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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高先生带人到站台来接,走到停车处,又说府里已准备好了晚餐和房间,不如干脆到高家歇息。
四少带人上了轿车,刘士官在车外,却递给司机旅店的地址,高先生要说什么,四少已婉拒他,“一路颠簸,这样风尘仆仆地过去,反而失礼,不如安顿好了,再去拜见。”
靳筱上一回见着高先生,还是再校场同四少闹别扭的那一回,因此有一些不好意思,只跟着笑了笑,高先生也没有说什么,吩咐司机往旅店去开。
四少问他兄长是否安好,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寒暄了一阵,不多时便到了地方。既然到了旅馆,做人妻子的,便要邀请他上去坐一坐,可高先生只同他们办理好了入住,便称天色晚了,不好打扰,便要离开。
他迈了脚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四少,终究没忍住,“督军,我兄长的脾气与我不同。”
靳筱瞧了他一眼,赶巧他也在看她,让她面上带了疑惑,还想探寻,高先生已经望向四少,笑容带一些慈祥,一副敦厚的长辈模样,“高家和颜家从来都是交好的,四少如今成材了,可毕竟年轻,我便啰嗦一句,改日会面了,不要因为舟车劳顿,休息的不好,犯孩子心性,闹少爷脾气。”
他从“督军”到“四少”,便端起了长辈的架子。方才一路上他都还是谦卑的,纵然四少以长辈之礼待他,他却凡事身段放的很低,如今临走了,却突然这般,倒让人觉得古怪。
门童帮他们拉上电梯的栅栏,靳筱从前在信州城坐过几回电梯,可这样阴暗又在活动的小空间,总让她觉得忐忑,时刻担心它不要突然停下来,又或者突然掉下去。
媒人介绍亲事时,爱挂在嘴上的小家碧玉,就是她这样的女子,没有市井的泼辣皮实,又着实比不得大家女子的眼界,所以要用碧玉来形容,显得秀气,也显得容易胆怯。
可胆怯仿佛更能激起男子的保护欲,四少伸手揽过她,她便不自觉缩过去,像他的臂膀是一道屏障。
四少自然觉得有一点得意,有一点满足,这个时代能欣赏女子策马扬鞭的,还没有多少,男子大多喜欢显摆自己勇敢能干,于是他也不能免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仅不能免俗,还比常人更加守旧一些,并不爱自由奔放的新女性。
也难怪高先生临走了还要叮嘱他,八成是为他那位出身显赫,受了西式教育的侄女。
四少这个人虽然古板,到底也对自己坦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守旧就是守旧。于是旁人同他介绍那些好家世的新式女子,他也觉得厌烦,干脆推了去。
交了心的朋友也骂他,说他根本就是个老古董,喜欢大男子主义那一套,可他着实眼光便停留在老祖宗传下来的审美上,并不能接受女子去学西式的做派。
更何况,泼辣,骄纵,纵然面上有人捧场,到底也是看背景的。
家世好的,便如他三嫂,可谁知道从前那些人倾慕她,是真爱她的脾性,还是她把握经济命脉的父兄?
无权无势的,便比如顾嫣然,纵然大家都捧着她,可说句不当听的,都将她做一件长脸的玩物,可以佩在身上,可以同旁人炫耀,可并没有人娶她做正室。
于是夸这样的女子如何新派,如何不俗,说白了仍旧是夸她家大业大,又或者容貌艳丽,不过是一帮爱钱或者爱色的老油条们,换了追捧的说辞罢了。
说是民主开化了许多年,这世上,真能掏了心的爱一个独立、大胆,敢同男子争高低的女人的,并没有许多。
哦,仍旧是有的,电梯到了第三层,四少突然想起他那两位兄长。
他嘴角撇了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见做人下限放的比较低的,眼光也会清奇一些。
刘士官已帮他们开了门,提前将行李送进去。
靳筱迈进房间里,终究没有忍住,歪了脑袋问四少,“你小时候很调皮吗?高先生会担心你闹少爷脾气?”
她其实想问高先生最后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同高家的会面是否十分重要,不能有半分差池。
可是光明正大地问出来,未免直白。女子说话,不管故意还是无心,都不好把目的显得太明白一些。太直白,也不会有人夸你坦荡,可绕一点小小的弯子,旁人就算看出来你的心思,也觉得你还算有一些委婉的聪明。
这便是中国人讲的礼数,因婉转这回事,是主动把身段放低了的意思,真的矮了一头,别人便不好再去计较。
她心里弯弯绕绕了半天,好容易问出这一句,便为了恰当巧妙地引出回答,但凡四少转一转脑子,便知道她想问的什么。
可他偏偏不。
颜徵北伸了个懒腰,窗外是最后一抹曦光,天空变成泛着白边的钴蓝色,他走到窗边,拉开纱帘,才漫不经心地回她,“我小时候也没有很调皮。”
她以为他有下文,便不说话,坐在床沿的凳子上,等他多说几句。可靳筱等了好一会,对面那人仍旧悠哉游哉看风景。
甚至不时还眺望的样子,好像几近黑漆漆的外面,有什么好景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了,要么是他嫌她绕着弯问话,要么他根本就不想说。
靳筱自然很有骨气,不去追问他,而是猛地站起来,也不理他了,拿了换洗的衣服,转身去浴室。
四少终于忍不住,回头问她,“你去哪里?”
靳筱抱着浴袍,声音带一些气,“坐了一天车,浑身都是汗,”她回过头,没忍住,还是瞪了他一眼,“你喜欢看风景,干脆看一夜的风景。”
她落了狠话,就钻进浴室了,留四少自己一个人在窗前笑,等她门都关上了,他还在笑。
窗户被颜徵北打开,夜风吹进来,终于带了凉意。他点了只烟,又掐掉了,一个人去看夜空上的星光,又哼了一声,听起来像一声沉闷的笑。
但他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
四少答应她去喝顶好顶正宗的羊肉汤,便真的差人去问了,是花井街上的某一家。
靳筱听了便要穿上鞋子,干脆午饭便去吃。四少从前逼她吃胡萝卜和肝脏,她早就怀恨在心了,好容易抓着这个机会,便是不逼四少下肚,也要熏一熏他,让他知道无法下咽是什么感受。
颜徵北却喊住她,面上挂了笑,像看一个初春刚过,便闹着要买冰激凌的小姑娘,“大中午你喝什么羊肉汤?回头长了疖子又要你哭的!”
她只好走回去,坐到椅子上,一面却撅了唇,觉得他既小气,又爱吊人胃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午在酒楼用餐,四少点了盘凉菜,半盘子是凉拌胡萝卜丝,大半盘子又给拨到了靳筱碗里。
靳筱自然不乐意,好容易不再管她的饮食,来了封州却又故态复萌了,如此她更加觉得四少来了封州之后,便十分不顺眼,干脆不管他放进碗里的东西,菜都夹到盘子里吃。
四少没忍住,又念叨她,“出来不比家里。”
他自然不敢说家里早上的枇杷汁,其实是混了橙汁的胡萝卜汁,这会在外面,自然只能逼着她吃胡萝卜。
他便只好含糊地劝她,像个罗里吧嗦的老先生,“不好好吃饭,一会游船,晕船了呢?”
靳筱只知道吃胡萝卜对眼睛好,还不知道可以晕船呢,于是更加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一面吃着盘子里的东西,一面把放了胡萝卜的碗推开了。
总之什么都是他说了算,她要问什么,吃什么,都要由他定夺。从前自然觉得他体贴,可她原本就比四少小了五六岁,这会还是孩子心性,偶尔也会闹脾气。
从前家里人忽视,一直小心翼翼,如今有人关怀,纵然心存感念,日子久了,也难免会有恃无恐。
这也不怪她,四少未免管的太多了些,吃穿用度,事无巨细,一股脑的宠溺偏爱若加上苦口婆心的叮咛,很难不让人觉得自己是被上赶着爱护。纵然不会厌烦,也会时不时叛逆,因对方其实是父母的爱法。
成年人的相爱,本应当相互扶持,互相支撑,可他俩这一点都笨拙的很。一个因没爱过,拼了命把自己没得到的东西送出去,一个因没被爱过,一开始不确信,后来发现铺天盖地的宠爱真的砸到了脑门上,一面觉得惶恐,因没有来由的幸运让人没有底气,时不时又觉得被人管着了,让她失了自由。
靳筱长久没有被逼着吃胡萝卜,自然更加抵触,四少的耐心却好的很,把她推过去的碗又放会去,结果半路被她用手掌抵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俩这样十分滑稽,像两个武林高手过招,推让都在那一碗胡萝卜里头。四少装作生气了,皱了眉头瞪她,她也不怕,理直气壮地顶撞他,“我们既然来了北地,自然要循北地的规矩,”靳筱摇头晃脑的,又偏头去指周遭的食客,“北地和南方不一样,都是用盘子吃菜,我当然也要入乡随俗。”
她满嘴胡说,四少也不拆穿她,反而很游哉,声音也仍旧是温和的,“你乖乖把胡萝卜吃了,我晚上就带你去羊肉铺子。”
他是给她台阶下,以她往日的聪慧机灵,自然知道如何用一点小小的损失,得到皆大欢喜的周全。可皆大欢喜是同人客气时才会顾虑的事情,她现在闹起性子,才不会管。
靳筱这会不仅要耍无赖,还耍的理直气壮,“我不吃你也会带我去。”
这话落到四少耳朵里,倒让他气笑了。可算她心也不是石头长的,知道谁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可她也很明白怎么撒娇了,大概女子的娇憨其实时骨子里的天分,到了时候便无师自通,知道怎么运用它,让人恨也恨不起来。
可她不知道,她丈夫是惯会威胁人的,做军官的,都有几手威逼利诱的看家本事,不然在这个年代,也弄不来想要的消息,揽不到想要的忠心。
他眉头一挑,便是刻意的阴险,纵然脸色并没有变,却足够去吓她,“你说的是,可我可以推到最后一天去。”
“到时候时间太赶,要是火车快要开了,我自然不能带你去顶正宗的羊肉铺子,便只能在火车旁边的店子里吃。”
他笑了笑,明明是淡然的,却让看出两分狡诈来,“你知道车站那里,你来我往的,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店家有多么黑心?说是羊肉汤,可里面混上了老鼠肉?猫肉?谁晓得?”
他又凑近了,声音压低,好像在传什么了不得的小道消息,“你也听说了,北地前几年闹饥荒?哦,实在是惨,买卖儿女便算了,还有呢?还用我说呢?”
他瞧着靳筱的脸色已经变了,终于露了点和善的微笑,“所以你乖乖把胡萝卜吃了,我带你去地道良心的羊肉馆子,刘士官盯着店家同你切羊肉,今晚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笑了笑,把碗推过去,还是平日斯文温和的样子,“你看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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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他连哄带吓的,终于端起那碗胡萝卜,皱着眉头去吃。因实在不喜欢那股腥气,吃了一两口,又赶紧低了头捂住嘴,忍住喉头的恶心,不吐出来。
靳筱已许久没吃过这样的苦头,方才那一阵反胃,将她泪水也逼出来,教她心里多了一股怒气,一面觉得四少不可理喻,一面不再想同他撒娇服软,要是折磨死她也便罢了。
她眼角的泪水还没有拭干净,又赌了气地接着拿筷子,却被四少制止了,握住她拿筷子的手,又看见她这副模样,自然不再逼迫她,轻声问着“便这样难受?”又要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原本放着她不管,靳筱还能硬气一点,捏着鼻子吃下去,也显得自己宁折不屈,可颜徵北柔着嗓子哄她,她便像个被羽毛轻轻撩拨了的小刺猬,呲溜一下要把自己卷起来。
可她躲过了四少擦她眼泪的手,本应该继续强硬一点才是,眼圈却红的更加厉害,嘴唇也有一些抖,说不清是气四少欺负她,还是觉得自己丢脸。
她自个儿也晓得这真是芝麻大的小事,从前再苦再难,牙一咬眼一闭就过去了,如今却被一个胡萝卜逼得眼泪汪汪的。
她也弄不明白,兴许是在他面前出了丑,觉得自己这样很跌份,又兴许从昨天他不接她询问高先生的话茬子,她就憋了一股气。
四少赶紧坐她的身边去,得亏他们这处被屏风遮住了,旁人不刻意窥视,并看不到。他凑过去,靳筱便把身子侧到一旁,一边去擦自己的眼泪,又忍着不去抽泣,以免显得更加没用。
他自然看不得她这个样子,他的夫人有时候隐忍得过分,有时候又娇花一般,要小心呵护,一不留神便惹着她。
四少侧着头去看她,她要哭,便让她哭了,省的委屈憋在心里,反而难受。可道理仍要和她讲通的,“从前也和你说了,你晚上瞧不见,便得吃这些,”他从未这样同人细细掰扯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能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说给她,“你觉得我欺负你?我何时不通情理过?哪回不是把你的喜好放在第一位?”
好容易转过她的身子,靳筱的眼还是低垂着,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点泪珠子,叫他心也纠紧了,拿了帕子同她擦眼睛,也没有方才威逼利诱的架势,半点骨气都没有,“好吧,便不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抬了眼,带一点怀疑,他不是这样好说话的人。四少见她终于抬了脸,面上是全然的投降,又低了嗓子问她,“那以后夜里还是看不见又怎么办?”
他叹口气,又自己答了,“还能怎么办?只能我扶着你。”
四少说话间无可奈何的认命,倒让她笑起来,嘴角刚弯了弯,又拼命忍下去,板住了脸,“我才不会麻烦你。”
他自然知道她不再闹脾气了,便夹了菜到她的盘子里,顺手把那个碍眼的碗推的远远的,让靳筱面上又忍不住多了一丝笑。
他同她夹了菜,又带了一点凶狠,“以后不许吃饭的时候置气,不知道最伤身体?”
可四少看她乖乖吃饭,终归又带了笑,伸手摸她的头发,落到她的发梢,仍旧留恋地打了个转,声音也软下来,“往后若真的生了个女儿,哄你还是哄她?”
他看向窗外,面上不知道是烦恼还是期盼,也没有去看靳筱的神情,“怕不是要两个一起哄了。”
吃了饭去游封州的园子,园子原本是晚清一位商贾的,后来祖业凋敝了,又是这种改天换日的年岁,便落到四少朋友的手里。
商贾大家,总是惯会享受,从布局到风水,总将四季的舒适放到头一位。午后的日头原本还是晃眼的,路上来往的轿夫头上都是大颗大颗滚下的汗珠子,靳筱下了汽车,也觉得日头太晒了些,并不该这时候游园,可是一脚塌进去,便是扑面的清凉。
她觉得稀奇,不知道是风水挑的得宜,还是此地有众多的树木水泽。封州不如南地多山,又是古都,若不是私家的园子,少有如此粗壮茂盛的树木。枝干盘亘,多半是战乱的时候,任由树木疯长了一段时日,好容易易了主,也便由它们去,只修建了新生的枝条。
平日里除了特定时日,便只有前厅的老婆婆照管,此外便再没有什么人,想来主人家没有在此长住的打算,再来便图个野趣,干脆由着草木自由生长。
四少要带她游船,靳筱以为是雕花的大船,答应的便很爽快,可四少却留下刘士官,带着她穿过一小从树林,才看叫一条小小的河流,飘着只巴掌大的小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不是河水尚且不浅,倒不如说是小溪,夏季多雨,两侧的合欢花枝叶繁茂,映着窄窄的河道,不光遮去了大半的烈日,风一吹,粉色绒球般的花,便稀稀落落地,掉到波澜点点的河面上,确实是个好去处。
靳筱上了船,原本还忐忑,四少坐在她后面,拥住她,他俩挤在这小小的船只上,又让她觉得有趣的很。她从未划过船,便学着四少的样子,去摇着船桨。可船总是绕着圈的打转,像欺负她是个生手,反而让她有了好胜心,非要把船头弄正了,一会气急败坏地叫起来,一会又期待地慢慢屏住了呼吸。
四少也不教她,只在她快要泄气的时候提一句,“你迎着水流试试看?”,不多时她也便上了手,小船儿也变得服帖了,靳筱自然得意,觉得自己已然是个老手。
坐在船里,视线便矮了一头,潺潺流水都在手边,都在眼前。两岸的合欢花垂下来,时不时的一两朵落到她鼻尖,让她拿下来,放在手里头,闻了闻,又扔到小河里面去。
她窝在四少怀里,划浆的手便偷懒了,四少一个人在运着桨,不多时小船便飘飘摇摇的,眼瞧着要轻轻撞上一侧的软泥。
她又逆着方向拿桨一拦,水的阻力便将小船的方向正过来,正过来没多久,她又犯了懒,窝在四少怀里,撒着娇的呢喃,“我困了”,或者,“划船好累,我们不如睡了午觉”,四少掐她的腰窝,她也不躲,反而笑做一团,缩到他怀里去。
四下无人,只有虫鸣鸟叫,盛夏里难得的清凉,连亲近都变得十分恰当,唇边的低语和树尖的虫鸣混在一起,半点突兀也没有。有小鱼从靳筱的手边游过去,她侧了脸,要去看,却被四少拦住了,捧了她的脸,去亲她的鼻尖。
他露了牙齿,要去咬她,又被靳筱躲过了,反而叫她得了手,捏住了他的耳朵。她又翻过身子,在那飘飘摇摇的小船上,捧住他的脸,端详着,仿佛不认识他,“呀,你长这个样子的呀。”
前段日子,烈日当头的演兵,确实让四少黑了一些,额头明显多了一圈色差,大约是平时带着帽子的缘故。她把他额间的头发抚起来,四少便闭了眼睛,让她去瞧,可她光瞧也觉得不够,又伸了指头,去摸他额顶的一块小圆疤。
他闭着眼,感官敏锐了许多,日头从树叶间隙里撒下来的阳光,落到他的眼皮上,便是一片斑驳的光影。四少能闻到她身上的花果香,是新买的香水,像葱郁的草木扑了面。
靳筱方才伸了手去摸河里的小鱼,这会手指还是湿润的,微凉的,落到他额头上,原本该清爽,可她落指却落得未免暧昧了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兴许她不是有意的,可手指头在他的额间摩挲,不一会便成了撩拨,叫四少喉头不自主地滚动了,又舍不得睁开眼睛。
古人讲柔情万种,想来再刚毅的将军,都受不了佳人一根温柔的手指,靳筱的手指划过他的睫毛和脸庞,他的心便战鼓一般敲起来,轰鸣一般的,都快要叫嚣出来,能和枝间的蝉鸣比一比高低。
可他却不敢动,又屏住了呼吸,希望她之间停留的再久一些,好像她的手指是落下来的合欢花,每一层波澜都要晕染到最深处去。
真是很没有出息。
她似乎是看够了,顷刻间要收了手,却被四少握住了,四少的眼睛睁开,再不是方才那样温和的,澄明的,反倒蒙了一层带了温度的薄雾。
靳筱歪了歪脑袋,便带了一点不怀好意,“怎的了?男子的脑袋摸不得?”
他笑了笑,她有时候真是胆大又娇气,纵容的那一方,自然会觉得得意,四少揽住她,去亲她的脖颈,耳鬓厮磨,是两个人的乐趣,靳筱一面躲了,又攀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去啄他的嘴角。
四少自然不会放过她,揽了她的腰肢,不让她轻描淡写地溜走,唇舌间的试探总是最让人心醉,更何况这样宁静的水面,没有什么人会打扰他们。陡然急促的呼吸和莫名干涩的喉头,都成了印证,四少急切的按住她的脖颈,却还是觉得不够,他侧了脸,还想吻得再深一点,再亲昵一点,最好把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总归忍不住,带了她的身子,要把她压在身下,肆意采拮。
船却翻了。
靳筱一猛子的扎进了水里,结结实实地喝了一大口水,身后的男子从水里抱过她,虽没有让她受许多惊吓,也让她气了个够呛,忍不住拿拳头砸他的胸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衣服都湿了,四少却在水里笑个不停,还嘲笑她头顶的钗也落了水,一头青丝登时落下来,湿漉漉地散在水里。
四少低了头,将她的头发往后面拢了拢,又笑起来,“你不是总抱怨天气热?如何?这样是不是很清凉?”
他脸上都是水珠子,被阳光照到了,亮晶晶的,衬着他脸上少年一般的笑容,像个耍坏的男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故意为之。
靳筱不会游泳,这会便只能死死的抱住他,四少一面往岸边游,一面又调笑她,“夫人抱的我好紧。”
她手上分不开,可嘴却还闲着,四少咧了牙齿,还要说什么,靳筱伸了脖子,狠狠地咬住他的下巴。
她从来都讨厌狼狈,这样湿着身子往长满花草的岸上爬,手上还拎着鞋子,自然恼怒,连走路都比平日快,只想去找前厅的婆子,换件干爽的衣裳。
四少原本要去追她,可她今日一身白色的衣裙,浸了水,阳光时不时的照上去,便如同发了光的的透明薄纱,映衬了里面的曲线。她还在前面嘟囔着抱怨,半晌却没有听见回应,终究忍不住,回了头,却瞧见四少盯着她的身子,不晓得在想什么。
还能在想什么?这身裙子,原本就有些修身了,更何况湿个透顶,靳筱面色红了红,转身就要接着走,四少却终究没有忍住,上前了两步,把她抓进怀里。
他从水里出来,呼吸却很灼热,一面开着口,一只手已经顺着她的大腿摩挲,喑哑着嗓子,“既然湿了,不如就在这里脱下来。”
他真是荒唐的很,靳筱要开口,却已经被他握住下巴,吮住了唇,总归方才种的因,都要她自己来偿,四少的手不多时便探进她的身子里,贴着那件湿漉漉的衣裙,一点点往上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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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近日越发的胡来了,多半是看着她好欺负。初相识的时候,靳筱还可以眼圈红一红来吓他,总归两个人还是有点羞涩生疏的,颜徵北便是起了兴致,多半也忍下了,可如今四少这样,当真是没有怕头。
靳筱好容易推开他,气息也有一点紊乱,眼梢一半是春情,另一半是羞恼。他一只手还在她衣裙里,可谁知道这园子里真的只有他们两个人呢?一想到会有另一处目光,她便羞恼地满面红了个透,半天都不知道如何骂他,是骂他厚颜无耻还是色胆包天。
她气喘吁吁地瞪他好久,却只蹦出了一句,“光天化日的,还要不要体面?”
她如今也会把体面挂嘴上了,可见是真的气了,四少到底心疼她,先松了手,又将她湿着的头发捋了捋,温声道,“你说的是,”他眉眼分明带了笑意,却看起来分外的狡猾,教靳筱皱了皱眉,带了防备,又听见他道,“可你今日不吃胡萝卜,我都依你了,你是不是也该依我这回?”
他果然又来诱哄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从前是专职在烟花之地,诱骗少女来的,不然怎么会这样娴熟。
四少双手扶了她的肩膀,同她讨这般的商量,面色竟还是极正派的,“你看,夫妻之间,总是要互相扶持不是?今日我遂你的愿,明日你遂我的愿,日子才会长长久久,恩恩爱爱的,”他笑了笑,瞧起来真是稳当持重的样子,“你年纪小,尚且不懂这样的道理。”
他这副做派,倒真像个什么婚恋专家,可以去开坛讲学,最好从小处入手,从婚姻讲到吾国的政体去,不定还能赚一个唬人的教授名头。
靳筱还没有说话,四少已松开了她,叹气道,“自然,我年长一些,便应该多担待一点,你说的是,你觉得不体面,那便算了。”
他松开她,竟越过她,一个人往前走了。靳筱尚且狐疑地跟着他,又听见他开口,声音带一点落寞,“我没有不尊重你,你知道的,我们很少一同出游。”
靳筱想跟上去,去看他的神色,又还是忍住了,落了他两三步,又听他声音越发的可怜了,“我只是想着,这样好的良辰美景,若留下更多的记忆,日后想到了,也是甜的,总归是个印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俩这会走在一个小坡,靳筱跟着他,已有一些费力,可四少仿佛不知道这些,一面自个走,一面自顾自的伤心,“我们行军打仗的,坐守一方边境,不晓得战事什么时候就要起了,又不晓得什么时候就是别离。”
他叹口气,回了头,神色竟真的有一些凄楚,教靳筱有些愣了,站在那里,不晓得要不要上前。
四少低了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话的声音也跟着低下去,竟像伤了心一般的喃喃,“你觉得我急色,我也不争辩,诚然我也不会花心思,又只爱同你亲近。”
他如此垂头丧气的,身上又湿漉漉的,倒像个落了水的鸟,狼狈的,又有一点可怜,最容易讨女孩子心软。
四少倒忘了自己的风流名声,这会耍起了纯情,他抬了眼,面上分明是落寞的,又强撑着一丝笑,“好了,你不是要喝羊肉汤,我们快些回去,换了衣服便过去。”
他要转身接着走,却还是停住了,倒不是他还有什么话要说,而是靳筱上前抓了他的手,又踮了脚尖,英雄就义一般地贴住他的唇。
她难得这样主动,从来都是他被招惹,他被撩拨,可还没有自己装可怜,得美人疼惜过。四少眨了眨眼睛,唇边骤然泛了一丝笑,又有一点得意地眯了眼睛,一只手揽了她的腰,另一手要去捏她的下巴。
可靳筱却躲了去,还没有等四少去掠她唇齿间的气息,她便已经站好了,又向后退了一些,神色如他方才一般郑重,面色清明淡定,反倒四少满面桃花,眉梢间的绯红情动,像被调戏的那一个。
她晃了晃脑袋,一字一句,“你方才说夫妻之道说的很好,可诚然你没有看过情爱,不晓得良辰美景,除了欢好,还有许多的事情可做。”
四少的面色顿时黑了半边,他倒忘了,这回事上,他夫人钻研颇深,更有心得,靳筱眨了眨眼,也如他方才一般,带了十二万分的耐心来,“自然,我该多担待担待你,你大概不了解,从没有才子佳人,出游时,会光天化日欢好的,不过,我倒听说过,”她又踮了踮脚尖,靠在他耳边,轻描淡写的,眼里却藏了笑,“有一对儿野鸳鸯,在山里戏水,回了家就受了风寒死了。”
她站好了,笑得很体贴,“我们难得一同出游,可不要受了风寒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费了许多的唇舌,亲或者哄他,终归还是安定了四少。更何况她方才虽回敬了他,还是笑盈盈地牵他的手,和风煦雨地哄着他快些换衣服。好容易拿到了干爽的衣服,也不管四少的面色,照旧体贴的同他换上,拿干毛巾擦干他身上残留的水汽。
颜徵北自然不愿她受累,虽臭着一张脸,还是拿了一旁毛巾去擦她的湿头发。诚然她说的有道理,更何况女孩子总是不好受寒的,只是四少吃了亏,又被她戏耍了,免不了半天都同她赌气。
从前只有靳筱撒娇和闹脾气,她好像很容易闹脾气,因许多的事情,比如胡萝卜,比如四少有时候喊她早起,可四少却不一样,从来他都是克制的,体贴的,是主导的,有道理的哪一方。如今颜徵北甩她后脑勺还是头一回,让她也觉得有意思。
他俩方才湿着衣服出来,着实让刘士官吓了一跳,靳筱身上披着四少的外套,尚且不算窘迫,可四少白衬衫都浸了水,又衬着一张脸阴晴难测,教他也不敢问询,只赶紧同守门的老婆婆讨干爽的衣裳。
到上了车,四少都未曾说过一句话,靳筱时不时地逗他,“这就生气了呀?”他才会偶尔地蹦处一句,“没有。”,或者,“我已经忘了,不要再提。”
四少这个样子,当让人去想他年少叛逆的时候,会否也这样赌气嘴硬,于是靳筱更觉得他闹起性子,像个小孩子。
他大约也觉得丢人,因方才巧言令色,卖乖服软,也都未起什么作用。汽车开过了这条街,他又着实遗憾地叹了口气,“难得这样的园子。”
若这话从靳筱口里出来,大约四少会阔气地安抚她,“这样的园子算什么?回去我们去建了十座出来。”
可靳筱自然没有他这样的阔气,只好同他去指外头,“哎,你瞧,今日的云彩,像不像一只小兔子?”
四少自然不理她,可靳筱也不气,她去看外面云彩的目光,又落到四少的眉眼上,她倒不知道,自己面上的笑容,带一点恬静的温柔,让四少的余光瞥见了,心中动了动,又莫名其妙地,这会不愿意同她对视,只好自个儿硬着脖子去看外面的车水马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却带了十二万分的柔和来,开了口,轻声道,“我倒很庆幸,这时候遇见你。”
四少自然晓得她是说甜蜜话哄他来的,他一面冷哼了,一面又竖起了耳朵,等她下一句。
他以为自己不去看她,便显得十分刚毅,十分不留情面了,可他这样一个眼神都不愿意跑过来,反而显得十分生硬。靳筱伸了手,一面搂了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难得的乖顺。
颜徵北只觉得面色动了动,自然是要笑出来,可他又非要忍住了,留下一片抿地生硬又可疑地薄唇。
靳筱的呼吸都在他的耳际,教他忍不住摒住呼吸,去等她难得一句的情话,他等了好久好久,像等一滴水好容易从枝梢掉落湖畔,才听见她气息动了动,轻飘飘的一句,“啊,我看那云彩,不很像小兔子了。”
她又坐直了一些,一幅要看清楚的样子,“哦,是我没有看清楚,反而像一个小白狗。”
她低了头,便对上四少瞪着她的眸子,黑曜般的,让她又笑起来,“好吧,”她搂着他,像哄一个小朋友,“你想知道为什么是不是?”
四少嘴角扬了扬,她也便承了他的台阶,“遇见你再晚一些,想来你便更加老成,便不会有时候像个男孩子那样。”
她眼里又带了促狭,“若遇见你早一些,哦,以你的性子。”
四少带了疑惑,靳筱却送来了手,坐回自己位置,又拿了身旁的团扇,轻轻扇起了风,想起来他们初结婚地时候,四少不顺心时,发脾气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你的性子,早几年,大约讨人厌的很。”
想了想还是觉得靳筱不太能接受野?
女孩子遇到自己无法接受的还是要拒绝比较好
请不要打可爱的小桃
头疼+明天搬家
最重要的,我没有办法再房间有人的情况下开车!!
我保证会炖香又甜的肉
不然我就铁锅炖自己!
