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不记得?你说人家可厉害了。魏青筠笑得开怀:后来周末你回了家,吵着要去苏联留学,还跑去外国语学院蹭课学俄语。结果几年过去,也没见你学出什么道理。
那天的魏学颐活像个青春正好的大学生,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宛如一眼就能望到今后锦绣一般的大好前程。
华儿,魏学颐敲了敲门:是我。
来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屋里响起。开门的是魏学颐的女婿。
爸,林爷爷。他分外有礼貌地问好。
魏华的脸色还很虚弱,但满是藏不住的喜悦。她低声说:孩子还睡着呢。
是吗?林占愚压低了声音,把他给魏华带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缓缓俯身望着熟睡中的婴儿。
孩子生得白净,穿的衣服有些大,盖住了他的手。他的脸肉乎乎的,神色安宁,一看就是睡得香甜。
小孩的脖子上挂着一个长命锁。林占愚认得,这是当年魏华出生的时候他和魏青筠送的。
就要过年了。林占愚想:家里有了添丁这样的大喜事,这个年务必要好好过才行。
1992年夏天。
林占愚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回过家了。他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概念,有时觉得时钟的滴答声实在漫长,每一声都像针一样扎在人的心上,有时又觉得岁月匆匆,转眼而逝。
魏青筠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在化疗放疗的加持下撑了五年之后,最近还是显出了油尽灯枯的意味。
其实林占愚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他偷偷跑去走廊里掩面抽泣,等到清晨再洗一把脸,装作若无其事地去帮魏青筠买早饭。
不过早餐买了也是白买,因为魏青筠已经开始吃不进去东西了。
眼瞧着魏青筠的身体每况愈下,林占愚束手无策。他很想把这人留住,可对方的生命却宛如流沙,他抓来抓去,最终什么都没有剩下。
魏青筠直到最后一刻都死死抓着林占愚的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林小杆子,南京城好像下雪了。
魏学颐一听见这话就哭了。他这些年在医院和学校之间两头跑,从没在魏青筠和林占愚面前显露过崩溃,可此时他却全然忍不住。
年过半百的魏教授在病床前直挺挺地跪下,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爸,七月天呢,哪来的雪啊?
可林占愚知道这人的意思,他俩头一次见面那天南京城里就飘着细细的飞雪。
彼时十二三岁的林占愚穿着破旧的棉衣,趴在墙头一眼就看到了隔壁院子里身着大褂的那个清瘦人影。
那恍如昨日,却已是六十一年前的光景。
他缓缓探身过去,凑到魏青筠耳边,低声道:师哥,你去了那边先别过奈何桥,等我几年。当初的承诺可别忘了,来世我要投胎成个女娃娃,你得娶我过门的。
讣告:1992年7月19日十二点三十八分,曲艺表演艺术家魏青筠先生因肺癌医治无效逝于江苏省南京市,享年八十一岁。魏先生一生致力于相声艺术的发展与传承,与其搭档林占愚先生默契合作,是坚定不移的爱国艺术家、人民艺术创作者。一路走好!
没有原型,都是我编的~
第59章 番外2008
夏日的南京热得像个火炉,阳光炙烤着大地,让人难得安生。林老爷子躺在铺了凉席的床上睡午觉,午后两点多醒来的时候依旧热出了汗。
并非是他那侄子魏学颐对他不上心。魏教授曾经苦口婆心地劝他允许自己掏腰包给他装个空调,他却说什么都不准,后来又说让他搬出这个小楼,去大房子里与自己一家人同住,他还是死活不愿。
没办法,魏学颐寻思着反正自个儿退休了,空闲时间一大把,索性每天都给他买西瓜吃。
林占愚老爷子刚用凉水洗了把脸,还没来得及擦干净,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来了!他放下毛巾,中气十足地喊道。
林老爷子一开门,就看到魏学颐在并不宽敞的走廊里站着,手里拎着个袋子,袋里装了半个西瓜。
林叔,今儿可真热。魏学颐进了屋,顺手抓过一块毛巾来擦了擦汗。
可不嘛。林老爷子走向挂在墙上的温度计:三十五度呢。
擦完了汗,洗净了手,魏学颐就把西瓜拿到了厨房。他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搪瓷的洗菜盆,接了小半盆凉水,又把西瓜放了进去。
叔,您这液化气还够用吧?他四处打量了一下。
够。老爷子打开客厅的小风扇:别忙啦,来坐会儿吧。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此时魏青筠辞世已逾七年,正值1999年盛夏,新千年近在眼前。
其实林占愚从没指望过自己能活到多大的岁数。他少时身子不好,对他而言能平安长大就已是天大的福分,没成想一不留神,年龄相当的故人纷纷过世,他自己却要活着迈入二十一世纪。
学颐啊,你过来,我有正事跟你说。见魏学颐还在厨房忙里忙外,林占愚接着喊道。
来喽。魏学颐擦干净手,走过去坐到了沙发上。
过两天就是你爹的忌日了。林占愚垂着眼帘:依着往年的惯例,咱们一道去看看他。
当然了。提到自家父亲,魏学颐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叔,您放心,给我爹和我娘的祭扫那是每年都少不了的。
林占愚抬起眼望着眼前人,只见早已退休的魏老教授头上已经看不见几根黑发。
他叹了口气,轻轻一摆手:到时候你来接我。
诶。魏学颐重重地点了点头。
依照魏青筠的遗嘱,这人的身后事办得十分简单。魏学颐把他安葬在了公墓的一个角落,让他的骨灰与陆江的遗物埋在一起。
其实魏青筠在过世之前的几个月曾跟林占愚提过这件事。彼时春光正好,他难能坐起身子来看看病房楼下新开的花。那花是粉红色的,一簇一簇地开着,开满了一树。
占愚,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有些事咱避不过去。他回头望向端着一杯温开水朝他走来的林占愚:等哪天我要是没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占愚把水杯递给他:你得跟陆江嫂子葬在一块儿,她是学颐的亲娘。
可是
师哥,你不用管我。林占愚笑得温厚:等你到了九泉之下,倘若能见着陆江嫂子,记得在她面前多说几句我的好话。
他把病房的窗户打开,习习的微风吹了进来。他低声缓缓道:让她来世另觅佳偶,把你让给我。
林老爷子晚年的生活其实非常热闹,除了总往他家里跑的魏学颐,还有很多他和魏青筠从前收的徒弟也会过来。
那些徒弟大多是仁义之人,尤其是他的开山大弟子秦钰。见他膝下无子女,秦钰待他宛如对待亲生的父亲。
时间一长,林占愚也把秦钰当作亲生儿子看待。他家的钥匙总共三把,除了自己留着用的一把,余下的分别给了魏学颐和秦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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