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死亡,人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所付出的代价当中,哪一种是最重的呢?
是身败名裂?
还是众叛亲离。
觥筹交错,高脚杯中酒液随着清脆的碰杯声而晃出一圈圈半透明的氲渍。握杯的一双双或纤细或粗实的手上手表、戒指等等饰品上的宝石折射出室内奢华的饰灯光线,叫人眼花缭乱。穿着华丽礼服的男男女女群聚在这宽敞华丽的厅堂里头,各式香水交杂成吸吐间叫人神迷目眩的香风。
邢却跟在受邀参加这场慈善拍卖会的买家之一身边两步的地方,留出雇主的社交空间——他是这位丁氏集团年轻的新掌权人的私人保镖。
过往和丁总举杯相谈的男男女女,难免向年轻企业家身后这位高大俊朗的私人保镖投来些欣赏目光,而邢却似乎对此浑然不知,眉眼透着和身板适配度极高的凛然正气。
丁家是越州的金融大亨,影响力在国内亦排行前十,这位丁家的大公子从小身边就标配一位保安。而邢却是从四年前开始做这份工作的:丁少那会儿还没成为真正的掌权人,在公园散步遇到了小偷,夜跑的邢却帮他制服,他便向邢却伸出橄榄枝。
邢却当时正决定结束意义非凡、但无法保证收入,更无法保证前途的线人工作。
他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人们说走在路上碰上大运或许正当如此?
恍惚间邢却听见前来寒暄的宾客和丁少闲谈,好像在谈什么游戏项目投资,但紧接着的聊天内容抓住他的注意力:
“丁总,听说今天承办这场拍卖的还是阮家,而且负责人是阮家前几年才认回来、一直在国外留学的那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阮家的二少爷。”
邢却轻轻一颤。
丁少继续说道:“说来他还是我那个游戏公司成立时的股东之一呢,我却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才回来几天,整个越州就流言四起,说怕是阮家继承人要换了。”
那宾客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有些好奇问丁良瀚:“我听人说,那阮二少爷是个漂亮到误人地步的...男人,可是真的?”
这样的形容显然是十分矛盾的,但邢却脑海中立刻现出那人叫人过目不忘的美貌脸庞。若非亲眼见过,怕是邢却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什么能被用“漂亮到误人”这种词形容的男人。
可只是一想到那个影子,邢却就隐隐感到胸口发闷。
“嗯...确实。”丁少对那宾客点点头,压了点声音:“若不是这张脸,或许几年前他也不会遭遇那种事。这几年听说他生活放荡,身边女人不断,怕是也因为以前被……过。想来你一定也听说过几年前那个闹的沸沸扬扬的师生强奸案。虽说当时他已经成年,但那老师才刚毕业就在宿舍里搞自己的学生……未免急不可耐。”
邢却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某些记忆深处的阴影又在蠢蠢欲动,他想离开这里。
宾客又啧啧叹道:“怎么会不知道?偏偏发生在被本家认回的当口,备受瞩目呀。居然是他?……”
正如一个不详的预告,邢却心一沉,同时听见既熟悉又有所差别的磁性声音,带着一如记忆里的粘稠甜蜜:“是在讨论我的事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却僵在原地,甚至不敢循声音望去。但那声音的主人已经走上前,闯入他的视野。他避无可避,甚至忘了往后退。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
几年前还只到他下巴的男生,现在个子已经完全拔高,只略略低他一点。白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颀长,勃艮第红的缎面衬衫和黑色提花领带张扬而不失优雅。着礼服的女伴贴附在他的手臂,明明也是明艳动人,却要被这男人的华贵气质压得近乎不起眼。
青年一头墨色长发随意扎起,几缕不足以扎起的额发随意垂落。那造物主给尽偏爱的五官长得更开了些,青春期遗留的稚气完全褪去,眉眼间比起少年时少几分柔美清冷,祖上遗留的高加索人种血统糅合出凌厉深邃骨相,成年后毫无保留展露出来,又被眸子中的并没什么暖意的笑意中和,叫人看不真切。
不变的或许只有鼻尖那颗勾魂摄魄的痣——
真的是阮懿。
邢却怔怔的看着那个外表可以称之为华丽的男人,看着他瑰色的嘴唇开开合合,和面露尴尬之色的宾客侃侃而谈,就跟真的没有听到方才他们在讨论什么一般自在。
周遭的声音仿佛都沉下去,只余那人的声音清晰入耳,邢却仿佛还能听到那道声音带着各种微妙的情绪念出那个他已远离多年的称呼。
理智提醒邢却他该趁现在对方没发现他之前离开,反应过来时他已下意识后退半步。
但青年似乎就是被这半步惊扰,无心般一转身,视线锁定在邢却身上,眉尾略略一挑,一个恰到好处的惊讶神情,没有人能知道他究竟是否有意为之:“老师?”
