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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司言走路不出声,每一步都分寸得当,压抑得像是一堵灰白的宫墙。

快要走至宫门时,江司言似有事要同她说,吴之筱脚下放缓。

江司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递给吴之筱,道:“吴三娘子,官家让下官将这一本《战国策》交给你,还请吴三娘子收下。”

“哦。”吴之筱随手接过,看都没看,敷衍道:“多谢。”随意塞入袖中,继续往宫门走去。

脚底那颗小石子硌得越来越疼了。

江司言一面往宫门处走一面同她说道:“吴三娘子,《战国策》赵策卷四赵太后新用事中,齐必以长安君为质,太后不肯,大臣强谏,触龙如何说赵太后的,你可还记得?”

吴之筱摇头,道:“头晕,不记得了。”

江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悲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岂非计久长,有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她静静地看向吴之筱,问道:“吴三娘子可知此段话重在哪句?”

“不知。”吴之筱淡淡笑了笑,昏黄天色下,眼眸明暗难辨,道:“还请江司言赐教。”

“赐教不敢。”江司言抬眼看向神色漠然的吴之筱,道:“吴三娘子乃国之肱骨,朝中栋梁,博览群书,学富五车,如何会不知?只是在下官面前谦虚罢了,既如此,那下官便露拙了。”她一字一句,缓缓道:“此话重在‘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哦。”吴之筱看向江司言,唇角扯了扯,喜怒不明,道:“《战国策》齐策卷三,楚王死,太子在齐质……”

苏秦谓薛公曰:“君何不留楚太子,以市其下东国。”薛公曰:“不可。我留太子,郢中立王,然则是我抱空质而行不义于于下也。”苏秦曰:“不然。郢中立王,君因谓其新王曰:‘与我下东国,吾为王杀太子。不然,吾将与三国共立之。’然则下东国必可得也。”

苏秦之事,可以请行;可以令楚王亟入下东国;可以益割于楚;可以忠太子而使楚益入地;可以为楚王走太子;可以忠太子使之亟去;可以恶苏秦于薛公;可以为苏秦请封于楚;可以使说薛公以善苏子;可以使苏子自解于薛公。

吴之筱的脸色少见的冷淡,苍白若纸,她洋洋洒洒地将这段话背了一路,至宫门时才停下,转过身问江司言,道:“江司言,你可知这段话重在哪句?”

江司言不解,但躬身问道:“请吴三娘子赐教。”

吴之筱笑,笑得天真无辜又灿若朝霞,她薄唇轻启,幽幽开口。

“楚王死。”

第111章 111 .不要与你兄长置气

“阿娘知你素日是个不喜拘束的,如今回了盛都往家里住下,只怕不合你的意。”

阿娘将一捧祭祀的燃香递到吴之筱手里,垂眸敛眉道:“这些日子细想了想,孩子总要长大的,日日放在身边管束着也不是长法,若你不愿长住府里,只管说与阿娘听,阿娘给你另择一处府宅。”

她望了望吴之筱,又轻轻叹一口气,道:“阿娘也知道,你与阿璃两人姊妹情深,一时半会儿离不得,但阿璃总要嫁人的,不能一直跟在你后边。”

森严的宗祠内,莲花烛灯青,残月落地冷。

“女儿知道。”

吴之筱双手接过阿娘手里的紫红燃香,站在吴韶的牌位前,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道:“阿爹,女儿回来了,一切平安。”

直起身子,走到牌位前,将手上燃香插入香炉里,脚下退三步,望着香炉里那几缕袅袅轻烟,淡淡道:“阿娘不必另置宅院了,这盛都我只怕也待不了多久的。”

阿娘上前,缓缓伸出爬满皱纹的手,拉过她的袖口,替她掸了掸袖上落的烟灰,道:“你能力出众,聪颖机敏,这盛都你会待得长远的。”

吴之筱听罢,轻轻笑了笑,说道:“阿娘不知我心思野得很,这盛都我早就待腻味了,盼着官家赶紧把我外放到别处去,山高水阔海远,都比这繁花锦簇的盛都强。”

