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眉生转身,惊讶地发现郁离居然在这练兵场的一角搭了个帐篷,帐篷里挂着灯。帐篷的旁边支了一张小桌,桌上摆着两瓶啤酒,郁离就坐在桌边的一把椅子上等赵眉生过去。
你一直都住这里的吗?赵眉生走过去,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难以置信。
郁离噗嗤一笑,怎么可能,白天有管理,我也就晚上过来玩玩。
赵眉生无语,傅公馆在山里,距山下酒店还有不少的路程。深更半夜到这深山老林里来玩,摆明了就是不回去的。
一想到这么多天,郁离都是在这里搭帐篷度过的,赵眉生便忍不住难过。
待他也坐下,郁离举起手中的啤酒瓶,朝赵眉生伸过来:
干杯!小满
今晚的郁离很健谈,她的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受到最近事件的影响。
郁离跟赵眉生聊她过去旅游过的古镇,说当地旅游局挖空心思地攀名人。有的甚至都不是当地的名人,只是因为来过,或家里的亲戚朋友曾经在这里呆过,都被地方上给利用起来开发项目,并美其名曰人文背景。
但其实这样的人文,往往都是虚假的,是无根之木。这帮家伙其实从来都没有见过文人的墨宝,也不懂显贵的名人们都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他们只是仿照电视上的样子,修几座古代样式的建筑,贴上仿制的名人字画,挂上名人的名字,这样就可以开张敛财了。
听了郁离说的这些闲话,赵眉生便不可遏制地想起傅公馆里那面破损的金玉满堂琉璃影壁,和斑驳凋落的汉白玉台阶。
人们都只在乎眼前的利益罢了,人文不人文的,不过都是托辞。有一些人文,哪怕它们再地道,因为没有利益,人们也懒得去利用。赵眉生说。
郁离听了深以为然,她语带惋惜地点了点头,小满说得是,所以有些东西,本身与这个社会就是不匹配的。并不是因为它不好,或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不匹配,所以这样的东西只适合被抛弃,人也一样。
赵眉生听了一愣,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但是他仔细打量郁离的脸,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异样。
赵眉生想跟郁离谈她眼下的麻烦事,谈宏山医院的未来,可是郁离却死活把话绕开,只跟赵眉生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话说别人开发什么旅游项目,赚钱不赚钱的,跟赵眉生和郁离有什么关系呢?
想了半天,赵眉生总算鼓足了勇气劝说郁离:明天明天你跟我回去吧!我是医生,最懂鉴定机构的那一套,你放心把你所有的都交给我,我会保护好你的。
赵眉生没有说为什么警察要给郁离做精神病鉴定,而接下来杜君红之死的责任,又应该砸到哪一位倒霉蛋的头上。
郁离不是傻子,看过电视新闻,不可能猜不到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好,可以!出乎赵眉生的预料,郁离竟非常痛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她摇晃着手里的啤酒瓶看向赵眉生,嘴角挂一抹看得见摸不着的笑。
明天我就跟你回去,一直在这躲着也不是个办法,很多事情总归还是要去面对的。郁离说。
赵眉生禁不住高兴起来,他松了一口气。
原以为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劝说得动郁离,没想到郁离为人如此豁达,不仅没有责怪赵眉生,吵闹着与他分手,反倒这么配合,甚至还把赵眉生想说的话,都代替他说了。
看着郁离脸上炫目的笑,赵眉生喜悦又激动,直觉自己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他伸出双手抓住了郁离搁桌面的那只手,把它紧紧包在手心,狠狠摩挲。
谢谢你,郁离赵眉生喜不自胜,声音都有些哽咽。
郁离没有动,靠坐在椅子上,她的脸正好没在光影之外,隐隐绰绰。
小满何出此言?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第75章 郁离(二)
这天夜里, 赵眉生和郁离把两瓶啤酒干完之后,话也谈得差不多了。两个人一起把桌椅板凳和空瓶垃圾给收拾干净,便回帐篷睡觉了。
赵眉生已经许久不曾与郁离在一起了, 这天夜里便有些激动。
郁离看在眼里,主动解了两个人的衣裳, 示意他继续。
赵眉生有些尴尬,说他没做计划, 没有带安全套。
郁离摇摇头, 叫他放宽心。
没关系的,里面也行的。
赵眉生受宠若惊。
今天晚上的两个人都放得开,郁离前所未有的温柔,赵眉生则前所未有的强悍, 一场鏖战高潮迭起。
曾经,赵眉生以为, 他与郁离在宏山医院B园区, 小白楼里办公室那把椅子上过的那一夜,是最销魂的一次。
就在今晚,那个记录便被打破。
赵眉生曾经不止一次地设想,如果他与郁离的人生,正好没有发生第二天的那件事,他们会不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对?
毕竟祖先们都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赵眉生也明白,就算第二天没有发生那件事, 这样的事情也会在第三天,或第四天, 哪怕第五天最终会在某一天发生。
因为
不这样, 就不是郁离了。
第二天回江城的时候, 郁离对赵眉生说,接下来她应该就不大方便出门了。
赵眉生听了没有说话,只越过大路虎的扶手台给郁离的脸颊上留了一个吻。
别害怕,我也不出门,天天在家陪着你。赵眉生这样安慰郁离。
郁离点点头,对赵眉生说谢谢,问他可不可以让她顺道去西山,最后再跳一次伞?
听了这句话,赵眉生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经历了上一次,郁离半空忘记拉降落伞的意外,赵眉生真的不敢再让郁离跳伞了。
或许因为赵眉生治疗卡普拉格妄想综合症的方案尚不完备,Olan23依然还存在某些赵眉生没掌握的副作用。在没有充分证据证明,郁离已经彻底恢复正常之前,赵眉生都不愿意让郁离再进行这种高危险性的极限运动。
可是再看郁离那可怜巴巴祈求的眼神,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里,郁离便会几年如一日地被禁锢在狭窄的房子里,真正按照一个精神病人的标准来开展治疗。
赵眉生心软了。
他最后一次陪着郁离来到了西山跳伞场。
在这里,赵眉生又看见了上次接待过郁离的肌肉教练。
肌肉教练依旧热情地与郁离拥抱,大声招呼赵眉生,叫他温柔的赵先生。
所有的一切都像上次那样有条不紊地进行,跳伞场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人员,飞行员也是上次的那个王牌飞行员。在赵眉生的眼睛里,这次跳伞注定了会是郁离逾五百次跳伞经历中,依旧稀松平常的一次。
这一天,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跳伞场的上空刮微风,东南向。
正是适合跳伞的黄金气候。
郁离穿着她漂亮的跳伞服,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准备登机。
离开前,郁离扬眉,对赵眉生说了一句:小满再见!
同往常一样,穿上跳伞服的郁离意气风发,原有的颓废一扫而空,整个人都在发光!
看着郁离闪亮的眼睛,赵眉生的心情也变得大好起来。他觉得自己今天的选择或许是对的,郁离看上去如此高兴,从今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能重新变得顺利的!
赵眉生站在草甸上目送郁离在肌肉教练的陪同下登上飞机,再越过一道山谷,来到山坡的另一头,那里是郁离准备降落的地方。
赵眉生就地坐下,仰着头,等天空那朵绚烂的花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