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我对不住你。林占愚看了一眼魏学颐,又转向魏师哥,无比坦诚地实话实说:刚才我在后头和徐小哥聊家常,没成想这小子突然回来取东西。我俩正说呢,陆江嫂子她
林占愚面露难色,实在说不下去了,魏青筠却尽数明白了过来。
后者的脸色陡然变得极差,他用力抓住林占愚的小臂,有那么一瞬间,他是茫然无措的。
可这只持续了一刹那。魏青筠用了极短的时间找回神智,先是轻抱了一下林占愚作为宽慰,以此告诉他不要紧,而后拽着对方的胳膊,缓步走到魏学颐跟前。
孩子坐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魏青筠静静地看着这张跟陆江有六七分相像的小脸,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现自己竟也泪流满面。
学颐啊,魏青筠松开林占愚,向自家儿子张开了怀抱:给爹抱一抱,好不好呀?
我不要!魏学颐喊道:你们两个都是大骗子!
他这一嗓子把掌柜的和其余伙计们都招来了。见此情形,方才与林占愚闲聊的伙计赶忙把人都拽走:不要紧,我跟你们解释。
于是前堂只剩了他们仨。林占愚轻声道:学颐,地上凉,你若是受了风寒就没法去学堂了。你昨儿不是还说,过阵子夫子要带你们趁着秋风去放风筝吗?
小孩不理他,只一味地哭。
林占愚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魏青筠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明白魏师哥的意思,这种时候就算再怎么舌灿莲花,事实如此,俱是无用之举。
他俩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等小孩终于哭闹够了,魏青筠才把他抱起来。
魏学颐趴在桌子边上,看几眼魏青筠,又看几眼他林叔,委屈巴巴地问:爹,叔,我娘当真是没了?
是。魏青筠坐在他身边,望向他的眼睛无比诚挚:民国二十六年,南京城沦陷的时候,她和许多人一起死在城里了。
那咱们三个是怎么跑出来的?魏学颐带着哭腔,分外不解。
没跑。日本鬼子打进来之前我和你林叔去合肥县出活,你吵着要跟来。你当时太小了,原本我还在犹豫,是你林叔把你带来的。说着魏青筠偏头望了一眼林占愚:若没有你林叔,你活不到今日。
师哥。林占愚皱起眉,不想让他这么说。
可魏学颐却明白了他爹的意思,他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爹,怪不得你之前说林叔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爹说得太过夸张。林占愚在小孩另一侧坐下,把孩子搂进怀里:那时谁能想到后来的事?
魏学颐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淌眼泪。
我还没见过我娘呢。他抓住林占愚的手,实在难过: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你去照镜子看看你自个儿,就八九不离十了。魏青筠轻声道:你的眉眼最是像她。
对。林占愚赶忙表示认同,补充道:你的鼻子和嘴像师哥,其余都像嫂子。
见魏学颐渐渐止住了哭泣,林占愚才问:师哥,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魏青筠这才想起来自己回家的用意。他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盒药:我看城里新开了家西药铺子,他们都说这玩意儿治风寒好得快,我就给你买了一点。
哎呀,小毛病而已,你也太小题大做了。林占愚无奈地笑了一下:再说以往都是吃草药治风寒的,也不见得效果差到哪里去。
我买都买了,你快收着。魏青筠把药盒子往林占愚面前推了些许:你陪着他吧,我去学堂给他告一天假。
待魏青筠重新出了门,小孩垂着眼帘,抽噎着小声对林占愚说:林叔,我以前一直在想,以后我一定要盖一栋大房子,等我娘回来让她和咱们一起住。
你娘在天上看着你,护佑你呢。林占愚揉了揉小孩的头发。
他知道自己和魏青筠的谎言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可这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突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世事向来无常,大到家国大业,小到百姓们过日子,又有哪个不是如此?
第52章 搬新居
魏学颐表面上看起来是被安抚住了,但林占愚知道其实远远没有。小孩只是学会了如何把心思稍稍往心里藏一点。
从那天开始,一向睡觉极沉的孩子总是在夜里惊醒、有一次晚上,林占愚和魏青筠都忙完回去了,小孩竟还没睡着。
学颐?林占愚进屋早,瞧见正坐在里屋桌前写字的孩子,他吓了一跳:你咋还没歇下?不困吗?明儿还得早起呢。
小孩摇了摇头,轻轻放下笔,把宣纸仔细叠好递到林占愚手里:叔,这是我写给我娘亲的信。等你们哪天给她上坟,能不能帮我烧给她?
没问题。林占愚把纸放进自己的口袋。
他很是心疼,故而拿了凳子坐到小孩身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快去睡觉吧。若是你爹收拾好东西回来见你还坐在这里,只怕又要跟你生气。
好。魏学颐眨了眨眼睛,显得比先前乖顺了不少。
等魏青筠拿着胡琴折扇回屋的时候小孩已经睡下了。他本也想歇着,林占愚却把方才的一叠纸拿了出来:师哥,学颐刚才给了我这个,说是他写给嫂子的。
魏青筠一愣,原想从林占愚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没成想自己的手竟一直在哆嗦。
他沉沉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不过一会儿,林占愚发觉这人的眼眶红了,其中有眼泪打转。
若是没有这场战争祸事,该是多好?
林占愚不由得想。
罢了。魏青筠最终没让泪水流下来:咱也只能尽力做些自个儿能做的。
是这个理。林占愚宽慰道。
侵略者投了降,林占愚一度真的以为他们终于能过上安生日子,然而腊月里乔鲤回来了一趟,满面严肃地告诉他们:形势紧张,最好抓紧时间离开庐江县。
吴记菜馆在这边待的时间太久了,大家知根知底,也都知道我和其余几个俱是这里的常客。若是有朝一日当真有了不测,只怕不好瞒着。乔鲤低声解释着其中缘由:我实在担心。若是暴露了身份,必是凶多吉少。
这会子确实不好有定论。我看报纸上说,东北那边具体要如何处理至今未有定夺。魏青筠表示赞同:指不定什么时候又要开打。
师哥说得是。乔鲤对上他的视线。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着手往外跑。吴掌柜点点头:小乔同志,依你之见,我们去哪里更好些?
乔鲤拿出一张地图,将其展开平铺在桌子上。这时正是上午,还不到饭点儿,菜馆的大门锁得严实,不会有任何外人进来。
他指向合肥县:你们若是方便,不如去这里。
说罢,他无比真诚地望向吴掌柜:吴大哥,您也知道,前阵子他们刚把县城定为省会。有可能的话,我们想把菜馆变成一个长期联络点。
好。吴掌柜干脆利落地应下:我这就带着一家老小和全部家当往合肥县城去。青筠呐,你们也一道吧。
说走就走。他们很快便联系好了搬家的车。
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吴掌柜对外谎称他们要去往南边的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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