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
“邢老师!”
“……哎呀,他打电话呢,咱们别吵……”
邢却坐在理明高中校园林荫道路的长凳上,身旁偶有刚和他打完篮球的学生叽叽喳喳吵闹着经过,拍拍他的肩膀和他打招呼。他手握着电话,只点点头、笑笑回应他的学生们。
一通电话对方说的多,他回的少,看起来格外像老人思念孩子的关切问候。
“工作一个月了,现在可适应些了?儿子。”
“现在知道还是当老师好了吧,当时你要是没听话,去读什么警校,现在可有的忙。”
……
“隔壁叶叔叔说那个药效果可好,吃下去第二天人精气神都不同了。就是价格……性价比不高。后来我跟你爸就没要……”
邢却无声叹了一口气,自然很清楚一个做儿子的现在应该回答些什么:“……买来试试吧,妈,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刚刚发了工资,一会儿我就给您转过去。”
“哎哟、哎哟……这可真是……”电话那头老人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是隐晦地用夸赞表达了收下的含义:“当年养你,你才那么点大,现在是真长大了,懂得孝敬爸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应该的。”邢却声音带上让对方觉察不出真正情绪的笑意,眼帘却垂下,无所适从着看地面上什么植物的残枝残叶。
是应该的,即使没有血缘关系,十几年的抚养之恩,报答本就是天经地义。
“空了要记得回家吃饭啊,爸妈就先挂电话了。”
“嗯。”
电话挂断,邢却抬头看荫蔽他的绿叶,长长松出一口气。
已经是十月。空气开始变干燥,温度仍不至于让他头顶上这些银杏树叶变黄,但它们能给邢却带来的慰藉却仍和这么多年来一样,这也是他在师范学校毕业后,选择越州辖区里,这个银杏树栽植最多的区任教的原因。
银杏树是邢却的亲生母亲最喜欢的植物。
邢却是从8岁的时候被送进福利院的。大人们都说,找不到他父亲,他妈妈又失踪,他没有家了,是孤儿。
邢却不信。他的母亲明明是给他做好饭,没有带任何行李,告诉他“妈妈出去一会儿,你先吃饭”才出去的,怎么会是抛弃他?
但他在孤儿院等了两年,也没有等到妈妈回来接他。
邢却记着妈妈的教导,不能给人添麻烦,要开心。他的懂事和笑脸很快就为他带来好运,让其他同在孤儿院里头的孩子歆羡的:只在孤儿院待了两年,10岁时,他被结婚多年一直未育的邢夫邢母领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又有家了。
邢却有些自嘲地笑笑:他已经比大多数孤儿幸福,他该知足的。
树枝上已经开始有些发黄的绿色的小扇子们被一阵忽来的风吹的沙沙作响,天有些阴了,邢却的思绪被拉回,听到不远处一阵吵闹的声音。
在不远处向校门口延伸的台阶上,几个男孩正围在一个背着画板的长发女生身边,跟着她下楼梯,为首的那个絮絮叨叨地调笑:
“好漂亮的妹妹,放学跟我们去玩呀。”
“叫一声陈哥哥,哥哥请你喝饮料。”
那女生好像没有回答,只径自下台阶,高高扎起的马尾随着他下楼梯的动作甩动,邢却只能隐约看到她小半侧脸。
“怎么不理人呢,阮懿,不是在老师面前挺爱笑的吗?”男生不依不饶,根本就是恶意骚扰:“干嘛在学校要穿裤子呀?阮妹妹,也有很多女生穿校裙呀。”
“你不是每天回学校路上都会换上漂亮裙子吗?要不要现在就换上给哥哥们看呀?”
