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却下教学楼的时候,撞见有学生在楼梯口表白。
清晨的阳光和空气一样清朗,美好的光线折进廊下,投射在两个年轻人脚下,羞怯一般不肯靠近。
“阮同学,我、我喜欢......”
突然出现的老师惊扰少女,仔仔细细折叠好的书信没来得及送出就被迅速收起,女孩落荒而逃,只剩下少年站在原地,自下而上淡淡看着阶梯拐角处怔愣的老师。
邢却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少年没有理会,也转身离去。
这已经不是邢却第一次撞见阮懿被人表白。
一年过去,邢却还是没能和阮懿和解。这件事简直成了这个年轻教师心里的一根刺,大抵正是因为如此,邢却感觉在校园里见到对方身影的次数也变多了。
阮懿仍然是校园里头的风云人物,只是没再像高一刚入学那时引人争议。大家渐渐习惯了校园里有一个留长发的男生。仍然还是有人在背后嘲笑他长得跟女人一样、看不惯他;但也同样有为那张脸痴狂、疯狂追随他的人。
楼梯转角、教室、小花园里纳凉的亭子......怪纳闷的,邢却没少撞散这种青涩得不行的氛围。就跟什么校园偶像剧一样,递信的人有男有女,但被告白的总是同一主角。
作为教师,邢却唯一欣慰的是,阮懿似乎没有接过其中任何一封,每一次都像这次一样淡淡看一眼他然后走掉。
少年仍旧独来独往,孤僻却美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剩那眼神让邢却凌乱,就好像自己是故意出现,坏人好事?
而让邢却感到沮丧的是,对于所有年长者,阮懿似乎只对他这样淡漠,在其他老师面前,阮懿即使不亲近,也从不吝微笑,至少礼节是做的相当好的。
阮懿到底是有多讨厌他啊?
这一年里,邢却还从其他老师和同学口中知道阮懿很多事。
阮懿之所以刚入学那阵子受人非议得厉害,不光是因为外貌,同时也因为家世、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家世。
据说,理明中学所在的这个越州近郊区,十几年前座落下一幢漂亮精致的欧式小别墅,年轻俊美的夫妇带着牙牙学语的孩子一同住了进去。
但这对夫妇有些怪异。
一家人并不与周遭邻里往来,哪怕他们的邻里其实根本没几个。屋子的男主人一直很少露面,只常常见到女主人在花园里侍弄花草,每每画着精致的妆。分明是盛装打扮,但又十分大方地展示胸口令人遐想沟壑,总叫人觉得衣着有些轻浮。
女主人有时会在院子里给他们漂亮得像天使一样、穿着洋装裙的孩子梳理长发,也会在藤编的躺椅上欣赏她的宝贝画画,可她和孩子说的话叫人觉得很是怪异:
“示弱不一定是弱者的行为,只是一种手段。妈妈没有受委屈呀,宝贝。”
“谁说男孩子不可以穿裙子,一点也不奇怪,他们都是乱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会撒娇才能招人疼,你也要学一学和爸爸撒撒娇。男孩子?没关系呀,谁说男孩子不可以撒娇呀,宝贝。”
等到孩子上学了,那怪异之处才真正抬到明面上来。孩子留着长发,却是个男生,而学校居然也没有任何一个领导对此发表意见。
他的母亲每天穿着华贵来接他放学,精心挑选的衣裙勾勒出丰腴身段,却端着仪态举止,叫人想起上个年代那些话本里的大少奶奶。
她隔着金丝绒手套抚摸她孩子柔嫩的小脸,慈爱的微笑完美得近乎假面。
大家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那孩子的父亲姓阮啊。
阮这个姓氏在越州的特殊意义,只要是越州本地人都会知道——那个越州名流圈中的名流。
阮家发家已有两百余年,一开始做的是钟表生意,后来业务逐渐发展成拍卖,倒弄些古玩字画。上世纪为躲避战争,阮家举家远赴大洋之外,世纪末才回来,资产似乎不减反增。上世纪的世家如何能在已经翻天覆地的越州重又立住脚?