哎,你们瞧,今日的云彩,像不像一只小兔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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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肉的店家在巷弄深处,中原不比江南,没有狭窄的青石瓦小径,封州又是古都,如今的市集,不定是过去的官道,因而街道也要开阔平坦一些。不晓得是此地的官员肯出资修缮,还是千百年来车马人流,生生踏平了这条路。
不远处的戏台子,有旦角唱着豫剧,靳筱跟着哼了几句,不过凑个热闹,四少却偏头看她,嘴角带了笑,“你唱的很好。”
她自然比不得台上的花旦,更何况四少从前是惯去戏台子同人捧场的,听惯了名角唱腔。他瞧上了哪个台上的貂蝉或者天仙,来往间刻意或者无意的阔绰,又多半成了满城相传的纠葛多情。
只一个梨苑,不知道他有多少风流韵事,若再过几年,不定还有人写下来,再搬到戏台子上去。
从来靳筱都觉得自己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可想到这些,心下难免还是懊恼,可见前尘往事,总是让人纠结。
若是平常的纠结,还可以撒一撒脾气,闹一闹性子,可这种事,讲给旁人听,便是多一个人苦恼,于是倒不如,自己同自己过不去,直到排解的那一天。
万事却自然没有这么容易,靳筱在看街边的一朵绢花,做的精美,听闻是新工艺,却也不似洋人那样,事事交由机械代工。她这样挑着一只花骨朵,瞧起来像个挑剔却阔气的富家少奶奶,让那小贩眼睛亮起来,颇热络地同她又递了几枝。
她接过那几枝花,歪了歪脑袋,似是不喜欢花瓣上面刻意抹上的金粉,觉得俗气,才皱了眉头,将那几枝放了回头,又状似无意地开口道,,“诚然你喜欢听戏。”
戏,歌剧,连再往北地的梆子戏,四少逢了机会也要去听一听。他喜欢跌宕起伏,同他夫人喜欢杂志里的情爱故事一般,只不过颜徵北更爱庞杂的,又受统一调度的音乐,加之国人含蓄,百转千回皆在一口嗓子里,咿咿呀呀的婉转,代代传下来的唱白,却仍旧让人落泪。
四少要开口,靳筱却已往前走了,她想到什么,又笑道,“听闻达官贵人,最喜欢少女的声音,洋人也是如此,只爱少年成年前的嗓音,过了变声期便不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面不远处有卖臭豆腐的小贩,她不喜欢那个味道,又躲到四少的左边去,反而让颜徵北笑起来,拉了她的手,食指擦过她的手背,“你倒知道许多。”
他今日穿一身改良的制服,看起来像个英姿勃发的男学生,纵然眉眼被岁月刻下了一点戾气,同他在军校读书的那几年比,却没有什么变化。
四少当年,原本被父亲送到了军校,可大太太忌惮他,多番周折,又被转出来,去了中学读书。
然而阴差阳错,最后还是上了战场。
二十多岁真是奇妙的年纪,纵然模样上瞧不出什么,顶多胖一些,或者头发长一些,可心境却是昼夕之间的成长。
一场战事,一番筹谋,恨不得每一刻都在打磨他,雕刻他,把他变成另一个人。
他笑了笑,想起一桩陈年旧事,也与戏园子有关,面色带了一点暗,却还是轻笑着,“世上含着金汤匙的人还是少,许多人年轻的时候为了名利,忍辱偷安,半分顺心都没有得到过,到了老了,不再风华正茂,却掌握了权与势,反而要去掠夺旁人的青春。”
“少年人,总是天真,也总是软弱,就像肥嫩的一块肉,自然合他们的胃口。”
他抬了头,远处的钟楼上,有钟声传过来,从前象征王室和权势的地界,沧海桑田,也不过是一个物件,一段声音。
四少垂眼时,靳筱已偏了头,打量他的神情。
“平民眼里是特权的风光与神秘,看客当一件新奇的谈资,当权者自然不过是一时兴起,可少年人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勾起唇角,似乎在咬牙切齿和轻描淡写之间徘徊,却仍旧带着无尽的讽刺和轻蔑,“弱小真是种原罪。”
四少抬了眼,对上靳筱问询的眼神,又笑了笑,抬起手,指向不远处得一张随风飘摇的招幡,“瞧瞧,是不是那一家?当真是个老字号。”
确实是家老字号,不过小小的店面,在这三伏天,仍旧坐满了人。食客多半坐到了外面,贩夫走卒,商人伙计,什么样的人都有,四少只听闻这是家有名的羊肉汤,倒不知道,这样接地气。
越是平民爱的食物,往往才是市井里的真味。从前信州城的太太小姐们,也爱托人去城门买一碗馄饨,用料不一定珍贵,价格也不过几个铜板,家里的大厨,却如何也做不出来。
生活越艰难,就越只能从口腹之欲里,寻一时半刻的放松和满足,平民才会真正用心敬畏食物,因而有时候,反而敏锐过最经验的老饕。
四少还没有踏进店面,食客碗里的羊肉膻味,已经传到他鼻子,让他顷刻变了脸色,脚步也慢下来。讨厌膻味的人,闻之就要作呕,靳筱未见过他这样,也站定了,瞧着狭小店铺里,店家在烟雾缭绕的羊肉汤锅面前忙碌,嘴角不自觉抿起来,转了身,又笑道,“闻着确实很香,可今日太热了,太阳还没有落下,我也没有胃口。”
她拉了他的手,要带他往回走,“不如再去别处看一看。”
可她的手却反而被握住了,颜徵北把她拉回来,仿佛已看透她在想什么,低了头,嘴上说笑着,眼里却很温和,“来了封州怎能不吃呢?我可只今日陪你一回。”
靳筱还要开口,四少却已拉着她,往里面走,又喊了声,“掌柜,来一份招牌的羊肉汤。”
他们最后找了处远离食客,靠近大树的阴凉位子,羊肉汤氤氲的气息扑面,靳筱握着筷子,却很踌躇。四少当真讨厌羊肉的味道,她瞧得出来,纵然他勉强了,坐在这里,也必然不好受。
她想胡乱吃几口便走,却被四少识破了,偏了眼盯着她,“你若少喝一口汤,便是浪费我大老远带你来的心意。”他看了眼远处的食客,又道,“也不许囫囵地吃,你没有店面要顾,没有工时要算,便这样老老实实地,喝到最后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话的语气,还以为是逼靳筱在吃胡萝卜,靳筱盛了一口汤,果然鲜美醇香,不负盛名,可她心里却有一点酸楚,因她看出四少面上的忍耐。
她拿余光去看四少的神情,自然被颜徵北瞧见,便干脆挂了笑问她,“如何?值不值得我们走这一遭?”
自然是值得的,自然也除了因为汤的味道好,还因身旁那个人。靳筱点了点头,却不敢看他,只低着头去喝汤。许是怕她急了,四少又去抚她的背,“慢一些喝,不要烫到喉咙。”
可他却不晓得,让一个女子染上丈夫不爱的气味,是一种折磨。靳筱从不知道喝羊肉汤是这样的煎熬,光是想到这味道让四少作呕,她便半点胃口都没有。
可诚然这是他的心意,偶尔她偷偷去看他,瞧着他带了笑,歪着头看她喝汤的样子,她便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一点点痛,又有一点点甜。
凡事沾了他,情绪便说不出来。他在绿荫下微笑的样子,眼眸间的温和,叫她耳梢突然红了红。可她想到自己一会一身的羊肉气,脸却更红了,平日里吃饭,总要说几句话,可今日她一句口也不开。
如此踌躇,更让靳筱觉得自己当初闹着来喝,真是同自己挖坑。她便这样带着思虑喝到见了底,交差了一般,拿手指了指碗底。
四少往碗里瞧了一眼,又抬了眼,打量她的神情,看她眼神飘忽,又问道,“好喝吗?”
靳筱点着头,却心虚的很,她方才只顾着思虑回去的路上,如何避着同他说话,其中滋味,却没有仔细品味。四少看在眼里,“啧”了一声,往那粗制的竹椅背上一靠,莫名又有了纨绔气,“我看也不过是虚名,未见得多么美味。”
如此倒对不起店家的招牌,靳筱眨了眨眼睛,站起来,便要往回走。
她这样沉默了半天,嘴也抿的紧紧的,四少再迟钝,也晓得是怎么回事。靳筱低着头,急急地往回走,便没有看到四少嘴角的坏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士官已带了车在街口等着了,他们只消走过去,便能上车回旅馆洗漱。可方才不过短短的一条街,如今却觉得曲折八拐,难走的紧,四少却还偏偏不放过她,时不时问她面人好不好看,又拉着她,进了一家木艺店,非要挑一个雕花的手杖,买下来,回去送给父亲。
如此到街口的路,便更加漫长,她不晓得,自己红彤彤的耳梢,和面上的焦急,早已藏不住了。四少回头问她买紫檀的,还是黄杨。可靳筱哪里有心思,胡乱指了一个,四少瞧了瞧,又同她确认,“这个?”
靳筱忙点头,只盼他快些买下来,她好回到旅店,可四少却非要较真一般,又问了一句,“黄杨的?”
她哪里看得出是什么材质,只好又点了点头,可四少的嘴角却如何抑制不住了,一口牙齿露出来,像捉弄她的男孩子,“可这是紫檀的呀?”
他意识到自己笑得过于开怀了,要收敛地转身,可方才四少眼里的幸灾乐祸,早叫靳筱看见了,自然知道她心里的焦急和忐忑,都入了他的眼。
她一时羞恼极了,不只是被看穿,而是她这般介意自己的气味,怕他生厌的样子,真是傻气的很,如此她更加觉得自己脖子都跟着红了,热气喷到脸上,靳筱只怕自己这个样子,像个熟虾子,蠢笨的紧。
她是最怕被人看穿的,因得体和矜持,都是她维持的体面,体面了,她才有底气同他站在一起。她偏了头,瞧到一旁的木框镜子里,露出自己惊慌无措的样子,当真失态的很,西洋镜子将她的不安照了个透,更何况是人眼呢?
她晃了晃神,竟一时仓皇,转了身子,趔趄了一下,又倏然跑了出去。
靳筱一面跑,一面捂了自己的胸口,她不知道原来同一个人,除了愁绪和甜美,还会有这么多激烈的情绪,会因为一个眼神手足无措,一次呼吸满面通红。
她瞧见一个巷口,便躲进去,方才捂住自己胸口的手,又突然握住自己的脖子,仿佛这样能让她的心,跳的慢一些。
她心里头是什么?这样酸涩,又这样惶恐,她在想,似乎是羞耻,这情绪离她竟然如此的遥远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是学堂的修女委婉的劝她回家的时候?从那时起,她便把自己包裹住了,母亲当着柳家的面责骂她,柳岸之的母亲明里暗里地嘲讽她,信州城的太太小姐瞥见她时眼里的奚落,她都当作没有听见,没有看到,不进耳目,更不放心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如今她的壳子裂了一道缝,露出里面那个瑟缩的,惶恐的,害怕被欺凌,被漠视,被奚落的女孩子,可那样的女孩子是不体面的,因软弱是一种原罪。
只有假装听不到,只有不去在意,哪怕身上受了伤,只要膝盖尚且没有跪下来,便还能云淡风轻地站着,甚至笑出来。
可如今她竟开始羞耻,开始觉得自己不够好,开始害怕他人的厌恶,开始惶恐了。
她在这狭小的巷落,兀自皱了眉,又觉得光线有些暗了,似是这夏日漫长的日头,终于也开始回落了。
她抬了眼,眼里有一些迷茫。
原来不是日落,是四少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瞧见她终于抬了头,面上的焦急也变成哭笑不得,“你跑什么?”
靳筱才想起来自己跑了许久许久,啊,这真是更加的可笑了,不过是一句笑话,半点恶意都没有,都已然让她失态如斯了。
她低了眉,有一些丧气,想要走开,却被四少按住了,凑上去,吻住她的唇。他照旧是温柔的,连舔舐她的唇角,都湿润又缠绵,像安抚一个受了惊的小动物。四少的气息还有一些不稳,大约寻她真的费了一些力气。
她的手掌被他握住,是她喜欢的温度,连他虎口的茧,都是她喜欢的,可她仍旧下意识地推拒,因她心里小小的自卑,觉得一点点气味,都让自己不再完美,应当躲起来,不被他寻到。
可四少却突然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松了口,强硬地探进她的唇舌,她每一分瑟缩和躲避,反而让他半点情面都不留,他的气息全然在她的鼻息里,那么她的呢?她不敢想,她已然退无可退了,小舌被迫同他纠缠,他是要夺去她所有的呼吸了,那么体面呢?会否也要夺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少终于放开她,一点点银丝还在他俩之间,她瞧见了,又垂了眼,睫毛颤动着,看起来无辜又胆怯,四少的手抚上她的脸,她偏了脸要躲,也被他拦回来,又靠近她,磨蹭她的鼻尖,轻不可闻地叹气。
她抬了眼,去瞧他叹什么气,会否是动了怒了,四少却对上她惶恐的眸子,不复方才的粗暴,像最温润的玉,可以让人贴在心口。
他又亲了亲她的唇角,才呢喃出声,“你怎么样,我都是喜欢的。”
她瑟缩了一下,不晓得他要说什么,更怕她万般脆弱蠢笨,都被他看在眼里。四少眼里带了笑,仿佛笑她傻气,却不是让她害怕的嘲笑,而像看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的小孩子,“你晓不晓得什么是喜欢?”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庞摸索,好像她是珍贵的,不可蒙灰的,“你不管什么样子,我都觉得你好看。”
他说了这话,面上的笑意又大了一些,抚着她的脑袋,嘴唇落到她迷茫的眼睛,他的声音像风一般轻,像裹挟了朝日的阳光,拂到她的眼帘,“都会想要亲亲你,同你绑在一处。”
他觉得唇角有一些湿润,放开她一些,却看见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
仿佛是许多年的委屈。
下章炖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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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今日放了许多的沐浴剂,法国产的玫瑰浴剂,馥郁芬芳的过分了一些,平日里她是嫌弃的。可旅店里只找到了这一种,身上散着玫瑰的香气,纵然俗艳了一点,也要比羊肉的味道要好。
她又吸了吸鼻子,总觉得那股味道还在,如此靳筱又拿过浴剂的瓶子,往浴缸里倒了许多,直到她整个人在烟雾缭绕的玫瑰香氛里,像闯进了法国贵妇的更衣柜,被熏得头也晕了,才放松了身子躺下来,把自己埋在那团香气逼人得泡沫里。
再也不要吃羊肉了,她想,有一点懊恼,可头脑却混混沉沉的,不晓得是热气还是香气过于浓烈了,她在那团泡沫里,懒懒散散地掬起一捧水,又颇沮丧地叹了口气。
她怎得还哭了呢,想到方才,靳筱便恨铁不成钢地撇了嘴,红着耳朵,又往水里埋了埋脑袋,有些丧气。
纵然四少好生宽慰了她,叫她晓得他是不在意的,可她这样娇气,这样爱哭,便是靳筱自己,也不喜欢自个这个样子。
可是那种情状,她心里明知道是该理智的,恨不得摇着自个的脑袋,要自己得体一点,可神智却早就飞掉了,越是不可控,她便越慌乱,情绪和仪态从来都是受她掌控的,那是她小小的伎俩。一点点羞涩,面上的一抹红,或者一点点恐惧,眼角的两滴泪,指不定都是她的小心机,可如何便不受控了呢?
她慌的要命。
靳筱还在思绪里,没成想四少因要出门,要知会她,便敲了敲浴室的门。颜徵北原打算在门外便把话说了,刚喊了一声“筱筱”,却听见里面“嘭”的一声响。
颜徵北吓了一跳,推了浴室的门便冲进去。本以为靳筱是在瓷砖地板上滑倒了,叫他心悬在嗓子眼,进去了,却看见她在满是泡沫的浴缸里挣扎,大约是一时脚滑,而这浴缸又过分的宽大了,才让她跌进去。
四少忙伸手将她捞出来,她呛了水,咳了许久,瞧见了他,又猛然缩进水里去。方才她这样扑腾,头发上,都是泡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起了童心,在偷偷玩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这会扒着浴缸沿,颇不好意思的看他,她的鼻尖被呛的通红,两颊也被热气熏处了红晕,像圣诞的小麋鹿,挂了红绒球做鼻子。
他不说话,只歪着头看她,像打量她在做什么,弄得浴室的地上都是溅出来的水。她便果然又往水里缩了缩,也不晓得说什么,瞧起来委屈巴巴的,叫四少忍不住笑起来,不再为难她。
他伸了手,食指将她鼻子上的泡沫拂去了,轻描淡写的。他垂了眸,看了眼他食指上的泡沫,才低了嗓子问她,
“你今日怎么了,和水犯冲?”
靳筱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起来心虚的很,不敢去看四少,反而去打量浴室瓷砖上的小小图案,仿佛她从前忽略了上面的水仙花样,非要这会去品鉴才好。
四少瞧她这样,终于转了身,去一旁的洗手池,把手上的沐浴剂洗掉,他以为这样他嘴角无法抑制的笑意,便能掩饰了,可他忘了稍远的地方有一面镜子,尚且未被热气晕染,刚巧照到他侧面的一抹笑,被靳筱看见了,又抿了嘴,往浴池里缩了缩。
他转了身,装作没看见她光洁的背,裸露在泡沫散开的地方,因怕让她更加慌乱了,再跌进水里,便连声调也是淡然的,“我要出去一趟,你乖乖呆在这里。”
她听到他要走,忙不迭的点头,像一尾难得乖巧的美人鱼,四少往门外面走,撇见她面色陡然放松,拍着脖子,似要松一口气,走到门口,终于忍不住,回了头,话里带一点抑不住的笑,“回来再收拾你。”
靳筱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开了门,轻轻巧巧地探出脑袋,果然瞧到房里没有人,才小心翼翼地从浴室里出来。
她方才便觉得热的很,可总担心四少还没有出门,见着他,又很尴尬。她今日将许多日子攒下的脸面都一并丢尽了,这几日,她要避一避他才好,否则不定还要出什么丑。
她一面这么想,一面吹着头发,盛夏的夜晚仍旧这样闷热,更何况吹头发的风也像裹着蒸汽。靳筱将头发吹到半干,便忍不住了,换了丝质的吊带睡裙,趴到床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仍旧是热,连贴面的薄缎都是灼人的,她又翻了身,只这一会,便又除了许多的汗,这热意仿佛不只因为天气,还像血液被人烧开了,咕咕噜地在她的血管冒着热气。
哦,羊肉。
又是羊肉,靳筱着实懊丧起来,往日冬天里家家户户才会架起羊肉汤锅,因羊肉性温,冬日里吃了,便会暖洋洋的,一身都会发着热气。
可夏日里吃呢?也怪不得四少说会长疖子,她额头已冒了一层的水汽,身体却像个自燃的小火炉,快要将身下薄薄的缎子都烧着了。靳筱终归忍不住,去往客厅走,想着那里的窗户通风好一些,不如将窗子都打开。
她想的不错,夏夜的风从落地窗吹进来,她穿成这样,纵然不敢去落地窗外的小阳台独坐,也觉得舒爽了许多,便干脆窝在了近旁的凉榻上,浅浅地吐了口气。
她翻了个身,只觉得“珍簟小胡床,待日长闲坐”说的便是夏日的享受。靳筱颇惬意地侧躺在凉榻上,偏了眼,却看见茶几上放了几瓶酒,上面还带着白雾和水汽,大约是刚从冰窖里拿出来,送进房里的,叫她脸上骤然亮了起来,凑上去看了看瓶身,又嗅了嗅。
是金酒。
她喝的急,瓶中的金酒从她口里溢出来,顺着脖颈留下,她也不在意,只觉得更加舒爽。自上回在书房喝醉,靳筱便再难寻到酒了,这瓶中的莓果气味,也着实吸引了她,让她觉得夏日便应该这般清凉快意才是。
这样的酒瓶,抱着也是凉爽的,她便抱着那瓶冰凉的金酒,倚在凉榻上轻轻地合了眼。靳筱颇惬意地蹭了蹭瓶口,呼吸也慢下来,就该早一点从房间出来,冬日里要抱汤婆子入睡,那盛夏呢?抱着冰凉的酒瓶子,便也很有道理。
她打了一个小小的酒嗝,半梦半醒的,梦里她得了明年的郁金香的年刊,封面上大大的标着《九连环》的大结局,她心下里都是激动,赶紧夺了书,要翻到大结局的那一页。
30页还是60页?却怎么也翻不到,总是差那么几页,好容易快要翻到了,却有人伸了手,将那杂志夺了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急得挣开眼睛。
影影绰绰的,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却是四少。
四少手里握着方才被她抱在怀里的酒瓶子,对着灯光,去瞧她喝到哪里。酒已被喝了大半,也难怪她只穿一件薄睡裙,胳膊和脊背都裸露着,便敢趴在凉榻上睡觉。
他站在那里,灯光撒在他身上,看起来挺拔又冷淡。靳筱眯了眯眼睛,去瞧他的神情,虽她眼里都是虚晃的,却隐约觉得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笑意,四少的目光从酒瓶子落到她身上,她便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裙,因天气闷热,贴了一层汗,再加上她方才的豪饮,已浸了酒水,露出胸前朦胧湿润的两点。四少放下酒瓶,又瞥了她一眼,她两颊已然是微红的,眸子里荡着水汽,这会他侧了身子放酒,她也跟着偏了头去看他,又仿佛看不真切,坐起了,上前了去瞧。
她可爱的很,四少转过身,低下头要去闻她的酒气,她却先瑟缩了,小鼻子皱了皱,又轻轻嗅自己,弄不清楚自己身上的羊肉味可洗干净了,又歪了歪头,眸子里带一点忐忑的惶恐,“还,还有没有膻气?”
她话音落了,四少面上的笑容,便水波一般地荡漾开去,方才的冷淡俊毅,便像入了水的琼脂,骤然化成了一汪春水。
仿佛她是说了怎样可爱的话,他才故作正经地靠近她,声音也带了一些严肃,“呀,那我得闻一闻。”
他这样说,她便紧张地握起睡裙的裙摆,身体也又一些僵,像在等最后的审问。
他又恢复了方才冷漠的样子,一张俊脸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是来寻她的错处的。四少的鼻息稍稍靠近,靳筱便轻轻颤了颤,反倒让他笑起来,热气喷到她的耳颈,说不清楚是他的声音带了沙哑,还是她脑子晕了听不清楚,“你抖什么?便这样心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偏了眼,去看他的神情,他明明在逗她,面上的笑意,却稍纵即逝了,叫她觉得困惑。可她歪了歪脑袋,还要去想清楚,四少却像最敏捷的豹子,将她压在凉榻上,吻住她的唇。
她隐隐约约听见他说,“口腔也是要检查的”,她便乖巧地,张了口,任他舔吮,四少的舌头在她口里肆意侵犯,她虽然觉得热了,可也觉得是必要的细致检查。
既然是检查,被查的那位,便要坦荡一些,她自个主动地伸了小舌,同他纠缠,却让四少的呼吸蓦然急促了,连握她的肩头,都紧了一些。
原来唇与唇之间,也会有水渍声,她想,又轻轻向后退了退,亮着眼睛问他,“如何了?”
颜徵北以为她问的是这吻如何了,微怔了怔,又想明白她在问什么,唇角便又多了一丝笑。
哪里还会有羊肉的膻气,她身上只有馥郁的玫瑰和酒香,像从哪家的玫瑰佳酿里捞出来,他凑上去,将头埋进她细腻的脖颈,深深吐纳,“哦,自然很好。”
他顿了顿,舌头吮过她的肩头,圆润的,少女纤细的骨骼,让他迷恋这块的细腻,又轻轻拿舌尖勾勒它,声音便带了入了迷的煽情,“你从来都很好。”
她被他压在身下,四少一手拿过方才她喝的拿一瓶,瞥了一眼酒精度数,又吮住她的耳垂,低了嗓子在她耳边呢喃,“好喝吗?”
好喝不好喝她不晓得,可却十分解暑,总好过现在她裸露的肌肤,被他火热的呼吸一寸寸地点燃了。靳筱伸了手,要去夺那瓶酒,却被四少拿远了,像惩戒她如此贪凉一般,四少的手粗暴地从她的裙摆里探进去,握住她胸前的柔软。
他自然知道如何能让她哭着求饶的了,四少的唇隔着那层薄薄的,早已被酒浸的湿透的薄薄丝绸,吮吸她瑟缩的乳,她便在他身下急急地喘息,说不清楚是哭腔还是享受,四少的一只手在她的睡裙里,揉着她的乳肉,手指每每扫过挺立的乳尖,她都要嘤咛一声,然后咬着牙齿,埋进他怀里。
冰凉的金酒从她脖颈处浇下来,许是担心她凉,颜徵北滚热的唇舌从她的后耳根吮下,不晓得是贪图美酒,还是贪图她。她的手被他举高了,睡裙也被扯下,褪在腰间,澄莹的身子便这样半被迫半惑人地展露在他身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看见自己的乳头如同挺立的小花骨头,又在四少的唇舌里变得更加晶莹硬挺,雪白的身子上面被印下欢爱的痕迹,一寸寸地,在他百般地流连下,变成一处处新的暗色花蕊。四少的手拂过她的小腹,她便敏感地要去躲,是酥麻还是痒,她也不清楚,可四少却不给她躲避的余地。
靳筱被他分开了腿,背后被放了柔软的靠枕,四少的手便这样隔着丝质的小裤揉着她,让她呜咽的声音也大起来,像被钳制又无处可躲的小兽,在他的手指下煎熬。
丝质的小裤被他剥去了,挂在她的脚脖子那里,晃晃荡荡的,衬着她一只被迫抬高的细腻小腿,让她也恼了,觉得四少戏弄她,干脆一脚甩开了它。
四少笑了笑,便倾下身子,亲着她的耳朵哄她。实在她这个样子,哄她也十分容易,只要手指探入她滑腻的身下,顺着湿润微张的秘口抚弄,她便侧了脸,眼里带了水光地缨咛出声,忘了什么羞恼。
她确然是醉了,如此羞耻的姿势,也能状作无辜地扭动起身子,抬高了腰肢承欢。两只乳便这样晃着,显得她那张迷离通红地脸,万般的惑人。
四少的唇落在她那里,她便微眯了眼,咬着嘴唇,扭动起来,像一个贪图爱抚的猫咪。身体真是最诚实的反应,四少滚烫的唇舌从她的腿根,一点点流连到湿润微合的秘地,一点点舔舐进谷口,身下地小豆每一次被重重地吮吸,都让她禁不住颤抖。她的身子被四少无情地逗弄,又羞耻地沉迷进去。
他突然停下来,反而让她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他。四少今日瞧起来带一些肃杀,连解开皮带的样子,都带着禁欲的肃穆,叫她微张了带了水泽的唇,又轻轻舔了舔。
火热的肉棒贴住了她的花口,乳头被蹂躏的已有一些肿了,身体却食髓知味想要更多的抚慰,血液快速流动带来的快活让她早已弄不清自己想要的,到底是清凉还是火热,只是更加难耐地缠上男子的身体。
她喜欢他在她的身体里,也喜欢他将头埋进她的胸口,原来她是喜欢亲近的,最好便这样拥着,每一寸挺弄,她都要去听他的喘息。她的身子被酒精和快乐裹挟了,早忘却了拘谨,这样亲密地同他厮磨,恨不得连发丝都是满足的。
高潮来的时候,她像一只可怜的孤舟,带着无助的呜咽,连扣在四少颈后的手腕,都轻轻发抖。他抱紧了她,不留情地,却让她觉得满足,尖细的吟哦都带了媚惑。
待四少放开她,秘地早已一片狼藉了,皆在男子的眼眸里,红肿的秘口淌着白浊,她的头发散在凉榻上,衬着她皮肤更加雪白莹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轻轻合了眼,四少的手指放在她唇边,她也只是懒洋洋地咬了咬,并不愿意再花力气。可他却不愿意让她入睡一般,时不时绕她的头发,或者亲她的眼睛。
她终于恼了,因餍足之后想要沉沉入睡,便睁了眼瞪他。四少却仿佛逗弄她许久,便为了等她先沉不住气的睁眼,得逞一般地笑了笑。
靳筱被他捞起来,抵在拉开了窗帘的落地窗,明明双腿已经发软了,他还是毫不留情地进入她。窗外是璀璨的星光,肉棒一次次进犯着她,第二次的性爱这样漫长难耐,像一种互相的煎熬,雪白的乳肉被四少握在手里,粗暴地揉捏,她却不觉得痛,只觉得他手掌的一处茧,都成了对她的折磨,却又忍不住去蹭弄。
她的腰肢被他握住,这样挺着臀迎合他,真是好没廉耻,可她却皆顾不得了,快感像一寸寸烙在她的身子上,他这样硬挺,这样火热,让她觉得这般的放纵才是应当的。
空气里散着淫靡的酒气,他揉着她的身前,听她受不住地呻吟,一次次挺进她身体最深处,又转了她的脸,吻住她在沉沦里挣扎的眸子。
她不晓得这样过了多久,仿佛天地间只有这一件事可做,直到她哭叫着缩在他怀里,又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
朦胧里她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呢喃,
“羊肉是个顶好的东西,酒也是,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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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前几日过于闷热了,老天也觉得必要散散暑气。临近天亮,封州下起了雨,四少在雨声中睁开眼时,已是清晨,窗帘的缝隙露出外面昏暗低沉的天空,雨点落在房檐上,淅淅沥沥的,像琴房里坐了个小孩子,别扭刺耳,却停不住。
他的下巴低了低,便轻轻蹭上怀中女子柔软的发顶,细软的,同她的性子一般,还带着玫瑰香,不晓得她昨天放了多少沐浴剂,他想到这里,眼梢便禁不住泛了柔。
相处久了,便晓得如何不被她那张淡然得体的脸骗了去,要去看她偷偷攥起裙角的手指,看浴室突然少掉的沐浴剂,和她情绪藏也藏不住时的慌乱。
也很有趣,也很让人心动。
可见礼数周全,都是老爷子们用来苛待夫人的把戏,怎会有人不爱女子泛了红的侧颜呢?连被拆穿的嗔怪,都是独一份的韵致。
靳筱原本被他从身后拥在怀里,被雨声吵醒了,轻轻皱了眉。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潮湿,让她翻了身,贪暖一般地钻进四少怀里,蜷得小小的,埋在他的颈窝里抱怨,“下雨了,不要出门了。”
她困倦时,或者醉酒时,总是坦白率真的多,纵然被衾下两个人肌肤相贴,半件衣衫都没有,她也像不复平日的羞赧,反而像个缠人的小姑娘,四肢都紧紧地贴着他,要汲他身上的温暖一般。
四少听她这样讲,想起上回从舒家回来的路上,她说自己喜欢下雨天的样子,想来是安慰他扯的谎,他轻轻笑了笑,禁不住拿手指去刮她的鼻尖,却被她躲开了,又看她将身上的被子往上一扯,声音也带了惺忪的不满,“冷……”
颜徵北摸了摸她的肩头,当真有一些凉了,想来她不比四少身强体壮,又素来畏寒。四少伸了手,将一旁的薄毯也拉过来,也给她盖上,她才觉得暖了,轻轻叹了口气,却照旧缩在那里,时不时蹭一蹭他的脖子,像一只好不容易捂暖了自己领地的猫咪。
又贪暖又贪吃,可不是只猫呢?磨人的时候也顶会撒娇,气呼呼的时候会瞪圆眼睛,颜徵北的手指落在她的头发上,愈发觉得像小时候他摸花园里的小白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机敏又警惕,却又贪图他的手掌,这会依恋着,可一点风声,它便竖起了耳朵,再想把它往怀里带,它早敏捷地跑掉了,决不给你揽入怀里的机会。
靳筱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原本就困倦,加上四少的手指一寸寸捋着她的发,更让她觉得每一梢抚摸都让人要沉到梦里去。
从没有人这样温柔地摸过她的头发,手指的温度传到她的发丝上,像落了温水的香薰,一点点柔软温暖地散开。如果她是一个小动物,这时候要舒服地冒起鼻涕泡才好。
怎么连手指都这样让人依恋了呢?她朦朦胧胧地想,盖了薄毯的被窝暖洋洋的,带着四少身上一点点的烟草味道。
他昨日一定偷偷抽烟了,许久没有闻到他身上的烟味,她脑子里划过这一句,却又懒得和他计较,总归是贪了他的暖,便不如大度一些,她这样想,便又往四少怀里蹭了蹭,沉沉睡了去。
她呼吸渐渐沉缓了,四少低了头,便能瞧见她恬静的睡颜,从前她连入睡都是拘谨的,像管教嬷嬷手下的模范生,连露出被子的手臂,都拿捏好的一般。
可如今她也像个娇纵的小孩子了,原本她皮肤细嫩,便该当个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四少的目光抬起,瞥到床外昏暗的日光。
他想起什么,没忍住地,又将她抱的紧了一些。
四少昨夜原打算同她在窗台纳凉,纵然她还看不清星星,也喜欢同四少一起吹一吹夏夜的风。入了夏,靳筱便总爱在窗台搬一方凉榻,加上她吃了羊肉,多半要将热意散出去,因而四少特地吩咐了,去取冰过的金酒。
酒送上来了,还带来一句话,高先生临时约他,在附近的戏园子。
以高先生一贯的妥帖,并不会这么晚约他出来,更何况原定第二日便要去高家拜访,他却这样急急地约他,又不干脆来旅店,想来还为了避开靳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徵北心里隐约知道他为了哪桩事,安排妥当以后,便出了门。
他进了园子,顺着台阶走到位子,高先生已等在那里,纵然这样匆忙地将四少约出来,他面上却仍是周全的,同四少客气了几句抱歉,也不入正题,两个人便坐在那里,仿佛闲暇邀约一般地,听了一会戏。
四少却不急,这出《包拯铡庞洪》,他头一回听,这回园子里坐满了人,想来当地的名角都荟萃于此,是个难得的场次。
他这样一派自得,好像白捡了一张票,得了空闲,来过戏瘾,几乎要心无旁骛地听下去。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耐心,高先生终究没有忍住,开了口,“四少来封州,还没有听过戏?”