邢却周身一震,像坏了的机器不知该如何反应,眼睁睁看着阮懿带着歉意拂开女伴的手,款款上前,带着甜蜜到简直如同陷阱一般的微笑:“好久不见,邢却老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罢又对丁少道:“抱歉丁总,我先和老师叙叙旧。”
而丁少还在惊讶当中,竟然没觉察出来阮懿话里要外人回避的意思:“什么邢却……?他不是叫邢错么……阮总,你们认识啊?”
但那宾客是个有眼力见的,或许还有些超凡的记性,这就推推人示意他离开,并适时低声提醒道:“刚才你说几年前的那个新闻,我好像记得那个老师也姓邢。这可不算什么常见的姓,该不会……”
邢却一言不发,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颤抖,出卖他的惊惶。曾经听过的那些带着揣测、唾弃的辱骂记忆终于如同下水道里涌出井盖的污浊:
“天哪,竟然睡自己的学生!这样的人究竟是怎样进入教师队伍的啊?”
“我早就看出他有这种龌龊心思了,这几年没少看到他陪着阮懿到处跑。嗬!虽说阮懿确实漂亮,但毕竟是个男的呀!这也下得去手?”
“他平时就和学生们走得特别近!恐怕受害的不止阮懿一个呢!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事拖到现在才被爆出来都已经算晚了!早就有学生去教师宿舍找邢却时,听见里头有不对劲的声音!”
……
六年前,邢却因为那桩匆匆控告又匆匆撤诉的强奸案身败名裂,被迫远离家人朋友,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好不容易再无人提及身后的阴影,阴影本人——阮懿,今天却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目光闪动好似真心实意地在关切:“……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改名了……老师,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却喉间梗滞,他没有寒暄的心情,只觉得眼前一幕堪称荒谬。
从见到阮懿的那个瞬间起,强烈的不安就一直在他的心里发酵,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惧、是怯、或是其他。他真的难以置信,阮懿为什么还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和他搭话。
六年前的种种记忆碎片不断闪现着,邢却头疼欲裂。唯一确定的是,他真的不想、再也不想和阮懿扯上关系了。
邢却终于艰难地开口,却并非是对眼前的阮懿,而是转头就要走,对仍在旁边佯作闲聊、实则窥听的上司:“…丁总,我突然有点头疼。今晚的工作我先让云哥先替我……”
阮懿却拉住了他:“老师……”
邢却在阮懿的手指碰上他的胳膊那瞬间便干脆甩掉。他没抬头,声音里只有难堪,却没有决绝:“……阮懿,我和你……不是还能再叙旧的关系啊。”
鉴于阮懿那惊为天人的长相,现在即便是别人不知道他是阮家的二少爷,他们的争执也吸引来了不少周边宾客的目光,这让邢却更如芒在背。
而阮懿在沉默片刻之后,就好像也觉察出自己的冒昧:“老师还在为六年前的事情怪我吗?”
