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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和自己怄气比挨家法还难受。
难受却还要受着,气着气着,荆陵所剩无几的力气就这麽耗完了,半昏半醒的时刻也不忘问:“你觉得林禄那里能审出什麽来?”
尹燃嗤笑一声:“除了你荆疯子没人审得了。”毕竟林禄是个平静淡定的疯子。
“多谢谬赞,”荆陵还是第一次得到尹燃的肯定,虽然还是阴阳怪气,“来人,某要见梅尚书!”
……
正如尹燃所料,夜晚的大理寺狱昏暗一片,关押林禄的刑亭灯火通明,狱卒、行刑手和官员们额头上都汗涔涔的,这次是遇上滚刀肉了。
一个时辰了,能上的手段都用了,血淋淋的林禄半个字都没说,只是看着他们阴恻恻地笑,仿佛在看一群能说能走的死人。
这边审不出,但上面还等着禀报,而且这次是应和帝在等,离限期还有两个时辰。
压力大得没人吃得下饭,喝得进水。
大理寺狱、荆家、刑部、长乐宫到处跑的梅尚书,因为耽误了夜禁时间,被困在大理寺狱回不了家。
不回就不回吧,回去也睡不着。
梅尚书在刑亭的隔间干坐了一个时辰,林禄肯定不能死,所以行刑手注意着分寸,狱卒们还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免得有人劫狱。
正在这时,不良人胡三悄悄跑过来,恭敬行礼并传话:“荆十三想亲自审林禄,尹郎中要求一起。”
梅尚书犹豫片刻,还是同意了。
于是,刑亭里的衆人,看到尹燃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坐着脸色极差的荆陵,这……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耻辱,但君令压在头上,实在没办法。
林禄的眼神和脸色都有了变化。
尹燃的视线扫过铺在矮几上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随口报出林禄的出生籍贯等基本问题的答案。
双眼熬得通红、胆颤心惊的刀笔吏几乎要给尹燃跪下来了,写得飞快,太好了,终于有点答案了。
文书每写一点,林禄的脸色就难看三分,恨不得用眼神把尹燃戳成筛子。
尹燃吐槽:“林禄,你两眼无神别瞪了,你的眼神和荆疯子没法比。”
林禄的脸涨得通红,渐渐都有些发紫。
连续熬了好几日的狱卒、不良人和大理寺官员们,忽然就舒坦了,尹郎中一定是林禄的灾星,太好了!
尹燃的视线逐一扫个每个问题,先讲解傀儡制作的工艺,这种技艺源自闽南,国都城几乎没人知道,但万事万物都有规律:
“傀儡人偶之所以逼真,除了人偶做工精细以外,精美的服饰缝制在上面,使得言行举止都显得非常自然。”
“如果杀胡姬的是人,肯定跑远了。”
“但如果杀胡姬的是傀儡,那必定还在酒肆里,当然,一般人找不到,但某可以。因为给偶人换戏服费时费力费人,但是,换人头就方便多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始终淡然的林禄忽然疯狂挣扎,盯着尹燃的双眼布满血丝:“你怎麽不死?!你为什麽不死?!”
这样的反应足够证明,在胡姬酒肆杀人的是傀儡。
苦等口供的不良人如释重负,向梅尚书行礼后四散离开。
荆陵低沉地笑,扭头看尹燃:“哎,你什麽都没问就什麽都问出来了,显得我很多余啊。”
尹燃浅浅笑:“请。”
荆陵一声令下:“把他衣服都扒了。”
行刑手立刻三两下把林禄身上的衣服都撕干净,然后就被吓得连退三步,在场其他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
这家伙是人还是什麽?身上怎麽这麽多伤疤?不对,为什麽后背、大腿和胳膊处的皮肤那麽诡异?
尹燃介绍:“傀儡戏有了数百年,后来有人把傀儡偶人的手艺用在肢体残缺人的身上,最初做得非常简陋,目的也很简单,可以让人能站能坐。”
这样一说,大家顿时舒了一口气,在战乱中侥幸存活的人,多半缺胳膊少腿,失去自理能力,放在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动力。
这些人里,本就孤苦无依的很快死去;如果家人愿意照顾,有些可以做家事,但再也干不了农活重活,严重的就是家中累赘;有些家境特别好的,可以装假手假腿,但效果很一般,而且花销不菲。
傀儡偶人的部件装在这些人身上,哪怕可以做以前一半的事情,也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尹燃的语气有些许变化:“我们的恩师林斌在管理傀儡戏团之余科,也为残缺之人订做木制的手脚,用心钻研,手艺精湛,花销节俭,被许多人铭记在心。”
“林禄是被家人丢弃的天残,被恩师一手抚养长大,对制作偶人极为癡迷,既有天赋又刻苦努力,恩师视如己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