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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也安转身蹲下看了看林子书的伤势,扭头对赵楷呵斥一声:“拿药!”
赵楷忍了忍,最终冲下面人招了招手:“去拿药。”
此时,谭深正审问犯人,在东厂待久了,对这些血腥的场面司空见惯,人不过都是肉体凡胎,没有那么清高,面对比死亡还可怕的刑法,往往是没有尊严地求饶。
他不管原因,只按部就班地审讯,让那些犯人说出赵楷想听到的答案。
忽然,有一侍卫过来道:“千户,门外有一个叫卓文青的要见你,说是吏部侍郎。”
谭深眼眸一变,随即扔了东西,向外跑去。
到了东厂门口,远远看见,果然是卓文青。
谭深忽然踟蹰起来,最后一次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尴尬愧疚,不知所措,可他依然想见卓文青,也猜到了卓文青来的原因。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拱手行了一礼:“卓……侍郎。”
卓文青一样尴尬,他对东厂和谭深嗤之以鼻,对他们算计自己的行为依然耿耿于怀,可虽然他如今是上位者,但软肋却捏在了谭深手里,他不得不来求人。
“我的堂弟卓习远被你们抓到了东厂,他……现在好吗?”
谭深不敢抬头看卓文青,垂眸道:“在下知道,所以没有对他用太重的刑罚。”
说完,谭深忽然眉头一跳,后悔起来,他知道卓习远的身份,是因为太过关注卓文青,私自调查的,了解实情后特意留了一份情面。但绝不是为了讨好卓文青,故意等这一刻,让卓文青给他道谢,只是自然而然,因卓习远与卓文青的关系想关照一二,仅仅如此。
他害怕被卓文青看出其中缘由,觉得自己像个觊觎美玉的乞丐,不知天高地厚,于是心虚不已,怕引起卓文青反感,所以更加惶恐。
卓文青却什么也没说,只道:“多谢你关照。我那堂弟是家中独子……所以我希望你能保住他的命。”
求人的话卓文青实在说不出口,对于一个宦官,一个曾经觊觎他的宦官,他的自尊与厌恶让他无法低头,他只能说到如此了。
谭深似乎知道卓文青的为难似的,立即道:“我明白,我知道。”
卓文青松了口气,“好,多谢,那我先告辞了。”
上书房外,邓国公、程中筠与文彦道三人求见晋灵帝,晋灵帝知道他们是来求情,所以拒不见人。
“各位大人们,走吧,陛下说了,今日不谈政务。”一个小太监出来道。
文彦道一听,急得上前一步冲着上书房喊道:“陛下!他们都是本性纯良的孩子啊!都是一心为陛下为百姓着想,就算他们错了,也不能一次赐死啊陛下!他们都是国之栋梁,都是读书十余年走出来的苦命人啊!陛下您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邓国公叹了口气,上前劝道:“算了,文尚书!”
文彦道却直接跪了下来,继续喊道:“若陛下不愿见老臣,老臣就在此长跪不起!”
程中筠上前道:“文尚书,陛下如今不愿见我们,在这儿等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去另想办法!”
文彦道却固执道:“我不走!我就在这儿等着,我不信陛下他不肯见我!”
邓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陛下也是说一不二,难以改变,更何况如今是踩到了他的禁区,这么多年,没想到一提琅琊王氏,陛下还是失了理智,当年闹得如此大,今日却依然重蹈覆辙。
知道现在难以改变局势,邓国公和武安候只好先行离开。
成王府里。
魏元景已身心俱疲,他无法接受此次失败,巨大的痛苦和无力感袭来,他觉得对不起那些贡生,对不起在这次案子里牵扯的人。
是他太过自大心急,他太想报仇了。
“我该怎么办,启竹……”魏元景垂头扶着额头,一副颓丧的模样。
启竹知道这件事对魏元景打击很大,满怀希望却碎了遍地,最折磨的是企图改变处境却无可奈何。
“这次是个意外,但不至于徒劳无功,我们准备了那么久,你若就此认输了,那就是真的败了。”
魏元景声音有些低沉:“我明白,我不会认输。可如今,那些贡生该怎么办?”
