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渔不信他。看时间,距红毛打电话叫人不到三刻钟。老宅所在的天池山离海城市区两个半小时车程,下车还要爬半小时山路。够她再睡个午觉。池渔懒洋洋地又趴回去,在老祖宗背上刚酝酿出点睡意,红毛咳了声,“来了。”远处山坡上确有一道晃悠悠的身影。“这么快?”池渔略感诧异。红毛说:“附近工地上的。”想起来什么,补充,“叫陶吾。”池渔冷淡地“哦”了声,心说一个搬运工叫什么关我鸟事。等下,天池山区还开新项目了?来一路上都在睡,兴许有,她没看到,池渔一想,也不在意了,眯眼看走近的那人。瘦瘦高高的一长条,走路裤管衣袖随风飘,大热天戴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着微翘的唇和尖下巴。池渔皱皱眉,她不想以貌取人,但是这小身板来干嘛?红毛一直观察她的反应,见她满脸怀疑,连忙说:“陶吾很能干。”池渔嗤笑:“能干?能当杠杆?”“人家都管陶吾叫搬砖侠呢。”红毛不无骄傲,“小池总给个机会让她试试嘛。”抖掉鸡皮疙瘩的功夫,人已到了面前,红毛弯下腰,手掌在鳖祖宗僵直的脚上拍拍,生怕池渔赶人走,“快点儿,就它。”陶吾点点头,整了整帽子,人却站着不动。红毛额角滑下一颗汗珠,小声喊:“陶吾,就这个。”池渔不满:“什么这个那个,这是我家老祖宗。”陶吾偏了下头,望向池渔:“挪个地。”她眼睛眸色很浅,帽檐打下的阴影里也能看到两抹澄黄。黄色太纯粹,因此隐约看得出瞳孔并不是正圆。像猫。或者猫科动物。池渔的目光被这双异于常人的眼睛吸引,没听清陶吾说什么,余光却分明看到她喉间微微滚动。一个不加掩饰的吞咽动作。红毛比谁都急:“小池总,您让让?”池渔才发现自己半身还倚在老祖宗身上,一面腾地方一面絮絮叨叨:“搬的时候慢点儿,砸着你自己不要紧,别磕坏老祖宗。”红毛忙说:“不会的不会的。”池渔老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时说不上来,只好端起架子冷眼看搬运工怎么把三百斤的巨鳖搬起来。陶吾绕着老祖宗转了半圈,找到好着力的凹陷,随手一提。一米来宽两米多长的巨鳖仿佛一柄大伞,被陶吾竖起来放在右肩。红毛兴奋地啪啪鼓掌:“怎么样小池总,不错吧?”池渔斜他。且不论生扛三百斤的巨鳖何等力拔山兮,这红毛到底是不是老宅管家?天池山区是池家私人领地,除登记在家谱的子嗣,也就知根知底的管家能进。这红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脑门抬头纹,少说四十来岁,却顶着朝气蓬勃的齐肩红发。池渔一方面觉得他面熟,一方面红毛打着遮阳伞,规规矩矩一声不吭送她到老祖宗栖息的池塘边,她便先入为主当老宅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