他真是最懂礼数的人,也难怪北省和颜家之间,高先生能周旋两方数十年。军阀割据,家家都在争地盘,更遑论颜徵东过去几年一直在向北扩张,其中公仇私怨,数都数不清楚,可高家却能一直做和事的那一派,明目张胆地在北省,同颜家交好,便不得不说到这位名为商贾,却远在普通政客之上的高先生。
四少侧耳去听他的问话,举了茶杯,喝了一口,才笑道,“我家那位不爱听戏,今儿还是头一回进戏园子。”
他这么讲,倒先帮对方开了话头。高先生沉默了一会,没有接他的腔。等四少放下茶杯,他才举了茶壶,替他满上。
四少自然推辞,却还是谢过了,高先生挥手唤人添茶,面上却不再是方才的谦卑宽厚,带一点摸不透的严肃,偏了头,又抚了抚衣襟,“四少如今,倒也开始锋芒毕露了。”
颜徵北从前宠人,总归还是千娇百媚,几家之间游走,纵然是捧顾嫣然的时候,也时不时有别的花边新闻出来,从不会像今时今日,礼数和宠爱都只给了一个人,只教人搞不清楚,他娶家里的那位少奶奶,是为了给顾嫣然做幌子,还是顾嫣然才是那位幌子。
高先生压了嗓子,面色也沉了沉,大约因他要说的人,大权在握的缘故,“兄长知道你这回带了少奶奶来,并不高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派严重的样子,四少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扬了扬眉,无什么波动。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四少又低了低头,像个无知的军校青年,“我同高司令未打过照面,确实不知道如何讨他的欢心。”
高先生却不知道他这个样子,是羽翼丰满了,不再顾忌,还是原本就是个纨绔,半点脑子都没有。如此他也带了气,声音又重了些,“你又胡闹些什么,你该知道,将姝菡嫁给你,不是高司令的意思,是你父亲的意思。”
他这样说,四少抬眼看向他,带了诧异,从前他只知道他父亲一直为他寻脾气温顺的大家女子,却不知道他父亲已筹谋了北省高司令的女儿高姝菡。
他陷入思绪里,高先生以为他多少醒悟了一些,接着往下讲,“老司令这条路为你铺了多久,你是不晓得的,若不是你从前胡闹,如今你俩早该成亲了才是。”
多灾多难的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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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亲坐镇一方,自然惯会筹谋,可当真百利无一害的事情,也不一定会落到四少头上。
高先生说的恳切,却让颜徵北垂了眼睛,又扬了嘴角笑了笑,有一些讥讽,“这却很稀奇,若真是个好亲事,怎的不去想想大哥,反而想到我来了?”
颜家需要一个大家女子来作主母的,并不止四少一个,若真说起来,反而颜徵东的婚事更加不像样一些。总归有这样的大哥,四少从前,遇到不长眼的,同他说亲,也都让他推脱到大哥那里去了,着实是很好的挡箭牌。
可他这么问,高先生却笃定四少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绣花枕头,面上和缓了些,因觉得他虽然蠢笨,到底是有价值的,便还是软了口气,“你怎的如此糊涂?你大哥从前往北边打仗,北省哪个人家不恨他恨得牙痒?韩家的小儿子便死在你大哥的枪下,嫁给他,高家还如何立足呢?”
北省同颜家不同,明面上虽是韩家掌权,可过去几年因同颜家交战,韩家折损了一位小儿子,唯剩的一枚男丁,是患了严重痨疾的二儿子,如今韩老司令年龄大了,继承人的事情却迟迟没有准头。
高家掌着财政大权,速来是暗里发着战争财,明面却反战的。中原几度战乱饥荒,平民自然不愿意再起战乱,如此支持高家掌权的一派,便逐渐站了上风。
都是争权,打了休养生息旗号的,却显得是为民而争,大公无私。高先生这厢叹了口气,好像戏台子上面,唱的其实是他的悲愤,“四少,北省不能再打了,战事停了两年,老百姓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他看向戏台,纵然是替高家图谋,却带了两分的真情实感,“盛夏过去,就是入秋了,人人都提着一口气,韩家是总叫着喊着要杀回南方的,可庄稼地里要汉子出力收成的啊。”
四少才发现,这位看着他长大的伯父,其实也老了,多方奔走这么多年,再也不复当年富态商人的模样,也很沧桑。
他没有看四少,只喃喃了一声,“若再征兵征粮,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于是高家的算盘打得很好,北省的人不愿意打仗,高家也不愿意打仗,倒不如同颜家结了姻亲,一来表明立场,而来也获了助力,同韩家夺权,便更有胜算。
自然是不能嫁给大少爷的,高姝菡也不过是个庶女,纵然老司令想同颜徵东另寻亲事,也不会看上高家一个庶出的女儿。颜徵楠自然更难商与,因他夫人家里是个西式,又势大的人家,谁家的女儿嫁过去,总归不会有好日子可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便只剩下四少。
他是好拿捏的,又娶了个毫无政治价值的夫人,这样的婚姻,老司令允他,也因觉得来日娶个家世好的二房,原配的那位,也便没什么存在感。说到底,这年头的婚姻,哪里管什么先来后到,家世卑微的,便是八抬大轿娶进门,要说她是个侍妾,旁人也便就当她是个侍妾。
只有他的傻儿子会当宝一样地捧着。
高先生方才说这桩婚是颜老司令多年的筹谋,这么看来,确然是不假,不然之前怎么会轻易给了四少韶关呢,教他来守两省的交界,真是再合适不过。
既找了个像样的儿媳,又了了桩邻省的心患。
他真是个慈父,更是个谋帅。
可若高家夺不了权呢,四少禁不住冷笑,他便是韩家第一个要出兵灭掉的人,纵然韩家失去了小儿子,却仍然有入赘的女婿,若再联合东边,高家此番胜算,便很微薄。
高先生压低了嗓子,“四少,这是大势,你这时候闹少爷脾气,惹怒了高司令,日后相与起来,还是您自个吃亏。”
他瞧了四少一眼,又说下去,“您这些年,在北省的便利,纵然高司令没有助力,可也没有为难你不是?兄长都看在眼里,你有今天,”他笑了笑,像一个欣慰的长辈,更像每一个老谋深算,看小辈兀自挣扎的上位者,“兄长也很欣慰。”
与其说是大势,倒不如说四少还在同靳筱的婚事里窃喜时,他父亲和高家,便早已开始谋划了。从没有人知会他,大约是觉得没有必要。直到高先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时机成熟,高家嫁女儿再不会打草惊蛇,才来韶关告知他,高司令邀他去北省,是有意介绍高姝菡给他。
颜徵北本应当是识相的,该简装出行,一副上门宾客的样子。日后说起来,四少便同高家是私交,若真的同高姝菡成亲了,传出去,便是四少做客时,同高家的女儿,一见钟情的佳话,半点利益都没有,真是好听的紧。
可四少偏偏不,他带了夫人来,去高家,便成了他携夫人出游的顺便之举。可他毕竟年轻,他不晓得,这桩婚事从一开始便没有问过他的意见,如今他带了靳筱来,以为是表他的立场,可这种事情,若他父亲和高家强压着他娶了,他夫人才是半点体面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没有什么人带着明媒正娶的夫人,去同另一家小姐结亲。一桩佳话里,决不会让他身边有这样的女子,于是靳筱便只能是透明的,是卑微的,是侍妾一般,半点地位都没有。
到了最后,反而让她连做大太太的尊严都泯去了。
高先生这时候递给他一支烟,四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去,就了高先生手里的火。尼古丁到了他喉头,叫他镇静了一点,又越发觉得背脊发凉。
戏台子上的人咿咿呀呀,显得高先生的声音有一点不真切,像藏在他吐出来的烟雾里,“你同你大哥的龃龉,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倒不如你就同高家站在一起,日后真的教你大哥掌了权,你的位子也稳当。”
他没有说话,只又吸了口烟。
真是笑话,四少同颜徵东不和,便要同这个,或者那个站在一起。从前是颜徵楠,现在是高家,好像他被人欺侮,想要反抗,便得掏出点东西来,做旁人的走狗。颜徵楠纵然瞧上了他在北省的军火渠道,也仍是要他做一颗制衡的棋子,无非是出了什么事情,由四少挡颜徵东的刀罢了。可高家和他父亲,打主意打到他的婚事上,由一个枕边人,换两家的夺权路。
权势真是无耻的紧,婚姻、儿女,都可换做筹码,半点人情都没有,只剩下匹配不匹配,顺当不顺当。
以及弱小不弱小。
他们许久没有说话,四少只安静地抽了会烟,仿佛思绪又落到了戏台子上。过了半晌,高先生才开口,“我夫人明日要去礼佛,不如叫上少奶奶一起?”
四少知道他的意思,叫走靳筱,让四少一个人赴宴,一切便又很太平,又很好看。他吐了口烟雾,却笑起来,带一些讥诮,“不了吧。”
他抬了脸,去看台子上的包公,面上似笑非笑,“我太太是教堂里长大的,喊她去礼什么佛?”
如此他便放下了最后一层体面,全看四少能否挡住压力。他若抗住了,真的不去娶,便也能咬着牙,假装万事太平。可若真的扛不住,靳筱便是北省和南省的笑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会有许多人讥讽她,她走在韶关的街上,也再没有从前的从容和尊贵,旁人都当她是个没有势力,又被丈夫厌弃的女人,世人总是惯会猜想,自顾自得出了结论,便势利地残忍。
他是断不要她到那样的境地的,外人会如何讥讽,下人会如何怠慢,四少打小以来再熟悉不过。便同他娘亲一样,从此她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笑话,同他倒一杯茶都是妄想复宠,帮他递一本书都是白费心机。
纵然她晓得他爱她,又怎么样呢?中国人的宠爱,从来只看位分。位分才是体面,才是铠甲,没有人同一个长官的少奶奶闹脾气,可若到旁人眼里连姨太太都不如,变成了以色侍主的半个奴才。
四少沉在昨晚同高先生的思绪里,窗外的雨照旧打在窗台上,让他皱了眉。纵然他听着心烦,却半点法子都没有,天要下雨,他便是厌烦,也只能忍着,或者躲开。
四少未注意自己环靳筱的手臂,环的紧了些,怀里那个人迷蒙地“哼”了一声,又挣扎了一下,才教他反应过来,松开了一些。
她揉了眼睛,像从冬眠里醒过来的小动物,抬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困倦地眯了眯,“你怎的了?做了噩梦吗?”
他低了头,抚开她的头发,亲她的额头,更让靳筱觉得他是做了噩梦了,这会子兴许心里仓皇。她挣扎着,伸了手,去拍他后背,一面打着呵欠,一面软着嗓子同他道,“要拍拍你,魂可不要吓丢了。”
四少却笑了,埋进她柔软的头发里,声音有一些闷,“我的魂怎么会吓丢了呢?”
他这么讲,她也跟着笑,“好吧,你这样厉害,哪个倒霉鬼叫你梦到了,定然被欺负的很惨。”
四少半晌没有说话,她便以为他睡着了,收了手趴回在他胸前,合上眼睛,将将要入睡,却听见他开口,“你说的是。”
她又有许多困意了,便敷衍一般地“嗯”了一声,朦胧里四少叹了口气,她想侧了耳朵去听,却再没听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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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去高家赴宴,纵然这样阴雨的天气,靳筱只想卷了被子,囫囵的睡到遇到雨停,可既然有正事要做,四少又已经起身去套房的客厅了,她摸了摸身旁微凉的床单,叹了口气,还是坐起来。
靳筱尚且头还是昏沉的,四少吩咐请来的妆娘已等在外面。上一回他这般,还是去舒家那次,从来女孩子打扮,都是看她自己高兴,但这回似乎阵仗大了一些,五六个妆娘忙前忙后,连四少都坐在沙发上,一一过目她们选的衣服。
她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什么电影明星的试衣间了,四少还没有注意到她,方对着一件藕色的旗袍思索,又挑剔着“颜色太素净了些,要看着大气端庄的”,一旁的妆娘却已看到了靳筱,面上堆了笑,“少奶奶起来了。”
她起的这样晚,这样贪懒,倒让外人看到了,让她很不好意思。靳筱点了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去换了身上的睡衣再出来,已有几个年纪轻的小姑娘簇拥上她,推着她去梳洗。
她一面走,还尚且怔愣着,四少已抬了眼看她,声音很温和,“去把脸洗了,我便在这里等你。”
热水上了脸,靳筱才清明了一些。想来高家在北省是有名有姓的大族,自然不比从前在韶关。彼时再根底深厚的人家,到底仍在四少的势力范围内,如何也不会不卖他的面子。可北省不同,四少一个年轻的军官,同那些高位的老爷比,只能算的上是小辈,更何况她隐约觉得,北省的关系,同四少来讲,是很重要的。
有丫鬟往她面上抹了冰凉的白玉膏,味道清香,却和她从前用的不同,清香之后,有一丝淡淡的烟火气,叫她想起了早晨在四少身上闻到的烟味。
他许久没有抽烟了,兴许是见了什么位高权重的人,便是不想抽,也无法拒绝。这样少有的违心,和今日请人同她梳妆的阵仗,让靳筱垂了眼,只觉得有一点微茫。
这会吴妈不在她身边,也没有什么人同她讲一讲这里的情形,让她心里很没有底。
如此她又忍不住多虑了,有丫鬟跑来问她,灵巧地问她,“少奶奶要不要头发烫个卷?”靳筱摇了摇头,那丫头一边同她将头发松散地放下来,一面又伶俐地嘴碎道,“少奶奶南方来的不晓得,北省如今可流行烫头啦,富家的太太小姐们,头上都要带几个卷,洋气的很呢。”
她这么说,更让靳筱思虑,她自然是不爱那些卷的,觉得理发师也没有什么审美,把人弄得像洋人的卷毛狗,土气的很。可从前她如何穿戴,旁人也不会嘴碎她时髦还是过时,可是北省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太太小姐,最爱打量一个外乡人的穿戴,她又素来敏感,只怕对方扫她一眼,再掩了嘴,同周遭的女伴交换下颜色,嬉笑两声,便会让她难受上一天。
靳筱轻轻叹了口气,出身这回事,是刻在骨子里的,并没有什么嫁了夫家便能趾高气昂的道理。便是趾高气扬,也只是在一方水土罢了,出了韶关,四少尚且要卖别人面子,何况是她。
丫鬟手里拿着珠花在她头上比划,她的思绪却飘到信州城那位三嫂去了。她真是分外小家子气,每每到这样的境地,就会想那位遥远的三嫂会如何做。她虽然同三少住在自己的宅子里,靳筱只见过她几回,可说到大家闺秀四个字,她又禁不住想到那位三嫂。
合雪朝是从来不会管自己的打扮时髦不时髦的,逢重要的宴会,她也会如此阵仗地打扮吗?兴许不会,因她无论穿什么,在旁人眼里都是时兴,有一回她穿了男装出席,第二日信州城便流行起男装丽人。
可见时尚与否,照旧是权势的小把戏,没有谁去看合雪朝的发式是不是几年前时兴的,即便真的是,也是复古的雅致,可靳筱却不同。
回回弄这样的大阵仗,其实是四少体贴她,唯恐她被人欺负,却反倒叫她思虑更重。
她还在思索,四少已走进来,握了她的手,塞了个冰凉通透的东西。靳筱偏了眼,是个翡翠镯子,质地极好,她还怔愣着,四少当她是又犯了懒,觉得饰物繁重,又宽慰她,“若觉得麻烦,晚上早一些回来就是了,便忍一忍。”
她是适合翡翠的,近年来时兴洋人的珍珠和钻石,戴在身上固然贵气,可还是翡翠能显出女子的一点气度。这一点气度,便是梳妆的奥妙,因辛苦打扮一个几个钟头,若不出错,到底能换一些体面。
她又看向镜子,几个小丫头已开始在她头发上下功夫,她面上还是无动无波的,默了一会,又浅浅笑了笑,“你说的,却显得我很惫懒。”
雨已经停了,太阳出来了一些,盛夏的雨来的快走的也快,田中的老农可以庆幸到底不是大旱,今年的夏季多少好过一点,年轻阔绰的女子,又可以庆幸路上的不会被雨打湿了衣服和鞋子,可以继续精致得体地出现在晚上的舞会。
于是便都很欢喜。
靳筱已梳妆得体,从来她是不爱化眼妆的,有时候困倦了,揉一揉眼睛,都要忍耐,可今日的妆娘手法老道,几笔晕染,也让她觉得镜中的自己有一些不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再是傻气的,或者稚嫩的,不动声色的时候,眉眼之间,倒瞧出几分矜贵的傲慢来,好像脂粉不只是脂粉,还是一张假面。
也怪不得有人说唇笔是女人的武器了,她笑了笑,唇线也是精心勾勒过的,映着偏正红的唇色,连她一点浅笑,都像一个贵家小姐在审视别人,让人心里生出一点惶恐的胆怯。
四少也换好了衣服,瞧见她时,她已在客厅摆弄新换上的鲜花。
她穿一件白底纹浮雕花的旗袍,是四少挑的,因上面富丽的白色花样,反而不怕显得人青涩懵懂。可他也未见过靳筱这样的神情,大抵因她眼梢被人化了几笔,这会一个人站在花前思索,瞧着清冷,还以为是哪个名动京城的才女,恃才傲物,叫他寻来了。
靳筱听见他的脚步声,抬了头,看见他换了件深色的西装,已经站在那里。四少算半个军校出身,兜兜转转,又做了许多年的军官,自然穿上西装,有旁人没有的挺拔和英气。
叫她想起他们拍结婚照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如今想来,彼时他面上还带一些掩饰欢喜的别扭,被靳筱瞥见了,又咳嗽着装不在意的样子,有一点可爱。
那时他们已经结婚一段日子,不晓得他怎么想的,要补拍了结婚照,说要挂到房里去。四少那时候还有许多少爷脾性,想到一出是一出,似乎是曼清同靳筱看她的结婚照,叫四少知道了,当晚便联系了相馆,也要去拍。
他不知道靳筱年少的时候,读那些英国女作家的,也是幻想过白色的婚纱的。同四少成婚是中式的婚礼,她以为便没有这回事了,不成想他联系了相馆,又不乐意去买现成的婚纱,喊了裁缝来同她做。
这便远比去相馆拍一张照片麻烦的多,几乎是要筹办另一场婚礼,头纱,发饰,样样都要顶好的,有一些甚至要等珠宝商从海外送来,四少却不嫌麻烦,大抵因兴致很高,甚至亲自过目,也未见他觉得繁琐。
可她那时候只当自己是个婚纱架子,是要陪少爷来玩他一时兴起的游戏,要不出错,保证成像的效果好,不叫他恼怒了,便可以松一口气。
四少起初也选了几种给她来挑,可她哪里是挑,倒不如说是猜颜徵北的心意。想来后来也被他瞧出来,也不再问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拍照的那一天,她被精心打扮了,裙摆实在太大,要几个丫头在后面,若再多个头冠,便像约瑟芬王后的加冕。靳筱瞧着镜子,尺寸自然是最贴合的,可她那时候只觉得茫然,因这一身,没一点是她自己的决断,从头到脚,都是旁人塞给她的。
叫她有一点困惑,女孩子到底为什么憧憬白色的婚纱呢?
世间的机缘总很奇妙,你期待的,最终还是得到了,比如婚纱,比如婚姻,尽管不是你憧憬的,勾勒了许久的方式,大约写命数的那位,总是和寻常人不是同一种路数,可到底是将你从儿时朦胧的希冀,交到你手里去。
她想到这里,面上便带了温柔的笑意,抬了眼,像看四少额前有一绺不服帖的头发,四少走到她面前,靳筱便伸了手,帮他将头发抚开。
她踮着脚尖,瞧见那绺头发不服输一般地,又回去了,眉眼便亮了亮,面上孩子气的较真,落到四少的眼睛里。
原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哪怕是变了妆容,不苟言笑的时候像变了个人,可只要她注视他,同他勾起嘴角,她仍旧是那个亮着眼睛,同他闹脾气的女孩子。
靳筱像被那绺头发激起了好胜心,又凑近了,非要把它弄正。四少原本眯了眼睛由着她,瞧她要甚至要正经地去花力气,便握了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
他眼里很安定,再仔细去瞧,又像是暴雨前的海面,沉静下面藏了些东西,瞧见她乖顺地依偎着她,又笑了笑,
“同它较什么劲?我便该丑一些,来衬你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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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家族能在地方兴盛百年,必然有某种世代信奉的处事哲学。宗祠将这种哲学和家史融在一起,从而找出某一种维系命脉和繁荣的平衡,再灌入到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家庭里去。
这种哲学,大至家族的抱负,小到待客的礼节,不只是同宗的默契羁绊,也构成了某一种世家大族的骄傲,纵然有朝一日没落了,也仍旧有受人尊敬的体面。因每一个从封建王朝过渡来的国度,财富都不是唯一的衡量标准。
骤然暴富的人往往会更加失落,因他们发现某一种鸿沟非人力可以逾越。这些鸿沟刻在男婴的第一声啼哭里,祖母严肃冷淡的脸庞上,亘古绵延,囿于时光沉下来的典范,又获得某一种超乎世俗的洒脱。
他们是古老国度的活化石。
高家固然是礼数森严的,却决不让远道而来的客人感到半分不安和拘束,傲慢的洋人才会在礼节里钻研捉弄人的把戏,而值得高家借此威慑和怠慢的人,并没有许多。
旁人对世家大族的敬畏,产生了诸多可怖的想象,比如靳筱,她一路忐忑的紧,唯恐见着一大家子高傲讥诮的脸,却发现并非这般。领着她和四少的婆子瞧起来慈眉善目,一路轻语叮咛,又话语间透露高家的老爷夫人也是好相与的,不过几步路,便让人心里安定了许多。
可她还是恍惚的,纵然面上连唇角的弧度,都是她从前面对颜家的公婆,惯然摆出的,可她的心却飘飘荡荡的,像有一点不安,却说不出是为什么。
他们进了前厅,已有个女子等在那里,穿着时兴的短袄长裙,瞧起来端庄又大方。再一看,旁边有一个咳嗽的男子,大约是那位身患痨疾的二少爷。
今日太阳出来,不再阴冷,高家的二少爷便坐着轮椅出来。他同客人行了礼,寒暄了几句,又指着他身旁的女子,“是我的小妹妹,”
他每说几个字都要停下来,大约是想咳嗽,却还是宁愿抿着嘴费力地呼吸,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叫姝菡,今年刚留洋回来。”
他说到这里,又隐忍地抿住嘴,叫靳筱也忍不住担忧地看他,生怕他这样忍着不咳出来,反而喘不过气,最后晕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少爷说了这些话,便尽了兄长的责任,那位小妹妹瞧起来落落大方,便接替了她兄长与客的使命,冲四少笑起来,“我留洋时,同四少读的一所大学,是不是要喊一声学长?”
靳筱也禁不住打量她,四少话里的大学,总是遥远的,要在海上漂泊数月,才能抵达。她不晓得哪天可以亲眼瞧一瞧他生活过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光是想要想,都觉得虚渺,轻飘飘地放在她心里那件装满愿望的本子上,要等某一次眷顾和幸运
可是姝菡却同他读过同样的大学,远渡过同一片海域,那大约也走过那条开了广东饭馆的街道,叫她心下里满满的艳羡。
同高姝菡透的一丁点活泼比,四少却没有这样热情,不冷淡,却也亲厚不到哪里去,听高姝菡同他提起留洋,便回她道,“家父同高家交好多年,姝菡叫我一声哥哥也是应当的,”他又指了指靳筱,眉眼便柔和了许多,“这是你嫂嫂,靳筱。”
他这样讲,倒让靳筱委实不好意思,微微低了头。高姝菡瞧见她耳梢的一点红,面上的笑却一分未少,仍旧是春风和煦一般的,也不顾靳筱其实比她年纪小一些,亲切地上前问候,“靳姐姐生的真好看。”
高姝菡领着他们去正厅,高司令还忙于公务,胞弟高先生同一干高家的女眷已经等在那。
大抵因同长辈聚会,未见什么女子着时兴的着装,大多以庄重为主,瞧见靳筱,那几个女子倒先颔首微笑,叫靳筱也忙回了笑,一面又觉得自己之前的忐忑,小家子气的很。
高家的主母坐在主位,她操持这样大的家族,又逢如今的年头,自然是精明能干的,若只是个慈祥的老太太,反而成了家族的麻烦。因而她问四少家中的情况,面上虽然带着笑,也让人觉得亲近不得,自然她本人,也没有亲近他人的意愿。
颜家是新兴的军阀,颜老爷子当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官,要背靠大太太的家族,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如今的军阀也大抵如此,多半或机缘巧合、或蝇营狗苟地掌了军权,便坐镇了一方。
没有值得夸耀的祖上,遇上曾经的高门大族,纵然是独掌大权,也莫名短人一截一般。
高家对韩家,大抵也是看不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瞧不起,便说明在某些方面,固然是干净一些,体面一些。名望厚重的高门大族,理应在各方之间周旋,维持家族的繁荣和平衡,才是惯然的做法。
可高家这样的人家却要冒灭族的风险去同韩家夺权了,可见世道已多变到何种地步。
四少沉吟间,高司令进了正厅,他年龄同颜老司令小一些,看起来还春秋鼎盛,声音也是洪亮的,看见四少,健步走过来,高声道,“徵北来了,来让我看一看。”
四少上回见到他,还是留洋前,在家里的聚会上。那时候自然是没有人注意他这个小儿子的。三哥刚刚婚配,娶了东边有名的合家独女,固然是一件极好的亲事,却让有些人的筹划落了空。
势力再大的家族,也不过是一张棋盘上的某一处群落,要从瞬息万变的局势里谋新的出路,在许多的天平上加不同的砝码。
比如如今,高司令拍着四少的肩膀,面上的亲切,好像是看自家的儿子突然长成了,四少眼里的笑意,也像在看一个敬重的长辈。
再比如今日几个女眷对靳筱的客气,大抵也是卖四少人情,方便日后的许多事情。
都是天平,都是砝码。
他们一行到饭厅里入了坐,高家纵然男丁稀薄,尚且有几个顶事的女婿。几个男子坐在一起,斟了一些酒,因方才饭前已话了许多的家常,便难免说一些时事。
“徵北,”高司令示意身边人同四少倒酒,“南方可还好了?听闻闹得很不像样子。”
革命党的声浪越来越大,各方势力集结,美国的,日本的,同颜家的势力不过隔了一道省界。颜徵楠没少往南方投兵投钱,至于效果,大抵是有的,听闻现在信州城思想审查的的厉害,杂志都办不大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可谈独立,不可谈自由,孔孟也被人拿出来,三从四德时不时被人提起。统治的那几位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控制方法,不然入不了几千年的帝王学说。可新的文化源源不断的涌进来,人们对传统的抵制,除了要自由、要接触束缚,还因对几度变革,国运却仍旧不争气的恨铁不成钢,只觉得是因为变了制度,还不够彻底。
新的思想从南方传进北方,透过学生,通过小报,透过城市里原本不多的工人。北方自然是人心惶惶的,四少却惯然觉得这种惶然,很有些小题大作,只笑了笑,“他们十年前弄得那一套,大伙不也看出来,不顶什么用了吗?"
高司令却摇了摇头,“南边现在,苏联也掺和了,你不懂,他们现在还要拿土地做饵,很得人心。”
四少喝了口酒,大约懂他的意思,南边乱了,北方的那些龃龉就得放下。杀子之仇也好,省界之争也罢,都得放下来,为几家的荣华富贵,共抗时局。
也怪不得会来找他。
如此看来,南方乱起来,确实很麻烦,若天下太平,他父亲还会想把势力往北推一推,不只是淮河,还要再北一些,中原,总是很好的。
四少放了酒杯,“土地作饵?”他想了想,眼里有一些轻视,“太平天国拿土地作饵的时候,也没敢这样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从来革命,都未如何动过农民的念头,如今却也觉得势力不打够了,打起土地的主意。可农民,四少笑了笑,中原的农民已经这样惨了,惨过几十年前,可是如何?还不是在军阀的铁蹄下面讨生活,得过且过地活了一日又一日。
高司令未接他的话,沉默了一会,高夫人适时地吩咐人加一些菜,几个小辈讲了些笑话,才算过渡过去。
在场的几位又同高司令敬酒,说一些吉利话,高司令一一应了,推杯送盏,又讲了几桩颜老司令的旧事,一副亲厚长辈的姿态。
他瞧的出来,四少确然是个守旧派,以他的年纪,守旧到这样的程度,大约是承他父亲的教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道家教出来的孩子便是这样,从来颜徵东和颜徵楠身上,还看不出颜老司令的老庄思想,却被他的小儿子学了个十成十。
可联姻仍是要联,高司令已有许多能干的女婿了,还守在他身边,并不需要再多一个如何能干的女婿。他只需要一个颜家的儿子,一个两家交界之处,坐镇一方的督军。
他可以守旧、可以迂腐,但他姓颜,他有兵权,便足够了。
高司令夹了道菜,面上仍旧是平淡的,他胡子有一些鬓白了,却未显出什么老相,反而因他的魁梧,看起来庄重。
他吃了几口,又清了清嗓子,“你留过洋,该知道,居心叵测的宣传足以鼓动人心。”
他笑了笑,“南方有许多年轻人,年轻人,总是很好煽动的。”
参考了一点点点的《走出帝制》,但是只有一丢丢丢丢,当架空文看就好了
四少本人并不是很激进开明的那种
有自己的价值观,而且能够坚守,他自己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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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四少和靳筱还在信州城的新婚日子
四少这几日烦得很。
因他新娶回来的夫人。
她自然同传闻一般乖巧懂事,却乖顺的过了头。四少每每同她说话,她皆点头,点头点的多了,便茫茫然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偶尔他说一些交了心的体己话,比如大太太,比如二姐,甚至骂几声大哥,她也不做声,甚至歪歪脑袋,一幅听不大明白的样子。
她是傻吗?自然不是,四少捏着靳筱的中学毕业成绩单,前几日新鲜出炉的,代数和英文满分的女孩子,会是个傻子?
只是防备他罢了。
大家族自然有许多小的派系,要去站队,要去权衡,防备一些,也是恰当的。可他们是夫妻,夜里要躺一张床的,也这样防备,和同床异梦有什么区别?
他憋屈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纵然憋屈,也没有人可以说一说。这会因信州城里能同他交心的,也不过一个顾嫣然,还是最不靠谱的那一个。
与其找她,还不如多看几本《郁金香》杂志,指不定能在一群痴男怨女里,找出个门道来。四少站在庭院,看刚刚抽条的柳叶,点燃手里的烟。
他沉在思绪里,不晓得是自己哪里得罪了靳筱。兴许是新婚之夜,可他确然喝糊涂了,大约因此忘了什么关键的疏忽。
这便很难办,平日里的事情,他还可以去问下人,问吴妈。可新婚之夜,你叫他问谁才好?
他有一些苦恼地皱眉,听到身后一声轻笑,“呵,这不是富贵闲人!”
四少转了身,是他三哥。
他三哥刚同父亲会完面,这会打量了他几眼,又瞧见他手里成绩单地一角,露出中学名字的一角,饶有兴致点点头,“如何?弟妹也毕业了?”
四少这会却没有心思同他寒暄这些私事,只含糊地“唔”了一声,便想借口离开。
颜徵楠瞧他还蹙着眉,约莫猜到了一些,“哦,同弟妹闹别扭了。”
万事到了颜徵楠那里,好像总在他的股掌之间,因而他总是沉稳的,自恃无什么不可洞察的。他顿了顿,看着他的傻弟弟,又笑道,“你就是少爷脾气,再乖顺的女子,也不能往家里一放,就不管了,你在外面有个心上人,屋里的那位,心里自然不痛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徵楠以为是两个女子争宠,四少才会烦恼。他这话说的,虽然偏了一些,到底点醒了四少,诚然颜徵北这样的名声,又同顾嫣然纠缠不清,哪有女子胆敢同他交心呢?
他抬了头,有一点虚心赐教的意思,“到底三哥聪明,三哥同三嫂感情这样好,不如指点小弟一回?”
