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院子里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口。
赵眉生惊悚,坐起身来使劲掏了掏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
那么来者何人?
总不可能是鬼?
这间会客室的门锁是坏的,因为没有人,赵眉生也没想过要锁门,就这样把门给虚虚掩住了事。
虽然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但赵眉生的背心依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渗汗。
伴随吱呀一声轻响,虚掩的门被人从外朝里推开了。
月光一倾而下,门口伫立一个挺拔的身影
玉树般夺目。
惊恐的嚎叫在奔涌至赵眉生嘴唇边上的时候又强制滚了回去。
他噌一下从睡袋里钻了出来。
郁离!赵眉生朝那黑影大喊。
郁离问赵眉生为什么半夜三更跑到傅公馆来?
郁离对赵眉生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冷淡,似乎并不觉得赵眉生这样的行为很怪异,也不觉得惊讶。
赵眉生回答:因为我知道来这里一定可以找到你,所以我就来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郁离那张冰冷的脸上才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目光变得闪烁,似乎有什么情绪因此而开始崩塌。
可赵眉生其实并不是这样想的。
今天晚上这一出纯属偶遇。
被前台拒绝告知房号后的赵眉生可以说是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又被郁离给踢出局了,因为赵眉生的行为不符合郁离的心理预期。
郁离从来都是只属于她自己的,她从不会,也绝不依附于任何人。郁离的生活与未来,从来都只掌握在郁离自己的手里,决不允许任何人从旁干预。
而这一点,赵眉生这一路走来都一直看得很清楚。
就像从前分的那两次手,哪一次不是因为赵眉生逾矩?
赵眉生这个男人就是那么不知好歹,总是妄图长伸手去代替郁离作选择,不是批评她做错了,阻止她干她想干的,就是动不动说郁离有精神病,要拉她去治病。
而这些,都是郁离很难容忍的。
搁古时候,下属这样对待上级,那就是僭越,逾祖制,是要抓起来砍头的!
赵眉生明白,自己与郁离所有矛盾关系的根本症结都在这里。可他做不到不管,任由一个精神病人的精神持续混乱下去。不管是从一个恋人,亦或是一名医生的角度,这些都是赵眉生无法说服自己屈服的点。所以这些,其实也都是赵眉生的底线。
郁离对赵眉生作出过的最大一次让步,无非就是今年最近一次的和好。
经历这一次和好的郁离,居然同意赵眉生对她开展精神病的治疗。
赵眉生不清楚郁离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转变,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这件事,反正机会来了他就要抓住,抓住郁离给的这难得的机会,给郁离做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的治疗。
眼看着两个人的爱情故事马上就要走上正轨,可是好巧不巧,杜君红又死了。一石惊起千层浪,好不容易运行正常的爱情列车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赵眉生不得不出手保护自己,也保护郁离的生命安全,因为他知道,搁郁离本来的脾气,她应该会选择玉石俱焚。
闹脾气就闹脾气吧,与其眼睁睁看着郁离去死,赵眉生宁愿让她恨自己一辈子。
赵眉生好不容易织一张可以把刘翠英按死又可以救出郁离的网,他不可能在最后关头让自己前功尽弃的。
所以赵眉生充分理解郁离的愤怒,郁离要跟他再闹分手,完全就在赵眉生的预料之中。
今天半夜赶来傅公馆,赵眉生也纯粹是出于一名精神科医生,对病人内心世界有所感悟这一本能的驱使才过来的。
反正郁离已经再一次抛弃了他,他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上山来做一做医学研究,指不定能捡到什么好东西呢?
得!这不就发财了吗?
直接捡到了郁离本尊!
所以我的感觉还是很准的,这是不是说明了我跟你,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心灵相通的?赵眉生穿着背心短裤跪在他的简易沙发床上,佯作镇定地与郁离尬聊,开着又冷又拙劣的玩笑话。
直到他看见郁离眼角无声滑落的泪水
赵眉生惊呆了。
他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可是自今晚两个人见面开始,赵眉生总共就只说了这两句话,怎么看都不像说错话的!
