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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客人对视一眼,回答:“行吧,不换了,不是坏了就行。”
张大海笑着点点头,正準备回厨房,却看见隔壁桌坐着金枝和她十岁出头的女儿雨涵。
四目相对,很是意外,场面略有些尴尬。
他们没有问候,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话,张大海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厨房。
唉,真是一地鸡毛啊,最后的日子,撒个谎都撒不好。
晚上,疲惫不堪的张大海回到家。
他看着素平的遗像,拿出贴身的福袋,捧在手心里,发了一儿呆,然后走到阳台上,拿出手机,打开一个音乐App,选择听歌识曲选项,然后点击哼唱识别。张大海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对着手机哼歌,哼完,手机上显示:相识度超过50%的歌曲有……
张大海一首一首播放,听了听,都不对。他又点击哼唱识别,再来了一遍,却依然查找不出那首歌的名称。
为了方便随时想起旋律就查找,他也下载了这个App,研究了好半天才学会,只要梦见这首歌,或者平日里突然想起来了,就马上打开软件哼唱起来。
只是一直也没有找到那首歌。
张大海一遍一遍地哼唱,突然看见马宝莲拄着拐杖走过。
他瞪大眼睛,仔细辨别了一下,真是马宝莲,于是叫了声:“喂!马宝莲,你这是怎麽搞的?变成瘸子了?”
马宝莲情绪低落,看起来憔悴了不少,他没搭理张大海,艰难地进楼,上楼梯。
张大海打开门,见马宝莲的腿脚上楼很费劲,于是上前搀扶着他,再问:“到底怎麽了嘛?”
马宝莲有气无力地说:“有个骑单车的混混蹭了我的车,想跑,我上前追,没拦得住,摔了一跤。”
“哎哟,这麽不小心!”这次他没敢挤对马宝莲。
“留守老人,没得办法。”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至少三个月不能去跳舞,骨头的事大意不得啊!”
开门,马宝莲进去,摆了摆手,招呼张大海回去,然后关上门。
“你一个人小心点啊。”
张大海对着门喊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
楼梯口,有几只围绕灯光扑扇着翅膀的飞蛾,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
张大海大摇大摆地走进物业办公室,经理如临大敌,不知这老头又来找什麽麻烦。
他拿出一份电梯安装同意书,拍在桌上,然后数了三千块钱给物业经理。
经理惊喜得一时语塞,赶紧开了张收据,写着:临园路12号5栋电梯安装费。
经理高兴地说:“张叔叔,您住一楼,可以给您免了。”
“我不贪便宜,一分不得少。”
“谢谢张叔叔支持我们的工作,我代表五栋的邻居们感谢您。”
小镇的琐碎依旧。
公交车依旧在喧哗的街道上行驶。
张大海依旧靠窗坐着,金枝依旧忙着招呼乘客。
只是到了新都宾馆那一站,金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车门,张大海并没有站起身。这个谎,他不撒了。
下一站,他下车了。
收工了,张大海坐在竈台边的椅子上缓了好半天,然后和其他员工端着饭盆,走出厨房。几盆饭菜,这是他们的员工餐。
擡头一看,金枝正独自坐在餐桌边。
张大海愣住了,径直走了过来:“你……你怎麽在这儿?”
金枝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眼神看向别处:“等你下班啊。”
张大海顿时有些羞愧起来:“你吃了没?”
金枝摇摇头。
张大海结巴起来:“你你你……等会儿。”
他放下饭盆,急忙折返去厨房,洗鱼头,浇剁椒,开火,上蒸锅,还顺便炒了两个小菜。
不出半小时,菜上桌。
张大海擦擦汗:“久等了……早些通知我就好了,好好给你弄几个招牌菜。我们的牛肚很好吃,学的邵阳做法,放山胡椒油,很香,下次你来我做给你吃。”
“我上次听到你说了。”
张大海羞愧地笑了笑:“是的,是的,有些人吃不惯。”
金枝有些拘谨,羞涩地笑了一下:“这麽多菜,已经吃不完了,我们俩能吃多少。”
张大海憨厚地笑着:“吃,吃。”
“其实……我来吃过很多次,原来是你做的。”
“见笑了……”
金枝笑了笑:“好吃就行,‘新都’我也去不起啊。”
张大海被金枝的玩笑话逗得没了刚才的尴尬,拿了瓶二锅头:“喝点儿?”
金枝点点头,张大海倒了两杯,像两个老熟人那样拉起家常。
张大海娓娓道来:“我这个人,这辈子一直坚持做老实人,但还是撒了两次谎。第一次是二十年前,为了生老三,给老二办了个假残疾人证,谁知道,老三出生了,却是个真残疾,还搭上老婆一条命。这谎话真的说不得,像个诅咒,最后居然成了真。从那以后,我坚决不再撒谎,谁知道遇见你,还是破例了,真是老脸都丢尽了,六十多岁了,还要吹这种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