三少今日事情处理的顺畅,原本心情愉快,是愿意点一点他那位傻弟弟的,可四少这一问,倒叫他想起了一桩旧事。
其实已过了许多年了,还是三少的夫人,将将进府的时候。那是位南亚长大的夫人,天然自派的活泼和热情,打小过的优渥,什么都瞧不上眼,三少就是想要讨好她,也往往不得章法。
颜徵楠平日如何运筹帷幄,那时也犯了难,坊间传闻四少那时同几个戏苑的姑娘打的火热,颜徵北那时不过读中学,便已经如此讨女人欢心了,三少想了想,不定他平日烂泥扶不上墙,其实是天分都积在这一块。
他虚心的很,做大事的人,遇到要紧事,身段放一放也没什么。三少特意等了颜徵北下学,问他,“你三嫂生辰就要到了,可寒冬腊日的,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四少平日不过散些自攒的金银罢了,总归逢场作戏,眼梢多瞥一些,眉目风流一些,总会有人往他身上贴,自然不必他花什么精巧的心思。
于是他三哥问他,让他也很为难。
可他素来是会装相的,纵然是自个儿在戏园子里听来的桥段,也装出是自己的风流经验一般,硬着头皮同他三哥出主意,“过几日要下雪了,又是初雪,不如带三嫂去城门看雪去,同三嫂的闺名也映衬。”
于是那位南亚长大,又家在东南的三少奶奶,大雪初降,在北风里吹了一个早晨,若不是雪花膏擦得厚,差一些要被冷风吹破了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少思及此,又看了眼四少耐了性子,等他指点得样子,冷笑了一声,
“不如你再等一等,到了冬天,同弟妹去看初雪去?”
气也出了,可那回的结果,其实也不这么差。颜徵楠瞧四少泄了气,似乎要迈脚离开了,总归心软了一回,开口道,“你若想讨她欢心,不如办一场毕业聚会。”
四少回了头,眼睛亮了一些,颜徵楠点到为止,他这样的人,多指点一句,若来日收不回来利息,便觉得是亏本的买卖,不等四少还要说什么,便挥了挥手走了。
可见人抑郁到了一定地步,老天也会让一个精明算计的人,突然有了良心,来同你指点。
四少才想起来并没有听闻靳筱参加中学的毕业典礼,到了家,外套将将脱下递给丫鬟,便急急地问窗前摆弄花草的那位,“你毕业了?怎么没有听你说毕业典礼的事情?”
他要发话,她自然放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带一点困惑,不晓得他怎么想起这回事,“大太太那日身子不舒服,要我去照顾。”
颜徵北并不知道这回事,声音也带了怒,“你去照顾她做什么?她身边没有丫鬟的?”
四少平日一贯对大太太的厌恶,再明显不过,如今他发怒,叫靳筱觉得大抵是他觉得夫人去侍奉大太太,叫他丢了脸。
到别人嘴里,大抵也成了四少奶奶平白无故的谄媚,一时让她也觉得自己应承大太太的要求,并不妥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站再那里,犯了难,不晓得说什么好,四少却又开口问她,“毕业照呢?也没有拍吗?”
靳筱也不晓得他到底是为大太太恼火,还是来关切她的毕业典礼,愣了一会,又摇摇头,“自然也没有。”
四少听她这样讲,却打了鸡血一般,上前去,握住她的肩膀,眼里有一些热切,“那就再办一场。”
他偏了头,去喊吴妈,“吴妈,去给夫人的同学发邀请函,家里要办毕业聚会,每一个都要来,一个也不能缺席了。”
颜徵北突然起这样的兴致,方才的怒火仿佛也已然不作数了,靳筱垂了垂眸,只觉得这位小少爷的心思惯然是难猜的,起初还可以笑一笑,或者装一装傻,可如今他闹腾的花样越来越多,再不是她可以安安静静糊弄过去的。
大抵这种少爷,混惯了风月场,总是爱热闹、快活地游戏人间的。连带她这样沉闷无聊,他也不放过,要拿她的毕业典礼做花样,讨个乐子。
讨便讨吧,她抬了眼,把无奈藏起来,问他,“你要什么时候办?”
他以为她也是喜欢的,自然眉眼都弯了起来,觉得自己这回用对了路数,“周末!就这周!”
他又笑了笑,声音轻柔了一些,“把相机也拿出来,就在家里拍毕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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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少下了命令,不多时家里便来往许多人,将东西搬入他们住的别院。
多半是彩灯,或者唱片机,年轻人喜欢的,或者说,四少惯常厮混时爱置办的。
阳光好的很,可惜客厅被那些搬东西的小厮占据了,人来人往,地上快没有落脚的地方。
吴妈有时候来问她的意思,靳筱倚在卧室的窗户,随手翻着杂志,并没有什么兴味,只同她说,“我也不很懂,你看着做就是。”
于是便没有人问她,客厅里几个小厮低语的声音时不时传过来,以为她听不见,或者笃定她不会管。
她也不怒,虽觉得吵,可这个家里,她能去的地方,并没有许多。到庭院里去,还有遇见大太太的风险,倒不如在这里。
四少回了家,未见到她,客厅已闹翻了天,几个丫鬟和小厮肆无忌惮地贫嘴。吴妈这会不在,大概是去小厨房安排晚饭,这些丫鬟和小厮没了监管,一时间吵吵嚷嚷地,让人以为进了下人房。
颜徵北一脚踏进去,一个背对他的丫鬟,不晓得周围为何静下来,还插着腰,尖细着嗓子笑,“怎么都不说话了?还怕四少奶奶来吃了你们不成?”
赶巧吴妈端了点心过来,听到她这一句。四少此时脸已铁青了,将要发作,吴妈已两步上前去,一个嘴巴扇在那人脸上,骂道,“胆大的蹄子,不看看这是那里,轮到你发浪?”
那丫鬟才看到四少,周围人皆噤若寒蝉地抵着头。她不过一个粗使的丫鬟,平日里做杂事的,这会哆哆嗦嗦地跪下去,话也说不出半句,过了半晌,才找回一丝魂一般,疯了一般地叩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从不去颜徵北的书房,平日大多喜欢窝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或者去摆弄她的花草。如今客厅被弄得的乌烟瘴气,她自然也避开了。
天已将将要暗下去,四少进了卧室,里面没有开灯,窗外的微薄日色是唯一的光源,还被人挡住了。
他往窗边看,靳筱靠在那里,似乎并没有听见隔壁的声音。
可颜徵北知道这房间的隔音并没有这样好。
他如今站在这里,还能听见客厅的丫鬟一面被掌嘴一面哭泣的声音,可窗边那个人听不见一般地,像一口遥远的古井,半点波澜都没有。
四少嗓子有一点涩,方才的怒气他却半点也不想带给她。他滚了许久的喉头,又看她闲闲地翻了一页书,想来也没有留意他进来了。
颜徵北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声音轻松一些,带着刻意的笑意和轻柔,漫不经心一般。可他的目光却锁在她脸上,半点神色也不敢放过,“怎么躲在这里呢?”
靳筱抬了眼,瞧见他。
他站在暗处,自然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可四少用的“躲”字却很微妙,诚然她是要避开外面的小厮,可被人说出来,倒有一点无落身之处的可悲。
靳筱晃了晃神,又觉得自己太敏感了些,便合上杂志,挂了笑,“你回来了?我去问问晚饭做好了没有。”
她同他擦肩而过,便要打开房门出去了。从他身边过去,靳筱却突然觉得松了口气,纵然新婚一些时日了,每每和他单独相处,她还是拘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面拘谨,却要一面掩盖,变成羞涩和胆怯,因后者更能讨人怜爱一些。
一个素昧平生的男子,突然成了她生活全部的依仗,跨过她高高筑起的围栏,时不时叫她去承最亲密热烈的桎梏,她已费了全身力气去适应。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到荒谬的地步,靳筱一面觉得惶恐,一面要忍耐下去,连同抗拒的本能一起。
也没有什么,她想,总归生活不过是从一艘破船,到另一艘破船。
可四少却突然从她身后揽过她,将她环进自己怀里。诚然吓了她一跳,他的头埋进她的肩颈,头发有些硬,蹭着她的脖子和耳朵,有一点疼,更多的是不自在。
他呼吸有一些抖,整个人带了莫名的脆弱,不晓得是为什么,兴许是今日受了父亲的气了,想来养尊处优的人,自尊心也要强一些。于是她偏了头,柔着嗓子问他,“这是怎么了?”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方才靳筱从四少身边过去,总让他觉得她带一些迫不及待的逃离。四少打小便要看父亲和大太太的眼色,再微小的神情也逃不过他。
他觉得自己被戳中了,心里猛的一酸,比方才听粗使丫鬟放肆还要酸,这会抱着她,察觉她其实是僵着的,像强忍着不拒绝。
他从前却没有发现,或者早发现了,却装作看不见。
四少埋了埋头,自暴自弃一般地开口,“你是不是……”他想问是不是讨厌他,却还是停住了,不晓得是为他自己的骄傲,还是害怕听到答案。
然而就算问了,她也不会如何让他难堪,可他还是放不下自己的骄傲,他用这骄傲撑过许多难挨的时光,从没有哪一次,他会去问那些厌恶他,鄙夷他的人,会否讨厌他。
他转了话头,声线平静了一些,呼吸也不复方才的凌乱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毕业聚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光线越来越暗,这房间里,快要连房门都看不清了。靳筱看着近处的花瓶,突然觉得,他果然很聪明。
聪明,敏锐,并不是智商低下,沉湎酒色的二世祖。
若不是这场婚姻,可能终她一生,也不会同这样的人,讲半句话。
可他却成了她的丈夫。
丈夫,越是庄重的两个字,越显得这样的关系不对等。她去索要任何东西,都显得十分贪得无厌,因这样的婚姻,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幸运到平日里视她无物的女同学,结业考试的那天,一窝蜂地围上她,连考试的时候,还有低年级的女孩子,在窗外偷偷观望,窃窃私语。
是煎熬,她想。
旁人的目光,是煎熬。
突然之间她被推到了聚光灯下,再不能活在自己的安稳清静里。那些目光里掺着讨好和畏惧,她的身份骤然变了,学校的女孩子不再讨论八卦和杂志,只有那个从前不起眼的幸运姑娘。
连带零星的关于她的传闻,也在众人的舌头里滚了又滚。多半是关于她不争气的兄长,和不得体的家庭,因而那些讨好里又有了几分看不起,好像她们突然的谄媚和友善,是出于一种不得已的人情世故。
终究是不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是讨好,讨好靳筱,和讨好曾经风头最盛的女孩子,都是不一样的。
她垂了垂眼睛,四少还在等她的回答,他真是耐心,便这样安静地等着她。
男子都是爱高谈阔论的,从来只需要倾听者,这样肯等待女子回答的人,也难怪会讨许多女孩子喜欢。
她笑了笑,像宽慰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带一些无所谓的柔软,“往后也不会见面了,聚一聚,”她顿了顿,仿佛达成了某种妥协,“这样也很好。”
她回了话,四少却还是不做声,叫她有一些尴尬和手足无措,他的呼吸烙在她的脖颈,让她身子更僵了一些,不知道如何控制自己的鼻息,显得不这样慌乱,又或者自己的手应不应该动一动,还是仍旧这样僵硬着身子绞着手。
她陷在这些犹豫里,身子被人转过去也没有注意,男子的唇落在她的唇角,柔软的,绅士一般的诱哄,像无害的暗示。
他在她唇边呢喃,声音有一些不真切,又确然是从他说出来的,并不是她脑子里臆想出来的回音,“不喜欢,那就不要办了。”
她愣在那里,想要问他发出去的请柬怎么办?将要开口,便被他吻住,化成一声迷惑的娇喃。
滑腻的舌头探进她的口里,带着他的气息,混着他常抽的烟草味,熟悉又怪异,让她下意识地推拒,却被他握住了手,安抚一般地摩挲她的手背。
细腻的皮肤被他带了茧子的手指摩挲,骤然让她觉得皮肤像过了微小的电流,叫她整个人莫名地沉溺进去,好像皮肤可以传达某一种信号。
某一种温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脸顿时红了,像每一次被他亮着眼睛揽进怀里,可同从前带了惊慌的羞涩,又有一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在哪里,她却说不上来。他另一只手抚在她的脸上,像摸一件如果贵重的宝物,每一寸的肌理都让人迷恋,她只觉得心里沉了沉,呼吸像被什么东西压下去,带着钝的柔软。
她沉在思绪里,自然没有回应他,四少偏了头,放开她一些,想看她的神情,天已黑大半了,他其实看不清。
他看着她,不晓得在想什么,靳筱的脑子有一些乱,却又好像很清醒。过了半晌,她突然开口,重复他刚才的话,带了疑问,“不喜欢,就不要办了?”
她声音实在很轻,可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外面的丫鬟小厮,也已离开了,四少自然每个字都听的清楚,半分思考都没有,便答她,“原就是为了你,你不喜欢,还办它做什么?”
真是奇怪,她想。
她没有说过不喜欢,他却这样笃定似的。
她突然想笑,有一种自负的轻蔑,纵然他是这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又凭什么一副猜透她心思的样子呢?
不过是浪子的把戏罢了。
她歪歪头,像她自己那一点清高的自负被刺激了,从没有人想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谁这样自信了解她,让她突然失了轻重,冒失一般地问他,“若我不喜欢你抽烟呢?”
若光线再亮一些,她大抵能看见四少眼里骤然滑过的神采。他低了头,嗓子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好容易有了机会向她表忠心,声音柔缓的像滚了蜜的麦芽糖,“那我便不再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到了她的耳朵里,却半点甜蜜都没有。连戒烟的话都可以这样轻易说出来,她合了合眼,想要冷笑。
果然轻浮。
她还要说什么,四少又热切地吻住她,好像抓住了什么,整个人带了少年的雀跃。
靳筱生的娇小,被他揽在怀里还不够,还要托了她的臀抱起来,哪怕这样却还是不够,还要再亲密一点,他心里才会安定一些。
她被他放到床上,陷进柔软蓬松的被子,像陷进泡沫里的一颗糖果,被他着迷地吮吻。
如今天色刚暗下来,他便要做这样的事了,她转了转眼睛,却不知怎么被他察觉了,一口咬住了她的下巴。
自然不痛,很快便是滑腻的,讨好般的舔舐,但她还是叫了一声,男子的闷笑传到她耳朵里,他心情似乎又好起来了,真是多变的很。
她的衣裙被解开,接下来似乎又是按部就班的那些事情,她该顺理成章地羞赧,他动情的时候,难免有一些粗暴,还要她忍一忍。
可今日却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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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褪的剩一件肚兜,薄薄的一层缎。下人也同她送过西式的内衣,可她还是穿不惯,可近日的肚兜,却有些小了。
她又偷偷跑了神,过了一会,却突然细着嗓子叫出了声,整个人禁不住地瑟缩,又被四少按住了小臂。
他得了逞,黑暗里隐约能看见他放大的笑意,又感觉他低了头,吹了吹她的侧腰。
靳筱只觉得毛孔都要紧张起来,像某一处致命的软肋让人发现了,有一点恐惧,却更多是莫名的酥麻。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可四少却坏心眼地,好像找到了新的乐趣,又要低下头,却被她推拒了,声线是从前没有的娇意,仿佛漾着水汽,“不要了……”
少女青涩的求饶,只会把他心里藏掖的贪婪勾引出来,四少反握住她推拒的手,一点点吮住她敏感的腰腹。
滑腻的,带着热意的逗弄,似痒似麻,偏偏那个人还坏心眼一般地打着圈,似乎她这块肌肤是如何美味的甜点,让他一点点的,要用自己的呼吸融掉了。
她的肚兜被他推上去,顺滑如水的缎子,同她的皮肤一样,胸前的浑圆被卷上去的肚兜绷住了一些,显出姣好的形状,已不是第一回欢好了,身下的女孩子还是羞赧地闭上眼睛,没有勇气去看他。
可他想要她看他。
他还想要更多。
是一种饥渴的焦灼,到了一种程度,反而让他生出十二万分的耐心来。他的手轻轻包裹了那两团浑圆,她禁不住颤了颤,又偏了头,说不清楚是紧张还是忍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少从前总是急切地要她,他心里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要从她身上掠夺了,才能填满,可今日他却温柔的紧,好像他心中的的那个怪兽安分了一些,又好像是一种换了策略的蛰伏。
他这样轻柔地揉捏她,又伸了舌头,舔舐一侧的乳头,舌头舔弄的细滑声音,在这静谧的房间里蓦然的突兀,让那颗原本瑟缩的肉粒,带了水泽地硬挺起来,更方便他在它的两侧打转。
女子的呜咽声像一团明暗不定的火焰,透着暗自滋长的情绪。他的一只手指探入她的口里,靳筱便再藏不住口里的娇吟,小兽一般地叫起来。
她口里的热度像一团火苗,将他点燃了,四少吮住她的乳,揉捏着,孩子一般地吸吮,着迷般地失控,好像她在哺着他,缓解了一点饥渴,可还不够。
他的唇一点点向下流连,耐心地,甚至故意地在她的肚脐徘徊,让她又痒又麻的瑟缩,他却轻轻地笑,好像是一种善意的逗弄,像逗小女孩的邻家哥哥,恍惚让人以为,只要乖巧,便会有糖可吃。
她的身子被他打开,白皙的大腿乖顺的侧在两边,羞耻又淫乱的姿势,靳筱瑟缩着,想要拒绝,却来不及了,一开始的顺从便再没有了余地。四少起了身,身旁的床头灯突然被拉开,她和他之间骤然失去了黑暗的掩盖,陡然的光亮下他看见她慌乱的眸子。
和她玉一般的,光洁雪白的身子。
是他的。
完美的,可爱的,所有细腻的肉体和波澜的情绪,都是他的。
微卷的耻毛下面,穴口的颜色被雪白的肌肤衬着,带着情欲的深色。蜜穴瑟缩着,有一点湿滑,却明显不够,靳筱红着脸,看着男子专注地打量着她最私密的地方,又颓然地闭上眼。
她在发抖,已不敢看自己如何的不堪。她以为像从前一样,在黑暗里把身子交给他,便已经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以为。
男子跪在她身前,其实已经是某一种臣服,可她来不及想,四少的鼻息陡然探入她的身下,他的呼吸几乎烧灼了她的大腿根,让她惊慌地挣开眼睛,又“呜”地发出哭吟。
唇舌间地细腻声响再次传进她的耳朵,可她却来不及想了,四少的舌头缓慢地,温柔地探进那道肉缝,一次次地舔舐,让她脑子里突然轰鸣起来一般,只能无措地抓住床单。
他的舌头……在那里……
从没有人教过她,杂志里自然也没有,她没有想过他的唇舌会探入那样的地方。靳筱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浮起他平日的模样,偶尔抿起的薄唇,大约也成了他优雅尊贵的某一种符号,如今却在她对隐秘湿润的地方,做这样淫乱不堪的事情。
她整个人烧灼起来,心藏快要跳出她单薄的身子,呼吸早已经乱成一团,某一种热度从她的身体里升腾起来,有一些陌生,像什么东西点燃了她的血管,骤然升腾起从未有过的悸动和火焰。
男子的两只手指分开那里,肥厚的阴唇淌出一股蜜液,他几乎没有想,吮了上去。
这样甜美。
身下啧啧的水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好像那里是让人贪嗜的美味。靳筱无措地偏着头,肉体异样的情状把她变成另一个人,让她再忍不住,眯着眼睛轻轻娇吟。她的皮肤变成可爱的粉色,整个人被情欲包裹了,她的眼前只有迷离的光影,偶尔撑着睁开了眼睛,可以看见四少的头发,时不时蹭上她的大腿肌肤,又让她战栗一般地发抖。
蜜穴分泌了大股大股的汁液,暗示了她的情动,只是这样,四少便觉得心里的空洞被填补了一些,她的吟哦,颤抖,就像勾魂夺魄的一根线,蓦然让他开了窍,去讨好来更多的甘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少的舌头探进蜜穴,肆无忌惮地搅动,一只手指揉着她的小豆,她便禁不住地挺起身子,压抑地哭叫起来,她这样敏感,天生应该被情欲浇灌,可他明白地这样迟。
他忍不住粗暴了一些,总归贪欲难以抑制,身下女子呻吟着扭动,却被他无情地握着腰肢,又迷离地受他唇舌的折磨。热度在她的身体里累积又累积,几乎要把她燃烧起来,再不管什么不堪,原来淫乱本身,就这样让人悸动。
肉体的欢愉让人食髓知味,她本就是没有骨气的人,她的阴唇早已被情欲勾引地,饱满地张开,四少却陡然停下来,甚至让她心底恬不知耻地有一丝寂寥。
他早就硬地发痛,却还是一点点地解开扣子,因床上的那位女子,从没有这样专注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身体,好像她的目光是一种审视,让他每一个动作都希冀她的满意。
褪掉最后一件衣衫,他终于也是赤裸的了,同她一样,她的目光落在他挺立的肉棒上,有一点困惑,一点迷蒙的热意。
四少的硬挺蹭上蜜穴,那里已饥渴地收缩了一些,再探进去一点,滑腻的紧致便紧紧包裹住他,床上的女子像被什么洗涤过了,汗涔涔地,透着饱满淫邪的光亮,眯着眼睛,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其实是个妖邪。
他想。
肉棒又进去了一点,靳筱“啊”地叫出声,禁不住挺起身子,却不再羞赧了,带了水的眸子望向他,好像知晓了自己是带着致命诱惑的,又轻轻舔了舔唇。
他再忍不住,握住她的腰肢,送了进去,她的身子随着他的耸动颤抖,连带两团坚挺的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压在她的身上,喘着粗气的抽送,到了某一点,她突然抓紧了他的肩背,指甲嵌进皮肉里,有一点痛,更多的是火热。
他便一次次碾磨那里,一面侧着脸问她,“喜不喜欢?”他们的呼吸这么近,不着丝缕,在床边的光亮下做这样亲密热烈的事情,他又一次重重地抵进去,靳筱禁不住仰着头叫起来,只这一次,便再停不住,一声声的娇吟便随着他的动作喊出来。
他们之间的欢好再不是沉默的,默剧一般,混着他粗重的喘息,和她偶尔的哼声。她这样仰着头,露出细腻白皙的脖颈,像把自己的一处弱势也露出来,可她沉溺在呻吟和快活里,房间里都是她尖细的,情色的声线,好像不是她的,可就是她的。
她其实喜欢。
他看着她动了情,绯红迷乱的脸,眼里的迷恋和满足快要溢出来,性爱的快感固然要让他魂也要丢了,却如何也比不得,她因他而动情这件事情本身。做爱变成他对她的讨好,你喜欢的,让你餍足的。
每一寸,可以燃烧她的地方,他都要去爱抚,都要去撩拨,直到她娇吟的声线陡然尖细,整个人绷紧了,陷入沉沦的快活里。
他抱紧她,她绞得他这样紧,这样滚热,好像他们生来就是一起的,这样契合,这样紧密。
她的世界陡然有了全新的光亮,她好像终于明白了什么,又更加困惑,在这样的困惑里,她被一种新的欢愉裹挟了,这样热烈,这样完满的快活,就像突然浇灌到她手里的甜美,肉体和餍足好像让灵魂也完满了一些,理智和底线最终选择了退让。
四少的动作越发凶狠,像一种传染力太强的热情,他扣住她的头,深深地吻下去,舌头在她口腔里搅动,热切地,像某种难以言说的表达欲,要用肌肤间最亲密的摩挲来传递,直到他沉闷地低喘了一声,喉头滚动,射在她的身子里。
又过了许久,他还不愿意从她身子里出来,只抱着她,空气里是他们交欢后的气息,似有若无的甜,叫他整个人陷在轻飘飘的满足感里,脑子里还是她方才失了控的吟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在想什么呢,他想,嘴角却忍不住扬起来,像终于吃到糖的小孩子,停也停不住。
她会不会也觉得同他很好?
他挣开眼,禁不住去看她。四少方才拉过了一层薄被,免得她着了凉,床头的灯光洒在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带着暖意。
她却也在看他,被四少发现了,有一些犹疑地要躲,却还是没有,又眨了眨眼睛,“哎”了一声。
他不知道她要说什么,心陡然悬起来,身上每一个毛孔都紧张地,要等她的下文。
四少的眼神太过热切,靳筱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
“你不饿吗?”
番外完
你们要的小心思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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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的闲聊像一场奉命行事的交际,好像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台本,都要演到宾主尽欢,恋恋不舍,把幕落下,才能换回一张疲惫苍白的脸。
男人们聚在一起接着方才的话题,几个女人靠在一处,闲闲两两地打牌。靳筱原本推辞着,仍被人拉了去,说打一打,便会了。
她被拉入牌桌,有一点慌乱。从前只看过哥哥和父亲玩牌,她有个好赌的兄长,内心便对这些东西敬而远之一些,总归她也是个无趣的人,信州城里便再没有人邀她。
那位高家的二小姐却很善解人意地坐在她后头,笑道,“南北的玩法大约有些不同,赶巧多我一个,我来帮靳姐姐看看。”
她说这话,场合的氛围虽微妙了一瞬,可对面的一位姨太,两个高家的堂姐妹,却转眼热络地洗起牌,叫靳筱也不知道两人玩一副牌,到底合不合规矩。
南北不同的,似乎不只是扑克牌的玩法。从前在信州城,旁人纵然心里瞧不起她,嘴上却还是要喊一句四少奶奶,若喊得老一些,颜夫人也是有的。
可在封州却没有。
高家的人,好像大家都规避了这个称呼,只隐约凭着年龄,唤她“靳姐姐”,或者“靳妹妹”。
兴许为了更亲近,又似乎并没有。
靳筱原本便不会打牌,红的或者黑的纸片到了手里,不同的花色数字,登时便让她头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是陌生的东西,便越难让人生出兴趣,起初她还能听高姝菡的建议,去选哪一个,可渐渐她也疲倦了,不自觉走起神。
身后的女子大抵也看出她兴致缺缺,干脆上了手帮她出牌。于是她们俩便有些滑稽,说是靳筱打牌,可她实际的功用,倒更像一个放牌的架子,不多时高姝菡便打得很有兴味,动作也同方才比快了许多。
初见这位高家的二小姐,只觉得她活泼,却不知道她打牌时,是极凌厉的带一点女子不常有的狠厉,好像把牌桌当一场战事来打。
偶尔对面的两位犹豫着如何出牌时,靳筱能感受到她身上隐约的愉悦,好像她极享受这样的时刻。
她瞥到那位二小姐手指上的丹蔻,精致大方,加上她打牌的架势,确然不同寻常的女子。靳筱还在恍神,二小姐已扔出了她手里的最后一张牌,高声笑道,“给钱给钱,五奶奶可不许再赖皮。
那位五奶奶神色变了变,又娇嗔着骂她,辩驳自己何时赖皮过,靳筱在一团莺歌般的拌嘴中看着自己的手,有一些发怔。
已经一张牌都没有了。
对面的五奶奶辩白过后,好像也要出一出气,嗓音变了调,带着刺耳的尖细,“二小姐和靳妹妹搭的真默契,”她掩了口,眼周虽然爬了细纹,却仍旧带着不安分的神采,“像天生该做姐妹似的。”
那两位高家的堂姐妹听了这话,颇不自然的对视了一眼,靳筱不明白什么叫“天生该做姐妹”,以为是对方带了口音,才让她没有听清。
她回了脸,笑了笑,望向那位神色如常的二小姐,“你牌打的真好。”
高小姐低下头,方才胜利的得意里,带了一点复杂的温柔来,“不算什么,”她低了低眸,像打趣一般的,“牌不在自己手里,我才打的好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愣了一下,五太太却已经叫嚷着“再来一局”,“定让我赢了这个小蹄子”。靳筱忙抱歉地挂了笑,“我去花园里透透气,”说着站起来,将位子让给高姝菡,“还是二小姐来吧。”
盛夏里的栀子,让人心里安定下来。上学的时候,会有女孩子把它们剪下来,别在胸口,走进教室,连裙角飞起的褶,都带着香气。
再过一段日子,家里的金桂也要开了,她闭上眼睛,空气里的花香,带着傍晚的凉意,会给人一种回了家的错觉。
她的花房,她的家。
原来已经在她心底扎的这样深了。
风吹过她的发梢,她的鼻头微动,屋子里男子短促的笑声传出来,让她睁开眼睛。
靳筱还想失落,却察觉她身旁站了位女子,叫她吓了一跳,因高姝菡过来,半分动静都没有。
高姝菡瞧见她,笑了笑,“吓到你了?”
靳筱张了张嘴,才勉强挂了笑,问她,“怎么不去玩牌了?”
高姝菡伸手去摸栀子花,靳筱以为她要去折,可她只是摸了摸,便收回了手。
她身材高挑,若不刻意做出活泼可爱的样子,看人的时候,却有几分压迫感。哪怕这时候站在她身边,都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局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姝菡和合雪朝不一样,三少奶奶是不自知的无视,因她眼里只有鲜亮有趣的东西,目光不及之处的,也只能轻轻遗憾。
高姝菡同靳筱相处间,算得上体贴热络,家教良好,却让靳筱有一种微妙的谨慎。
不是从前在中学,遇到炫耀心机的女孩子,那种戒备。而是对方隐隐散发的自尊和优越,让她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尽量显得得体聪敏一些。
她回了头,不知道自己紧张什么,指不定只是一面之缘,何至于此呢?
她听见身旁的人笑了笑,“打牌就打牌,几个女人在里面冷嘲热讽的,还要装面子上的太平,”靳筱下意识地偏眼打量她,听见她又笑道,“没意思的很。”
原来也很坦荡。
靳筱瞧见她脸上隐隐约约的不屑,想起她方才出牌的凌厉,觉得她有几分坦白的可爱来,声音便带了笑,“你这样说,倒像个男孩子。”
高姝菡看向她,她眼睛里面的东西很深,让人看不清楚,又因她身上的气质,又让人想不懂装懂,生怕被她瞧不起。
半晌,靳筱听见她道,“女孩子也可以不参与鸡毛蒜皮,争风吃醋,”她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并不是只有男人这样。”
她这话却很耳熟,让靳筱笑起来,“你这话,我朋友也说过,”她偏过脸,笑道,“叫周青,你知道她吗?”
从前她在信州城,信天由命的时候,也说过“女子不都是这样吗”的丧气话,那时候周青却很正经地鼓励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没她听进耳朵里,做新式的女子,是要勇气,要本领的,那不是她能做的事情。
她陷进回忆里,不晓得周青有没有同她写信,便没有注意身边女子的神色。
过了一会,高姝菡突然开口问她,“你以后想做什么?”
靳筱怔了怔,回头看她,“什么?”
高姝菡伸了个懒腰,这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做的,可她还是做了,像某一种不妥协,“我想做个活动家,”她抬起头,看云彩里的月亮,花园里的灯过于明亮了,以至于不怎么看得见星星的光辉,她的声音有些轻,却还是坚定的,“像周青那样。”
靳筱有些愕然地睁大眼睛,他乡遇见了故知的故知,她应该高兴才是,可她刚要说什么,高姝菡突然回了头,她嘴角有笑,却有一点莫名的嘲讽,“可我父亲却要将我嫁给你丈夫。”
她站直了,整个人的凌厉和漠然半分掩饰都不再有,也不管她身旁那个僵着身子站在那里的女子,她眼里的愤怒被嘲讽盖了一层,变成悲凉的怒气,“这话说出来,真是恶心又奇怪,”她偏头,去看靳筱,“你说是不是?”
高姝菡才看见靳筱眼里骤然升起的惊愕和痛苦,她停顿了一秒,声音突然低下来,“你不知道?”
可抱歉只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秒,她转过身子,低下头,盯住那个已经有些发抖的女子,“你应该知道,”她的目光停在靳筱咬住嘴唇,露出的一点牙齿上,“你有这个权利。”
靳筱还沉在这个消息带来的痛苦和恐惧里,整个人强忍着不去颤抖,听见高姝菡这么讲,整个人腾起了怒气。
兴许她就是要撒气,她原本就活得磕磕绊绊,平地又往她头上加一道雷,凭什么呢?于是她抬起头,白着一张脸,冷笑道,“哦,那你有什么权利同我说这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可以说的更难听一些,比如“还没有过门的姨太太”,可对面的女子安抚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肩头,高姝菡弯下身子,声音柔和轻缓,“我会同你丈夫谈一谈。”
她笑了笑,不知道是宽慰还是嘲讽,“兴许他能看在同一所学校读过书,放过我们俩呢?”
从没有哪个女子在这种情状,还能提出同男子谈一谈的。靳筱只觉得她真是强大自傲的过分了一些,一时也忘记愤怒,问她,“你要同他谈什么?”
高姝菡已站回去,去摸那朵栀子,“拒绝这个婚约,会否你更喜欢这样?”
她仰起头,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株桂,“我倒情愿他娶了我,这样我父亲也不会把我塞给另一个男人。”
她瞥了靳筱一眼,“婚后我便会去法兰西。”
高姝菡突然笑起来,看向她,像花园里最扎手的一朵藤本月季,“听闻你从婚姻里占了不少便宜,你介不介意,”她目光有一些冷,“让我搭一搭顺风车?”