没人知道。阮家似乎深谙名流之道,越州范围内,阮家的资产算不得榜上前三,可奇怪的是,越州上流社会的交际圈里,阮家的话语权却是大的惊人。阮家每五年筹办一回的越州名流邮轮晚宴,多少名人趋之若鹜,只因那一张登船邀请券,就是权力、名誉、地位的证明。
由此,流言彻底传开:那个叫阮懿的孩子,是阮家本代单传的继承人阮弘文和小三的儿子。
有人觉得可笑,有人觉得离奇。
不是吗?那为什么金屋藏娇?那怎么解释明明是男孩,身份证却是性别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这一切都是流言,没人能证明虚实。但永远都会有人在见到这张漂亮的脸时提起那些神秘的猜测。
学年更迭。
高二年级有个体育老师出车祸,要在家休假很久。事发突然,理明中学体育老师本来也不多,临时招聘也不是,找其他教师分摊教学工作又没有额外报酬。教务处主任发愁该找谁来接替教学工作时,邢却站出来。
“我才来一年,本来也没分到几个班。也就忙一阵子,等他康复回来就好了,我来接手吧。”
教务处主任满脸赏识拍拍他的肩膀:“后生可畏啊。”
应该这么说,除了邢却天然的责任感之外,也包含了一点点私心:那位女老师带的班里头正好有阮懿所在的班级。
一年了,邢却还是惦记着不愿和学生把关系闹僵,他想,或许有更多机会接触的话,能和解也说不一定。
校园里头的风云人物又何止阮懿一个?邢却在学生群体里混得开已经是全年级都知道的事情了,年轻、长得帅、高大健美,还常常挂着开朗的笑容,下课常常和学生们一起打篮球,球品好人品也好,被开玩笑也不生气,从一年级到三年级都有他的小粉丝,但他自己却对此毫无察觉。
接替班级的第一堂课因的需要和学生们作交代,上的是室内课。学生们看见邢却走进来时就爆发出惊喜的笑声,邢却敲好几下讲桌才让他们安静下来。
邢却余光扫见座位在窗边的阮懿,仍是对他的来到反应淡淡的,微微偏着头,握着铅笔的修长指节在稿纸上扫扫画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阮懿是个艺术生,但显然他本人或许要比他手下的作品更具有艺术感:阳光透过玻璃窗,在阮懿身上打出一层模糊光晕,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简直是半透明的,画面美好得可以称之为圣洁。
邢却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开始和同学们说明代课的情况以及课程安排。学生们不爱听那些程序化的东西,笑嘻嘻和他打趣,在他的话里时不时插句嘴:
“邢老师,你多高啊?”
邢却习惯了对学生有问必答,交代着正事又分神回道:“一米八七......不对,这和课堂无关,先别打岔啊。”
“喔——”
邢却继续讲事情,但兴奋的学生里头总时不时冒出些田里青蛙似的此起彼伏的提问。邢却有些无奈,只好先停下不说了,用沉默示意学生安静下来。
但学生还在问。
“邢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邢却知道他们想听什么,敷衍的回答一闪而过:“分了。”
学生时代,老师的八卦永远比老师讲授的知识有趣,同学们更是兴奋,不依不饶道:“为什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和你们说。”
“老师这么帅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让我问,换我问!”他这样孩子们更好奇,也不管邢却赌气般惜字如金:“老师结婚了吗?”
邢却没好气道:“离异带有一子。”
“咦?......”学生们发出唏嘘的声音,可没人见过邢却带过什么孩子在校园里头。
学生中有几个觉察出邢却貌似在敷衍,于是又追问道:“那你不找对象了吗?”
