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懿垂下眼,微微地点头,姿态端庄而恭顺:“是。”
等他走远,阮老沉吟片刻,对高倩英严厉道:“你还提阿游?你先告诉我,他现在人又在哪儿鬼混?他上回喝醉了送出去的那辆兰博基尼要回来了没有?没要回来,那么赚回来了没有?看看他这样子!”
被戳中了软肋,高倩英气焰一下消了大半,转过脸去不愿答话。
送车乌龙让她的亲生儿子阮游挨了好几鞭家法,不愿再被爷爷奶奶痛斥二十好几还不成器的阮游从此再没回过本家,决新一定要创一番事业给爷爷奶奶和妈妈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阮老知道压下她的脾气了,这才面色稍霁,恩威并施道:“阿游顽劣,弘文更是浪荡。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苦,眼睁睁看着你从当初进来阮家那个乖巧伶俐的媳妇变成今天这样,做长辈的岂有不痛心的道理。”
阮老不说还好,高倩英本就情绪上头,一把她的人生道明,她便忍不住眼眶发酸,喉间发苦。
她根本是在为年少时的愚蠢付出代价。见到阮弘文那年,她才15岁,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无非是在阮老寿宴时被邀作客,迷了路闯入阮弘文的画室,看到俊朗的阮弘文醉意醺醺,那种她从未见过的颓唐不羁的气质深深吸引她。阮弘文只是狂放地撕了一张已经堪称完美的画,少女的芳心便从此倾许。
她本是那样清高自傲的人,舍下身段主动接近,把阮弘文的默许误会成对方的斯文内敛品质,怀着莫大的幸福成为他的妻子。
而后才发现......阮弘文究竟是什么人!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知道阮弘文在外面包养情人,看到林宛蔓的照片时那种狂怒的撕裂感,妒火让她第一次失了仪态,她质问阮弘文,那样的下流女人究竟有哪里值得他一看?论美丽甚至也不及她!
可阮弘文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那事不关己的语调,就好像曾经她陪着他去画廊里,鉴赏到那些他觉得毫无价值、浪费时间的作品时那种叹谓:
“美吗?我这辈子唯一在你身上看到‘美’的时刻,就是你带着脆弱、必然会破碎的梦想嫁给我的时候......但英儿啊,多么可惜,你的美丽却只能走到这里,而我还要去追寻新的美,由我亲手造就的、真正的美。”
高倩英这时才明白他们结婚当天,头纱掀开时她看到阮弘文脸上那种有些病态的笑容究竟是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搞艺术的都是疯子!他明明不爱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坠入一个再也出不去、将人扭曲的泥沼中。
她也曾爱他的......她也曾那样爱他。
是阮弘文亲手毁了他们之间本应遵守的忠诚契约——
“阮家能有今天,高家的助力功不可没。所以这些年,我们从没亏待过你们母子,你和阿游要做什么,我都不干涉。”老爷子没看出高倩英神思飘忽,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可我看,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放在眼里了。”
“爸!您怎么这样说?......您知道我一直很敬重您和妈!”高倩英被阮老的话拉回思绪,不可置信地辩解道。
“哦?是吗,”阮老沉声:“那你告诉我,那个叫阮懿的孩子,他的手是怎么废的?”
高倩英脸色一变,傲色渐褪,顿了片刻,恨恨道:“那个贱种,玩这种告状的把戏......”
“别张口闭口就是贱种了,那孩子一个字也没提!再说,他还流着弘文一半的骨血!”阮老厉声道:“弘文出生起,我就在等儿孙中再出一个名家延续阮家的兴荣。阿游没希望,好不容易又有个了个苗子,你拦截消息、毁人天才,这是做的什么事!”
高倩英显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故作轻蔑:“阮家的兴荣难道就只系在一个名家上吗?有我高家在,阮家不必走那些弯路。”
阮老听她这样傲慢,很是不悦地眯起了眼睛:“英儿,话可不要说的太满。我明白你一向要强,有些手段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阿游惹出来那些事,你那些周旋的伎俩就足够了?......你该要明白还有谁在背后打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倩英听懂了,再次沉默。
阮老摆摆手,下了定论:“阮懿那个孩子既然是阮家血脉,就必须认祖归宗。既然他手已废,他这样一无所有的模样如何能威胁到阿游的地位?”
高倩英再要抗议,阮老抬手制止她,继续说道:“不用再说了,我也是为阿游考虑。有危机才会有进步,阿游现在这个样子,实在难堪大任。阿游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儿,我自然更偏袒他。但英儿,慈母多败儿!作为母亲,你要是真想他好,现在就不该再一味遮风挡雨!”
“好了,我累了。既然我这老头子还没死,阮家家事总归还是我说了算。现在你更该做的,是去教育阿游,英儿。”
这就是要赶人了。
高倩英眼中还有不甘,但已然明白阮老的意思,凌人气焰灭去大半,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等等。”阮老想起什么,提点道:“阿游最近搞了个什么金融公司吧,合伙人还是建安集团的高层之一。建安的单董可不是什么善茬。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叫阿游离他们远点,别被利用了怎么死都不知道。”
高倩英的肩膀几不可见一颤。她没回头,顿了顿回道:“……明白。”
高倩英离去后,阮老夫人挽上老伴的手臂叹道:“唉。自从上次你说阿游说得狠了,他都多久没着家……孙儿还是得多几个才是福气。这个小懿漂亮又乖巧,我是真喜欢。可惜了这么多年流落在外……”
“乖巧……?”阮老深深的法令纹被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意牵动,对于这个形容,他显然另有判断:“走吧,总得给新来的孩子立立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门响的时候邢却刚刚打完电话,纵然是好脾气如他,也难免因为连日焦头烂额有些恼怨。
他把门打开,眼前少年正是导致他连日忙碌的源头。
邢却没觉察阮懿眉目间蕴藏的阴郁,这些天胸口憋闷的疑问找到宣泄口。
“小懿?……你来的正好。”邢却有些烦躁地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捋,斟酌片刻,预先吐口气以防情绪过火把教导变成训斥:“你知道吗?你忘记把乐山的申请书和体测单给我了。前两天其他老师提起来才发现,这几天我都在急急忙忙四处联系人补材料,还好还来得及……”
见他开口闭口都是另一个人,阮懿脸上郁色更重,索性开口打断他:“那又怎样?”
