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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口舌之辩上,别说她,世上也很难找出几个人是这位殿试头名的对手。
“没什麽,梦魇而已,”萧月音垂下眼眸,重新松了肩背,又慢慢躺了回去,塌下喉咙,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无比慵懒怠惰,“多谢大人体贴,本公主要继续睡了,请大人自便吧。”
一面说,一面又翻了个身,面朝里,背朝他。
窗外的雨似乎眨眼间便弱了许多,只剩淅淅沥沥地滴答,房内的所有的动静,也因而变得比先前清晰了不少。
裴彦苏没有用言语回答,她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之后有轻微的置物之声自地面传来,应当是放下双靴,她背后突然一堵,床榻也跟着动了一下。
“你……”她心口也被堵了一堵,肩背霎时绷紧,耳边传来他的声音:
“公主尚在癸水之期,更要注意休息。”
关怀贴切的话语倒是张口就来。
……可是,他在这里,她要如何安心休息?
她未动,他却似乎也并未靠近她,声音离她耳后尚有距离,沉沉传来:
“微臣是君子。”
倒是先把她的话头堵上,又给彼此留了几分余地。
想起自己昨日趁着太医未离去,紧急让隋嬷嬷办的事,萧月音咽下口中津液,道:
“恐怕不止是这几日……”
却看到眼前纱帐上由背后的笼灯照射出的他的影子,不仅越拉越大,还将灯光渐渐掩盖,她顿了顿:
“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都会如此。”
最后几个字时,他已再次提起灯罩,恰好吹灭了床头柜上由他亲放的笼灯,一室骤然陷入黑暗。
裴彦苏将她的衾被拉上,朝她掖好了被角,隔着衾被拍拍她的手臂:
“说好了与公主夫妻一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
却压不住他腰间那直向下沖的诡异的邪.火。
凝神细看,原来他竟步入内室,眼前的床榻连遮挡的屏风都没有,床帐隐隐约约,有女人的身影。
“王子有事相商,当面说,方才不算见外。”
若是他没记错,这是金胜敏故意掐尖了嗓子的声音。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55.
与兄长金胜春不同的是,金胜敏即使身为公主,面对自己心仪的男人,也如其他女儿般多了几分含蓄和狡黠,绝不会做强迫之事。
早在她于那街头的市舶司门口对裴彦苏匆匆一瞥,金胜敏便已将她那身体羸弱的病秧子準驸马朴重熙抛在脑后,一心一意,只想着那位惊为天人的外来男子。
一见裴彦苏误终身。
她嫉妒他面前的那个女人,嫉妒得发狂,嫉妒得要命。
女人不能像男人一样享齐人之福,何况与朴氏兄妹联姻所牵涉利害甚巨,她不可能任性。
思来想去,便只有用这颇为下作的方法,即使知道她这麽做可能会留下许多后患,即使知道裴彦苏未必心甘情愿,即使知道这场只有身.体上的男.欢.女.爱不过是露水情缘——
再次来到金胜春的东宫,正好又是晚饭时间。
不知朴秀玉是因为今日入了宫还是旁的什麽,此时她并不在东宫内。
与前晚郑重的宴席不同,金胜春将晚饭安排在了更靠内院的花园之内。他与萧月音两人相对而坐,餐案不大,其上用的餐具却比前晚的还要华贵不少,菜肴也是精致小巧了许多。
摆的几盘,便有虾蟹螺等海错,烹饪的方法,似乎也与新罗的惯口不太相同。
“新罗与大周百年世代交好,大周是新罗最大的倚仗和靠山,这些,我们身为新罗人,都是从小便被灌输的。”与马车上相比,金胜春显然又自在了许多,语调高扬,面带薄笑,他看着萧月音细嚼慢咽,便又继续说道:
“其实……其实孤在与朴秀玉定亲之前,也曾经想过向大周的皇帝陛下提亲,把公主你娶到新罗来。”
萧月音咽下了口中的海带,并未擡头看他。
“孤在新罗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但,”金胜春看着她,顿了顿:
“但在公主面前,新罗什麽也算不上,孤更是什麽也算不上……公主是大周的璀璨明珠,面对公主,孤自惭形秽,到底是怯懦了,并未迈出那一步。事情到了今日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孤这才来向公主说起,公主,会因此而怪罪孤吗?”
萧月音却只看着餐案上的虾蟹。
看起来也是好吃的,只是从前吃它们,都是裴彦苏一点一点为她剥好,放在她的碟中、或者直接喂到她的嘴里。
她从一开始,就不需要自己动手。
不过金胜春东宫里的宫婢也算是耳聪目明,见她如此,便上来默默夹了几筷虾蟹,退到一旁剥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