男生们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乍一看是开开玩笑,这要说严重点就是校园霸凌了,作为教师怎能放任不管?邢却起身,大步朝他们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生仍一言不发,为首的那个男孩吃了一遍又一遍的闭门羹,终于不满起来,恶趣味地手一伸去拽女生的头绳。
“喂,你们不要欺负女同学。”
邢却出声阻止,但显然有点晚,女生的头颅被男生拽发绳的手劲往后拖,身体踉跄两下,看似要在台阶上掉下去。
邢却冲上去扶住她,人是扶住了,没保住发绳,墨黑的发丝缎子似的散开来,爽滑触感拂过邢却手臂的肌肤,痒痒的,这感受真是陌生。
“同学,你没事吧?”邢却松开她,低头一看,愣住了。
是她。
那是一张任谁看见都要感叹是天神偏爱的脸,柔美和英气糅合得十分和谐,眼皮薄,眼眶比正常的亚洲人种要深一些,却不会过。白皙的皮肤透着红,同骨相一起证明跨越大洲结合出的优越基因。秀挺的鼻梁上一颗小痣无端添些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妩媚,嘴唇也是漂漂亮亮的,天然偏红些,也可能是肤色衬的,此刻有些抿起。
注意到这个,邢却才有些回神,对方秀美的眉毛已然紧皱起来。
可她神色里的不耐和厌恶居然不是对招惹她的人,而是对着自己……?
男生们委委屈屈、结结巴巴的话语或许说明了她之所以生气的原因:“老师,我们和他开玩笑的,他是男生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
邢却简直被这个真相糗得背过气去,这个女生……不、这个男生的长相,就是在穿着千篇一律校服的学生里也太过显眼,邢却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只知道他是高一的新生,而邢却教高二,又不是同个教学楼,自然知之甚少。
邢却只好给自己找补,转头对着鲁莽的男生们,说话还有点结巴,但是义正辞严:“这……就算是男生,也不能这样拽人家发绳啊,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在台阶上这样做不危险吗?人摔下去怎么办。”
男生们知道自己理亏,讷讷不说话。
邢却正要继续履行老师的职责,做个和事佬调节一下孩子们之间的关系,没成想,阮懿只是冷冷瞟他们一眼,一言不发走下台阶,便是要离开。
男生们惦记着有老师在,没敢继续放肆,悻悻在原地嘀咕着什么。
邢却想来这个叫阮懿的孩子应当是因为自己误会了他的性别,所以生气,便三两步追上去:“呃……阮同学,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
其实邢却也多少有点委屈,毕竟男生不许留长发明明是每个学校都有的校规,谁知道怎么有个例外啊。再说理明中学本身就是男女同校,这男生又是这么个长相,他会误会也是情理之中。
可男生大概真的没有觉得这个乌龙是自己的原因,又扫了他一眼,面上仍是薄怒。
那么多学生还在看着呢,邢却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说邢却一开始是想要当警察,但一个月和学生们融洽友好地相处下来,他已然沉浸其中,那些什么师生和谐共处、要做学生的朋友等等教师守则背得多了,一腔职业激情拦也拦不住,根本忍不得有哪个学生对他不满意。
他脑子直,想不出什么示好的话,有些鲁莽开口:“是老师不对,要不,老师送你回家吧,别一会儿那些男生又……”
他没能再说下去,因为阮懿听了这话之后停下脚步。男生分明是在低一级的台阶自下而上望他,眼神中却是高高在上的俾倪和不屑。
他终于开口说话,也是如夜里凉水一般润而冷的声线,带着讥讽的意味:“方才他们不是已经告诉你我会在回家路上做什么了吗?还是说……老师,你也想看漂亮男孩换上裙子的样子吗?”
邢却瞬间脸红到了耳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冒昧。
对方十五六的年纪,本就是处在性别尊严意识较强的时候。虽说不知道究竟因何缘故要留着长发,但显然他也对这种身为男生却被人刻意嘲笑是女生的现状感到不满。邢却偏偏这时候说什么送他回家?
在邢却的角度不过是老师下意识对学生的关爱,但在自尊心极强的少年眼里可就是冒犯:还说什么误会,心理上不就把他当成个女生?
阮懿恶趣味一般欣赏两秒邢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窘样,眉间的怒意倒是消散不少,不再和他计较转身走了。
邢却懊恼不已,心跳都因阮懿的嘲讽而加快了不少。他在学生群体中混得很开,还真没受过哪个学生这样的冷遇,在意得要命。抬头看看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阴沉沉,邢却心里头又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冒出来。
邢却跟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阮懿大概平时也没少被人跟着,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人一直走在自己身后。
邢却还在琢磨着要怎么追上去把把说的话说出口、合不合适,转过一个一个街角,他险些迎面撞上阮懿那张美丽绝伦的脸。
“啊?阮、阮同学。”
邢却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阮懿是故意在街角转身等着他的,就听阮懿带着怒容不客气道:“老师,我不是和您说了?我,不需要人送。您还跟上来干嘛?”