“怎样?”邢却见他不以为然,有点急了:“你要知道这有多严重?这事关乐山的前途!而且你和乐山的关系好不容易才好点,我都担心他是不是误会你了……”
“呵,那种关系有什么维护的必要吗?”阮懿不屑地别开视线:“要怪就怪他自己不知好歹,非要没眼力见和老师走得这样近呢。”
邢却对他话里的隐义感到惊悚,半晌才有些恍惚道:“小懿,你……是故意的……?”
“陈乐山、陈乐山,哥哥你就知道说陈乐山。”阮懿好像就在等邢却意识到这一点,眼见邢却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他身上,他眼睫似蝶翼低垂,语气里的失落竟是真心实意的:“哥哥,你终于关心我了,你知道吗……”
他咬咬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祖父母同意我回本家了……我该开心的,但他们要我出国留学。可是,我的哥哥……老师怎么办啊。”
邢却还没从上一个打击中回过神,又因阮懿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时怔在原地。
思绪像被撕碎的纸屑不经狂风。
邢却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阮懿对他的占有欲,最让他惊讶的事情是他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而是一种意识到程度过甚为时已晚的恐怖。但与此同时,莫名其妙的慌乱席卷他的心,只因为阮懿告诉他,他要出国了。
邢却有点迟钝地回应道:“是吗?恭喜……”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或许他应该扯出了一个笑,又或许他没能成功笑出来,总之,他是混乱的。
阮懿直勾勾看着他,叫他避无可避:“老师,你会等我吗?”
当然不会。
非但如此,这个消息对于邢却而言简直算得上是意外惊喜:他本就担忧阮懿的未来发展,出国对阮懿而言必然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就算他已经不能再作画,但邢却知道他的才华足以让他在得到优秀教育之后在其他艺术相关领域大放异彩;不止如此,这还是一个断掉他们当前这种混乱关系的绝佳机会,天高海阔,哪怕只有几年,也足以叫阮懿逐渐识清他对自己的感情只是学生对老师的仰慕,到时一切纠缠都会迎刃而解。
可为什么周身的空气竟凝滞到叫他难以开口回应的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却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避开阮懿的问题:“对......你要去,把握住这个机会。”
“那老师呢?”
“我?我没事啊、我每天上课、下课、运动、睡觉……一样啊。”
阮懿面色隐忍,还是忍不住脱口自己也明白过于天真的话:“老师,我能解决钱的问题。你跟我一起走,好吗?”
不要说邢却自认为对阮懿心思清白,就算他真是对阮懿别有心思,一时糊涂和他走,阮懿给出来的路线也根本走不通。
邢却已从一时的惊诧中清醒过来,下定决心借着这个机缘斩断这段剪不断理不乱的关系,故作轻松道:“……小懿,别天真了。你就放下心出国吧,没关系啊,我、我们也才刚开始……趁着还来得及,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阮懿没想到邢却竟这样轻而易举对这段关系说放弃,当即乱了阵脚,手足无措,带着鼻音都冒出来些:“不要!……我不要分手!是因为不喜欢异地恋吧?我能解决、我……我不出国了,我去和爷爷说,我不出国了,哥哥,不要和我分手!”
看着少年眼眶慢慢红,邢却的心也跟着揪紧,他挪开视线,生怕自己心软:“没关系的,就算伤心,也很快就会淡了……有一天你会可以忘记我的。”
阮懿肩膀微颤,但邢却的控诉事实如此,他因无力而愤怒,也因邢却的轻言放弃和决绝而心寒,眼神冷下来。
阮懿沉声绕回原来的话题,结论式的:“所以原来,老师并不打算等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阮懿在此时撒泼打滚胡闹的话,邢却都会好受一些,但现在他眼睛里带着受伤的神色,邢却心中便烦乱。
这是邢却最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直接说开,要用谎言去成全所谓圆满的时候。一个谎撒下了,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可他此刻已不知再能编些什么他自己都听不下去的理由,那根本并非他所擅长。
他索性转过身去,不敢看阮懿了,硬着头皮一口气把真相都说了出来:“小懿,你没明白,老师对你……只是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喜欢和疼爱,是你误会了……是升学考在即,我担心会影响你,才没有一开始就说出来……所以我怎么能等你呢?我不会等你。”
身后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有风吹得门轻轻响动,证明时间未曾静止。
好半晌,阮懿有点发抖、有点压抑的声音才传来:“……哥哥,你骗人。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邢却咬咬牙,转过身来,硬逼着自己直视那双灼灼美目:“小懿。老师对你不是爱情,从来就不是。”
穿过廊道的夜风吹乱了阮懿的长发,仍没能挡住那双眼眸里的悲伤。
他眼眶里蓄积水色,终于溢出。
银线划过少年皎洁的脸庞,邢却知道,今晚他的梦将会被这双悲伤的眼睛占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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