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后叹息地摇头道:“安儿,哀家知你心软,但人各有命,有些事你我都改变不了。那林子书与你是青梅竹马的挚友,哀家便替你去陛下面前求一求,但其他人,哀家没有办法,再多,陛下恐怕更不答应。”
程也安也知道这是为难太后,太后从不插手朝堂事,而陛下大半不会听太后的,但他就是抱着一丝希望,可如今也尽数破灭。
程也安颓唐地跪在地上,心里杂乱无章。
与此同时,今日取消早朝,而魏元景却被召进宫里。
面容憔悴,魏元景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强打起精神,准备应对这一场恶战。
进了上书房,魏元景行礼道:“臣给陛下请安。”
晋灵帝幽幽看了魏元景一眼,却道:“怎么有些憔悴,昨夜没睡好?”
魏元景道:“昨日处理禁军公务,熬了半夜。”
晋灵帝“哦”了一声,“你倒尽职,可手下的人怎么还管不了?”
魏元景道:“陛下是指巡防营与东厂的事?臣不认为有什么错,巡防营按例询问,以防事端,又照常巡防,并没有妨碍东厂办案。”
晋灵帝脸色一变,扭头看向魏元景,呵斥道:“你还不知错?!”
魏元景抬眸看向晋灵帝,声音沉静,可平静的目光下似有暗火:“难道东厂为陛下办案,便什么都是对的?”
晋灵帝愤怒地一拍案几:“你是不是想说,东厂办错了案,冤枉了王氏,是朕是非不分,愚蠢至极?!”
魏元景面无表情地道:“臣从无此想法。”
“没有?”晋灵帝冷呵一声,“你真是装得清白忠诚,像你舅舅一样,骗着欺朕,以为朕什么都看不明白?这风波难道不是你蓄谋已久,来向朕报仇的吗?”
魏元景“倏地”抬头,事到如今,魏元景才彻底清醒,这个帝王的心中,从来都没有给王氏留一丝余地,他把王氏永远订在了谋逆的砧板上,任由不明真相的人唾骂,让他们永远蒙受不白之冤,永远无法安息。
“当年陛下斩杀王氏满门,但仍有逃脱者,也一直有愤愤不平,与我的舅舅关系密切者,他们都有嫌疑鼓动贡生们,为什么陛下却一定认为是我?!我明白了,只要我活着,一旦发生与王氏相关的事情,那陛下第一个就会怀疑我!既如此,我便替陛下解除这份顾虑!”
魏元景忽然抬手,拔出束冠的发簪,握紧往心口处刺去。
顿时鲜血喷出,溅了晋灵帝一脸,如滚烫的铁水,烫伤了脸颊,晋灵帝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再一睁眼,魏元景已经倒在地上,胸口冒血,脸色苍白,一片惨状,濒临死亡。
晋灵帝吓了一跳,恍惚着起身去看魏元景,一边大喊道:“来人,唤御医!唤御医!”
程也安正坐在寿康宫想办法,忽然平容急匆匆赶过来,神色慌张说了句:“太后,不好了!成王殿下在上书房自裁,恐怕……不行了……”
程也安脑子嗡地炸开,猛地起身,死死拽住平容的胳膊问道:“是魏元景?他自裁了?!”
平容也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
程也安脸色白了又白,拔腿就往外跑。
“安儿?”
程也安似听不见太后的喊声,直直冲出了寿康宫,往上书房去,他的脑子彻底乱了,他无法想象,魏元景会死,魏元景为什么会这样,一点打击就受不了就寻死吗?他看不起魏元景,他不信!魏元景不是如此的人,他一定是有什么计划。
可他向来是个疯子,是个不惜命的疯子,程也安无法思考了。
一路狂奔到上书房外,发髻都跑乱了,程也安却只有一个想法,跑得再快点,再快点。
上书房,太子魏元恩也已经等在那里,程也安一把按住魏元恩的肩膀,喘着粗气急问道:“魏元景怎么样?他怎么样?!”
魏元恩正着急地等待,被程也安吓了一跳,“还不知道,郡主姐姐……你怎么来了?”