分明是敬称,语气怎么都很不尊重,不知道这孩子家教是怎样,好像越生气反而用词越恭敬,好像是要用这种称谓提醒自己压住脾气似的。
邢却一路上在心里想的说辞一下忘了个干净,真的有点被眼前学生的反感态度伤到。
他甚至语气都有点无助,指了指天上的乌云,只记得最开始的那个理由:“呃……天要下雨了,我看你没带伞。至少接受一把老师给的伞吧,淋雨容易感冒。”
阮懿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大概实在不明白,怎么有人能热脸贴人冷屁股贴成这样。
他一把抓过邢却手中的伞,没再继续发作,冰冷地进行礼节性的回复:“谢谢您。伞我收了,请您别再跟着我。”
邢却怔怔地看着他走开,方才僵直的肩背因为没能成功和学生讲和的挫败感而耷拉下来。他在原地踌躇,看着阮懿走远才动身,还是和阮懿同一个方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才的情形太过突然,邢却就没能说出口。其实只是有一家他爱点的咖啡店铺恰好在阮懿回家的路上,他要加班的时候总会提前和老板打个电话,等做好了才动身去取。
算了。
邢却宽慰自己,横竖他也不教阮懿,确实也没什么必要非得解决这僵化的关系不可。
咖啡店就在下一个转角,邢却兴致缺缺地走近玻璃门,眼角的余光却扫到旁边经过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
说时迟那时快,邢却火速蹲了下来,借着咖啡店门口的椅凳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身形。没蹲稳,也可能是过分的惊讶所致,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吃了一手的灰——
经过他身旁不远处是着一身浅蓝色背带连衣裙、木耳边白袜和棕色小皮鞋的人影,长发挽在耳后,就这么神态淡雅从容走了过去,那张美丽的脸庞和这身装扮真是没有半分违和。
那不是阮懿又是谁?
邢却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人渐渐走远。
他、他刚才只当那些男生是在开玩笑……原来阮懿是真的放学以后会换上裙子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坐着看http://m.zuozhekan1.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邢却下教学楼的时候,撞见有学生在楼梯口表白。
清晨的阳光和空气一样清朗,美好的光线折进廊下,投射在两个年轻人脚下,羞怯一般不肯靠近。
“阮同学,我、我喜欢......”
突然出现的老师惊扰少女,仔仔细细折叠好的书信没来得及送出就被迅速收起,女孩落荒而逃,只剩下少年站在原地,自下而上淡淡看着阶梯拐角处怔愣的老师。
邢却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少年没有理会,也转身离去。
这已经不是邢却第一次撞见阮懿被人表白。
一年过去,邢却还是没能和阮懿和解。这件事简直成了这个年轻教师心里的一根刺,大抵正是因为如此,邢却感觉在校园里见到对方身影的次数也变多了。
阮懿仍然是校园里头的风云人物,只是没再像高一刚入学那时引人争议。大家渐渐习惯了校园里有一个留长发的男生。仍然还是有人在背后嘲笑他长得跟女人一样、看不惯他;但也同样有为那张脸痴狂、疯狂追随他的人。
楼梯转角、教室、小花园里纳凉的亭子......怪纳闷的,邢却没少撞散这种青涩得不行的氛围。就跟什么校园偶像剧一样,递信的人有男有女,但被告白的总是同一主角。
作为教师,邢却唯一欣慰的是,阮懿似乎没有接过其中任何一封,每一次都像这次一样淡淡看一眼他然后走掉。
少年仍旧独来独往,孤僻却美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剩那眼神让邢却凌乱,就好像自己是故意出现,坏人好事?
而让邢却感到沮丧的是,对于所有年长者,阮懿似乎只对他这样淡漠,在其他老师面前,阮懿即使不亲近,也从不吝微笑,至少礼节是做的相当好的。
阮懿到底是有多讨厌他啊?
这一年里,邢却还从其他老师和同学口中知道阮懿很多事。
阮懿之所以刚入学那阵子受人非议得厉害,不光是因为外貌,同时也因为家世、或者可以说,正是因为家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