啊小高好攻
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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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而为人,有时候也搞不清楚,是为了追逐前方的暖,还是挣扎于眼下的苦。
嘴上说着人世间是修行,看到了潜在的悲苦,又宁愿自欺欺人,因“万一”太可怕,而“偷安”又很甜美。
于是开始同老天示弱,夹着尾巴经营手心里的快乐。拼了命地粉饰太平,偶尔被人戳穿了纸糊的铠甲,又悲愤的跳脚。
可当最不敢面对的事实来了呢?
第一刹,不会崩溃,也不会撒泼,像一团冰冷的坚硬雪球,在雪夜里冻了一夜,又一下子砸进好不容易燃起火苗的柴堆里。
连升起的,最后一缕薄烟,也是微凉的,没有声息的。
原来自欺欺人,恐惧和苦楚扎到身体最深处,想要哭泣,悲伤却太深了,难以挖掘出来,就成了自我脱敏。
她不是那个假装看不见苦楚的女孩子了,也不是那个会被痛苦吓破胆的女孩子了,靳筱坐在车后座,看见不远处的一点灯光,时不时变幻了颜色。
封州的夜晚,和韶关也是不同的。
她想起自己方才在后花园对韶关的思念,去数还有几日金桂会开,有些无奈地挑了挑嘴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是糟糕。
四少躺在她腿上,酩酊大醉,嘴里含糊着什么,时不时可怜巴巴地往她怀里去缩,应当是饭后又被灌了酒。靳筱从花园回来,他便连说话都含糊了,难得在外人面前亮了双眼睛,只知道傻乎乎地冲着她笑。
这样倒很好,倒省的她费劲去想,同他摆哪一张脸。
想质问的当然有许多,为什么我连晓得的权利都没有,带着我来高家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可是又胆怯,又害怕回答。
胆怯总是让人想自暴自弃,那就算了吧,把这个人都从心里丢出去,他喜欢谁,做什么,同她半点干系都没有。
四少有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又动了动脑袋。靳筱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伸出去,揉按着他脖颈的一处。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没有收回来,想来也收不回来了。
真是糟糕。
他睡着的模样,瞧起来沉静,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能瞧见他颊上酒后的酡红。寻常男子酒后多半失态,容貌不佳的又会倒人胃口。
可四少自然不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怕一点点,一点点倒人胃口的地方,她也不至于想到失去他的怀抱,他衣衫的气味,就心里猛的发酸。
心里很沉,可靳筱并不想哭,这样哭出来,显得懦弱,反倒称了别人的意。
称了谁的意呢?她也不晓得,可便这样平白的,非要和自己较起劲,好像这是种临时抱佛脚地自我锻炼,等到太阳升起时,她就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抵御人世间的残酷。
可是她没有。
她好像连恨都做不到,恨四少,或者恨高家,都可以让她好受一点。可是她没法子恨这个人,也没有本事去恨那些遥远的,模糊的面孔。
甚至想同他开脱,他是有苦衷的,有缘由的。可如何同他开脱呢?她自个拐弯抹角地问了他许多次,可他哪一回坦诚相待了呢?
是当她好欺负呢,她这样想,指望自己能恨他几分。
可还是不行。
黑夜总是让人痛苦,无人叙说,心里的猜测和斗争变成一条有一条冗长的绢帛,想要交给别人,或者烧掉也好。
可是没有人。
真想去庙里求一求,她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求一求,她这一生,是否便是这样求而不得。
或者,得到了,却不长久。
她便这样看着他,直到晨曦慢慢照了进来,她也觉得疲倦,觉得眼皮子沉重起来,可还是不能合上眼。
好像她自个也清楚,一觉醒来,多半是要不一样了。
直到天完完全全地亮了,四少却还在睡梦里。他醉了酒,大抵是要睡到晌午去。
他倒睡的很香,靳筱轻轻合了眼,莫名有了不平,伸了手,想要狠狠掐他一把,多少出一出气。
可手指到了他脸上,终究变成摩挲。
她算是晓得了,总归她没出息的很,干脆不要看他,便起了身,去客厅叫一份早餐。
赶巧有小厮送来了了帖子,上面的名字和字迹熟悉的很,竟是周青。
她竟也在封州。
封州这地界倒很神奇,原当是一场陌生的旅途,结果拜访的人家,是快定亲的二房,收到的帖子,是信州城的旧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本周青是她的好友,靳筱应当欣喜热切才是,可想到昨晚那一出,多半又觉得周青和那位高家二小姐是老相识。她便是这样小心眼,纵然二小姐同四少无意,她仍旧心怀芥蒂,连带周青,都带了气。
谁晓得那位二小姐嘴上说着拒绝,过几日会不会又欢天喜地地嫁进来。又谁晓得周青是站在她这一边,还是那位志同道合的二小姐呢?
连难得体己的好友都要被她抢了去,她扫了眼周青的信,邀她中午去茶楼呢。是要做什么,来同那位二小姐做说客不成?
当真是都觉得她好拿捏。
她带了怒气,将那封信往桌子上一扔,等她回信复命的小厮,瞧她面色不加,挂了笑脸,添了几分谄媚。
靳筱却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我会过去。”
她自个又觉得可笑,青白着一张睡眠不足的脸,打赏了一些钱,也不管那小厮千恩万谢,便挥了挥手,往内室的衣橱走去。
上一回独自出门,大约还是在韶关的书店。可她也是长了一些本事了,就算没有,也要多多少少,试着去独当一面。
谁晓得未来的日子是什么样子呢?靳筱对着镜子,唇上抹了一点红。
不受她控制的东西,决定权放在别人的手里,反而给人一种近乎悲凉的安定,因为不必费心挣扎。
不如早一点把漂浮在表层的希冀抚开,让日后多般变故,都没有那么难以适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士官将她送到茶楼,约了时间来接她,便先行离开了。他是四少的士官,于情于理,还是要先行守着那位醉酒的长官。
像是打开了一双眼,她开始去观察这些从前她避开的东西,当她开始意识到,她和四少,并不总是一个共同体。
会有人分割他们,也会有人选择退出去。
没有什么好悲伤的,靳筱想,晓得或者不晓得,总归道理是放在那里的。
她走上楼,瞧见包厢里那位西装短发的老朋友,缓缓勾起唇角。
周青仍旧是热切的,问了她许多事情,在韶关的日子过得是否舒适,都去了封州哪些地方。
她都笑着答了,可总觉得这些开头的寒暄,不过是引出下面的东西,于是瞧起来,便有些心不在焉。
自然躲不过对方的眼睛,周青定了定,仔细打量了靳筱几眼,笑道,“让我看看,你我这些日子不见,你却变了一些了。”
纵然周青常年活跃于学生运动,她同靳筱,却总是最寻常的闺蜜一般,说一些平淡无奇却总暖心亲切的体己话。
靳筱瞧了瞧自己,回她,“如何?我是胖了吗?”
周青却没有回她,同她添了一些茶水,又道,“从前约你,恨不得几个丫鬟贴上保镖,如今怎的,倒有胆量放你一个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前四少总担心她要同周青一起,今日反条约,明日求民主,纵然嘴上没有明说,却总是很防备。如今周青这么说,倒让靳筱想起颜徵北从前放她出去时,欲言又止又生生忍下的样子,方才刻意端着的微笑,便不自觉深了几分,“他这回来封州匆忙,没有带许多人跟着。”
周青“哦,”了一声,面上却平静无波的样子,状似无意地问她,“怎么突然想着来封州来了?”
她这么问,倒让人说不准,是周青自己不知道高家的事情,还是她以为靳筱不知情。
于是她也干脆装傻,“是来拜访长辈的老朋友,”她喝了口茶,像是想起来,“说起来,昨日遇见了位高小姐,还是你的老相识。”
她没有去看周青的神情,反而看向窗外,把问题抛给她,“你呢?怎么跑来封州了?”
周青沉默了一会,好容易张了口,吐出了一个音节,突然听见包厢外一段匆忙急切地奔跑声。
包厢的屏风被人拉开,露出一张气喘吁吁,带了莫名不安的面孔,“阿青?”
靳筱回头,禁不住想要冷笑出来。
哦,是高姝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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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筱下意识地想要去看窗外,假装被外面摇晃铃铛的艺人吸引目光也好,摆出一张冷漠高傲的脸也罢,她都觉得高姝菡的出现让场面过于难堪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不管是四少还是周青,好像都有意无意地要她去见见这位二小姐似的。
她勾起唇角。
不过她俩彼此,应该都不大想看到对方。
周青却没有料到一般,失手打翻了茶杯,也顾不得去管,不自觉抿了唇,又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过了半刹,仿佛觉得轻重不够得当,蓦然沉了脸色,随后将那只茶杯拿过来,敲在桌子上,语气骤然一转,“你来做什么?”
靳筱禁不住偏眼打量,高姝菡没有走进来,僵直直地站在那里,眼圈却已红了,又强忍着不哭出来,嘴唇抿得很直,能看出绷紧的咬肌。
过了许久,她才说出一句,“你来封州,我却不知道?”
她落了话,觉得自己傻气了些,并不恰当,深呼了口气,瞥了靳筱一眼,又看向周青,“你们先聊,我在外面等你。”
周青顿了顿,不自觉偏了头,避开她的目光,话里隐约带着气,“有什么事情,在这里便说了吧,并没有外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她这样讲,高姝菡怔了一下,仿佛被刺痛了,突然扬起了下巴。
“呵,”,她的眼神却不复方才的不安,一瞬间恢复她平日矜傲自持的样子,“没有外人?”
周青下意识地看她,气势早已短了一头。高姝菡的嘴角挑了挑,“你的知己私交,什么时候也是我的了?”
她干脆斜倚在门口,语调放缓,变成一种别致的蛊惑人心,“我们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高姝菡落了话,终于不再憋着她嘴角的三分冷笑,干脆冷哼了一声,又收敛了神色,抛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便转身出去了。
她们方才的气氛过于微妙诡异,诡异到好像不该出现在两个年轻女子之间。
靳筱有些窘迫地转了转手里的茶杯,好像一桩难以开口的事情,已然被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掩盖了。
她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一个念头,苦涩纠结的,也说不准是她们两个里哪一个。
周青却叹了口气,“是我读书时的小学妹。”
靳筱“唔”了一声,手指却有些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拿了一块桌子上的点心。
吃东西给人有事可做的错觉,靳筱轻轻咬了一口,周青却自顾自开口了,“你丈夫总担心我接近你,是要把你卷进什么事情,最后让颜家难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抬眼看她,周青的目光定格在茶壶上的青花纹路上,又好像并没有焦点。
她穿了一套男士的窄款西装,纵然平日身形高挑,今日也显得瘦削冷寂了一些。周青停顿了一会,突然另起了一句,“你同我小时候很像。”
她眨了眨眼睛,靳筱以为她要说起小时候的事情,可是她没有,反而提起另一个人,“可是姝菡不一样。”
“她永远都相信自己,不管别人说什么,想什么,她都不在乎。”
周青的脸上的神情让人看不清楚,到底是一种称赞,还是一种抱怨,“有时候我也觉得是她的心太硬了,所以才会什么都不管,什么也伤害不了她。”
她叹了口气,手指摸了摸那个方才倒在桌子上的茶杯,“她是很小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人。”
周青抬起头,看向靳筱,“这是种天分,靳筱。”
她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凝聚在对面那个女孩子身上,变成一种莫大的遗憾和悲哀,“我们都没有这种天分。”
她好像不清楚周青在说什么,又大约是体会得到的。
天分,岂止是天分呢。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要去做些什么去实现它。
很多人不是没有做人的自由,其实是没有做梦的自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垂了眼睛,好像一束晦暗却温暖的光,终于把她高高筑起的防线击溃了,人总是容易惺惺相惜,因为不同的无可奈何,和相同的疲于奔命,在些许相似的缺憾和不完满里给孤独寻一条出路。
彻夜未眠,靳筱的呼吸其实是疲惫的,终于她也想说出来了,那些横亘在心里的,冗长的,绢帛一般的计较、打算和怀疑,终于有了让人信赖的倾诉对象,她叹了口气,“高小姐她,她找我谈过了。”
靳筱绞着手指,不知道如何把昨天的谈话将给周青听,以她过往的人生,高姝菡的提议未免荒谬了一些,带一些她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怀疑的坚定和孤勇。
周青看向她的目光突然冷静下来,静默了几秒,看到她犹豫纠结的神情,替她开了口,“她要嫁过去,然后离开中国,听起来很不现实对不对?”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靳筱抬了眼,不自觉低了声音,带一点警觉,“你是支持她的?”
周青却笑了,无奈里有一些嘲讽,“我怎么会支持她去做别人的二房呢?”
她否认的很快,几乎不假思索,并不像虚伪的托词,让靳筱有一些疑惑,只觉得对方大老远跑来封州,目的却不清不楚。
靳筱这会才看到周青眼里有一些血丝,于是她隐约想着,兴许周青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封州呢?
她发了会怔,拿出手帕去擦手上点心的碎屑,听到周青开口,“姝菡虽然强势,不尽然总是对的。”
周青顿了顿,又道,“这个世道,身为女子,想要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去走自己想走的路,不定比救国图存容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换了个茶杯,重新倒上水,“可如果对方卑劣荒谬,要从你身上划过一个口子,才能走到自己想走到的地方,靳筱,你要任她提刀吗?”
高姝菡划的这一刀,不尽然是她想划的,倒不如说她是那个打麻醉剂的,可谁都说不清楚,她针管里的,到底是不是麻醉剂,也不知道这一刀下来,受害的那一方以后能不能愈合。
靳筱默了默,轻轻苦笑,“你是要做个公正的朋友,可她要做什么,家里要做什么,到了那个份上,我也没有法子的。”
她这么说,倒不让人意外,周青点了点头,突然提起另一件事,“记不记得上回我们看的戏?”
她们一起看了很多出戏,靳筱一时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回,周青低低地哼出来,“It’sallIhave.”
她看向靳筱,“Pleasemakeitten.”
她俩沉默了半晌,靳筱带了一丝犹豫,回到那出买卖双方的讨价还价的场景里,“Nomorethanfive.”
周青看向窗外,有小贩在叫卖新蒸的面点,“你看,你要自己出价,拒绝也好,条件也罢。”
“只有你发出声音,让你丈夫听到,才有权宜的可能性。”
哪怕是说一声“我不愿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好过期盼对方给你想要的价格,又或者自欺欺人一切没那么糟。
人生最后的尊严,难道不是说一声“我不愿意”吗?
她听见周青的声音,从前没有的舒缓坚定,因难得的真诚而感染人心,“去想一想你想要什么,婚姻,爱情,还是别的?会否值得放弃一些东西?”
“等你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发现生死、卑劣、自尊、前路,都没有那一点点光芒来的可贵。”
周青向椅背靠了靠,笑的有些怀念,“我是商人的女儿,你可能不知道,商人不管输赢,都要当面谈一谈,玩手段又如何?耍诡计又怎样?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她眯上眼睛,留靳筱一个人小口啜着茶。
周青大抵是要劝她同四少谈呢?好像她一个外人,也看出了,他们做夫妻这么久,开诚布公的机会,却没有许多。
靳筱盯着茶杯里漂浮的一点碎叶,没有出声。两个人一旦都不说话,空气里便能依稀听见呼吸声,好像在伴奏各自心里的计量。
她在计量,对方为什么跑来说这些。而周青呢?她是在赌,还是祈祷,靳筱会被她说服?
靳筱喝掉最后一口茶,脑子里方才的一道闪光,同过往种种对话的碎片穿插在一起。高姝菡眼里闪烁的泪水,周青眼里的迷茫,和终于扣上了的最后一环,变成一张有了图像的玻璃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低低开口,“那你今天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东西吗?”
聪明人爱把弱者当傻子,却没有想过他们为了求存,总是惯会思量。
靳筱看向周青,有一丝了然的笑意,“我猜你阻止姝菡,不是很愉快?”
姝菡要嫁,哪怕是假的,周青也觉得不妥当。想来她们是争执了,所以周青来找她,打着不要靳筱逆来顺受的旗号,其实是逼她不留后路地去反对这桩婚。
她是知道自己有多软弱可欺的,靳筱自嘲地笑了笑,走到这一步,大抵周青也实在无路可走了。
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她眼里的笑意又深了深,若不是高小姐今日跑来了,她也猜不到,多半受周青鼓舞,照她的意思。
放弃生死,放弃自尊?去闹?去撕破脸?去以命相逼,哪怕再难堪?
想来高姝菡同靳筱说的话,是计划好的,周青赶在第二天约她,也是思量过的。因靳筱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线,会因为高姝菡的话,和一夜的辗转反侧,轻易撩拨便能不管不顾。
相识数月,却不知道,她其实擅长做人迷茫时的指引者,从而操纵人心。
纵然靳筱晓得她说的不无道理,可占了道理的鼓舞,往往更能让人失去理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情复杂,迷雾重重,何况刻意做局。
可惜软肋又总是这样,会毁掉刻意为之的周全。
周青没有睁开眼睛。
过了半晌,她靠着椅背,叹了口气,“所以你看,”
“每个人的天分是多么可怕啊。”
“我没有什么天分,”靳筱转了转眼睛,又道,“高小姐大抵以为你来封州,并不是为了她,要生很大的气了。”
周青笑了笑,又赌气一般地,转了脸,
咕哝了一声,“谁说是为了她呢?”
靳筱拖了腮,掀开茶壶的盖子,浅浅的只剩下一点茶水,“好吧,就当是为了我。”
她眨了眨眼睛,仿佛也下了决心,“我先谢过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纵然她话里半真半假,总归能给人一些勇气。
嗅觉灵敏的姐妹们,略略略略。
周青其实是个鸡贼的文青,“和我小时候很像”这种鬼话,最多三分真,很容易让孤独的人卸下心防。忽悠小高的时候也用过,屡试不爽。
高家和颜家联姻的打算很久了,详情见《筹谋》,所以四少娶靳筱的时候,周青也能猜到两家不会死心,那会大家瞧不起四少奶奶的时候,她已经去和靳筱聊杂志了。
一个搞革命的聊《郁金香》还能聊出好姐妹来,也说明她深入妇女同胞,建立革命情谊的业务能力比较强吧。
周青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颜徵北敢娶高姝菡,她就鼓动靳筱让他后院起火。
也算她押宝没有押错,毕竟那会大家都以为顾嫣然才是真爱。
但是周青跟小高感情路比较九曲十八弯,毕竟年轻,加上社会风气,难免朦朦胧胧又迷迷糊糊的,背地里下一堆功夫,还拿帮助妇女同胞脱离包办婚姻自欺欺人。
再加上性格不一样。
小高太刚了,你喜欢我吗?喜欢我就私奔啊,一起去法兰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青嘛,不爱戳破窗户纸,所以周青跟靳筱说话,扯东扯西的,也就靳筱这种同样九曲十八弯的知道她想说什么,所以周青每次bbb,诶你非要让我说清楚嘛?现在情势那么复杂,我不是也要bbb。
换了靳筱可能也就听懂了。
小高就,哦草,你扯这么多,就是没玩够留后路呢,辣鸡,我自己一个人一样刚。
所以一言不合就吵架,吵完了又舍不得。
以上算个彩蛋吧,正文不一定会提,毕竟你们知道,
这其实是个没有恶毒女配的文hhhh。
“Pleasemakeitten.”
“Nomorethanfive."
LesMisérablesLovelyd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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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种种思虑,教一夜未睡的靳筱着实吃不消,好容易到了住处,也觉得头隐隐地有些痛。
她叹了口气,连鞋子都觉得不舒服,干脆脱了缎鞋,赤足走在地毯上。
四少已起来了,隐约能听见他洗漱的声音,靳筱往里面往了一眼,便刚巧对上他一面刷着牙,一面往外望的眼睛,一瞬间的盈盈笑意,衬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和睡衣,滑稽的很。
靳筱顿了顿,没有理他,转头往房里走。
她困极了,没有心思去同他掰扯什么高小姐。高小姐喜欢周青,还是喜欢四少,都不要同她有什么干系了,累的很。
整日里思东想西,年少便如此殚精竭虑,怕是要短命呢。
她自嘲地笑了笑,拿了睡衣,去脱身上的衣裙。
那条薄丝裙子褪了一半,男子从身后拥过她,亲昵又恶意地在她耳边吹气。他方才洗漱过,盈面薄荷味的清爽,自然不惹人厌,更何况四少亲近靳筱时,多半带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讨好。
他的手顺着那只松垮半褪的裙子向上,一面嗅她的头发,语气却是体贴的,“你头发又厚了许多,热不热?”
将将要游弋到那团柔软上,靳筱却将他挣开了。四少原本便没有使力气,反倒叫教她挣的后退了几步,微愣了愣,又听她话音疲倦的很,“你不要闹我,我要睡了。”
他脾气却很好,晓得大约是她昨夜照顾他没有睡好,反倒把她拾起睡衣,搂着她帮她换上了。靳筱着实也没有力气再同他纠缠,干脆半推半就地穿上丝绸睡裙,便掀开床上的毯子,把身子卷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闭上眼睛,半蹙着眉头下逐客令,“我睡了。”
她这一觉醒来,暮色已沉。
出了一身薄汗,口渴地很,靳筱披了件丝绸开襟外套,往客厅走。
四少已坐在那里,捧了一张报纸,瞧她来了,抬眼笑道,“醒了?”
他又冲着桌子上的玻璃杯子努努嘴,“同你凉的水,你睡得太久,早就不烫了。”
她“嗯”了一声,睡了太久,嗓子有些哑,休息过了头似的。靳筱也不客气,拿起杯子,又窝到一旁的凉榻上。
她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水,也不看四少,只觉得睡了这许久,头却更加地昏沉了。四少侧过头同她说话,她皆心不在焉地“唔”了几声,并没有听进去,又听见他道,“我买了明天早晨的车票,你可要收拾行李了。”
这回她沉默了一会,又突然轻笑了一声,“也对,什么时候回去,自然是你来做主。”
她疏离又冷淡,四少如何也察觉了,又冲她笑道,“怎么,你还有要见的人,想去的地方?”
靳筱偏了偏眼睛,又喝了口水,“有又如何?你票已经买了。”
没有等四少说话,她晃了晃脚踝,眼神低下去,“总归来也是你说的,什么时候走,也不必来问我。”
他终于听出来了,转了身子,望向她,声音却温柔地不像话,“同我生气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要问你的,”他要解释,“可你不是要睡了……”
他想了想,还是服了软,“是我有急事要回去,回去补偿你呢?”
四少歪了歪头,大抵在想空口同她承诺什么,来哄她开心好。靳筱却抱了膝盖坐起来,声音冷下来,“有什么可补偿的?你做事情,需要问过我?”
四少平日哄她,多半她红着脸便随他去了,很少这样不给他面子,叫他少爷脾气一时上来,觉得她无理取闹地很。
他坐回去,重新摊开报纸,不再看她,说话重了许多,“你是睡得不安稳,同我闹起床气呢。”
他俩许久没有说话,靳筱晃了晃杯子,好像里面是酒,不是水。如今房间里他们两个人,她却觉得孤单的紧。
她活在这世上许久,其实一直是这样的一个人。
“也是,”她的声音低了低,“我不该同你闹脾气。”
四少以为她放软了身段,刚要缓了语气回她,又听见她道,“我不开心,便只能同你哭鼻子,等你哄一哄,并不该同你说什么重话。”
万般愁绪,变成一声轻笑,“你娶我,不就是图我乖顺吗?”
她把空了的杯子扔到地毯,躺回到凉榻上,漫不经心的,“那娶高小姐呢?”四少猛地抬头看她,她却仍盯着自己的脚趾,“她的脾气可没有这样乖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抬了头,四少的眼里有一点慌乱,和他强撑的镇定,到了她眼里,便十分好笑,叫她不自觉笑出来,“可是毕竟是高家的人嘛,忍了也就忍了。”
她停在那里,眼睛里一派的平淡,兴许是失望的,可好像也就这么回事。靳筱闭了闭眼睛,声音仍旧是含笑的,到了空气里,却变得很讽刺,“是不是啊,颜徵北。”
她从来没有唤过他的名字,她永远是胆怯的,柔软的,连一声“四少”都带着娇意,可如今她也觉得累了。
她是他婚姻布局的局外人。
原本靳筱是可以忍耐的,这些不过都是她新婚前边做好的心理建设,以他那样的名声,二房、三房,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是他给了她希望。
他让她以为她有资格获得完整的、全部的爱,有一生那么长。
在她以为命运终于发现她是个不小心遗落的弃子,向她伸出手掌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决定爱情长度的,从来都不是她。
是权力,是地位,是家族,是长辈,或者四少他自己。
从来都不是她。
她可以去同高姝菡计较,可以像周青说的那样,去同他闹,去从这场不公平里争取一点金钱,一点地位,一点保证,可她没有办法改变,她丈夫摒绝了所有关于另一场婚姻的信息,让她彻头彻尾做了个傻瓜,还跟着他去赴一场,原本安排给他的相亲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爱情不应该让人这么没有尊严。
四少已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她斜倚在凉榻上,不笑不怒,看起来十分凉薄,好像她本来的性子便是这样,往日不过是有所指望,又第一回被情爱浇了头罢了。
可这回大抵是真的气了,四少心里十分的不安稳,开了口,“我不会娶她。”
他坐到她身前,语气软下来,“不告诉你,只是怕你多想。”
靳筱往里缩了缩,并不乐意碰到他。他说的这样轻巧,好像她的那些纠结难过都是笑话。
四少若真的凉薄也便罢了,无非是伤心一段日子,也便能去找新的出路。可他总是这样,一面担着乱七八糟的花边新闻,一面又情深似海的作态。
都不晓得是他真的倒霉,总有姑娘往他身上撞,还是他演技太好,因她年少无知,才会信以为真。
这类故事可不少呢。傻姑娘么,历朝历代都不缺的。
他要伸手揽她,却被她推开了,冷着脸撇到一边去,“原来是我的不是,是我不该总是多想。”
她想到什么,又冷笑了一声,“便是我不多想,你也有许多借口,什么家族纷争,什么奸细。”
靳筱垂了眸子,“总归我小门小户的,不懂这些,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报上不是有一位,把原配送到美国,便娶了新夫人?你若还念旧情,不如把我也送出去,也好给你腾位子。”
她说的越来越离谱,眼见着越发气愤了,鼻头也要红起来,四少终于忍不住,将她搂进怀里。她那一点小小的挣扎,就算使了力气,同他也不过是个闹脾气的小猫罢了。
四少揉着她的头发,声线温柔,抱得却很紧,“你同我说什么诛心的话呢?非要怄我是不是?”
他顿了顿,想到什么,又道,“听闻你去见了周青,是她教你说的这些?”
他哪里知道周青说了什么呢?想来她方才的话,在他眼里,也同撒泼要筹码没什么分别了。
可见在他眼里,她便这样容易受人教唆。
靳筱突然停下了挣扎,微怔在那里,四少自然以为是他猜对了,又道,“她巴巴的跑来封州,能存什么好心思?不过为了高姝菡罢了。”
四少埋在她的头发里,有一点脆弱,“可不许同我闹了,也不许再说这些话。”
过了一会,许是为了叫她放心,又许是觉得周青越了他的底线。四少笑了笑,声音陡然带了寒气,“周青却不想想,哪个男子会娶一个磨镜党呢?等一个时机,拆穿高姝菡就是了,高家还有第二个女儿不成?“
阿北就是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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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生了气,好大一口锅便扣到别人头上去,靳筱挣开他,站起来,不再看他,"磨镜又怎得?不定更有情义一些。"
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去往房间走,四少在她后面唤她,靳筱也未停下来,只抛下一句,"从前不同我说,现在说什么?"
她是真的动了气了,倒在床上便把头埋进毯子里。四少跟过去,坐在床头哄她,她也装作听不见,紧闭了眼睛,又把脸埋得更深,只留给他一头青丝和白瓷般的耳朵。
连耳朵都生的这样可爱,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四少也不晓得,总之半点架子也端不起来,又忍不住去摩挲她的耳朵,被她躲开了,又凑过去。
他俩便这样别扭的躲闪起来,明明无聊的紧,难缠的那个却不停下来,躲闪的那个也仍旧埋在毯子里,也不晓得是否真的有一些趣味。
到底是靳筱忍不住,转了身子,瞪他,"你拿我寻开心呢?若你不想睡觉,那我便去客厅睡去。"
四少见过的大阵仗并不算少,这会却被唬住了一秒,尾音不自觉带了飘,"你方才才睡醒。"
他大抵是觉得自己最有道理,不然也不会事事只自己拿主意。靳筱把毯子掀开,"我往后睡觉也要同你报备,合你的规矩?"
四少抓住她的手腕,声音软下来,讨好又沙哑,是惯常最管用的,"同我报备什么?"他当真脸皮后的很,凑上去,"是我不对,以后哪个不长眼的同我订亲,我都同你报备,成不成?"
靳筱转头看他,偏巧他离得近,四目相对,她面上禁不住红了一些,又非要强装着镇定同他对视,不服输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少便这样被她盯着,像同她比试谁最先眨眼睛,总归颜徵北先忍不住,笑出来,露出一口白牙齿,显得很蔫坏,"便这样生气?"
靳筱察觉被戏弄了,偏了头,冷呵了一声,"也是,同你不是什么大事情。"
她既还愿意同他说话想,想来到底仍是心软。不过是真的伤了心了,一面觉得他可恶,又被情义缠住了,才放下平日的谨慎来同他闹。
但凡想一想,便难免心疼,又有些年少头一回被人珍重的得意。
四少便往床上一躺,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的,只差嘴上再叼一根草便齐全了,"什么高小姐,低小姐,哪一个算是大事情?"
他往日虽然不算笨拙,到底还是小心稳重的,因事事考虑他夫人的心思,鲜少敢同她放肆,最怕让她觉得轻浮。此刻他为了辩白,拿出了浪荡风流的作态,冲靳筱勾了勾嘴角,声音带着调笑,"哪里比得上我们靳小姐?"
靳筱未怎么见过他如此,自然比不了他浪荡惯了的,又怕他一会闹起来,显得她笨拙又羞赧。她起了身要去客厅,一面嘴上却不服输,"改日你再遇到什么玉小姐,银小姐,又要嫌金小姐俗气了。"
她落了话,耳朵顿时烧起来。靳筱原只想嘴上讨个便宜,却没想过这话说出来酸的很,当下羞恼了,抬了步子便要走,却被人一把拉回床上。
她要挣扎,却已经被人压住了,果然这种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她丈夫是极敏捷的,并不会给她一个懒散闲人逃跑的机会。
四少的鼻尖蹭着她的面颊,让她有些痒,耳朵早红了个透,她听见四少的声音,夹在她咚咚的心跳声里,说不清楚是深情还是逗弄,还是两者都有,"再说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又想跑,自然是徒劳,只好同他逞能,"你喜欢被人骂呀?"
大约是瞧出来她外强中干的样子,颜徵北捏住她的下巴,亲了一口她的唇,好像得了什么宝贝,带着少年的得意,"你说什么我都喜欢。"
他想了想,笑起来,"不如你再骂一骂高小姐?我都爱听。"
靳筱偏了头,终于偃旗息鼓,"我骂她做什么?"
四少挑起她颊边的头发,"你是我七八十岁还要搀着去喝羊肉汤的人呢。"
他偷偷瞥她的神色,"晓得了?哪里还有别人?"
"那却不见得,"靳筱看向他,努力镇定了一些,"我同你成婚,机缘巧合,哪里便被你说的生死契阔一般似的。"
她不晓得她再逞什么强,原本到了这一步,各自给了台阶,也便罢了,可她却被一股力量支撑,非要把她心里最难堪的一层纸掀开。
他们俩,连父母之命都算不上,谈不得什么天赐良缘。四少娶她,是为了自在,为了风流,哪怕现在不同,可她起初嫁进来,不过是做个摆设,当个玩意。
没有谁有资格告诉她,四少喜欢她了,觉得她好了,她就应该把防备和后路都丢开,老老实实同他做白头偕老的美梦,用他这会的情热去赌十年的青春貌美,几十年的蹉跎岁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眼里带了轻笑,大约是他说的太美好了,让她害怕自己也会相信,非要刺痛他,也要刺醒自己不可,"不定你便是这样,只要过了门,便觉得很好,可以爱一场。"
四少急着开口,她却打断他,不晓得是不是怕自己被他说服,便连最后一层防备都丢了。她侧了脸,不去看他,轻声道,"你听过丘比特和普绪克的故事没有?"