魏元恩有些奇怪,程也安与魏元景的交集很深吗?程也安似乎担心得不行,狼狈地喘着气,脸色白煞,慌张地往上书房内张望。
程也安被魏元恩问住了,他不知如何回答,他一心担心魏元景,没来得及注意这些。
“我……在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太后听闻……让我来看看。”
魏元恩半信半疑,但没有再问什么,他现在更担心魏元景的伤势。
上书房内,五六个御医围着魏元景治伤,可胸口的鲜血还是止不住,魏元景的呼吸越加薄弱。
晋灵帝始料不及,他没想到魏元景会以这种方式来回答自己,十年前,他足够狠心,不在意什么亲情血缘,因为王氏一案,他甚至想杀了魏元景,以绝后患,可如今,魏元景长大了,回到京都,他自己也老了,儿女稀薄的他,忌惮魏元景,也有了不舍。
鲜血与十年前那一日的重叠,往事回溯。
他当时的宠妃瑛妃死前跪求他说,给魏元景一条活路,放过他们唯一的孩子,晋灵帝答应后,她便放心地自刎而死。
而后他背过身,决绝地离开。
看了看榻上那神似瑛妃的眉眼,晋灵帝终道:“大伴,去召三乙真人。”
赵祥忠应了一声,立即去请三乙真人。
晋灵帝踱步时,抬眸看见案几上魏元景的衣衫,鲜血破洞的领口处,有一抹鲜明的白色。
晋灵帝起了疑心,将那白色从领口衣服扯了出来,是一个绣了桃花的帕子,但那半枝桃花绣有些差劲,但明显可见,这是个女子的手帕。
晋灵帝对身边的一个太监示了个眼色,让他去查,而后把那手帕又塞了进去。
三乙真人来到后,立即把脉施针,又写方子,让人出去熬药,一个时辰熬一次,过了一炷香,血终于止住,但呼吸依然微弱,近乎没有,全靠药吊着一口气。
三乙真人摇摇头道:“殿下的形势不太好,只剩了一口气,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今天了。”
晋灵帝眉头紧蹙:“希望大吗?”
三乙真人又摇了摇头,良久才道:“陛下,贫道有些话不得不说。殿下与陛下皆是因旧事困扰而伤,殿下伤身,陛下伤的却是神。贫道从陛下眉眼可见煞气,想必最近要大动干戈,因心病重犯,命案与血气缠身。贫道劝一句,若陛下不早日脱身,只会越陷越深。”
晋灵帝眼露疲惫:“脱身?前事未了,噩梦缠身,如何解脱?”
三乙真人道:“陛下是太过计较,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他人,反而适得其反,更加偏激。如今陛下修道,可又深陷世俗之事,难两全,陛下既然一心摆脱,厌恶世俗,不如逐渐放手,交给后来者。而一心修道,道使人超然,其他便都是身外物,陛下届时便无烦恼。”
放手?后来者?
晋灵帝抬头望着殿外,一时思绪万千。
殿外,程也安与魏元恩依然在等,听到的消息却是今天凶险,只剩一口气吊着,不知生死。
对于等待的人来说,每分每秒都是折磨,晋灵帝知道外面有人等着,但病人需小心修养,经不起一点动静,只能让他们在外面等着,便让人搬了几把椅子在外面。
程也安与魏元恩便在上书房的廊道外坐着等,没人有心思说话。
文彦道已经醒来。
下人忙给他端药来喂,文彦道却推开药碗,喘着粗气问道:“怎么样了……那些学生……”
那下人红了眼,犹豫道:“东厂门口守着的人说,有几个人被拉到了乱葬岗……好像其中有罗旭公子……”
文彦道睁大了眼睛,震惊心痛地一时喘不过气来,白胡子一颤,差点晕厥,那下人吓得立马给文彦道拍背顺气,文彦道直接呕出一口血来。
“大人!大人?”
那下人吓得不行,害怕文彦道一气之下出了事。
文彦道急咳了许久,才终于缓过来,他躺在床上盯着房梁,无力地沉默许久,后突然扶着床要起来,“走,去乱葬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