启竹叹道:“我已托人去给三乙真人送信,让他找时机劝说陛下,除此之外,我们只能等,不能慌,不能暴露。最后实在不行,便只能让冯叔伯安排人去顶罪,可陛下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我们要做好准备。”
魏元景捏拳,最终只说了个“好”字。
这一夜,太多人无眠。
魏元景坐在院子里,坐了一夜,望着明亮的春月,觉得自己像个被照得无所遁形的小丑,费尽心机却砸了自己的脚,又像个缩头乌龟,不得不得避起来。
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窒息如溺水,心脏抽痛,魏元景清晰地知道,他欠太多人了,他欠这些贡生们一条命,欠王氏一族一个清白,欠所有追随信任他的人一个结果。
可他败了,他输得一塌糊涂。
他对不起所有人。
而文彦道在上书房跪了一夜,外面天寒露重,且文彦道已到花甲之年,体力不支,最终晕倒在地,被晋灵帝派人将其送回府上。
东厂的狱牢里。
林子书已上了药,但身上全是伤,躺不了,只能侧靠着,身上的伤口又痒又痛,难以入睡,林子书熬了许久才终于有点睡意。
程也安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烛火倒映在地上的阴影,张牙舞爪的倒影像恶鬼扑来。
四周还有不断的惨叫声,但淅淅沥沥的逐渐变小,最终全部安静下来,程也安听着,觉得寝食难安,刺耳又痛苦,如同自己受刑,鞭子打在自己身上。
不忍去听,可也捂不住耳朵。
抬眸,面前有人拉了几个尸体过去,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刺耳的拖擦声,就如同拉着一个个被宰杀完的兔子,身体无力地垂着,任人摆布,那么轻易,那么脆弱,身形面容依稀可见少年人的模样,但如今已成一摊烂肉,只一双眼睛死死睁着,似乎还不甘心。
程也安眼睛也不眨一下,紧紧看着那几具尸体消失在眼前,最终声音也逐渐平息。
夜开始变得安静,安静得令人恐惧,令人齿寒,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睛在程也安脑海里始终来回徘徊。
以前是憎恨,现在却觉得无力又悲凉。
他救不了他们,也救了不了自己,人生如此,生出不值得的感觉。
程也安忍不住捏了捏拳,才找回一些力气,他想起了魏元景,也不知魏元景如何了,程也安明白魏元景准备了许久,期盼着改变局面,如今失败已成定局,魏元景肯定很煎熬,现在的他,一定也难以入睡吧……
第54章 他自裁了?
第二日,天将明,程也安推了推身边睡熟的月儿,低声道:“盯着这儿,若赵楷有什么动作,去寿康宫找我。”
月儿彻底醒了过来:“你要去宫里求太后?”
程也安点了点头,他不能坐以待毙,他得试着救救大家的命。
出了东厂,程也安骑马一路狂奔到宫里,太后还没有用早膳,见程也安来了,高兴地喊程也安过来陪她吃饭。
程也安却直接跪下了。
太后愣了一下,“安儿,你这是?”
程也安红了眼:“皇祖母,我求您救救那些贡生和林子书吧。”
太后随即明白了,昨天事情闹得那样大,她不想知道也难。
“安儿,不是哀家不愿帮你。可毕竟哀家不是陛下的生母,朝堂的事情,哀家不便过问,更何况,陛下也是倔脾气,他决定的事,何人能置喙?”
程也安不甘心地拉住太后的手:“皇祖母,可您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呢?皇祖母,他们最小的才十几岁,最大也不过二十左右,可已经被东厂抬了出去,死得那么惨……若没有这件事,他们都是要站到崇文殿里,站在陛下面前、为国尽忠的清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