她默了许久,未听到回答,想要去看看四少,才听见他声音有一些奇怪,闷闷的,仿佛挂了潮气,"听过。"
他顿了顿,仿佛想确认什么,滚了滚喉头,又问她,"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问题有什么意思?便是有意思,也同他没有什么干系,靳筱笑了笑,有一些苦,"小时候遇到的一个男孩子,大约是个落了难的小少爷。"
她未在意身上男子的反应,只陷进自己的思绪里,"你既听过,便晓得,普绪克把丘比特当丈夫,可她丈夫什么也不许她知道,连张脸都不给她瞧。"
"兴许是为了保护她,或者不要爱神发现了,可他生了气了,便飞走了,反倒女子下了冥河去寻他。"
"都说同神仙做伴侣,是她一个凡人公主的福分,可普绪克也没有进众神呀?这算哪门子的夫妻呢?"
她看向四少,有一些勇气,又好像放弃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四少许久没有说话,靳筱大约看见他眼里的挣扎,叫她心里有一些忐忑。这些话便是个留洋归来的女子说,也僭越了,更何况是她,多少不识好歹了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样打量四少,又见他强撑着挤出一丝笑,瞧起来古怪又疲惫,没有方才风流肆意的样子。
颜徵北勾着嘴角,强装平淡,又拙劣的很,目光落在她的头发上,有一些失神,"这许久的事情了,你却还记得这样清楚。"
他闭了闭眼睛,尽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一些,不被突如其来的情绪击垮,又强笑道,“平日里却很少见你上心。”
靳筱一时气短。
她旁敲侧击,纠结许久,才说出这样一番话,对方却把重点落到这里。
他自然不是夸她的记性好呢,靳筱偏眼,兀自又生了气,想来他是只听到什么"男孩子",什么"落难的小少爷",又来同她小心眼罢了。
这却很稀奇,他险些要被人押着订了婚,不是什么大事情,她不过小时候听人讲个故事,便要在意他的心思。
靳筱抿了唇,想要说什么,四少的唇却突然落在她的额间,轻描淡写又仿佛情深义重,她也说不准方才是她自个儿颤了一下,还是四少,还在恍神间,四少已在她耳边呢喃,"这许久的事了,倒不如忘了吧,总归要向前看不是?"
靳筱皱了眉头,不晓得他的意思,只听见他声音里莫名的情绪,不晓得压抑的是厌恶,还是什么,"你记得他,他未必有这样好,值得你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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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蔫酸的很,不定要说什么世间的少爷除了他,少见几个值得的。
可便这样蔫酸,又瞧着十分委屈的样子,什么芝麻大小的往事都能让他神伤不已,真是可气又可笑。
纵然可气,也大抵惯然是他服软的招数,靳筱偏了了脸,呼了口气,不晓得是心头哪一块肉软下来,换了个话头,"你起来罢,明早便要走了,行李一件也没有收拾呢。"
靳筱的目光落到床头的包得严实的细长包裹,又道,"还有你同父亲买的手杖,费了心思挑的,可不要忘了。"
她若不提也罢了,四少想起这桩事,脸便沉了,从她身上起来,又躺在她身旁,瞧起来无赖,却半点神采也没有了。
他一个人默了一会,想到高先生提到的筹谋,想到将他蒙在鼓里的算计,又冷笑了一声,气血往胸口涌,"忘了便忘了,我出门费这心思,人家却不定记得我这个儿子。"
若是往常,靳筱照旧是宽慰他的,多少说个俏皮话,也能让他念头转到别处去。可如今她自个心里也烦的很,自然没有心思仔细安抚他,只偏了眼随口道,"下个月公公大寿,既然买了,便到时送过去。"
她却不知道触了四少哪根神经,听到大寿两个字,他便带了怒气,这厢话音未落,他已从床上跳起来,大步走到拿包裹前,忽得拿起来,声音也猛高了几度,"送什么寿礼?是提醒他边关还有个棋子可摆弄呢!"
他突然撒这样的气,叫靳筱也怔了,一时坐起来,看着他,也不言语。
四少也觉得自己失了分寸,垂了眼,声线低下来,无精打采地,"下回回家,你也莫给岳父置办了,不如把这个送过去,也算我的心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样将将举起自个前几日费了心思挑了手杖,活像个男孩子被迫把玩具给别人,心里委屈的很,嘴上却说着自己不要了。
靳筱笑了笑,偏了偏脸,"不妥当的。"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手杖上,"你再同你父亲如何生气,送他手杖,也是你那会不生气,感念他的心意。"
四少要辩驳,却瞧见她嘴角的笑慢慢隐去了,变成一点嘲讽,"可是我从不同我爹生气。"
他默然语凝。
人都说相似经历的人会惺惺相惜,有时候是这样,有时候又不尽如此。从没有哪一种相爱,是互相比较着"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者"我更惨一点"。
都不过是拖着一具被命运打散了,又被自己拼命拼凑起来的,充满补丁的躯壳,然后张开手臂,努力微笑,"尽管如此,我还是可以拥抱你。"
可还是会愤怒,会无助,比起不识肉糜者心不在焉的宽慰,同类的无可奈何,反而变成另一种共同的悲哀。
无法选择出身,无法改变父母。
四少把手杖放回去,又坐到她身边,低声道,"那我便也不生气了。"
他目光闪了闪,像下第一万次的决心,"原就是我不该报什么希望,想什么父子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晓得靳筱在想什么,可在她身边,多少让他有一些纵然斩断了同所有人的联系,也仍有归属的安全感。于是他柔了嗓子,伸手摩挲她的头发,半诱哄半讨好的,"往后便同你一样,不去想,也不动气,才是明智的。"
怎么能不讨好呢?他想,从此便也不做什么父慈子孝的功夫了,他同那些兄长,又从没有什么感情,如此这天地间,唯一同他有联系的,便只有他的妻子了。
这种唯一的羁绊叫他很悸动,刚要带了情绪地唤她,靳筱已开了口,"你还是会原谅他。"
她偏了脸看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好像说别人的事情,又很有条理,"你这会闹着别扭,仍旧是同他生气,到了下个月,多半你也会原谅他,"她顿了顿,又道,"因为哪怕是一点点,他也是爱你的。"
"子女就是这样,哪怕再疼,再恨,只要再看见一点点爱和温情,就会忘记一切,朝他奔过去。"
她合了眼,话音却是平静的,"所以你往后也不会同我一样,因为我一丝一毫都看不到。"
兴许再过几个小时,四少还能体会这样的道理,可如今他却只觉得靳筱是要将他推远了,是还气他,又或是被揭了伤口,他一时也辩不清楚,只拥住她,软了嗓子,"那便不要提了。"
他又同自己说一般,"都不要再提了,什么寿宴?便说你身子不舒服,不要过去了。"
靳筱的目光闪了闪,想要说什么,可人这个时候,总是什么道理也不听进去,便由着四少说了许多“从此什么寿宴也不去”,“过年也不回去”的气话,时不时心不在焉地应几声。
说到最后,四少气也消了,总归她还愿意被他拥着,总是难得。免不得他又想说一些情话,刚要开口,隐约听见有人敲门,煞风景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时间,原不该有人打扰,可声音却很急,过了许久也不停下来,想来是有要紧事。
四少起了身,靳筱不知怎的,一时间有些心慌,也跟着要起来,又想起自己这会子穿着睡袍,不好去见外人,略踌躇了一会,四少便已经出房门了。
靳筱只好胡乱套了件衣服,对着镜子理了理,却似乎仍旧不得体,不好走出去。
隐约听见四少问了些什么,"什么时候?",又过了半晌,听见他同那人道,"你先回去,我要收拾一下。"
夏夜的衣服要里外都换了,才好出现在外厅,靳筱一面换,一面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可两人再没有说什么话,不多时,又听见门关上的声音,像是副官出去了。
她才拢了拢衣服,快步走出去,瞧见四少的背影,刚问出半句"怎么了",见到四少回首的脸庞,蓦然怔在那里。
他的面庞惨白,颤着嘴唇,一面强装着镇定,深吸口了气,好像要勉强撑住,甚至努力挂着笑。可他刚开了口,一大滴眼泪便涌到眼眶里。
"是父亲。"他说。
"父亲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革命党的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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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时怔在那里,身体却比头脑先反应过来,上前去,拥住他。
颜徵北原且撑着,如此却仿佛脊梁里的那根弦陡然断了,低了头,伸手搂紧了靳筱,仿佛是浮木,又仿佛是给他的情绪松了绑,快要溃不成军。
没那么糟糕,也没那么无法接受,他摒了呼吸宽慰自己,总归这世间的悲恸,从没有什么于他是陌生的。
上一回是什么时候?大约是他七八岁在母亲床边哭泣,好像老天非要看一看,二十多岁的你,骨肉分离再来一回,会否有一点长进。
兴许没有这么糟,因来的副官说了,父亲已送去全力抢救了。
可也总是这么一回事,母亲病重的时候,郎中也几次三番的讲,有好转的迹象,不定熬过了冬天,便要见好了。
世上的分离,少有骤然的一击,再突发的状况,也总有什么来由拖着你,给你莫名的希望,让你变成一头被慢慢放血,又总觉得自己有机会生还的小兽。
于是到了最后,连希冀都不敢再生出来,觉得罪恶,觉得反而预示了后头的结局。
靳筱从未见过四少如此,从来他都是意气风发的,好像得天独厚的优越,把胆怯和恐惧从他的基因里删除了,纵然愤怒,也多半含几分轻蔑,因他应当是无坚不摧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如今他将头埋进她的颈里,压抑着的细碎呜咽声,教靳筱突然慌了神,犹豫着伸出了手掌,又觉得他不该是被宽慰、弱势的那一方,迟疑着不知道该不该落下去。
她这样犹豫着,四少又突然松开她,跌跌撞撞地往房间里走。靳筱跟上去,瞧他疯魔一般地,翻箱倒柜,想要问他,却觉得嗓子干涩的很,又见他从一堆乱七八糟的衣物里,找到一张皱巴巴的信封。
是老司令的字。
那是同高先生戏台会面的那次,交到四少手上的。
他那时候只觉得愤怒,就像他方才同靳筱赌咒再不见他父亲一样,愤怒又厌恶。可好像人眼里的东西,是随境遇变化的,四少此时颤着手打开了信封,开头的“徵北”入了眼,他便鼻头一酸。
他父亲说,“徵北,不要生爸爸的气。”
他长了这么大,装过混世魔王,演过风流浪子,可原来他父亲也晓得,四少生他的气。
他父亲总是严肃地,易怒的,同所有手握重权的人一样,一句错话,一点晦暗的影射,都能让他大发雷霆,可他在信里却零零碎碎的说了许多事,比如天气热了,老司令生了热症,原不想同四少提起,可病愈后,头一回畏惧了生死。
“你出生的时候,我还在外头打仗,并没有给予你许多关怀。”
“我前几日想到你十几岁的时候,你去了军校,教官都同我赞扬你,我那时心里是欢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后来将你送到中学里,兴许你会怨我,我也晓得亏欠你。”
“你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爸爸很想保护你。”
“可是徵北,我亏欠了许多人。”
“我到了这个年纪,才发现人到了最后,只能亏欠许多人。”
“从你大婚,我便很忧心,往后若有什么,爸爸不在了,高家总归可以保你。”
人生之诡谲之处便在于,人心总藏在每一件有意为之和勉为其难的背后,猜不透让人心寒,猜透了又多半在落幕时分,从恨人变成恨己。
好像一切有了另一种注释,比如他父亲到处去寻脾气好的世家女子,比如他指着四少说,“你这个样子,再娶个平民女子,让你岳丈同你找个芝麻官去做吗?”
他在他父亲眼里如此无用,要一个势大的岳丈,才能在乱世里保住性命。
可是做父母的,不都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永远是脆弱的,需要他们筹谋的吗。
四少看到信的最后,他父亲的落款已被泪水浸洇了,晕的看不清楚。他想到老司令方才病愈,大抵是受不住枪伤的,又抹了眼睛,站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目光原本是虚的,突然有了定格。大约是觉得自己失态,并不好让下属听见自己这会的声音,四少定了定神,同靳筱道,“你帮我打给刘士官,今夜我们连夜往信州去。”
汽车在黑夜里行驶,夜晚的封州道上半个人影也没有,战乱时期,夜晚总是要警惕的,因祸端总是滋生于深夜,爆发于凌晨。
四少坐在她身旁,瞧着窗外,不晓得在想什么。他如今神态已平静了,只是眼梢还有一些红,可他目光却带一点杀气,让人反而凛然。
刘士官方才便半句话也不敢出声,如今他们行驶在路上,信州的消息便再难传过来,可这个时候,大约南边,每分每秒的动荡,都是改天换日的势头。
靳筱心里也乱的很,这些日子好像没有一天让她好过,原本无处可撒的怨气和愤怒,都变成了忧心忡忡,忧心四少,也忧心南方。
她累极了,想来下午倒成了她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这会靳筱虽然疲倦,可她同她身旁的人一样,在夏夜的车里,呼吸都带着钝的焦躁,思虑把大脑点燃了,局势、信息、和每一个利益相关的人,在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过。
靳筱咬了咬嘴唇,汽车驶离省界的时候,终于开了口,“可会经过韶关?不如带些人一起去。”
四少偏了头,看向她,眸子有些深。他这会头脑清醒了一些,可靳筱却仍觉得不安。她吸了口气,“信州大抵正乱着,你带一些人,也可以帮衬家里。”
她说的好像是一场家丁作乱,不过带几个身强体壮的卫兵,便可以平叛了。可他们心里都清楚,南方是开战了,革命党和颜家之间,再不是靠投机和制衡可以平安度日。
就像过去几十年的势力分割一样,打仗,新的力量,新的首领,败的那一方便再没有人提起了,运气好的,在北方某一个省会苟且偷安,运气差了,便是举族的灭顶之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知道四少在想什么,又宽慰他,“你不要怕,大哥和三哥都在信州,总不会出大乱子。”
她是惯然善解人意的,可还是天真,四少这会子回了神,想起信州那两位,并不如她所说,这般温情的兄长。
战乱里的同仇敌忾,多半也是铲除异己的大好时机,四少笑了笑,声音低了一些,垂了眼睛,“是不会出大乱子。”
他抬起头,看向靳筱,眼睛闪了闪,声音是温和的,却蓦地让靳筱有些害怕,“一会到了韶关,你先待在家里,我带一小队兵往信州去,子文会带剩下的人支援我。”
靳筱要开口,四少却伸了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笑的很温和,可是这时候光线太暗了,靳筱并看不见他眼里的星光,只觉得茫然又有些心慌。
“你好好呆在家里。”
他说。
“你不要怕,我们都在信州,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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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attleDeveloping.StruggleforHsinchow.
Theioratingohbankoftheriver…"
TheAdeideicle
革命党在长江南岸聚集
四少只有两个小时部署一切,而消息翻飞一般地传入韶关的书房。刺杀往往意味着战争,这个年代报童都晓得的事情,可是到了当事人头上,若内心软弱一点,便难免希冀一线侥幸,比如靳筱。
她没经历过颠沛流离,她的公公在她出生后没多久,便控制了大半个中国,中间断断续续的战火,也不会烧到信州城。历史一旦放大到一个人的十年、二十年,人便会对突如其来的战乱惊慌失措,哪怕在时局上这是早已预料的,对于一个在安稳环境里长大的女孩子来说,仍旧无法接受自己生活的骤然坍塌。
从颜徵北踏入书房起,他便不再只是一个担忧父亲的小儿子了。颜徵楠发电报要求他立刻回到信州,韶关的军权会另有人接收。
他的三哥在信里的指责他,是四少在北方对革命党的纵容和暧昧态度,造就了南方势力渗透到了信州,如今的局势,颜徵北难辞其咎。
让一个人从对亲情的依赖里成长成一个冷酷、理智的男儿,多半是现实告诉他这种温情的软弱只会给他带来麻烦。在这样的情势上,韶关有可能是中部的最后一道防线,而颜徵楠却紧急召回韶关的长官,并在信中措辞激烈地要惩办他。
政治家没有激烈的情绪,他们只会嗅到机会,然后采取行动。
颜徵东已经理所应当地带兵前往长江以南,他是长兄,又多年带兵,自然没有留守信州的理由。如今的信州,便剩下一个奄奄一息的老枭雄,和一个最善筹谋的三儿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邵子文将电报扔到一边,沉了口气,终究忍不住,"他便这样心急?也怕不全家都被端了?"
他话出了口,才晓得这样冒失的很,又咳了咳,道,"你便在韶关好好呆着。"
夏夜下起了暴雨,往日颜徵北是会觉得心烦的,每到暴雨,他都觉得心里堵了口气。
他母亲走的时候,是一个暴雨夜,沉闷的雨声将他的哭声压了下去,这世上唯一嚎啕大哭的人,老天也不愿意让他出声。
他们太卑微了,好像命运更偏爱得天独厚的那些人,给他们权势、好运、甚至阳光。而那个小小偏房的儿子,刺耳的哭声只会把歌舞升平打上污点。
如果他父亲在场,也许会扇他一耳光,叫他闭嘴。可那时候老司令还在一场家庭宴会上忙于应酬,于是老天干脆让一切静音。
暴雨就是给他的耳光。
从来没有变过。
四少笑了笑,道,"老爷子还生死未卜呢。"
邵子文跳起来,指着他,"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上赶着做大将军王哇?"
他吸了口气,又道,"你不晓得你三哥是什么人?你刚回国,他便能把你打发去北方打仗,"大抵是想起了什么,邵子文脖子也涨红了,"你大哥虽常给你使绊子,从没有想真的要你死,可颜徵楠不一样。"
"从前他未寻到机会,如今看到了苗头,便要把你召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声音低了低,"老司令也是知道,才会把韶关给了你,你现在去送死?"
颜徵北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邵子文终于颓然地坐回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这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四少叹了口气,低声道,"他连我都费尽心思的要除掉,不要说大哥了,如今父亲重伤,三哥又争取到了英国人的支持,长江以南的局势,想来凶多吉少。"
"这么好的机会,让大哥死在战场,他不会放过。"
邵子文抬起头,难以置信的,"你这样想?"
他站起来,来回踱着步,"你这样大公无私,我看你不如投奔革命党,去救国好了!"
"我没有大公无私,"四少站起来,望了望钟表,"大哥死了,颜徵楠不一定守得住信州。"
他笑了笑,眼睛有些冷,"子文,那才叫一锅端呢。"
他不再是许多年前,被送到北方战场的少年,第一次被炮火轰的眼前发黑,一场战斗下来,看到自己身旁密密麻麻的弹坑,劫后余生,不敢相信自己尚且活着。
他有了家庭,有了软肋,韶关不能成为最后一道防线,战火不可以一路烧到北方。夺权的人要以整个中部豪赌,可是他不能袖手旁观这场豪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能让他的妻子一觉醒来,失去了丈夫,也失去了家庭。
颜徵楠兴许输得起,可他做不起被殃及的池鱼。
"从这里出发到战场,大约要5天,我猜,刚好是颜徵东被切断补给,弹尽粮绝的时候。"
邵子文张了张口,“你要绕过信州,直接去战场,”他顿了顿,转身,“我去安排。”
四少拿起电话,嘴角带了一丝笑,"你说,大哥看见我,会不会感激地流眼泪?"
颜徵北已穿好了军装,靳筱替他整理领子,可今日领子好像如何也整理不好似的,她垂着眼,拇指一次次的抚过领章,终于红了眼圈。
她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想叫他看见,四少弯下头,要去看她的眼睛,被她躲过了,却仍不放过她。他笑的很温和,好像只是去远方执行一场公务,没有什么要紧事,如此四少的调笑也云淡风轻地刻意,"呀,舍不得我呀?"
靳筱摇了摇头,眼泪好像却容易从眼眶里出来,于是她忍住了,只颤着嗓子,闷闷地回他,"你的军装放了太久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发丝柔软的,带着栀子的香气,四少笑了笑,"花房里的栀子开了吗?"
靳筱点点头,不去看他,四少的手抚过她的侧颜,又摸了摸她的耳朵,"指不定还没有开败,我就回来了。"
她抬起头,眼里是闪着星光的希冀,"是真的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好像得逞了一般,终于哄着她露出那张红了鼻尖的小脸。四少倾下头,吻住她的唇。
她的泪水好像落到了唇边,被他舔舐了,又滑入她的口腔。四少的手摩挲这她的脖子,让她忍不住搂住他,将她所有的小小伎俩都使出来,好让这一刻久一点。
语言总可以更高超地掩盖的情绪,相比之下身体便很没有头脑,被攫取的气息让人更加依恋,想要更刻骨铭心一点,柔软的、甜蜜的、带着不知足地贪婪和伤感。
可是时间总是很残酷。
四少松开她一些,蹭着她的鼻尖,轻声道,"要好好生活。"
"别这样,"她禁不住掉眼泪,"你见过哪个说这样话的人,有好下场?"
"他们说的是\'\'\'\'好好活着\'\'\'\'"四少禁不住微笑,他觉得她可爱极了,好像今日要比往日要更可爱一些,让人想到会少看她许多眼,便心生遗憾。
"你要看喜欢的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和自己喜欢的朋友结交,变成自己想成为的人。"
他声音柔和得像许多年前,学堂里撒下的一束阳光,"这样叫好好生活。"
靳筱:少年,请不要立F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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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开始去读许多报纸,澳大利亚的,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有人说局势对颜家不利,有人说苏联人要做更多的支援,有些消息坏的让人害怕,她便安慰自己因为他们是革命党一派的,可渐渐的消息总不十分好,革命党节节胜利,那些报纸又说不清颜家的状况。靳筱便把报纸放下,带了吴妈,往教堂去。
靳筱已许多年没有去过教堂,从前大太太要她一起去佛堂或者庙里,四少总爱以她小时候在教堂学认字,是天主教徒为由糊弄过去,可是她自己晓得,每每从教堂经过,她都要快步走远一些。
很多年她都很怕看到教堂的门,会让她想起来靳国已要她在教堂吃白食,被管事的修女赶出来的时候。
她那时候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紧闭的大门口,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直到最喜欢她的修女偷偷从门里出来,忐忑地瞧着四下无人,将她爱看的英文书塞给她。
那是她第一次被羞愧裹挟,是这样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应该藏起来,再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施舍和同情更让她觉得丑陋,孩子是最敏感的,有的爱出于欣赏,有的爱出于悲悯,有的同情出于对她身后家庭的鄙夷。
这些敏感刻进她的骨头里,她不想回头去看。
可是软弱无能的人,在手无寸铁的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呢?如今她对自己无能的痛恨,早已盖过了她童年的羞耻,靳筱第一次懊悔自己从不结交任何官场的太太,哪怕一个也好。
哪怕一个,透一些消息给她,多少让她在韶关,不是一座孤岛。
靳筱不晓得如何才能帮到四少,帮他平安,帮他顺遂,帮他早日归来。她在这种无能为力里,终于还是妥协了,选择去教堂祷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教堂是弱者的最后的庇护所。
韶关的教堂是最早英国人建的,这样的小城,没有许多的信徒,很快便年久失修了,直到前几年四少派人重新修葺,又招了位传教士来。
他真是很爱做这些事情,也不曾问过靳筱为何并不去教堂,便暗自揣度了她是嫌弃破败。四少背地里示好,又嘴笨的很,只在早餐时别别扭扭地问她,教堂已翻新了,要不要去。
他那时又咳嗽了一声,又慌忙着解释,说是机缘巧合欠了传教士的人情。
"我说允给他别的,那洋人非说要去教堂里做事,我便多给个人情,帮他修了。"
靳筱约莫还能想起他早餐时偷偷看她的样子,瞧她没有作声,又说了一些,"自然还没有信州的教堂好看,只是再过段日子,多一些教徒,也就好了。"
她不知道他后来是不是还费周折去帮着传教了,只是看着教堂里零零星星的几个人,颇虔诚的样子,大抵是这样做了。
真奇怪,到了今日,她好像反倒看清了他这个人似的,不是什么纨绔,也没那么多情。
傻气得让人想要落泪。
教堂的松香味传进鼻子里,教她心里宁静了一些。她自小受教堂的恩惠,却许久没有再来,大抵是让神灵怒了,要惩戒她。可这些是她的过错,同四少没有关系,靳筱一个字一个字地祷告,生怕上帝听不清楚,又将四少的名字报了一遍又一遍。
颜徵北,颜徵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愿他顺遂,愿他平安,愿他早日归来。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是一种煎熬的重复,看报,去教堂,晚上躺在床上努力入睡。
靳筱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卧室,像头冷酷的凶兽,黑暗仿佛要把她吞没了,把她裹进无尽的冰冷里。
她把四少的衬衫套在枕头上,这样依偎着,可以假装自己还在他的怀抱里。这样让她每天受失眠的煎熬少了一些。
有时候她会梦见他。
梦里她在花房里数着栀子花,眼瞧着最后一朵栀子也要落了,她听见了脚步声。
四少推开花房的门,笑着看着她。
她雀跃着奔过去,四少摸着她的头发,"我是故意等到最后一天呢!"
靳筱一面留着眼泪打他,一面害怕地想,可不要是做梦呀。
她这样想着,心理却更慌,下一秒她突然从黑暗里睁开眼睛。
夏夜的凉从丝绸枕头传进她的心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在做梦。
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第十几日,靳筱从教堂回来,便窝进卧室里,、杂志,全部都失去了兴味,吴珍妮遣人问过她一回,可她想到吴同革命党的关系,便觉得她从自己结交,不定带了目的。
指不定她是革命党派来探四少消息的呢,她想。
恍惚里吴妈说有人来见她,靳筱以为仍是吴珍妮,要回绝了,吴妈犹豫了一瞬,又道,"是那位顾小姐。"
那位顾小姐。
靳筱一怔。
长久以来,那位顾小姐就是这个宅子的禁忌。不知道内情的,知道靳筱不想别人提起,知道内情的,知道四少不想提起。
如今这个日子,却是她来看靳筱。
靳筱起了身,要往外走,却又不自觉停下了,走回去,坐到梳妆台前。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唇膏,给自己补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可笑,到了这时候,她还有这些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可惜粉底都遮不住她的黑眼圈,反而让她这张憔悴的脸,更加没有生气,像一张破败的假面。靳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嘲的笑了笑。
当真是无能。
她走出去,顾嫣然等在外面,却也不是她以为的,同旧日一样的光彩夺目。
上一回她见到她,顾嫣然是西餐厅里夺人注目的交际花,一件白色小貂裘成了许多靳筱许久的心结,以至于后来裁缝送了同样的款式给她,她都放进衣柜深处收起来,因觉得这世上能穿上它出气度的人,她已经见过了,再不该东施效颦。
可今日顾嫣然只穿了见蓝格子旗袍,虽没有靳筱的憔悴,却也是难得的素净模样,见了靳筱,只轻轻点了头,神情自若的样子。
她俩大约都未预见会是这样的见面,约莫是顾嫣然更擅长应对这样的尴尬,径直开了口,"四少让我带你走。"
靳筱心里猛跳了一下,"走","逃难",她知道这些字意味着什么。靳筱再不顾得什么昔日的芥蒂,上前去,颤声问,"四少怎么了?"
顾嫣然的面上却是无痕无波的,连语调也是例行公事地平静,"他还好,叫你不要多想。"
她默了一会,看着靳筱,眼神动了动,声音低下来,"信州要守不住了,东边也开始打,四少顶不了太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咬住了嘴唇,这些日子她一直规避"死"、或者"败仗"这样的词,恨不得吃饭也不许出现四道菜,她开始害怕一切谐音,哪怕饭菜剩了多了,也要图个吉利。可"守不住",和"顶不久",她努力去想这些词的意思,又努力不把她往更可怕的地方联想。
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外人面前落泪,她呼了口气,只觉得心越来越沉,顾嫣然却未再说什么,只递给她一个信封。
"我也未见到他,他托人叫我把这个给你。"
靳筱打开它,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铜钥匙,和一张英文的纸。
她把纸拿出来,仔细去看,她的目光从"Admission"录取,"BachelorofArtsinEnglishLanguageandLiterature"英语语言文学学士和她自己的名字扫了许多个来回,终于湿润了眼眶。
顾嫣然的声音仍旧是是平淡的,"是四少毕业的大学,在美国萨城,他这个人没有什么朋友,这会又脱不开身,便要我来送你去,过几个月便开学了。"
靳筱终于忍不住,颤着声音问她,"什么叫脱不开身?他这是什么意思?把我送走了,那他自己呢?"
她上前去,拉住顾嫣然,仿佛她是最后的救命稻草,顾嫣然想要挣开她,却想过靳筱的力气可以这样大,如何挣脱她也不撒手。
顾嫣然盯着靳筱,面色带了一些凶,想要拿气势唬住对方,也掩不住眼睛里面的疲惫,"你问我?我去问谁?你们颜家的人,疯魔了一样,大敌当前,没脑子的没脑子,夺权的夺权,逞英雄的逞英雄,老婆孩子一个个却要我来料理。"
她越说越气,眼里泛了泪光,声音却凶狠起来,赌咒一般,"早知道全是烂泥,还守什么信州,就该一个个降了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甩开靳筱,终归还是软下来,抿了抿嘴唇,禁不住侧过脸,声音带了颤,"我是他们什么人啊?日子好过的时候,脏水泼我头上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日呢?"
