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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全黑,一路飞奔,身后的男人只稳稳将她护在怀中,并未言语半句,月光下他紧握缰靷的长臂结实有力,只有骨节分明的手背上偶露的点点血痕,诉说着他们起先共同经历的一场生死剧变。
她紧贴他的胸膛,明明有呼啸风声和哒哒马蹄声擦着耳畔掠过,她却仿若听见他有力的心跳,透过她在长夜漫漫中愈发单薄的嫁衣,传入她自己的心头。
一转眼,两人又入了一片密林。
头顶光线渐暗,大雨过后的草木泥土气息扑鼻而来,萧月音一直抓着前鞍桥的手指发麻,也终于在此刻,再也无法紧绷下去。
劲力渐松,眼看支点坠落,裴彦苏及时用大掌包裹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勒马停驻,一气呵成。
他的手掌宽阔,温暖而有力。
萧月音却屏住了呼吸。萧月音张了双眸,不知该作何回应。
她不是萧月桢,让她单独骑马找人,立刻便会暴露身份。
“可是……”她转头看他,同时也想到,他不会将她一个人留在此处。
“经过昨晚之事,短时间内,无人再敢对公主不利。”他与她对视,言语笃定。
萧月音闪躲,不知他这话是不是又在试探自己的身份。
可她不能明说,只能思考其余的办法,却在相对沉默的间隙,听到了矮坡之外,有马蹄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
心下一松,这下被人找到,她便不用单独骑马出去找人了。
很显然,由于乌耆衍对潘素和硕伊恨之入骨,也选择了更令他们痛苦的第二种方法。
潘素和硕伊早已被剃光了头发,身上只余遮蔽秘处的点点衣料,被粗.暴推入挖好的土坑中。两侧的壮汉不断往土坑中回填,潘素和硕伊仍不忘求饶喊冤,但是四方的观刑之人,却如被施了法咒一般,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此等刑罚残暴至极,见之毛骨悚然,乌耆衍此举有以儆效尤之意,谁敢开口置喙?
很快,土已填好,施行之人也蹲在潘素和硕伊身后,用小刀在两人的头顶划开小口后,便接了递来的窄口广瓶,自那小口,缓缓将水银倒入。
随着水银的倒入,表皮与肌肉被生生分离,两人痛苦不堪,不停扭动,却因为人被困在土中挣脱不得,只能不断哀嚎。
萧月音与裴彦苏挨坐,右臂贴着他的左臂,见此残忍画面,却不敢闭眼无视。
半边身子都已绷紧。
“公主想想被他们害死的人,”麻木的右耳忽地一热,是他俯低身体在同她说话,“卢据、孟臯,还有许多无辜者,他们此时也在天上看着,和公主一样,拍手称快。”
萧月音咬紧后牙,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始终没有转头与他对视,生生忍下。
这一忍,便忍到行刑结束,忍到潘素和硕伊的人.皮已全部剥离,两人一边痛苦哀嚎一边“光溜溜”地从那土坑里爬出来,忍到她与裴彦苏坐车回到临阳府,回到她与他共同生活的院落。
意想之中的恐惧、快意、惊愕统统都没有,她只觉恍惚,走回床榻边,合衣躺下。
随行回来的韩嬷嬷见状,也并未开口,默默退了出去,让她独自消化。
浑浑噩噩地怔忡了许久,萧月音的脑海仍是一片空白,睁着眼睛盯着床榻之前的屏风,睁得双眼痛了、眼皮疲了,才渐渐沉沉睡去。
可是闭上眼,却再不是一片空白。
有卢据的头骨做成的酒碗,有那晚在帐中滚落到她脚下的狰狞人头,有今日被埋于土坑下、不断挣扎哀嚎不断脱皮下坠的潘素和硕伊。
她已经闭上眼了,在梦里又如何闭眼?
恐怖之物源源不断扑面而来,她想要奔跑逃离,脚下却如同也被灌了铅,寸步难行。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着翟冠翟衣的美妇人。
云鬓花颜,眉目如画,若惊鸿神女。
“音音,音音,”见她迟疑,妇人开口,温柔慈爱,“到阿娘这里来……”
从出生起,无人唤过她“音音”,不说弘光帝与萧月桢,就连两位皇兄萧月权与萧月桓,都只以“小妹”称呼她。
而她生来丧母,只在画像当中,见过卢皇后寥寥数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生母,也是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在亲切无比地唤她。
萧月音泪眼婆娑,甫一上扑,却双臂一空。
原来已经乍然惊醒了。
掀开眼帘时,黑暗里,有一个宽阔的身影,坐在她的床头。
是裴彦苏,稍稍俯低了身体,长臂结实有力,长指骨节分明,拇指上的薄茧,在拂去她嘴角泪珠时,给她带起了点点痛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