赵眉生连滚带爬地离开了这张床,慌乱中他来不及找鞋子,赤着脚奔到郁离的身边,把她拥入自己的怀中。
宝贝,你别哭啊!这样我好心疼的赵眉生把嘴凑近郁离的耳边,喃喃低语。
可郁离却一直哭,很难停下来。
赵眉生从来没有见过郁离当着自己的面这样哭,他的情绪开始变得低落,担心,最后直至慌乱。
宝贝!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这样难过?赵眉生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
好不容易,郁离停止了哭泣。
她擦干眼泪抬起头来望着赵眉生,柔声问了他一句:
小满,陪我喝一杯好吗?
赵眉生当然不会拒绝郁离的邀请,更不会介意郁离对他的称呼。在现在这种时候,哪怕是郁离叫他铁蛋狗二,赵眉生都不会介意的。
赵眉生重新收拾好东西,背着包跟着郁离来到一处更加隐蔽的院子。
院子的月洞门上被装上了锁,赵眉生觉得意外。因为整个傅公馆的大门都已经锁了,实在没有必要再在锁了的宅子里再加一道锁。
赵眉生以为现在又要翻墙,正摩拳擦掌的时候,只见郁离抓住那锁,轻轻一拔,锈迹斑斑的锁头便开了。
哦!原来锁已经锈坏了。
荟山的管理处实在厌烦了管理这房子,因为不收门票,所有的开支都只能从政府部门的拨款里头开支,支一笔,那就少一笔啊!郁离把手里的锈锁往地上一扔,轻描淡写地说。
赵眉生点点头,总算明白了为啥这么好的一处宅院,会破损如此严重,却没人来修补。
郁离告诉赵眉生,这里是建在荟山第二高峰位置的观景台。原本是修来供人赏花的,因为这里正处东山麓,视野开阔,正好可以在春夏之交的时候看布满山坡的野生虞美人。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傅公馆所在这地方叫舞草坡了吧?郁离柔声问赵眉生。
赵眉生摇摇头,郁离高看他了,他并不能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出来,为什么傅公馆所在的这个地方要叫舞草坡。
郁离笑了,过去,虞美人还有一个名字,叫舞草。
郁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清冷又寥落。
虽然此时郁离是笑着的,但赵眉生突然就生出一种自己又犯错的感觉。他不能体会郁离每一句话后面深藏的含义,无法替她分忧,更不能感受到她的感受
啊对不起赵眉生恻然,低声朝郁离道歉,我不懂这些,我以前是理科生
郁离莞尔,转身朝前方梯级的顶端走去。夜风吹过,送来她蜻蜓点水般的一句回答:
没事,很高兴今晚你能过来陪我。
郁离带着赵眉生来到一处平台便停了下来。
山风吹起衣角,赵眉生的呼吸停滞了。
月色中一座高台矗立眼前,巍峨的石基上,一幢两层楼高的古楼凝重巍峨。重檐歇山顶,五踩作斗拱。虽然没有灯,看不清楚细节,可是在月光的映照下,古楼的雄壮与豪迈依旧展露峥嵘。
因为这宅子的家主去国外留过几年洋,接受过西方的思想,这幢楼它兼具了东西方的建筑风格,屋顶和房檐用了传统的中式风格,而墙面和内部设计则是采用了西方的砖混设计。郁离这样告诉赵眉生。
原本这幢楼叫舞草楼,是专门给人赏花用的,后来不赏花了,楼上的匾额便摘了,这里变成了演武场。
赵眉生死死盯着楼顶正中央那黑漆漆的一块地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也可以想象这里原本挂着匾额应该是什么样子。
赵眉生似乎可以猜出一点点,这幢舞草楼为什么后来不赏花了,给改成了练兵场的原因。
但这些都过去的事了,郁离没有说,赵眉生便也不再提。
郁离邀请赵眉生过来陪自己坐下,我这里有啤酒,一起喝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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