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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医馆
流云南
不死也要掉层皮
应和三年辛未月戊戍日大雨
子时三刻,大梁国都城外三十里槐树林,风吹树折,白色槐花掉满地,又被雨水沖入低洼。
茫茫槐树林深处,有一座两进的屋子灯火通明,不断传出器乐和笑闹声,刚到屋外就被风雨声湮没。
一列马队急驰而至,骑马人披甲执锐围住屋子,大吼:“开门!”
小小门童提着小灯笼,撑着小油伞,端端正正地行礼,毕恭毕敬地回答:“不死医馆门童甘草,见过大理寺荆少卿,我家主人说今晚不收病人。”
大理寺少卿荆陵将雨帽扔进门内,高举火把:“让我进去,不然烧了这里!”
器乐和笑闹声嘎然而止,里面传出奇特的鸟鸣声。
甘草迅速领路:“荆少卿,里面请。”
荆陵翻身下马,跟着甘草走进屋子,穿过三道门,左转再右转,见到了倚着凭几的少年郎中尹燃,言语尖刻:“半夜三更,穿大红大白,你风骚给谁看?”
“哟,荆少卿右腿流这麽多血,还活着呢?”尹燃上下打量,反唇相讥,“脱了。”
荆陵是国都城出了名的“疯子荆”,身为少卿却喜欢与不良人抢活,抓兇犯无数,出了名的“拼命荆陵”。
别人拼一次命可能就拼完了,但荆陵可以一直拼命,“妖医”尹燃功不可没。
只在半夜开诊,只收急危病人,诊费药费要人命,先收钱再治病……但凡有得选,绝对没人去找他看病。
另一点就是尹燃样貌实在太过出衆,星眉凤目,唇红齿白,肤色白玉般,时常着红衣,擅弹琵琶,最擅长的还是救人,哪怕是医者眼中的必死之人。
兵部尚书家的宝贝嫡长孙逛灯展意外被滚油烫伤,凄厉的惨叫声被震惊人群,连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送到“不死医馆”,一个月后痊愈只留下不显眼的伤疤,令人啧啧称奇。
户部侍郎家九十高龄的老父亲,看马球时被惊马踢断双腿,整个国都城的医者都连连摇头,三个月后应召入宫参加秋宴,行走自如,好像没受过伤一样。
不过,两家都付出不小的代价,“妖医”和“不死医馆”就这麽声名远扬,不死医馆,不死也要扒层皮。
但荆陵就不同了,三年来,不仅只找尹燃看病而且还拒不付钱,不仅如此还非常瞧不起他,因为此医眼里只有钱,什麽病人都收治。
厌恶是相对的,尹燃对荆陵的憎恶有增无减,至于为什麽不拒绝,那是因为荆陵真的烧过不死医馆,还不止一次。
所以,每次见面医治都极为危险且血腥。
点燃的烛架把屋子里照得极亮,荆陵把湿衣服甩了满地,右脚毫不在意地踩在凭几上,让大腿根下的伤口不高不矮刚好与尹燃视线齐平。
髒污染血的衣服,血腥味浓得呛人。
尹燃坦然面对赤条条的荆陵,清洗伤口的水沖了一遍又一遍,手中的缝针和线毫不留情的穿来缝去,仿佛缝的不是大腿悚目的伤口,而是一块破布。
甚至,还轻描淡写一句:“再偏一毫,药再毒一分,我今晚就省事了。”
“没办法,我就是这麽命硬。”荆陵回得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疼得直骂粗口。
尹燃态度更加恶劣:“别动!”
荆陵疼得脸色发白却站得更加挺拔,身上薄汗一阵又一阵,强忍疼痛问:“这屋里的血腥味够浓,但不是我的。”
尹燃眉眼斜挑,缝完针,又给伤口封了一层金创药,包得严严实实。
荆陵双手成拳,指节捏得咯咯响,这药不知道什麽成分,上药就是上刑,偏偏效果极佳,不忍不行。
尹燃在铜盆里净了手,又看了眼红色更多的衣服,转去屏风后面换衣服。
这是相当大幅的刺绣山水屏风,薄而透光,随着光线变化,山会有靛蓝绿青的微妙变化,水也会泛出层层涟漪。
屏风上映着尹燃更衣时的影子,身体修长,更衣若舞。
好不容易熬过了三波剧烈疼痛,加上一路日晒雨淋,筋疲力竭,换成国都城的其他猛将,怎麽也要休息一两个时辰缓缓。
偏偏身为文官的荆陵只是对着屏风放空,还能伸手接住扔出来的衣服,动作利落地穿好。
“我饿了。”
“饿着。”
双方都不客气。
荆陵不客气地打开整面螺钿柜,取出食盒,打开盖子看着精致的芸豆酥、桂花糕……都是甜腻的素食,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尹燃平时治病治药的阎罗手段,荆陵觉得他平时拿人肉当点心都不奇怪,这麽妖的人竟然吃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