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点点头,“没错,她是我妈。顺带说一句,我妈已经死了,死十几年了。”沙先生脱下军大衣,放到长榻,喉间咕哝了几句,不知所云。池渔扬起了唇,似笑非笑:“不用问我怎么找到你的,既然您愿意开门见我,那我们就有得聊。怎么去天助镇?”沙先生头摇得像摆钟,机械地回答:“我不知道。”池渔又问:“你那边的朋友开了什么条件?”沙先生猛地扭过头,“什么朋友?”“唔,一个姓刘的半老头,一个姓蔡的。他们后面的老板姓宋,还要我再说下去吗,沙先生?”池渔弯弯眼睛,露出真诚的微笑。沙先生两颊下垂的咬肌一阵抖动,嗫嚅着嘴唇。像是不相信自己被一个小姑娘威胁了,但事实的确如此。他慢慢往高几方向走,那上面放着山庄配备的座机,“我让你进来,就是看在小江的份上,你不要逼人太甚。”“是承诺事成之后给你一笔钱,或者一份体面的工作。还是说……两者皆有?”池渔右手肘搁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并拢的食指和无名指支着额角,脸上仍挂着笑意,只是眼角细微的笑纹已被抹平。“你青年时期坐牢,蹉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二十七年,亲人就算还活在世上,大概也不会认你了吧?”二十七年,世界翻天覆地,原先就算有家有室,出来了恐怕也找不到立锥之地。这时候,只要给他一个翻身或者仅仅只是安身立命的机会,他什么都愿意做。沙先生扯嘴,咧出不像哭不像笑的古怪表情,“我没有……”“什么?”池渔问,见他闭口不答,又道,“你恐怕不知道,姓刘的和小蔡就在……”“渔宝。”脑海里响起陶吾的声音,约是距离远,听起来不太真切。池渔不为所动,自顾自把话说完,“就在这座山庄。”看着沙先生慌里慌张地锁门关窗户,接着一头扎进卧室,池渔靠在高背椅上,唇侧勾起一抹嘲讽。她是跟陶吾在一起太久了,冷的血慢慢温热,稀薄的感情逐日丰沛,于是造出自己也忍不住沉溺的“岁月一片静好”的假象,甚至兴起无所谓的幻想。可事实是,长年累月的噩梦阴影早已深入骨髓,只要片刻余暇,池渔就会想起她那早逝的母亲。想起太平间森冷的空气,想起那张苍白的脸,以及那件滂沱大雨里真切如血的红雨衣。人死不能复生。她没放弃报仇,更没想过放弃追求背后的真相。她差点儿让屠宰场血流成河,不是她不能,而是她及时收手。所以威胁个劳改犯算什么。听着吧,陶吾。沙先生经受过高压锻炼,收拾行李无声无息,走路也轻飘飘的。池渔只觉鬓角几缕发丝被气流吹得扬起,回头一看,沙先生人站在楼梯拐角,手臂上挎着一只帆布包,肩挂单肩电脑包,畏畏缩缩探头看她,一副“惹不起我想躲”的丧气相。没成想池渔这会儿看过去,沙先生惊得手臂下垂,帆布包差点掉地上。“你觉得是你跑得快,还是我打内线叫人过来得快?”“别叫人,别叫,我不走。”沙先生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包,脑袋不住地一点一点,表情愈发凄苦。池渔从带来的小包摸出一张卡,举高晃了晃,“随时可以找山庄换现金。”沙先生抬起头:“多少?”所以说做人要有追求,没追求,很容易被别人三瓜俩枣收买。“积分制,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对一题算一分。”池渔将卡片放上茶几,好整以暇地翘着二郎腿,“得几分,后面多加六个零。”沙先生咽了口唾液,扶着楼梯扶手坐在第二级台阶,两只膝盖并对,嗓音干涩沙哑,“你想问什么?”“你以前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