天啊。
他那声音听着好像是真心实意地伤心,真是楚楚可怜。
邢却难堪地闭上眼,惊讶之余甚至觉得可笑:该死的习惯,他现在居然还是看不得阮懿这种样子,哪怕他人生因为这个人变得不堪,哪怕他知道阮懿惯于用这张漂亮的脸迷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六年前的风暴在他心里留下一片残破废墟。想到那令人无解的控告和撤诉,邢却不想发什么脾气,只想快点走。
他所幸不藏了,不管周边听得到的人会作何猜想,抬头对上阮懿的眼睛,决绝道:“是,我改名就是为了过清净日子,所以阮懿,别再出现在我生活里了,算我求你。”
“老师……”阮懿眼神执着而悲伤,那张惊艳绝伦的脸简直有着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眉头因为愁绪只是绞起,就要让在一旁看见的人以为是邢却的不对。他声音苦涩:“我不想和老师形同陌路。”
“……阮懿,你别这样。有意思吗?”
“我想要弥补老师……用我能做到的做一切,给我机会好吗?老师,我已经比以前懂事了。”
邢却被他一口一个老师叫得头疼,他现在简直听不得老师这种称呼,只觉得难堪:“……你不要再叫我老师,阮懿。我不需要你弥补什么,你就……放过我吧。放手。”
阮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松手的时候,那只漂亮的头颅也跟着低垂,眼睫遮住眼里的失落情绪。好一会儿,他才结束这场沉默的对峙:“老师不用这样躲我……该走的人是我。”
阮懿转身离开。
精神高度紧绷过后,邢却浑身疲惫。他的雇主丁良瀚朝他走来,关切地询问,言语间有想询问的犹豫,还有方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当事人面前说出负面评论的尴尬。
邢却当然知道丁良瀚想问什么:如果他真是当年强奸案的当事人之一,他和阮懿的对话未免有些反常。
但丁良瀚没有问,只是对他:“邢哥,你不舒服的话就直接走吧,我再联系阿云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却微愣,感谢他没有问,硬着头皮回答:“我等阿云来再走。”
他装作看不见周遭宾客带着些窥探的目光,仍旧笔挺站着,脊骨里的底气却已被抽空。
六年了,他仍不够麻木。
可既然当年他都能撑过来,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拍卖会进入正式流程,台上主持人款款将本次慈善拍卖的主办方邀请到台上致辞。按方才丁良瀚和那位宾客所说,阮懿这是回国之后第一次在公众场合亮相。他一登台,人群中便不少人窃窃私语。
邢却下意识忽略那些他不用听也能知道是什么内容的声音:阮懿的长相、阮懿的身世...阮懿身上和自己相关的流言。
邢却甚至隐隐开始后悔刚才逞强没有离岗。他垂下眼,宁愿看地板也不要对上那双在台上也要朝他投来视线的眼睛。
真可笑,到了今天,那样的视线竟仍能让他觉得滚烫。
紧密的音乐节奏恰到好处终止,带领宾客注意集中。全场噤声,今晚拍卖会开始。
“各位来宾晚上好。承蒙各位厚爱,今年阮家仍有幸继续承办本次慈善拍卖。本次拍卖活动所筹集善款将全部用于‘蓝天’医疗救助计划...”
目光可避,声音却不是。一段正常的致辞邢却没怎么听进去,只觉察临近结尾时,阮懿话题一转:“借着今天的机会,我也想向大家公开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来了,邢却心头那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我在现场见到了我魂牵梦萦7年的老师。”
邢却僵住了,这才突然想起,方才他让阮懿放过他,阮懿只是走了,但对此并没有答应。
安静的人群喧嚷起来。阮懿身上的强奸案本就是名流圈子里头一个心照不宣的公开秘密,他这样直白地提到“老师”这两个关键字,很难让人不联想到那些流言。
下一秒,阮懿更是证实了他所提的就是当年的当事人——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位。当年被我控告强奸的邢却老师。”
全场哗然。
方才听到他们对话的宾客,在互相为对方指出台上的美人视线专注的邢却,无形的聚光灯将邢却包拢其中,却不问他愿意与否。
强烈的震惊在某些时刻是会使人丧失所有行动能力的,邢却深刻明白自己想要逃走,可身体违背意志,僵在了原地。
阮懿为什么现在提起这件事??他想干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老师并不想认我。”阮懿声音凄楚,好似真情。他拧成眉心漂亮的结:“我知道老师甚至为这件事改了他最喜欢的名字……错?他觉得那是个错。”
“他恨我了......因为,当年我没有说真话。”
邢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拳头在身侧紧握,眼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