靳筱的手指一点点脱力,顾嫣然默了默,又呼了口气,拭掉了眼角的泪水,恢复了开始淡漠的样子。
"你莫要担心,先随我去读书,左右他脱身了,便会来寻你。"
盛夏里的最后一朵栀子也要落了,靳筱想,好像希望这回事,总是和一个个没有结局的承诺一样,分外折磨人。
"那钥匙,"顾嫣然顿了顿,"他说是在《永乐大典》那里的东西。"
顾嫣然只说明日来带她坐车去东部的机场,便离开了。靳筱拿着那个钥匙,仿佛上面还带了一点四少的温度。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发出一个音节,又或者哭,可是仿佛都没有什么力气。
她只觉得胃一阵缓慢的抽搐,原来悲伤这种情绪,连接的不是心,也不是脑子,而是胃。
空落落的,想吐,压抑像爬虫一样占据她的胃壁,让她一阵阵的恶心。
还有希望呀,没那么糟,她安慰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乐大典》,真奇怪,他自个的书房,却默认靳筱该熟悉似的。
可她确然是知道的,是她上回喝醉了酒,偷看了他的杂志,又弄翻了他的《永乐大典》。
这个人,总是知道许多事情,又不说出来。
靳筱扶着扶梯,一步步地往上走,她中午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会没有力气,这段楼梯,仿佛十分漫长,长到让她走着走着,都想缓一缓,把自己心里的难过吐出来一些。
那是在四少一排书柜里的下层,靳筱把永乐大典搬出来,看到后面带了锁的暗格。
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裹,她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纽约花旗银行的存款凭证,黄金的质地,上面印着她的头像。
是她毕业证上的照片,依稀还能看到一张拘谨的脸。
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筹备这些的,申请美国的学校,花旗银行的凭证,她也不知道他居然可以想这么远。
靳筱从前不知道四少有没有把她算在他的未来里面,兴许他还没来得及。
他只是很傻气的,花了许多的力气,去筹备他妻子的未来,筹备了许多许多,大约是太琐碎了,让他忘了他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把它当做一个每日的工程,一点点置办,来让她能够在异国好好地,体面地生活,而不必为生计奔波,像这个年代的许多人一样,挣扎着活着。
她捧着那份存款凭证,脚有些软,一时间头晕,又瘫坐在地毯上,不小心打翻了另一个箱子,掉出一个小小的酒瓶子。
靳筱认出来,是上回被她偷偷喝掉的那一瓶。那箱子里有许多许多琐碎的东西,比如一个小小的羊毛手套,大约是四少小时候的。
他真是念旧的很,而她从前都不知道。
如果要走,也要带着这个箱子走,靳筱想。
往后也要同四少看,她如何将他珍视的东西,给保护着带出来了,她对自己说。
好像这样勾勒着未来同他邀功,给了她一些力气。她拿将那酒瓶子和羊毛手套放进去,小小的箱子却一时合不上了。
靳筱伸手,重新整理里面的东西,无意间看到一本英文书。
是一本神话故事。
她心里动了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书页已经翻了黄,似乎是从洋人手里辗转来的,靳筱翻开扉页,莫名觉得很熟悉。
她心里被一种冲动推着,却不敢相信,因她脑子里的念头离奇到了荒谬的地步,可她颤着手指,往后翻。
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男孩子,他们俩从祖母的房间里找出了墨水和钢笔,那个男孩子说,要教她写她的名字。
记忆像一滴落在荷叶上的水。
他们抱着墨水和笔往丛林里跑去,好容易到了地方,靳筱说,要先写Psyche普绪克的名字,因为她最喜欢这个角色。
他们翻到了那一页,一行一行地去找普绪克的名字。
童年的阳光定格在她拿起一支陈旧的钢笔,刚刚下笔,却涌下大滴的墨水。
20岁的靳筱终于翻到她记忆中的那一页,原本叙述少女远渡冥河寻找爱人的地方,是一片已经暗了颜色的钴蓝墨渍。
她的眼泪倏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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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州城的秋季,风总是很大,这座城市从没有一个讨人喜欢的时节,连秋天都像是给寒冬打个头阵,虚张声势地耀武扬威。
颜徵北困守在信州城已经十余天了,颜徵楠早已将主要的兵力向北转移,困守孤城的部下,13师和15师,已零零散散地投降。
可他还守着。
偌大的信州城,剩下的1000多名守军,竟全是他从韶关带过来的。
算不算壮烈,他想。
可是壮烈这个词,从没有那个军人想用在自己身上。
信州城自然是守不住了,被军阀占据了十余年的城池,再一次要改天换日,颜家的守军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早已疲于迎战,转移的转移,投降的投降。
可总要有人殿后,颜徵东没有提,可是他心里明白,革命军第几十次攻城地时候,四少同大哥说,“你走吧,我留在这里,假意投降,为你拖一些时间。”
颜徵东没有说话。
四少笑起来,“你也说过,我是纨绔,我投降,姑且可信,你假意投敌,便不可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了这话,突然想到兴许这是他们兄弟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他的大哥在过去几十年对他的欺侮和陷害,不是没有恨过,也不是想要和解。
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他军校只上了两年,便被迫转学了,该打磨的没有打磨干净。
于是还是心软,还是英雄主义。
在这场代表家族的战争里,在被轻视、无视、当做废柴的二十多年后,他突然想要当一次主角。
哪怕就这一次,让他证明一次。
这是最后一场属于他的战役。
———
“10月10日,革命党攻入保安门,信州城被围攻了40天后,终于被革命军占领。”
是一个月前的老报纸了,露出了一角,被主人家瞧见了,又不露痕迹地拿了盘瓜果,给盖上去,重新坐好了。
那女子笑了笑,复歪歪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点燃一支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新政权,新气象,信州城这座老城,百余年经历过太多的新气象了,以至于连“新”这个字,都像是市政府重新刷上的白漆,刺鼻、破败、又自欺欺人。
沈景算是个女作家,军阀时期不受当局喜欢的独立女性,如今成了新政府树立的榜样,连旧日供稿的杂志社都要人来采访她,说要特地为她这样的女子开一个专栏。
都说文人清高,可文人要真的谄媚起来,花样总是比谁都要繁多,纵然是来捧她的,又让人止不住地不自在,想要同来人找找麻烦,来平衡自己心里头的别扭。
可不是谁都想给政府站台的。
就算站了,也要摆个不情愿的姿态。
“做人啊,是很辛苦的,”沈景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主编,过了半晌,吐出了一团小小的烟圈,接着道,“我父亲从前送我读书,是觉得知识可以让我明事理,更知道怎么好好度过一生。”
“若我呆在家里,大抵是同我母亲,还有别的姑姑、姨姨一样,操持家务,一方天井,数十年,不过一眨眼的事。”
她笑了笑,有一点狡黠,好像故意提起对方的兴趣,又要给它落空,“你会否想让我说这样不好?女子应该出去读书?可是我却不这样想。”
她又吸了口烟,陷入了沉思,“我读了书,发现人生原来有许多我未曾想过的悲苦,从前我觉得父亲一个冷眼便是天大的事情,可如今,”她偏了偏头,看向桌子上的信封,“一笔稿费,一份薪酬,多说一句话,都有太多荒谬和无能为力了。”
她说到这里,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声音也高了一些,“我还记得我写《九连环》的时候,还有男人逼着我把结局改成圆满的。”
仿佛是一个极好笑的段子,让她说到一半,便忍不住笑出声,又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晓得那个人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喘了口气,终于可以说出一段完整的话,“是你丈夫,颜家的四少爷”仿佛要去看看对方的反应,又有些调皮地提起声调,“你不知道哦?”
靳筱听见“颜家的四少爷”,手指动了动,却仍旧镇静下去了。
这个人的名字,好像很久没有人提起,又好像时不时地,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出现在她耳边。
从韶关来到信州,已过去数月了,靳家的人早已逃到了北方,从前觉得得意幸运的姻亲,如今生怕招来举族的祸端,一家老小便早在破城前跑到北方老家里去。
至于那个在韶关的四少奶奶,是生是死,大抵成了茶余饭后的一句唏嘘,“死了吧”,“谁晓得”,又或者,“颜家不定会管她”。
没有人知道她的面容,也不晓得她的名字,只晓得她姓靳,是个胆怯的、无能的小官女儿。
无人知晓,行动便方便了许多,信州城流传她早已卷了钱财,跑到美国去了,毕竟这个年代,这才是正常人该做的事情。
靳筱自然可以跟顾嫣然走,去美利坚,拿着她丈夫给她的钱,去重新开始生活。
就像战场上那个男子,其实可以跟着兄长跑到西北去,或者干脆投了降,接受革命军的改编。
可是他拒绝缴械,又带着20多个伤兵,跑到蛇山,顽抗到最后一天。
傻气不傻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靳筱觉得自己明白的,这种明白,和北京、上海的报刊,称赞四少是“信州笼城勇士”,是不一样的。
他当然勇敢,他还坚定,在他的心里,有太多不可逾越的底线和想要保护的东西。
所以傻气。
她想同他一样,傻气一点。
于是她带着吴珍妮给她的信,来到了信州。
靳筱看着沈景,嘴角一点点扬起,却也无什么太大的波动。她在《郁金香》这些日子,自然听过编辑们茶语饭后提起如今被俘的颜姓军官,曾经买下了他们杂志社,下了许多荒唐命令。
最开始听到这回事,细细问了,经不住红了眼圈,旁人问起了,靳筱又只好遮掩,说自己眼睛这两日畏光。
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因她从前不爱出门,如今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大家的少奶奶,只晓得她是拿着吴珍妮的一纸任命书,便来空降做了主编。
可沈景却瞧出了她。
从前见过,亦或者另有所谋,靳筱并不愿意细想。她来信州,周青却比她还要紧张,生怕让人发现,她同那位战俘的关系。
可是她却宁愿被发现了,这样兴许还有一些见到四少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的神色同她对面的女子比,像是故意慢放的电影,连眸子里的温柔都是落后了几帧才一点点流露出来,又蓦地隐去了。
“我不知道,”她轻声道,回了神,又提起笔,收敛了神色,继续记笔记,把话题拉回来,“所以比起你留学、写作、去不同的地方,你其实更喜欢母亲那样的生活?”
《郁金香》在做女作者的专访,大抵也是响应新上任政权的意思,吴珍妮托人给了她一些名单,《九连环》的女作者沈景,便是其中之一。
她来访之前,周青倒提过沈小姐几句,说她刻薄、敏感,但是不是坏人。
周青说着又笑起来,说她若是坏人,便不会敏感,不敏感,便不会去写作。
大抵是沈小姐刻薄的名声远大于敏感,杂志社的同事都不愿意采访,靳筱倒不在意这些。
毕竟世上的苦,比采访一个坏脾气的女作者要糟糕多的,她也都吃过了。
沈景未从她面上看出什么波动,便没趣的哼了声,也不回避她的问题,“我很想给你一个答案,或者迎合你去说,尽管自我独立的生活很辛苦,但更有意义,”她神色瞧起来正经了一些,“但是说实话,我并不知道。”
她想了想,好像很想把自己的思考过程分享给她,“你有没有听过夏娃吃善恶果的故事?”
“她如果不吃,便不会知道什么是有限生涯的枯燥,什么是无望,什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走通的路,”她眉毛挑了挑,看起来很嘲讽,“什么是你努力一百倍也比不上一个胯下有玩意的男人。”
她看向靳筱,“你觉得夏娃后悔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没有说话。
她自己回答了,“我觉得她后悔过。”
她们都沉默了一会,沈景开口,“我看这个问题倒不如问你,比起你现在在杂志社做主编,你其实更喜欢你过去做少奶奶的生活?”
想来靳筱方才故作姿态介绍自己是《郁金香》的新主编,到不定对方是在看她的笑话。
沈景也许不靠谱了一点,可至少她很坦承,纵然她这样其实越界了,靳筱却不愿意同她遮掩,于是她回答她,“我没有选择。”
她没有选择,这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事情,革命党冲入了信州城,颜徵楠已带着老父亲跑去了北方,颜家的大哥侥幸逃脱了,在许多的日子里,她祈祷着那位大哥可以带着四少逃到西北去。
可是没有。
颜家战功赫赫的大儿子和三儿子,速来对四少爷嗤之以鼻,说他玩物丧志,笑他没有抱负。
可守到最后的,却是那个小儿子。
她没有选择。
但凡她有一点选择的权利,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对沈景的采访,话题自然要落到对方身上,沈景歪了歪头,“我也没有选择,我父亲也没有问过我,要不要出洋,要不要做什么知识女性,”想到这期专访大抵达不到杂志社的初衷,幸灾乐祸一般地,沈景又道,“可是没有选择的并不止我一个,这世界上的许多人,都是没有选择的。”
“既然人类的历史就是吃了善恶果的历史,那么男人和女人,其实都一样。”
都再也回不去伊甸园,都会感到后悔,都在挣扎里自我证明,其实困顿里偶尔的光辉和精彩,足以胜过去在一方天井里的一成不变的安逸。
沈景对她张开了手臂,像拥抱的姿态,“欢迎来到人间。”
靳筱应该绷着的,做一个严肃而职业的编辑,遇见再奇怪的受访者,也要保持平静。
可她突然笑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就好像她所有的放不下和无法割舍,都被只不过因为,她在20多岁才恍然大悟,人生的悲苦是无法免疫,也无法选择的。
所有人都一样。
靳筱点了点头,道,“是啊,”有一点无奈,“这就是人间。”
她翻过了笔记本,抬起头,看向沈景,收敛了笑容,“那么,对于颜家的四少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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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下信州的路上,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我父亲。
真奇怪,我很久没有梦见过他了。
我知道他这个人很糟糕,同我亲近的人也大多这么认为,日子久了,便觉得这个人不值得我耗费心力。
可我还是梦见他了。
梦里我只有八九岁,一个人在旧屋里,很害怕。
我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以为是大哥派的人来了,就冲过去要把门锁上。
可是门还是打开了,是我父亲。
他看起来很年轻,可能是很多年前在我记忆里的样子,或者更年轻一些,瞧起来有些急。
他说,我马上要走,过来拿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便要转身走了。
那一刻我突然喊住了他。
他回头看我,没有不耐烦,也不冷漠。
我上前去,抱住他,说,爸爸,我好想你。
我在梦里拥抱过我想要见到的人,比如我母亲,或者像今天这样,拥抱了我父亲。
其实梦里是有感觉的,我能感到我母亲的温度,她像我小时候一样,温暖的,带着茉莉香。
就像脑神经送给你的,最真实细腻的幻象。
很多年前我思考过我要走的路,像我这样的,如果自己不同自己筹谋,便没有人愿意操这份闲心了。
我当然有恨,有不满,想要做给旁人看看,想要报仇,想要夺走那个位子。
子言说,你这个人,或许麻木,但是不冷血,不如去想想自己的退路更恰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从前觉得不冷血是个褒义词,我在军校的两年,校训便是"良心血性"。
我接纳并认可我受过的教育,军校的也好,留洋的也罢,毕竟我母亲并没有来得及教导我许多事情,于是我把人生的道理,求诸于师长。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在亲生母亲身边长大的人,学到的同我是不太一样的。
可以没有良心。
也可以没有血性。
我在外读书的几年,花了许多时间和自己和解,劝服自己并不是被父亲抛弃的那一个,努力放下过往,从容平静地生活。
隔着一条大洋,许多腌臜事到不了眼前,便容易以为它们不存在。因而我一面积蓄力量,一面觉得日后回国,不如便离开家里,避开争斗,去南方做实业去,若顺利,便在那里安家,信州城里许多人便能安下心,我也乐得自在。
可旁人却不这样想。
大抵是我锋芒还是太露了,留学回来,刚刚踏上故国的土地,便被颜徵楠送上了战场。
时至今日,我仍旧觉得颜徵楠不像我父亲的儿子,倒像是天生权力场里滚大的,没有边界,也没有底线,在这个乱世里,倒确然有兴风作浪的资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方的战火把我的实业梦炸的粉碎,我到了前线,才知道自己所在的部队是去做炮灰送命。人与人之间的不公平便在于此,颜徵楠让我死,不过是一纸调任,连死法都是最微不足道的那一种。
一颗流弹,或者一枚地雷。
我小时候在军校没有读几年便被迫转了学,从此在操场踢球,在星辰下喝酒,做一个旁人眼里的浪荡子,后来去留学,抛开平日的买卖人脉,我也算是个专心功课的普通学生。
可最后救了我命的,还是我少年时期,懵懵懂懂地在军校里的那两年。
我活下来了,尸体堆里捡了一条命,还歼灭了一小队敌人,立了个不大不小的军功。
授了勋,表了彰,阴差阳错成了正式军人,然后被一脚踢到省政府,做一件不咸不淡的差事。
面上的不咸不淡,可背地里的监视查探,并没有少过,我便干脆过了段清闲日子,翘班,遛鸟,听戏。
我喜欢听戏,戏剧把矛盾冲突放置地太过密集了,于是一场2小时的戏,会让人萌生现实好过那帮哭丧主角的错觉感,忘却了在这个见鬼的年代里,长达几十年的人生,不一定就比戏里面好几分。
有一回赶上了女中学组织活动,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似乎是第一回来看歌剧,又是意大利的剧团,都兴奋的很。
我刚看完了上一场,未想到接下来还有演出,便去售票处问询,演的是《蝴蝶夫人》,已没有什么好位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虽从前看过,却也是许多年前了,还是个刚到美国的穷学生,要等开场前30分钟,拿着学生证去抢剩下的空位子。
隔了许多年,我在母国赶上了这场演出,竟然还是要买开场前剩下的位子。
可我还是买了。
我私心想着,大抵这样,我说不定能回到自己做学生时候的心境,没有被战场洗礼过,还有天真和热血。
回到那个美国东海岸的小城,灯光暗下,我便能假装自己还坐在鎏金的演出大厅,身旁是一个穿着小礼服的白人女子,隐隐约约的佛罗瑞斯香水味。
信州没有看歌剧穿礼服的习惯,坐我身边的女孩子,便规规矩矩地穿着蓝色的学生校服,不声不响的,也没有同其他女孩子聊天。
我从前也约女孩子看戏,可《蝴蝶夫人》这样的剧,我是不大爱约人的。因女孩子多半会哭,到了第三幕,我便要去给人递手绢,擦眼泪,抽泣的声音盖过上面的唱白,便很扫兴。
女子哭的时候便容易觉得自己是主角,仿佛天底下的委屈都在她红彤彤的鼻尖上,还总觉得自个儿掉眼泪,是给男子寻机会。
可真是太可笑了,若是我当真爱看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何必来听歌剧,不如回去看驯鹿的红鼻子呢。
另一半不哭的女孩子,又更加无趣了些。约一个女子,在大都会歌剧院看剧,她不笑、不怒、不喝彩,便多半是英文不好,又或者素养不高,若是这样的情状,倒不如两个人相约去看灯会,还来得快活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这些话,我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便是面上,也要体贴温存的作态,上一回教顾嫣然看出了我的敷衍,便被她说,我这样的,换个皮囊便要存钱买媳妇才有人嫁。
那又如何呢,日后我娶了女子,纵然搬回了家里,也不过是日日的逢场作戏,同她递手绢,或者陪她看灯会。
总不会伤筋动骨,不算什么大难题。
一场歌剧如果陪太多人看过,再重温时,一半的心在剧情上,一半的思绪便不自觉会飘到过往的许多事情上。那个萨城剧院的白人女子,或者约纽约日商的女儿看戏,又或者一次选修的戏剧课。
我这样神游了大半个歌剧,被身旁的一点动静吸引了注意。
我的听力很敏锐,大抵是因为关键时刻可以救我性命,在女高音的间歇,我听见一声短促的呼吸声。
是我身旁的女学生,我偏头看了她一眼,灯光刚好扫在她的脸上,一滴泪水从眼睫毛处滚下来,此外再没有别的什么神情。
像玻璃小鸟上挂了个的水珠子,不像哭,倒像是无意间沾上了水。
油画家喜欢这样画女人哭泣的样子,没有大喜大悲,只是流泪,旨在一种圣母般的悲悯。可是我身旁的女学生,倒像是打小习惯隐去自己的存在感了,以至于一场歌剧下来,我再没有听见别的声音。
我没有看她,但能察觉她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泪水,大抵仍旧在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擦拭眼泪都像怕惊扰到别人。
歌剧里巧巧桑回忆平克顿对她的许诺,"我亲爱的小妻子,当画眉鸟筑巢时,我会带着春天的玫瑰回来找你。"
可他不会回来了,好像这方空间里,除了巧巧桑,所有人都晓得这个事情。
我能听见后面的女孩子们低低地啜泣声,大抵对于女子来说,言而无信确乎是太残忍了。
我也讨厌欺骗,如果可以,我宁愿说的少一点,也不要说假话。
于是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承诺一个女孩子,我会回来。
那我就一定会回来的。
一则番外
直男阿北的单身日常
小剧场2.0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阿北从剧场出来,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好像是吴妈。
吴妈还跟他打个招呼,“来接孩子放学呢。”
阿北点点头,心想几年前把靳筱托付给吴妈,这两天还没来得及去看小朋友长什么样了。
毕竟这个时候的阿北心里,靳筱真的太小了啊哈哈哈哈,还是当年的小豆丁
然后吴妈对着远处的小姑娘挥挥手。
阿北回头去看
诶?好眼熟?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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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的油灯昏暗不停,灯光时不时地跳跃,投影在稿纸上,稀稀疏疏地两行字,定格在一个逗号那里,停顿了许久,又被攥进手里,最后团成了球。
靳筱这些日子连轴转的采访,牛皮封的笔记本上被密密麻麻地标记和注释,女作家,女演员的,只言片语的回忆,偶尔关于四少零零星星的评价,被她记下来,生怕遗漏掉某个人话尾的情绪。
可还是难以落笔,越是慎重,越是千钧一发,便本能地想逃避,她在这漫长而宝贵,静谧而紧张的夜晚,想要付诸自己所有的心力,却难以有一个完美的开始。
靳筱的脑子里有许多的声音,沈景的,或者杂志社编辑的,有序却嘈杂,她想把它们梳理干净,然后勾勒出来,表达清楚,四少是怎样,她眼里的,别人眼里的。
可是不行。
人的评价其实是最没有节操和底线的东西,随境遇变动,因利益而变化,大家嘴上说着喜欢真实的人,又在身体力行地追逐聪明的、圆滑的、内敛的,因他们代表了更为熟练的处事哲学,和更难望项背的境界。
而对从云端跌入牢狱的人,所有人,都会更加刻薄。
靳筱颓然地扔掉手里的笔。
原来这种时候,哪怕是从小讨厌烟味的人,也会想要抽一支烟。
她在这黑夜里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又擦亮了一支火柴。
一支烟的燃烧,好像是一种死缓,所有揪心复杂,不甘委屈,都可以缓一缓,等这支烟过后再烦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烟燃烧到一半,她便呆呆地看着,直到吴妈喊她,有人来看她。
她指头动了动,烟灰簌地落下来,她愣了愣,将那只烟摁灭了。
真可惜。
她想。
是柳岸之。
他如今官运亨通,倒也不负他父母亲的一番苦心,举家也搬到了城北的大宅里去住。听闻那里是从前哪位权贵的旧居,颜家逃走了之后,权贵自然也猢狲作散,留下的宅院被分给了新贵居住,也很合宜。
靳家也早已逃到了北方,留下的老宅不晓得是否因为狭小,并未分给什么新贵,也未听说哪位官员要来收走它。周青原要留靳筱一同住,还是被她婉辞了。受人帮助,和寄人篱下,终究还是两个道理。曾有位作家说女子应当有一间自己的房间,于是靳筱便更彻底一点,带了吴妈,住进了从前的靳家旧宅里。
柳岸之来找她,时间古怪,目的未知,但也确实是熟门熟路,因他两家,实在做了多年的邻居。
吴妈同柳岸之倒了茶,靳筱出来的时候,他抬起头,脸黝黑消瘦了许多,眼睛却比在韶关时,清亮了一些。
如今想来,他当年出现在韶关,似乎也不是阴差阳错,而是有意为之。靳筱忍不住去想,他如今仕途顺利,会否也因曾背后插四少一刀。
然而成王败寇,如今上台唱戏的是对方,她纵然厌烦,却也不得不拿出礼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岸之看她坐下,过了半秒,瞧她无意开口,便放下了杯子,道,“许久没回来了,住的还好吗?”
若是个聪明的女子,此刻便改示软示弱,多少便能借一些对方的助力。可惜靳筱从前习惯了隐没人群,婚后又被人娇惯了许久,实在没有长出这种曲意逢迎的本事,连带回话也生硬的很,只轻轻回了句“挺好的”,又声怕遮不住自己话里的疏远似的,举起茶杯遮掩。
他俩沉默了一会,许是她面上的不自在,教柳岸之察觉了,干脆开门见山,“我来,是劝你最好连夜离开信州。”
靳筱抬了头,没有开口,心中转了许多念头,不晓得他是另有所图,还是难得善心。
柳岸之笑了笑,轻声道,“你大约烦我的很,我原也无意叨扰你。”他这样讲,反倒让靳筱羞愧了,很有些礼数不周的心虚来。柳岸之顿了顿,又道,“明天早晨,政府便要颁布《反革命罪条例》了,是苏联的顾问要求的。”
她未懂他的意思,茫茫然抬了眼,凝眉思索,半试探又不可置信的,“是……冲着四少?”
柳岸之点头。
信州一战太过惨烈,城内大半房屋战后烧成一片焦土,城外被革命军布满了地雷,城内颜家的部队为了维持军粮,颜徵楠下令将米店关闭,连僧人的储粮皆被查抄。
上万平民被炸死,或者饿死。
查抄粮米,让信州城里只能靠糠麸、芭蕉心充饥的,是颜徵楠,可誓死抵抗,死守孤城的,是颜徵北。一场战事被一拖再拖,炮火燃烧到最后,老百姓已经不在乎得胜的谁,只希望这狗日的战争结束。
尘埃落定,被俘的将领是颜徵北,他是新政权的军功,自然成了革命党归罪的对象,于是如今,无论是信州的民众群体,还是损兵折将的革命党,都将矛头对准了颜四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是……”靳筱张了张口,想要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其实血性,其实骄傲,又或者这世上有更糟糕的人,有更多为了自己夺权,不管老百姓死活的人,如何也轮不到他。
柳岸之叹了口气,“立完法,便要去审他了,你以为上面不知道你在这里?暂时不愿意动你罢了。”
“一但审判下来,便不晓得会不会牵扯到你。”
“我?”靳筱笑了笑,有些嘲讽,“我倒巴不得同他一起去吃这份苦,早好过这般苟且偷安。”
连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偷来的,像剜四少的肉换来的。
柳岸之原是斯文的,此时却动了气,低声训斥她,“你懂什么?”
靳筱抬眼看他,他又压了声音,“你是觉得同他一起吃苦很有义气,很有担当?”
“可痛苦有什么意义?大好的年华担一个你自个儿都没听过的罪名?值当吗?”
柳岸之叹了口气,声音也柔和下来,“我原不该找你,是他放不下你,怕你做傻事。”
他的意思是见过四少了,这许多日子来,除了报纸义愤填膺的社论,和零零星星的新闻,终于有了颜徵北的消息,靳筱的眼睛亮了亮,急切地问他,“你见到他了?他如何了?”
她方才强装的镇定,顿时没有了,眼圈不自觉红了,“他可受了伤?能不能,”她努力上声线平静下来,“在里面能不能吃的好?睡的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忆里靳筱永远是恬静的,有时候微笑,但更多的是懵懂和若隐若现的警惕。柳岸之听见她的问话,低了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头一回见到她这样失态,竟然觉得物是人非。
好像是一次迟来的认证,她终于嫁做人妇,为另一个男子忧心。
柳岸之心里有一种奇妙的疑问,也不知道如果当年嫁的是他,会否也会这般紧张上心。
可这浅浅的疑问,一带而过,他是男子,男子以事业为重,并不该为儿女之情上心。如今虽然党内对颜徵北的态度不佳,苏联的顾问要拿他杀鸡儆猴,但一干的将领,却有不少惜才之人。战火还在一路北上,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更何况北方的军阀也在联名劝和。
他有政治嗅觉,纵然职位不高,但也能闻的出来,颜徵北的案子,是一件关系错杂的麻烦事,因而他愿意赌一把。
赌输了,并不没有什么人知道他今夜来寻靳筱,若赌赢了,是卖了颜徵北,和他背后信州政商的一个面子。
柳岸之缓缓开口,“他让我同你说,你长大了,要去外面看一看。”
“那也是他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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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提审,新近的报刊,都将牢里的那位旧军阀,描述成以为不顾信州数万民众性命,致饿殍遍地,累积无辜性命的战争魔头。
小报七嘴八舌地描述这位颜姓军官如何绑架了整个信州城,拒不抵抗,拒不缴械,又描述当日擒他,损兵折将,皆怪颜徵北不识时务,才让这场战事,到了深秋,才有所收尾。
四少被俘的时候,有军官来看他,原来是从前在军校的同学,一面之缘,尚有印象。
彼时颜徵北困守蛇山,身边不过一百多个亲兵,那位老同学倒很清楚他的底细,最后缴了他的枪械,忍不住多了句嘴,“你说你,军校都没有读完,至于这么拼命吗?”
四少手里的枪支被夺去了,神色也淡下来,依稀能看出从前纨绔的样子,“哦,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他又看了一眼那位老同学手里的武器,抬了抬眉毛,“你们优待俘虏吗?”颜徵北回头看了看同样被缴械的亲兵,“我们哥几个都饿好几天了。”
待他被关到总司令部,便半点军官的气魄没有,外面的民众群体称要就地处决他,以平民愤,总归他也不知情,吃好喝好,不过几日,同看守也能说上几句俏皮话。
他那位老同学又来看他,“哎,有几个领导想保你,你要不要跟着被收编算了。”
“收编打谁啊?”四少打了个哈欠,“北上去打我亲爹?”
他往门口靠了靠,去晒秋日的暖阳,“我倒敢去,你们敢派我吗?”
老同学气哽,骂他,“你早这么看得开,不掺这个浑水,也不至于有今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徵北一咧嘴,“怪谁?也不能怪我。”
“你们当年在南方被揍的那么惨,我又不傻,站队也带动脑子不是,”他咕哝了一声,又耍无赖一般地笑了笑,无所谓似的,“世事难料嘛。”
到了提审那日,是个大早,颜徵北突然从牢里出来,天光有些刺眼。
他抬眼看到一只鸣叫的雀儿,眉眼突然温柔了一瞬。
她大抵还在睡懒觉罢。
他被监送着,往法庭走,那只鸟扑棱着跃起,跳到另一只树枝上,颜徵北回头看了那鸟一眼,却被身后的士兵推了一把。
“推什么呐,”他声音懒洋洋的,“大早上的,我早饭还没吃呢。”
信州这回效仿苏联,组织了审判委员会,四少竖着耳朵,先听“人民论告”代表控告罪行,然后听“国家论告”,听了许久,总算明白了自己是个什么罪名。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遭,站在颜徵北一旁的,是颜徵楠的亲信,也被俘虏了,每听到一个控告,脸色便白了一分。
念稿子的是个小年轻,大约第一回这样的阵仗,声音有些抖,念到“惨杀革命同胞”的时候,磕巴了一声,又紧张地去看周围人的神情,不小心看到罪大恶极的那位,四少反而宽厚地同他笑了笑,帮他缓解焦虑似的。
小年轻怔了怔,狠狠等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读。
颜徵北听见“镇压革命活动”,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战争于新政府,固然是重要的,是一次全然的胜利,一次继往开来的里程碑。可是对颜徵北而言,他以颜家的小儿子出征,给重伤的父亲争取了转移到北方的时间,将大哥从一次权利争斗里救回来,未让他变成一次借着外力,手足相残的炮灰,不能不说是另一种圆满了。
这是个瞬息万变的年代,古时候满门虎将的故事,放到今天,便成了封建门阀的余毒。颜徵北一个政治上的守旧派,确然无法站在对方的逻辑思考,他又听了几个罪名,便觉得耐心不大够用,干脆跑了神,去看房顶的水晶吊灯。
待那小年轻读完了,便能听见上面几个长官低声交谈起来,声音到了颜徵北那里,便隐隐约约的,左右他也不想听,便当做是一群飞虫的声音,低了眉眼。
大抵是怕冷落了他,为首的那位长官,发声斥责他,四少侧耳听了听,大抵还是那小青年的说过的一些说辞,兴许是接近尾声了,要来做个总结。
那位长官最后厉声问他,可承认自己的罪行,四少才回了神,对上远处正襟危坐的一排人。
四少想了想,缓声道,“长官,我也读过《三民主义》,我也佩服,可我是个军人。”
他笑了笑,“你说不革命,既反革命,中国人民四万万,隶革命军者不过二十余万,其余皆反革命耶?我看不见得。”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大厅里进来一个人,送上来一张报纸,给那长官过目。
颜徵北的眼睛动了动。
大约数十秒,那位长官的目光都定格在报纸上,然后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颜四少。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位长官沉声开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择日再判。”
这个早晨,北京的报刊,英国和法国的报刊,都报道了信州的那位颜姓俘虏,在过去几年里,或多或少同革命活动的联系。
这其中少不了梨苑的推波助澜,但是诚然,在过去几年,颜徵楠的高压政策下,颜家的那位四少,以纨绔的身份,其实同革命党行了许多的方便。
比如其下去韶关,对相关刊物的通融,甚至同几家亲南方的药商,也有关联。
《阿德莱德日报》报道,以香港为基地的《郁金香》杂志,一直鼓吹女子独立,和文化自由。该杂志在颜徵北的辖区,设有印刷厂,保证了信州文化管制时期的印刷和发行。
《郁金香》杂志以主编吴珍妮著名,其丈夫是中华革命党的财政次长,而据说,这份吴珍妮呕心沥血创办的杂志,背后的大股东,是颜徵北。
相比《阿德莱德日报》的猜测,《信州中西报》出示了更切实的证据,一份《郁金香》杂志股权的影印版,附有吴珍妮和颜徵北两个人的印章。
吴珍妮,一个著名的妇女运动先驱,新政府在香港的重要人物,同颜家的四少爷有如此密切的关联。
而一个曾经亲革命党的军阀,如今要被处以反革命的罪名,性命堪忧,新政府此举,也许会让北方的观望派有所疑虑。
《信州中西报》还透露,尽管颜家在任期间,对学生运动持反对态度,并多次采取镇压措施,但颜家内部亦又分化,颜徵北曾为某平民女子中学捐款数万元,减免学费,设立奖学金,鼓励女子读书,并在旗下商会,给予从业机会。
有报刊感叹,这位从前以风流和纨绔著名的少爷,对女性的自由和独立,确实做出了实在的贡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日上午,以高家被代表的北洋将领,联合通电,表示“请党军主持正道,勿伤南北感情”。
在法庭宣布“择日再判”不久后,一本本《郁金香》杂志被放在商户和居民的门前,头条是,《女作家沈景眼里的颜姓军官》。
《郁金香》杂志社的电话这一天一直都没有停过。
靳筱靠在椅子上,在看外面的天光。
她晓得是吴珍妮的电话。
吴珍妮是个君子,信州城破了,她仍旧把《郁金香》中文刊的主编位子给了她,是她仁义。
可是靳筱不是。
她没有做君子的气度,也没有做君子的本钱。
直到她看到一只鸟,叽叽喳喳的,要往另一棵树飞去了,她才接起了电话,轻声道,“你好,《郁金香》杂志。”
对方大抵没有预料她会突然出声,怔了一会,靳筱耐心地敲了敲手指,电话那端才传来克制愤怒的声线,“靳筱,我信任你,不是让你把我的杂志给毁了的。”
她眨了眨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珍妮兴许是信任她,谁知道呢,又或者是不屑她,觉得她掀不起什么风浪,不如尽君子之义,留自己的美名。
毕竟只要过几日,只要审判下来,在法理上,吴珍妮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回股权。
“我很抱歉,”靳筱抬起头,去看窗外飞的越来越远的那只鸟,“在审判结束前,《郁金香》杂志的股东,仍旧是我的丈夫。”
她们俩沉默了一会,过了许久,电话那端传来吴珍妮的声音,疲惫,但是依旧克制,“我以为你明白,《郁金香》杂志意味着什么。”
“你觉得我们讲的只是故事吗?是路,我们的女性,几千年了,都不知道活着还可以有别的路走,可以走出一方天井。”
她顿了顿,遗憾而痛惜,“可是你要毁了它。”
靳筱的嘴角扯了扯,可惜对方大抵看不到,她吸了口气,对方要和她讲道理,她便也来讲道理,“那四少呢?四少便公平了吗?他做了什么便要被安一个罪名?你愿意把股权给他,不也因为他对你有所支持吗?”