邢却想想算了,和一群孩子们置什么气,咧嘴璨笑回道:“对象还没出生。”
“噫——”孩子们终于觉察出邢却没有一个回答是实话,只是在跟他们开玩笑,终于不追问了,笑笑闹闹打趣说老师骗人。
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邢却再次无意识地余光扫过窗边那抹人影,微微愣住。
阮懿放下笔,肩背放松地抵上椅靠,手背虚虚抵着上唇遮掩,微微颔首,眉毛舒展,眼睛微弯。
阮懿也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树荫下。
夏末暑意仍旧,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
邢却在等着孩子来上室外课,有点神思飘忽。
代课已经过去两周,都已经是第四节课,阮懿还是对他的反应淡淡的,让他以为那天见到阮懿展颜只是个错觉。
他还以为那是个他可以和阮懿讲和的信号呢。
孩子们自远而近来了,邢却给个指令让他们集合,却没在人群里见到他方才还在记挂的那个人影,于是询问班长:“今天有人请假吗?”
“没有啊?不过,阮懿说他不来。”
“为什么?”
同学们面面相觑,有几个男生已经在对此交头接耳嘲笑些什么。班长斟酌一会儿,说道:“他...可能家里有什么情况吧,我有叫他来上课......但是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邢却点点头,示意大家排开做热身。一节课上到半,邢却怎么都有些不放心,到跑操连着自由活动的环节,他叮嘱班长带队跑操,再让正在带田径项目的体育老师帮他盯着,然后往教学楼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却靠近教室时就心不在焉想着该要怎样开这个对话的头好。但他的准备是多余的,一到班级门口,他先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呼。
教室里只有阮懿一个人。阮懿本能地抬头看向声音发出的门口,但这个动作不会再有额角落下那几缕叫人赏心悦目的的长碎发随之飘动。
阮懿不知何时剪去一头清爽的短发。
看清来人后,阮懿本就烦躁的神情更是阴沉下来,没等邢却惊觉冒犯之后再开口说些什么,他就背起画画用的工具,一脚踹开板凳要走。
“你要去哪?”邢却有点尴尬,还是下意识地追问道。
阮懿回过身冷冷睨他:“画室。”
“这节是体育课......”
阮懿下巴微抬:“那你就去告诉班主任,我不上体育课。”
高中的学生大部分已经过了叛逆期,邢却教龄短,还没遇见过像阮懿这种针对性极强的刺头。他看着阮懿走远,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本来还指望通过开导来化解已经僵掉的师生关系,谁想到他只是靠近,阮懿就像领地被侵入的动物一样要示威要驱赶。
这一天邢却已经没几节课,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不时就绕过画室的方向去看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阮懿一整天都在画室里,哪也没去,这是唯一让邢却放心的事。他画的入迷,邢却才得以仔细看看他剪完短发的模样。本来兑得恰到好处的柔美和英气被短发破坏了比例,虽说还是很俊秀,但就邢却自己认为,阮懿还是适合留长发。
夜渐渐深了,晚自习的学生们散了个七八成,阮懿依然还是没有回家。画室的灯亮得让邢却再次担心起来,他打算再鼓起勇气去提醒一下阮懿,没成想拐过墙角再次险些撞上背着画板打算回家的阮懿。
多么熟悉的尴尬场面。
“呃.....好巧。”邢却打着哈哈:“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家?”
阮懿大概是画累了,眉眼透着些淡淡的疲倦,居然也没再炸毛示威,而是淡淡回道:“我已经看到你来画室五次。”
邢却尴尬得几乎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挠挠头绕开话题,太紧张,又是口不择言:“呃...太晚了,要不我送你回...”
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阮懿的忌讳,果不其然,阮懿眉头一皱,声音马上拔高:“邢老师,你就这么这么想送我回家?这都第几次了?”
邢却慌不迭解释,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这样的...”
“你送我回家干什么?!我又不是女生,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不需要你们把我当做什么花瓶一样...”
果然,问题是出在这里:阮懿虽然不介意穿女装,但是真的很讨厌被人当做女生对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师没有把你当女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