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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挟她,毫不拖泥带水。
像是笃定了她一定不会跑一样。
但是——
只是区区上个药而已,仔细一想,似乎也没什麽大不了之事。
她刚刚联想到灰鹰的嘱咐,也许就是多虑。
面对陆子苏,她总是爱胡思乱想一些。
萧月音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个药,是用来滴眼睛的。我今天累了,你来帮我。”
原来是他那双眼睛。
可是他明明眸色清明,那双眼,看起来也并不像是有什麽疾病。
难道……他看不见?
“还在想什麽?”陆子苏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了。
萧月音擦着屏风往后稍稍退了一步,嗫嚅着:“在……在哪里?”
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哪里给他上药。
或者说,需要什麽样的姿势,才能完成这个动作。
在她小的时候,有一年的春日里,长安城风大,沙子进了她的眼睛,让她泪流不止。
祖母乔氏那时还在,见她那样,自然心疼不已。于是叫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弓腰俯身,用做过许多粗活的、粗粝的指间,轻轻张开她颤抖的眼皮,轻言细语地哄:
“娇娇乖,别动,很快就好了。”
“娇娇最听话了,是不是?”
“我的娇娇是个好孩子,最讨人喜欢了,沙子不懂。”
说话间,她眼里的沙子,被一点、一点吹掉了。
祖母的怀抱温暖,她的手和气息温柔至极,还有特殊的、淡淡的、甘甜而清新的气味,像秋日里的蜜桔,她至今都记得。
即使萧月音现在已经知道,乔氏与自己并无半点血缘关系,但她依然只认,乔氏是她最敬爱的祖母。
毕竟,自己八岁那年,乔氏去世之后,她再也没有抱过谁,也没有被谁抱过了。
梦里的裴彦苏除外。
他也抱她,但那只不过是为了发洩他的兽./欲罢了。
很显然,眼下的萧月音,不能让陆子苏像自己小时候那样,枕在她的腿上。
那个姿势对于男女来说,实在是过于羞耻、过于暧昧,她完全不能想象。
“你把药瓶拿了,站到我的身后来。”
犹豫间,陆子苏已然起身,从床榻处绕过屏风,走到了那张桌子前,堪堪坐了下来。
他的身材十分高大,与她擦肩并立之时,她只能到他的胸口处。
即使现在他坐着她站着,他也还是只比她低一点点。
萧月音的小手紧紧攥着那药瓶,依然对接下来该怎麽办,茫然无措。
“陆公子,”她突然想起一事,“你明明嫌我身上的香露气味重,那,现在呢?”
“没有变过。”陆子苏双手置于双膝,颀长的手指微曲。
“可是,”萧月音黛眉微蹙,“又为什麽,你一定要让我给你滴这药?”
“萧府大小姐命令你做的事,你也会问她,为什麽要这麽做吗?”
又来了。
萧月音沉默。
深吸了一口气,她揭开瓷瓶上那红色的、小小的布塞子,打开的一瞬,一股清凉浸润之气,扑鼻而来。
她又吸了吸鼻子:“这,我要怎麽滴?”
“扶住我,撑开眼皮,滴进去。”
三个动作。
话音刚落,陆子苏笔挺的脊背稍稍后倾,头颅也随之后仰,那梳得一丝不茍的发髻,刚好抵到萧月音的前胸。
尽管她早就反複确认,那裹胸布包得紧实完整,从外也根本看不出端倪,但她此刻却依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他触碰到了一般。
发髻上白玉的发簪横叉,只要他多一点动弹,恐怕就要抵到她酥软温绵的胸口。
发髻是柔软的,但发簪却是冷硬的,
为防止这样不堪的事情真的发生,她只能赶紧托住他的头颅,不让他那发髻和发簪有任何可乘之机。
小手连着细长的手指,刚好契合他的耳根和后颈,指间卡在了他耳垂的位置。
裴彦苏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而萧月音却丝毫没有察觉。
因为她只顾着欣赏。
从这个角度看,陆子苏的这张脸,更加无懈可击。
他的睫毛浓密又纤长,沿着他狭长的眸子旺盛生长,若只是晃眼一瞥,会加深他眼神的淩厉和冷倨。
他其实有着双眼皮,但那凹陷的褶皱被隐匿了起来,只在眼尾与睫毛相连的地方,才浅浅露出了一些端倪。
他的眼睛清亮干净,甚至看不见一点红血丝。
是一双她从没见过的、漂亮而有攻击性的眼睛。
在萧月音的印象里,人的眼睛,分为许多种。
萧俊长了一双杏核眼,年轻时看着端正俊朗,现在因为上了年纪,眼尾耷拉,瞳孔变小,露出的眼白也越来越多,便愈发奸邪乖戾,不太好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