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忽然莫名慌乱,连忙松开她。
萧月音的杏眸今日已经为他流过许多次眼泪,此时眼皮粉肿着,又一次被水雾笼罩,将她眼底的万千思绪蒙住,难以窥见万一。
裴彦苏俯低头颅,将她的盈盈粉泪含住。
“音音,我爱你,傻音音——”
看见她落泪,看见她是因为被他蒙骗被他欺瞒而落泪,他的心尖便抽痛得更加厉害,那些早就在梦里在幻想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是我,是我……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其实早就知道你是谁,音音,你说你一直在对我欺骗和隐瞒,你为此愧疚自责……我该死我真该死啊,我裴彦苏又何尝不是,甚至做得更加过分呢?”
萧月音却随着他的话语彻底呆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裴彦苏说话时,与她有方寸的距离,眼眶中的泪被他吻去,她能将他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
他的长相俊美无双,胡人的高犷粗野和汉人的清隽典雅在他的面上融合得十分完美。他脸上的线条极为流畅,横穿眉骨的狼牙刺青森然醒目,一双世所罕见的墨绿色眸子,她明明已经凝视过许多次,却从未有哪一次,从深渊中读出了懊恼和羞愧。
他说什麽,他早就知道她是谁?
那……那麽……
“你……你……”最初的震惊褪去之后,理智重新回笼,也给她带来了无数个疑问,缠绕成一团乱得不成样子的麻,她不知从哪里开始问起。
“对不起,对不起音音,是我害你受那些煎熬和愧疚,都是我的错……”心髒愈发抽痛,他在她面上耳边落下的吻便愈发细密,文章有千百种写法、对付敌人也有无数个计谋,用来补偿和安慰她,他却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
“所以,所以……”柔荑穿过他微乱的鬓发,她轻轻按住,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清晰明了:
“你知道我是萧月音,知道我不是真正的永安公主,在你知晓替嫁之事后,你所做的一切,你对我的情意,都是……对我?因为,我是我?”
不是因为她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脸,不是因为她代表着大周皇室,更不是因为,她已经做了他的妻子。
而是因为,她是萧月音,世上独一无二的萧月音。
她的出身和她的过往构成了现在的她,就像他的出身和他的过往构成了现在的他一样。
她爱他,因为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裴彦苏。
而她希望他爱她,不为旁的,只是因为她本人。
多麽奢侈的要求,在今日之前,她连想都不敢这样想过。
但今日,日夜兼程的他不仅找到了她,还把她从自耗的泥泞中拉出来,给她从天而降的惊喜。
她想赌一赌,他那样坚定的眼神给了她勇气,她想赌一赌。
“音音,”裴彦苏吟唤这个叠字时,低沉的嗓音含着无限的柔情和甜蜜,他的大掌向下,来到她的平坦的小腹上,隔着衣料,覆住,“你知道为什麽我之前,会给我们的骨肉取‘念漳’和‘念泠’的名字?”
他的掌心温暖,有源源不断的热意传来,明明孩儿才只有一个多月,却也好似感觉到他父亲的热度,惹来萧月音的汨汨暖流。
她不懂他为何不回答她,反而又另起一头,问她这似乎毫不相关的问题。
萧月音疑惑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裴彦苏却握起她一只手,用拇指将掌心打开,然后贴在自己的面上,温柔而深邃地看着她:
“三年前,临漳,你曾经跟随宝川寺的僧侣一同赶赴灾区,不顾自己的安危,亲自照顾了许多染上疫病的老者。”
萧月音浑身一僵。
“那时候你总是穿一身布衣素服、永远头戴帷帽,谁都不知你究竟长什麽样子。”裴彦苏说起那些深埋的记忆时,墨绿的眸子里闪着华光熠熠,“你那时帮助过一家子姓孟的灾民,还有一对石姓夫妇,对不对?情况已经大好之后,有一日突然狂风大作,你的帷帽被吹开,我就是在那个时候,看到了你的脸,音音,我早就遇见过你,只是——”
“那时候你也在场?”他所说的种种细节都能和她的记忆对上,越是清晰明了,萧月音便越是震惊,她的黛眉蹙着,“可是……可是……我为什麽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得病的是阿娘,我身强体壮,又怎麽会入你的眼?”裴彦苏说着调侃之语,将她的指尖放在唇边,一点一点轻啄,“音音的眼里只有需要照顾和帮助的百姓,而我的眼里就只有音音。”
“所以……”萧月音唇瓣微动,开始把临漳故事与方才他们的对话再次联系起来,“在我被父皇封为永安公主、代替姐姐嫁给你之后,你发现了是我,当年的那个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