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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国也知道夏征雁防备他,没勉强,开口说:“你注意李愁霜那个崽子!”
夏征雁:“你什么意思?”
李大国神情倨傲,咬牙切齿地道出了自己天大的冤情。
“李愁霜真的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野种!他害我!他的心太狠了!我真白白养他那么多年!”
夏征雁不想再听他说这没逻辑的话,转身就走,李大国朦胧间见他走了,大着声音喊:“那小子是自己摔下去的!”
夏征雁的脚步倏地停了。
李大国看不清,可是光感还有,在他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夏征雁停下了,心里猛然升起一股扬眉吐气的快感。他这一辈子,一直都在喊叫,跟老婆犟嘴,骂儿子,吃饭大声,路边撒尿,调笑妇女,他活得很有男人味。前半生,他始终扬着下巴彰显男人的尊严。可是临老,却要捏着鼻子过日子。儿子李大志不听话,硬要留在外地打工,他要医院赔钱,这小子竟然背着他说不要了。自己家婆娘也看不起他,待在娘家,连家都不回了。思来想去,太憋屈了。可李愁霜这野种竟然过得人模狗样起来了,小小年纪也在自己面前乱吠,作为男人,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夏主任,我跟你讲,李愁霜就是个养不熟的小野种!我们盖房子那年,根本不是意外,是他自己从楼上摔下去的!”
“你胡说。”夏征雁声音冷了下去。
李大国笑:“我胡说?前天晚上他跟大志在外面说的话老子都听到了,他自己亲口承认了,就是他自己摔下去的,就为了让你来接他!”
正午了,夏天的日光晒得人皮都脱一层。可这时候站在太阳底下的夏征雁却浑身发冷。
李大国邀功:“夏主任,这崽子真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太狠了他妈的。摔下去也不怕脑子开了花。你知道了这事就得了,他对你能有几分真心啊,别养他了,小兔崽子还不是为了自己,那么小的年纪,也太会算了!!”
夏征雁觉得自己中暑了,脑子嗡嗡嗡响。
“你闭嘴。”夏征雁渐渐找回理智,语气跟冰一样,“你就算是把天说破了,苛待愁霜的事也绕不过去。”
李大国的笑容渐渐消失,“苛待个屁。小畜生还配我怎么他?真是一个妈养的一窝蠢蛋。”他咬着牙,脸上的肉颤动起来,“活该你被算计,养一辈子狼去吧!”
声音很大,夏征雁却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一阵阵的嗡鸣。
第四十章
半坡村的夜晚对愁霜来说不陌生。因为十几年来,这个地方都没有实质性的改变。一条路上的坑填了又填,却依旧填不平。非得整条路都掀了,尘土飞扬,才能破除沉疴。
四个年轻人分别一角,抬着沉重的桌子哼哧哼哧往前走,前面一个年纪小的小伙打着手电筒引路。小小的光,随着脚步晃晃悠悠。
“愁娃,恁吃得力不?(抬的动吗)”一个稍大的青年人问他。
“没事。”愁霜说。他高三以后锻炼的频次没有以前那么多了,但是这个重量还是能承受的。也许他天生就是这里的人,无师自通,吃得了力气。
“恁啊……”那个年轻人感叹,“要说命不好也是真不好,在大国叔家……”他意识到大志也在这里,就尴尬地顿住了,愣了几秒后见大志没说什么,就拐了个弯,换了个讲法,“好好的一个娃,愣是没了一条手臂。”他一边说话一边扛着东西走路,气息就不太稳,一声叹息夹杂着惋惜悠悠传来。
“可要说好呢,也是真好,被恁哥带走了,夏大夫那样的人物,我们只在电视里见过。”他问,“夏大夫对你好?”
“很好。”愁霜说。
那人笑了笑,“你考学了没有?”
“刚高考完。”
在场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是完完整整念完高中的,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九年义务教育在这里就是完成任务,现在在社会上闯荡了,发现原来读了书是可以跟别人不一样的。都在工厂里做活,有的人就因为多读了两天书,转眼就变成了小组长。人真是矛盾。人人都认为他们应该坐在课堂里的时候,他们觉得念书无用,轻蔑地满世界张扬,彷佛逃了两节课就是对得起自己的青春了。可是要用双手创造劳动价值的时候,他们又恨不得脑袋上挂着“读书人”三个字,想要凭借这三个字快一点挣到“好前程”。殊不知,读书、知识向来是最公平的,当初你不要,现在也不会凭空出现在你身上。
“考得怎么样啊?”
“第一名。”
那人赞叹着,“全校第一啊!真厉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