张脸上伤痕累累,眼睛里全是迟钝和麻木。
“你们是谁?”他用破哑的嗓音费力地问。
牢门外黑压压站着一群人。
微弱的火光抖动着,几乎让他看不清任何一张面孔。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为首的人只是轻轻抬起了手指。
往日里跋扈的牢头赶紧从后面费劲地挤进来,弯下腰,丝毫不敢抬头,用极尽谄媚的语气道:“此地污秽,怎劳您亲自大驾……有什么事,派人吩咐一声便是……”
那人却打断他的话,不耐烦吐出两个字来,“开门。”
牢头为难地看了看躲在最后面的长官,最后为难道:“此人乃是重犯,没有皇命,没人敢……”
可他的话音未落。
站在后面的一人抬手一剑就劈断了牢门上的铁锁。
锁链咣当砸在地上。
牢头目瞪口呆看着,低下脑袋,却一言都不敢发。
为首的人抬脚,走进了这个最偏僻的地牢里。
“你是谁?”蜷在地上的人抖着身子问,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来人摘下兜帽,露出面孔来。
“……”地上的人动了一下,脚上和脖子上枷锁链条跟着哗啦啦响动起来,“太,太子,殿下!?”
“上次见面。”岑云川道,“应还是在老师的寿宴上吧。”
于遂生扶着墙壁,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低声回答道:“是……那天,臣原本借着庆寿的名义,想找元相商讨一些事情,可惜却被拦在门外,最后是殿下命人带我进去的。””
“这才半年不到,于大人官位没升多少,怎么人还反倒成了阶下囚?”岑云川环顾四周,挑眉道。
于遂生嘴角颤了几下,最后闭上了眼,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孤听说五天前的夜里,你曾在京中遭人刺杀。”岑云川道,“这倒真是怪事一桩,受害人被丢进了牢中,严刑拷打,刺杀者却躲在城中,歌舞升平。”
“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岑云川嘴角擒着一丝笑,眼珠子盯着对面的人,冷冰冰地问道。
“殿下知道缘由,又何必来问我。”于遂生深呼一口气后,抖着身子道,“于遂生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何必劳烦殿下亲自前来送我最后一程。”
“你现在才知道怕了?”岑云川却道,“是不是有些迟了?”
于遂生豁然睁开眼,神情激动道:“我怕?我若是真怕了,就不会在此处!”
岑云川直直看着他,并未言语。
“我看分明是有些人怕了,怕我的变法成了,自此捣了他们的金山银山!毁了他们百年基业!”他越是激动,浑身上下的锁链越是颤动的厉害,“他们巴不得我顷刻就被割了脑袋,五马分尸,好让他们心安!”
“你就甘心这么去死?”岑云川静静问。
于遂生苦笑道,“我今日虽死于宵小之手,可我所谋之事,必将青史留名,后人定会知我苦心。”
“后人知道你的苦心有什么用。”岑云川却道,“你是今朝的官,便要替今朝的百姓谋安定。”
于遂生抬起头,不解的看着他。
“孤可以救你。”
岑云川道。
“你也可以继续去干你想干的事情。”
于遂生睁大了眼睛,可半晌后似有想到了自己如今的处境,眼里的光渐渐灰灭了些,“我如今已成为一个废人,连家中父兄都巴不得与我恩断义绝,我又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如今有一件事,你去干最合适不过了。”岑云川见他动摇,慢条斯理道:“你既已经输无可输,又存了死志,不如替孤去一趟两浙吧。”
“两浙!?”于遂生吃惊道。
“没错。”岑云川盯着他,一双眼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两浙既占天下四成税赋,却也是世家大族们势力盘踞最深的地方。这些年来,此地的大户们仗着宗族势力和朝中勾结,霸占田亩,逼民为奴,原本的富庶之地,如今却已沦为民不聊生之所在。”
“孤要你去,做一把快刀,替孤理清此地的烂账,将新税制推行下去。”
见于遂生愣住。
岑云川道,“孤知道这很难,但为了能救出你,孤付出了不少代价,你需得用实际行动向孤证明,孤救你,是一桩合算的买卖。”
在于遂生犹豫间隙。
岑云川放轻声音柔和道:“只有国库有了钱,朝廷才能去赈济灾民,才能修缮城池,才能畜养战马,才能补充军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下的钱财和土地全被那些缙绅大户们所占,使得百姓揭不起锅盖,朝廷派不饷银,只能一步步因民弱而走向国衰。”
于遂生到底是底层读书人出身,听了这些,眼底里慢慢有了一些忧郁和愤恨。
“虽老师不在了,但孤仍在。”岑云川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孤只要活着一日,就会保举你们一直干下去。”
于遂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激动的。
“殿下……”他跪下了,“您既知道这是一摊浑水,何必要来趟……”
岑云川道,“孤并非没有所图。”
“孤要天下安定,要百姓安居乐业。”
“可没有钱,这件事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
岑云川伸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于遂生,孤知道你的能力和本事。”
“孤最迟要你在明年年底前,替孤完成这件事。”
如今国库短缺,朝中无法支应各地军队,所以只能支持地方自己去筹钱养兵,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会形成分裂之势,只有军队完全靠朝廷供养时,才能逐步的将地方的军队权力慢慢收回自己手中,岑云川心里也清楚,财权,人事权,永远是掌权的根基。
若新税制改能成功,军改自然也能顺势而为。
这百年来,世家大族们靠着及其复杂的姻亲和连襟关系,共同织就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他所要做的,便是亲手撕破这张网。
而想从这些早已适应了奢靡贪婪生活的财主们手中抢钱,绝非易事,之前于遂生还没开始动手,只是稍显出一念头,当即便栽了一个大跟头,甚至因此差点丢掉了性命。
“这件事的风险,你心里亦是清楚的,且孤只能在背后尽力保你。”
“臣本就是将死之人,如今既得殿下重托,定不辱使命。”于遂生反握住岑云川道手,满眼热泪看着对方,大声道,“替殿下办好此事……”
这场残酷的斗争从延熙元年拉开了序幕,于遂生果然像一把锋刃的刀子一样,直插进了老朝派的心窝子里去。
一时惹得非议不断。
“于遂生去了两浙?”某天散朝后,岑未济忽然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