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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躺在我的身边,用松软的声音给我念海子的诗:“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我当时想,太对了。林牧牧用人畜无害的眼睛盯着我看,她说:“林夕,你懂悲伤吗?”懂,当然懂。“我父亲过世了。我要走了。”她的眼睛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那是这麽多年,我第一次感觉我要失去她,那个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牧牧。她从床头缩下去,抱住我。那年我们十五岁。
早上起来时,她就已经走了。甚至没有给我机会送送她。我没有来得及说一切心底的话,一切道别矫揉做作的眼泪。
那年十五岁,我也随即去了上海艺术学院。上海到处都浮现着奢侈淫靡,繁忙的金钱堆砌而成。我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学院中,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我决定和一个 P ,好好谈一场。于是我开始恋爱,开始出没于纸醉金迷的世界,我找了一个女朋友,她身上有一切同林牧牧相反的东西,我执迷于她身上一切与林牧牧相反的东西,我和她一起泡吧,一起窝在宾馆里看球赛,无论哪一方进球我们都一起夸张的大叫。林牧牧,我就不明白了,为什麽就再没有一个人像你一样。再见到你时,我一定要告诉你,上海有多让我倒胃口!
我的一副作品拿了奖,那几乎是画界最为关注的奖了。在那副作品里,蓝色衬衣的男孩迎着风笔挺的站着,身后是波涛翻滚的海啸,背景中的星空北斗星彙聚成耀眼的星光,他的手中夹了半支正在燃烧的香烟,眼神平和而坚定,他棕色的瞳孔里泛着绝望和凛冽的冷静。灰暗暴虐的海浪和淡淡星光映衬着他纯粹蓝色的衬衣。这幅画的名字叫做,信仰。
为此我拿到了一笔不菲的奖金,但是却传来奶奶过世的噩耗。奶奶就这麽走了,飞去了她梦的夜上海。葬礼时来了很多人,我一直站的笔挺。也许死亡也就这麽点事,下了葬,吃个饭。也许奶奶过世这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但是我总觉得她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未尝不好。我很明白我会开始思念她,在夜里,在她曾经的摇椅上,甚至也会为此而痛哭。我也不是不难过,我只是在安静地等,等有一天痛苦将我掩埋。也许是骨子里的不安,我听得见情绪像一颗定时炸弹,嘀嘀作响,可我就是不哭,我要到最后一秒,把一切最坏的事堆积到最后一秒然后天崩地裂,我是如此癡迷于那种毁灭的快感,虽然那毁灭的不过是自己而已。然后她就从风沙中走来,她坐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讲。好牧牧,我就知道你会来。总有一天我们会再见面。但是原谅我,我在等待毁灭,我要安静的等,这种静默拥有残酷的冷静,你感觉到了吗?牧牧,我要蓄满了力量然后将你我炸的粉碎。看着吧,没有几秒钟了。
林牧牧
【林牧牧】
我叫林牧牧。其实在十五岁以后我就叫秦然了。因为那年我父亲过世了,我就随着母亲离开了那个军家大院和林夕。
我来到了一个叫做北皖的地方,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和一个新爸爸秦天明生活在一起。我不知道为什麽我会不留下林夕任何联系方式就离开,到后来她去了上海我都是几经周折才知悉。那段日子里,一切都是以母亲为中心,她成了我生命全部的意义,我细心照料,帮她洗脚,陪她睡觉。第一次见秦天明是在母亲的生日会上,那时我的亲生父亲还在,他喝的都有些多了。秦天明扶着我爸回去的。坐在他车上,我透过他同母亲的聊天知道,他,母亲,爸爸,从高中到大学都是同学。我永远也忘记不了那天秦天明看见我的样子,他的眼神很惊讶,有些窘迫,他转过头问妈妈:“这就是牧牧啊,长得真像你。”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準,那一天我就因为他的那个眼神莫名的浑身难受,就像是被人脱光了衣服扔到了大街上一样。那种不愉快一直持续到现在。
“秦然,吃饭了。”秦天明在客厅叫我,自从改了名字以后他每次都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若不是因为母亲要求我改名字,若不是因为母亲要求我叫他爸爸,我是绝不会这样的。我总觉得父亲过世之后,他就像是终于如愿以偿一般,那种如愿以偿建立在我们的悲痛之上,但是我不会大吵大闹,因为他对母亲实属不错,为了母亲我也会一一忍耐。在上到高二的时候我毅然决然的决定退学,这是我唯一违背母亲的地方。其实在十五岁以前我都是学画画的,我和林夕在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师那里学画画,他常穿着一件墨灰色大衣,花许多许多的画,画室里全都摆满了他的画,浓郁的颜色。他的画常让我想起海子的诗,那个我最爱的诗人。有一次他画了一只残翼的鸟在天空中,牛奶白混合着蓝色,小鸟灰色的瞳孔和流着乌黑鲜血的翅膀。我一下就想到了海子的那首诗:“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林夕,我愿将生命中最珍贵最美好的年华赠送于你,然后躺在铁轨上聆听呼啸的火车,带着面无表情的睫毛和为你而凝的泪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