她扶起阿娘的手往宗祠外走,并招来几位小厮提灯引路。

“外放哪里是那么好的事?”阿娘轻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且不说岭南湿冷,瘴气重,关外干燥,风沙大,去一趟回来身上多少会落下一些伤病,就说你一个外放的官,得遭受多少冷言冷语?想做什么都做不成,想说什么朝廷也听不见,盛都的官再怎么说都比外放的官要好上几倍,说的话有人听得见,做的事有人看得见。”

默了默,望着她的侧脸,道:“阿娘知道,你是个有抱负的孩子,但切莫过于求清求正,傲骨易折,梅香易散,若要长久,得慢慢来,莫要学那些动不动就以死明志的糊涂虫。”

“女儿知道。”吴之筱点头,“女儿素来惜命得很,也无甚高远的志气需要以死明之。”

阿娘点头,淡淡道:“如此,阿娘便放心了。”

阿娘其实很少有这么温和慈爱的时候,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许是因吴之筱才回府,姑且有几天的好日子过,再过几日,阿娘定要手拿倒刺马鞭来吓唬她赶紧起床去上朝了。

吴之筱扶着阿娘缓步走在悠长曲折的石板小路上,小厮手里的画屏灯晃着幽幽灯影,掠过矮墙。

脚下这条小路,她走过很多遍,这里开什么花,那里长什么草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再走,心境却截然不同。

小时候走在府中每一条小道小路上,心里想的是今日会不会被阿爹阿娘责骂,咿,路边长出了小红花儿,呀,这土里冒出了一只蟋蟀,看,那块小石头翻起来了,下边有小虫子呢,得捉几只拿去河边钓鱼。

如今想什么呢?她自己都不清楚,但有一片茫然般的悲凉漫在心坎上,若此时月色,清清冷冷,薄薄淡淡。

不过三年而已,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她不禁在心里暗叹道,并想起赵子寒来,自己欠了他的那三年,他是如何过的呢?

她不知道。

“你愿意住在府里那便住吧,你兄长过两日从均南郡那回来看你,你帮着阿璃逃婚的事,阿娘终究是老了,已不想再和你们计较,但你兄长脾气又倔又直,你和阿璃好生同他说几句,给他一个台阶下,兴许就缓和了。”

“你兄长这三年来过得不怎么好,朝中有赵子渊处处掣肘,朝外此前的故交也渐渐疏离了,回家后,你和阿璃都不在,他难免心生感伤,身如坠冰,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

“如今你和阿璃回家来,他表面上对你们再怎么不满,心里也是高兴的,你莫要同他置气。”

阿娘的声音缓缓流淌在这深深夜色里,让吴之筱忽觉自己在阿娘眼里已是大人了。阿娘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用严厉的口吻呵斥着她,教训着她了。

父亲吴国公去世后,兄长在朝中的处境并不好,此前与吴国公交好的一些人被贬谪的贬谪,被外放的外放,剩下的也渐渐不与吴府来往了。门庭冷落倒也罢了,官家还屡次对兄长发难,借故将他调到祖籍均南郡去。

阿娘同她说这些,也是因她已走上了仕途,觉得她应当知道府中难处。

“女儿知道。”

吴之筱也不若以前那般,听过阿娘的教训后,调皮地吐个舌头就跑,而是低声回她,女儿谨遵教诲,女儿知道。

阿娘将吴之筱送到她小院门口,站在院门前的花廊下,说道:“官家让你回来养两天的身子,你就养两天,不要到处乱跑,省得让旁人看见说你装病。”

“我没装。”吴之筱摸了摸肚子,眉头皱着,说道:“我真的在殿上吐了。”

“你还说呢?”阿娘拍了拍她灰扑扑的深青襕袍,道:“幸得官家没追究你殿前失仪,否则你今日回盛都,今晚就得连夜卷包袱逃出城门了。”嗔怪地看她一眼,轻斥道:“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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