吴珍妮的火气被她点燃了,声音强硬了许多,“靳筱,我再说一次,《郁金香》和政治没有关系,我不想同你掰扯这些。”
“可是它必须同政治有关系了,”靳筱叹了口气,“这信州的政商,浮动的人心,并不是打一场胜仗,便可以解决的。”
四少曾说过,没有一场战争,仅仅是为了一座城池,城池的背后,是商贾,是交通,是关系,是人。
所以梨苑可以同诸多西方报刊保持联系,所以她可以短时间在《郁金香》站稳脚跟,是四少的势力,帮她洗掉了一批编辑,有了自己的势力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珍妮不该低估她。
夫妻这两个字,在西方的法理上,是最亲近的扶持,是一个人遭了难,另一个人继承他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陪他走下去。
如果你打开那个深秋,突然布满大街小巷的《郁金香》杂志,翻到第二页,那位当红女作家的访谈。
你会看到她回忆起那个专横、喜怒无常、不可理喻的小少爷,感叹了一声,“他真是个差劲到底的股东。”
“但他是个很好的丈夫。”
所以他值得,另一个人的赴汤蹈火。
“中国人民四万万,隶革命军者不过二十余万,其余皆反革命耶?"
“请党军主持正道,勿伤南北感情”
参考:《北伐军对刘玉春等人的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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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可以衡量吗?
她在沉睡间,好像走进了三嫂合雪朝在信州大学的一堂讲座。
爱恨可以用数字表达吗?
可以的。
非常喜欢,不喜欢,非常不喜欢,一般,喜欢
5,2,1,3,4
她在梦里疯魔了一样,跟着合雪朝念叨,慢慢地变成了四少的声音,在她耳边呢喃,然后变成一句柔缓的,
“你算术很好。”
她从梦里惊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这几日总做些奇怪的梦,兴许是因为换了床。《郁金香》的新刊发出后,她便搬到了周青的住所,有察觉的去靳家的旧宅寻她,早扑了个空,杂志社也不再去了,只电话联系几个编辑,因怕生什么额外的变故。
她从房间出来,便听见一些吵闹声,是前几日没有的,靳筱心下里疑惑,往前走了一步,从楼梯往下看,周家的客厅里,站着一个高挑的女人,提着一个行李箱。
是张熟悉的面孔。
那女子看了她,脸陡然白了,然后转了身,指向周青,声音都是抖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靳筱揉了揉眼睛,靠在一旁的楼梯栏杆,便瞧那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话渐渐的越说越冷,可没一个打算转身离开。
她觉得好笑,又听了一会,趁着两个人累了,有丫鬟上来递水,她才闲闲地冲那女子道,“怎么,你父亲没有给你定新的亲事?”
高姝菡抬头看她,一时竟语凝了,脸上的怒火却更盛了一般,倒是周青冲靳筱喊了声,“你不要逗她。”
靳筱笑了笑,转身回房间,走了两步,又往楼下望了望,声音难得带了笑,“我来避难来的,是你心上人仁慈,才收留我。”
她有点坏心眼地去看高姝菡脸上另一种意味的绯红,然后信步往房间走。
一个女子成熟,到底是从婚姻开始,还是从生育开始,她并不了解。吴珍妮想要用一本杂志,来教会许多天真的女孩子,如何和这个世界抗衡,倒显得她这个人,出身大抵优渥,过往又多半顺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熟和强大,往往是从失去开始的,失去最心爱的东西,想要追回来,想要掰开刽子手的手指。
这是个很好的过程,你会学会怎么爱别人,怎么守护自己珍惜的,怎么在风暴前的平静里,不把自己吓垮。
靳筱推开窗,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很香,是夏日里晒干的栀子。
人总有办法去成全自己,不管是花,还是时间。
四少的案子,自那日后,又拖了数日,吴珍妮没有再找她,新政府也没有围堵《郁金香》杂志的意思,也不知道是这本杂志背后的关系太过复杂,还是一切另有深意。
靳筱浅浅啜了口红茶,她手上的戒指,是从前四少给她带上的那枚蓝宝石,那会她还不乐意带。到如今,她却愿意带了,到了这份上,她不仅需要一点念想,还需要这个戒指给她加一点气场。
一个少奶奶不一定需要戒指,可是一个想给信州城加点风浪的女人需要。
英国人是不大乐意这场革命的,因他们好容易同颜徵楠达成了某种协议,于是英国的报刊前几日又添了几笔,讲了讲韶关的舒家,同四少走的很近,而吴珍妮,正是舒家大太太的亲妹妹。
这份报刊到了靳筱手里,她那天早晨扫了几眼,又哧地笑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让他们写下去,大家伙还以为四少同吴珍妮有一腿了。”
高姝菡看了她几眼,大抵也觉得数月不见,不过过去了一个夏天,她便已大不一样了。
曾经吴珍妮是她的偶像,可如今,靳筱仿佛已经抛却了所有的信念与情怀,以一种玉石俱焚的态度,只想做那一件事。
周青在一旁喝了口咖啡,“她丈夫可没有这么好相与的。”
她还要说下去,高姝菡却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去问靳筱,“你为什么要喊他四少?”
靳筱放下茶杯,“什么?”
“你们是夫妻,为什么要喊他四少呢?”
高姝菡被靳筱明里暗里嘲笑了好几天,似乎终于找到了她一点软肋,“这样听起来,做妻子和做婆子,有什么分别呢?都是喊他四少。”
“哦,我也不晓得,”靳筱有一点不耐烦地摇摇头,“下回我问问他,他喜欢我叫什么,我再改罢。”
她这几日脾气坏的很,连着几天一点音信都没有,让她的耐性越来越低,从一开始报刊的几篇猛料,到现在时不时地含沙射影,好像对方也在看她到底还有多少把戏,什么时候黔驴技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几乎可以看到一张模糊的,冷笑的脸,让她的心里越来越不安。
她开始自虐式地吃从前四少让她吃,但她不喜欢的东西,好像是一种畅快的缅怀。周青有时候看到她大口大口的将炖胡萝卜往自己的嘴里塞,会制止她,可是她还是硬着头皮要把它们吞下去。
她得吃东西,甚至要运动,要健康地活下去,只有这样,才会有希望。
“你不吃的话,夜里瞧不见怎么办呢?”
四少曾经笑着问她。
夜很深,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努力前行的人,要靠自己,去找光亮。
到了第不知道多少天,靳筱觉得自己真的要撑不住了,甚至破罐破摔地去郁金香的编辑部处理公文,新的刊物要准备印刷了,有几个稿子还需要核对。
她需要工作,也需要更了解这份杂志,这是她在这场战争里,最重要的一份武器。
尽管她整个年少时光,深沉热爱过的东西,最终变成了她手里的一把刀。
直到有下属通报靳筱,有人来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位财政次长。
吴珍妮的丈夫,杨承季。
杨承季是年长的男子,大概要比四少大20几岁,从他走进这间主编办公室起,便打量着里面的装潢,以一种前主人的态度。
他冲靳筱笑了笑,“你没有怎么改动过,”他的拐杖敲了敲地板,有点嚣张的逾越感,“还是十多年前,我太太买下这里的样子。”
杨承季带一点广东的口音,但官话讲的比他妻子好上许多,靳筱示意他落座,他在那张羊皮沙发上坐下来,笑容是一种世故的温和,“十多年前,信州还不是颜家的哦?”
二十多年前,这个国家还姓爱新觉罗。靳筱笑了笑,没有回答他。
她掏出一套茶具,问他,“喝茶还是咖啡呢?杨先生?”
热一点的东西总会让这个深秋,多一点人情味。信州城的深秋,总是半点道理也不讲,大风哗啦啦地吹过来,像借了北风的阵仗。
杨成季脱下它的帽子,上面带了一点黄色的树叶,可见他刚才其实走了几步路。
“喝茶吧,喝自己土地上的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口热茶下去,两个人的剑拔弩张,似乎也少了许多,杨成季问她是哪里人,信州人?也不算,她打小被送到了乡下。
“后来祖母病了,就和她一同来信州看大夫,然后就留在信州家里了。“
她只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没有将她们祖孙俩前脚离开大莲村,后脚村子里许多人便因邪教的罪名被判了死罪。
又有什么好说的呢,乱世吗,总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了,也总有人阴差阳错地逃生。
杨成季点了点头,慈善的模样,“啊,你还很小呢。”
靳筱同他茶杯里添茶,他伸手握住杯子,又道,“我太太虽然气你,又同我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只是现在着急了,叫我不要为难你。”
她面色动了动,似乎想愧疚,又实在没有这个气力了,只好淡淡道,“同我谢谢她。”
他指了指外面的一团花圃,“你来这里,大抵已经入秋了,若是夏天来,便可以看到外面的花圃,开满了郁金香。”
杨承季看着那一团有些枯败的花草,“是我俩一同种下的。”
他又看向靳筱,“前些年,着实财政短缺,信州的形势也不大好,珍妮要把《郁金香》的股份卖出去,我们都犹豫了很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靳筱坐直了,看向他,杨承季却有些恍惚,又笑了笑,“颜先生那时候开出的条件,确实很诱人。”
“珍妮是把杂志当自己的小孩子的,我们俩都没有孩子,《郁金香》从开刊到现在,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他指了指靳筱,“你看,如果真的算起年数,你的年纪,和《郁金香》的年纪,可差不多哦?”
“杨先生,“靳筱打断她,兴许是担心自己撑不住了,终于切入正题,“我没有要和你们抢杂志的意思,”她顿了顿,“是的,吴珍妮,永远是杂志最好的主编。”
她声音低下去,却更加沉稳,她的眸子里有一点光亮,好像是支撑她下去的全部勇气,“而我,只想让我的丈夫,平安归来。”
杨承季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才开口,“你知道吗?有的时候,一场战争,可能双方,都不是坏人。”
他的声音慢下来,像再开导一个年轻的学生,“可是一场战争,总要有一些,运气不太好的人。”
“战争的意义,有的时候,要靠这些人来赋予。”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轻,却重重地敲在靳筱心上,让她止不住的觉得寒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吸了口气,好像多一点氧气能让她更勇敢一点似的,“是的,可是您兴许不知道。”她强忍着,不让自己颤抖,“对于我来说,我人生所有的光亮,都是你口里那个倒霉的人。”
她的声音突然高起来,带着竭力抑制的情绪,“吴珍妮发行了这么多杂志,讲了那么多故事,她知道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要怎么在兄长的排挤里长大吗?”
“她知道一个女子连读书的机会,都要靠姻亲作为理由,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是的,买杂志,知道人生原来可以这么活,可是然后呢?”
靳筱站起来,望着外面越来越阴沉的天色,喃喃道,“再坚强的人,也不能只靠自己一个人撑下去,更何况是十几岁的女孩呢?”
“《郁金香》杂志说,一个女子光明的未来,要靠世间的爱,和一颗勇敢的心。”
她桌上放着上一刊的杂志,被她掀开一页,又抬起头,“可是爱是要运气的,杨先生。”
窗外有一滴雨落下来,她站直了,看向对方,面色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一点冷,
“而我只想把我的运气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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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徵北的案子最后变成审而不判,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有个结果。判决被搁置,颜徵北应该可以松一口气才是,他心里却反而觉得更加不安。
邵子文托他那位军校的老同学给他递了几次消息,关键的动向没有给他透露,因那位老同学毕竟还算是革命党的要人,只是四少听到靳筱还在信州,不愿意离开,面色一次比一次难看。
他那位老同学倒听说了一些,还同他打趣,“这世道,你运气倒很好,是个有情义的女子。”
四少靠在墙壁,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
“情义有什么用?”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若不管什么兄弟情义,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境地,还拖累了她。”
那位老同学当年在学校也是个风流人物,这时候很不地道地刺激他,“也是,不如我去看看她?我也很好奇,是什么奇女子。”
四少这些日子一贯的悠闲和无赖,如何难听的话,他也都嬉皮笑脸过去了。这时候他猛地抬起头,那位老同学对上他锐利的眼锋,一时却怂了,倒退了一步,“哎”了一声,方察觉阶下囚的是对方,不是自己。
那位军官才清了清嗓子,拿捏起来,“不过,你小子运气不错。”
他眨了眨眼睛,有意钓四少的胃口,“有大人物要救你,我瞧的出来。”
等待总是分外煎熬,不管是对靳筱,还是对他,邵子文托人告诉他,靳筱已彻底将《郁金香》杂志交给了杨承季,白纸黑字,登报声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报刊去采访吴珍妮,她也拒绝了,于是这件事风风雨雨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平息的态势。
表面上风平浪静,知情一些的,却觉得事态越发扑朔迷离。邵子文好像知道一些什么,又不方便传递消息,只让颜徵北一个人百般的猜疑,连饭也吃不下去,反倒是刚被俘的时候,还显得气色好一些。
靳筱这些日子却闲不下来,许多事情需要她准备和料理,邵子文找过她许多回,有一些东西需要她签字,有一些态度要她传达。
他俩有时候会争论,关于四少,关于杨承季,靳筱有时候也只能扶着额头,确然是精疲力尽了,“我没有办法,邵秘,”她只能苦笑,“你也知道,如今的信州城,说得上话的并不是我们。”
杨承季在旁人眼里是半个文人,其实他一个实打实的华裔,商贾的成分要远多于面上的文雅。
他那日倒说的明白,“你弄这些报刊,无非是想造声势,说我同你先生关系密切,一来是对我施压,二来正好驳了安在他头上的,反革命的罪名。”
那天傍晚的雨有些大,靳筱要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大一些,不被雨声压过去,“您帮我救他,我保证,立刻带着他离开,再不参与《郁金香》。”
那位年长的财政次长笑了笑,好像不想泄露嘴角的不屑一样,“你大抵是很年轻,又或者从前你家里人并没有如何让你吃苦。”
他是在嘲笑她的幼稚,靳筱面上没有什么波动,手却偷偷攥紧了,杨承季说话仍旧不紧不慢,“你原就是想让党内猜疑我,暂且不说有用没有用,我若真的出手,不是刚好坐实了?”
他摊了摊手,又去数另一桩,“若说他的罪名,你真的以为审而不判是好事情?无非是这次没法借着他的命,去敲打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个战俘,如何处置他,也都是可以的。”
大抵是对面的那个小姑娘脸色白的吓人,让他生出了一点恻隐之心,“我倒同你指一条路。”
靳筱努力同他对视,等他的下文,杨承季面上仍旧是诚恳的,好像是一个心地很好的长辈,“说白了,我们缺钱,也缺人。”
“颜家的四少爷手下的商会,不少在北方,医药,枪支,都是要紧的行当,听说是,”他想了想,笑起来,“是梨苑在运作?他却很有头脑。”
她才知道自己之前掀起的风浪,其实是暴露了梨苑的力量,所谓的审而不判,是在钓这条鱼。
“我们不来暗地里的勾当,我来牵线,你来同我们的财政,光明正大地做个交易,怎么样?”
四少一手打下的基业,梨苑里留下的人,尚且是很好的助力,可北方的商会,并不一定会听靳筱的调遣,靳筱只能去做自己能做的,便连这些,许多也只能拜托邵子文。到了最后,也没有什么东西需要她签字,邵子文又来了一次,同她送了件东西。
她接过来,是支毛笔,玉竹节做的笔身子,看起来很精致。
“是顾嫣然上个月在北方,找颜徵楠要的。”
靳筱抬眼看他,不知道他的意思,邵子文挠了挠头,“好像原本是买给你的,只是他同三少摔跤,输给三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还是他们在信州的时候,靳筱被大太太罚抄佛经,却写不好一手毛笔字,大抵被他记住了。
他记性总是很好,靳筱垂了眸子,握笔的手紧了一些,反倒是她的记性不好,忘记了太多事情。
忘记了一个男孩子同说,“筱,箭属,小竹也。”
“要似竹有节。”
她只觉得心被狠狠纠起了,好像这些日子,终于有这么一件事,把她从麻木里唤起来。她的身体一直在保护她,天大的事情,心也总是没有什么波动,这样就可以冷静,也可以支撑下去。
靳筱听见邵子文的声音,“顾嫣然说,那回是她对不住你,到了如今,还你个人情。”
她脑子里约莫过了过,大抵是那回四少衬衫上的唇印,如此靳筱倒坦然笑了笑,从未想过过去那些争执和赌气,竟然也变成甜的。她抬起头,看向邵子文,郑重地,“谢谢你。”
邵子文抿了抿嘴,又努力露出笑容,宽慰她,“北方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他站直了,没有从前二世祖的萎靡样子,倒很有一点男子气概,“他们那些老狐狸,自然也知道我们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你已经尽力了。”
他笑了笑,依稀能看到年少时候,和四少在球场踢球,意气风发的样子,“更何况我父亲把持着北方的医药呢,”他拍了拍胸膛,“什么时候,我们都还是有门路的。”
靳筱觉得鼻子很酸,这些日子,帮她撑下来的,并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些从前受了四少知遇之恩,到了这穷途末路,还愿意冒着风险出力,照顾她的人。她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点点头,努力同他微笑,不让泪水流出来,“谢谢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声音有些抖,言辞原来是这么苍白的东西,她站直了,服了服身子,这样郑重,像代表了另一个人。
有人曾说,比痛苦本身难熬的,是等待痛苦。靳筱到最后已没有什么是她可以做的,能有的,便是等待。杨承季再没有找过她,没有告诉她《郁金香》和梨苑的消息,是足够,还是不够。也没有人能够知会她,她面对的这些政客,信义能值几个铜板。
直到一个早晨,她出门去买维生素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觉得应该置办远行的东西,怀抱着一种,万分之一的希冀。
一个小厮撞上她,吴妈刚要骂几句,她听见那小厮同她低语,“准备好东西,晚上有人来接。”
她怔了怔,那小厮已不见了踪影,吴妈察觉了什么,搀过她,快步赶回周家。
到了周家,她们寻了僻静的地方,靳筱低声同她道,“我今晚得走,带不了许多东西。”
吴妈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她,“走?然后到哪里去?”
靳筱狠了狠心,同她道,“会有人安排,吴妈,”她对上那双上了年纪,但依然精神矍铄的眼睛,“你便先和周青一起住,若这次我能,”她顿了顿,声音小下去,好像是怕神灵听见了,戳破了她的希望,“若我这次能救得了四少,我们便先不回信州了。”
她还要说等安稳了来接你之类的话,吴妈已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去救姑爷,不要管我。”
靳筱的眸子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吴妈笑了笑,有些赧然,“我是看着他长大的,原在他母亲家里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妈看向靳筱,对方的面色没有什么波动,便猜测她其实已经知晓了,心里好像轻松了一些,“总也不好意思同你说,竟然拖到了这时候。”
她说到这里,泪水顺着眼眶滑下来,靳筱才看到,这么多年,她的眼尾也早爬上了许多的皱纹了。
靳筱伸出手,帮她擦掉泪水,温着嗓子,假装怪她,又仿佛在感慨,“是呀,你说你们,瞒了我多少事情。”
到了夜晚,她心里竟十分平静,吴妈同她千叮咛万嘱咐,似乎她俩心里也都有些怕,哪一句便是两个人的最后一句。周青往她包裹里放了支手枪,低声同她道,“万事小心。”
高姝菡瞧着她,滚了滚喉咙,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也只好跟着她道,“万事小心。”
她们都知道这是场豪赌,到了半夜,周家后门来了个黑衣服的小厮,开了一辆车,高淑涵送她时,一双利目在那小厮面上打量了好几个来回,对方的神色半点波动也没有。
靳筱同周青和吴妈拥抱,到了高姝菡,对方别别扭扭,侧了脸,还是同她拥抱了,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说,“平平安安”,仔细辨别,竟然还有点抖。
她们都是她生命里的好运气,大抵是她的童年和少年,太不走运了,老天垂帘,让她在乱世里,遇到许多人,愿意伸出手帮她一把。
靳筱坐上了车,透着车窗玻璃往回看,直到那三个女人,变成一团小小的黑影。她们便从她的生命里远去了,人生总要有选择,要有赌博,她再一次站在命运的赌桌上,这一次,靳筱把自己所有能下的注码,都放上去了。
小厮把她放在江边,只同她说在这里等候,便消失在黑夜里。不远处有邮轮的鸣笛声,江风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靳筱望向黑夜里一望无际的江面,心里一派平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这样的江面,真是最好的杀人时机,套了麻袋,绑上石头,便可以丢下去。
靳筱于杨承季,其实已经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论手段,论背景,她都太过渺小。杨承季想要言而无信,然后捏死她,再容易不过。
她站在江边,甚至有点好笑地想,若做最坏的打算,会否应该去倒数自己的生命了?
在这黑暗里,只有远处大一点的船只,可以看到零零星星的灯火,靳筱抬起头,星星很亮。
她已经可以看见星星了,胡萝卜,原来是真的管用的。
靳筱不禁微笑。
这样她这一辈子,又少了一点遗憾。
远处有一点细微的波动,靳筱回头,去看那里隐约的黑影。
似乎是渔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莫名的纠起,睁大了眼睛,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一只油灯亮了起来,她在那江面上,看到了一只缓慢划过来的小船,一个戴帽子的渔夫,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影。
是四少。
他也瞧见了她,一时间站起来,望着她,好像她能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星光。
靳筱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真好呀,她想。
往后不管是生是死。
她都不是一个人了。
“比痛苦本身难熬的,是等待痛苦。”
我在微博上看到的但是我真的忘了是那个博主讲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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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5年美国西雅图
姜?顺着楼梯一路飞奔,肩膀上背的布包,因她的动作太了,一时断裂了,掉在了地上,她也顾不得了,随手拾起来一些,抱着布包就往下跑。
她约了十点和AcademicAdvisor见面,聊她退学的事情,她不想迟到,尤其是这个话题上,她不想自己显得再无礼一些。
万幸没有迟到,姜?呼了口气,敲了敲门,听见对方让她进去。
那是个亚洲女人,隔壁系的女教授,因为同在文理学院,分给了姜?做Advisor,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许多学生也并不会主动预约,姜?看到她的脸,心里懊丧地叹了口气。
在此之前,她看到她的姓,还祈祷是墨西哥或者别的什么南美人,看来她的运气并不好。
说来讽刺,她不大喜欢和亚洲的老师打交道,因为他们和美国老师比,更加严苛,也更加不通人情。这也可以理解,因为大部分的亚裔,面临严苛的学校政策和社会环境,只能更守规矩。
比如她面前的女教授,看起来便不是很有同理心,起码她的笑容,看起来一板一眼。
“你可以叫我Betsy,”她说,“你是英文文学系的?”
姜?点了点头,只好硬着头皮,“我在想,在想退学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Betsy示意她坐下,站起来,问她,“你喝热水吗?”
啊,热水,姜?愣了愣,有点头,“喝的,教授。”
Betsy把热水递给她,眨了眨眼睛,“这里的人不喝热水,他们不知道,热水有多棒。”
也许没有这么糟糕。姜?心想,她笑了笑,接她的话茬“是的,只有热茶和咖啡,没有热水。”
对方坐会到椅子上,声音仍旧是理性的,但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的,“为什么呢?如果你不喜欢英文文学,下学期可以申请转系……”
她低了低头,看了眼她的成绩单,“你的成绩很好,”Betsy笑了笑,“可能有点武断,但也许你也发现了文学的有趣之处?”
“我喜欢的,我很喜欢”姜?咬了咬嘴唇,好像在一个亚裔面前袒露自己的窘迫,总有点不自在,于是她找了个借口,“是,是我妈妈想我之后回香港,你知道的,香港,女孩子也许学学会计什么的,会好一些。”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太拙劣了,她想,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是转系,而是退学呢?
明明是付不起学费了,前几年一家几口从内陆逃到香港,已经耗去了大半的财力,所以家里的人,才想她转到社区大学,随便读个文凭,出来做工。
Betsy的目光落在她破了的布包上,被姜?敏感地察觉了,脸上红了红,感觉耳朵烧起来,简直想要站起来跑掉。
“哦,我知道的。”Betsy友好地笑起来,她故意岔开了话题,“我的大女儿,上大学的时候,我丈夫想她读东亚研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想到了什么,笑起来,“我丈夫这个人,总想把她往东方文化拉,总觉得这样是对她好的,”她努了努嘴,有点调皮,“你知道的,中国家庭,我又在文理学院。”
姜?抬起头,听她讲下去,“可她去读了考古学,”Betsy喝了口水,挑起了眉毛,“非洲方向。”
她的表情大约透露了这个决定让夫妇俩有多震惊,姜?听到Betsy说,“我丈夫说中国的东西不够你挖吗?你要去非洲挖?”两个人朗声笑起来。
她们笑过了,Betsy面上温柔起来,“可是她喜欢,”姜?能从她脸上看到的慈爱,让她想起来隔了一条大洋的母亲,“她很喜欢。”
“有一回她做遥感分析,被我丈夫看到了,问她,”Betsy板起脸,学着那位男子的神情,“你不是做考古吗?为什么需要这些?考古不是一个铲子就够了?”
姜?哧地笑起来,Betsy看着她,面上仍带着笑容,声音却慢下来,“所以你看,我们什么都不懂。”
“做父母的,我们也会因为什么都不懂,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Betsy拿起一张纸,翻过来,给姜?看,是她上次的学期论文,“可是世界的精彩,不就是交给年轻人来发现的吗?”
姜?的脸有一些红,Betsy和她一起看她的参考文献,然后道,“至少我看来,你真的很适合继续深造下去。”
没有人有义务替你分担生活里沉重的事情,所以姜?到最后也没有把自己的难处告诉Betsy。
可是Betsy让她的心里坚定了一些,也许她应该再努力一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家里的境况已经越来越艰难了,母亲告诉她,有一位远房亲戚,几十年前搬到了美国,几经辗转,联系到了,现在住在西雅图。
姜?坐上了大巴车,心里一片忐忑。
姜?记得小的时候,他们还是信州一户很富有的人家,有丫鬟和婆子,姜?的一位姨妈,曾经嫁入了南方最大的军阀家庭。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儿子哦?”姜?还记得妈妈得意的神情,“是真正,要当继承人的大少爷呢。”
军阀混战的年代,好像随便街上什么乞丐,都有可能是上一个政权的红人。姜?只记得日子越过越艰难,艰难到她现在要去找一个从没有见过的远房亲戚,祈求救济。
如果可以帮她支付学费,就更好了。
姜?叹了口气,倒不如没有小时候优渥的生活,也不至于低头求人时,脸皮还没来得及磨得更厚一些。
那是座三层的房子,瞧得出来是不错居住区,周围有白人牵着狗经过。姜?按了按门铃,屏住了呼吸。
她的心跳的很快,过了许久,没有什么回应,她开始祈祷没有人在家,或者是她干脆拿的是错误的地址,在她想要再按一次门铃试试的时候,门开了。
开门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男子,拄着手杖,站的很直,依稀瞧的出来年轻时挺拔的样子,他打量了姜?一眼,和气地笑起来,“哦,你一定是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没有想过他会记得自己的名字,慌忙点头,“啊,是的。”
他侧了侧身子,邀请她进来,又笑道,“我收到了你妈妈的信,可我实在搞不清楚辈分啊什么的。”他在前面领着姜?到客厅,“你就叫我叔叔吧。”
姜?跟着他落座,又问那位叔叔,“您一个人住在这里?”
那位远房亲戚同她端来一杯茶,“不,女儿和妻子都在大学教书。”
“世道变啦,”他明明是在抱怨,面上却全是得意,“现在要妻子养丈夫啦。”
他们又聊了一些,聊到了信州,姜?有些讨好地同他说,“小时候去信州大学,樱花很美的。”
那位远房却有些迷惑了,“什么樱花?”
他想了想,又感慨道,“我们走的太早啦,”他又哼了声,“要我留在那里,也是要去抗日的。”
人上了年纪就会容易回忆,他告诉姜?他和妻子,是如何乘船从信州到上海,又在海上漂泊里许多天,才抵达了美国。曾经每一天的惊心动魄,到了他嘴里,也都轻描淡写地过去了。
姜?又喝了口茶,她太紧张了,茶已经快要见底,男子站起来,要给她添水,姜?忙伸手护着茶杯,又同他道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心里正纠结着如何开口,男子突然问她,“我前几日托人给你母亲汇款,她收到了吗?”
姜?才知道他已经将钱汇了出去,母亲的信大概是还在路上,她才没有收到,还这么鲁莽地来找他。姜?一时更加觉得窘迫,急忙放下茶杯,“真是多谢您。”
男子挥了挥手,“都是亲戚,应该帮衬的。”
他大概瞧出了姜?的羞惭,又道,“也真幸好你来拜访我,”他往后坐了坐,“许多年了,能听到家乡话,真好啊。”
姜?有点感激地看他,终于鼓足了勇气,显得有点莽撞,“妈妈让我从学校退学,去社区大学读文凭。”
她吸了口气,想起Betsy上午对她的鼓励,“可是我很喜欢英文文学,我觉得,我觉得自己可以继续深造下去。”
她的脸涨得通红,声音也抖得厉害,“您能不能,能不能再借一点钱,让我把书读完?”她简直无地自容,不知道怎么说下去,连自己的声音都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我一定会还您的。”
她说完话,男子好像突然听到她这样讲,也愣住了。他其实只恍惚了一会,可对姜?来说,却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她听见他说,“哦,当然,”仿佛是担心她没有听明白,“没有问题。”
大概是很久没有一个小姑娘红着脸,亮着眼睛同他道谢,那位远房的叔叔也一时窘迫了,逃一般地站起来,“哎,快到我妻子回来的时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到了什么,又同她道,“我新买了榨汁机,你要不要看看?”
姜?慌忙站起来,跟着他去厨房,偏眼看到了一张婚纱合照,是那位叔叔年轻的时候,很英武的样子。
照片里那位年轻的女子,看起来却很眼熟。
那位叔叔在厨房看她,“这说明书字太小了,你眼睛好,来帮我看看?”
岁月真是很神奇的东西,姜?想,当年英武的男子,在西雅图做起了家庭煮夫。
她踏进厨房,是最新款的榨汁机,前段时间电视里疯狂播着广告,似乎这位家庭煮夫,还很赶时髦。
姜?对照着说明书,帮他把榨汁机装好了。男子已经利落地刮起了胡萝卜,一边同她道,“我妻子回来要喝果蔬汁的,她最近说要减肥。”
他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信州话,又有耐心听他讲鸡毛蒜皮的人,“其实她不胖呀,你也知道的,他们学院那些人,腰像木桶一样,也没有减肥呀?”
他一面把胡萝卜切成块,一面吩咐姜?去拿橙子,又想到了什么,“哦,你一会见到她,不要说我放了胡萝卜。”
他冲姜?眨了眨眼睛,姜?居然有点被这位长辈电到,大概是年轻的容貌尚且还有残余的效力,她又听见这位叔叔小声同她叮嘱,“她不喜欢胡萝卜的,但是我不会告诉她我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姜?还想说什么,他俩都听见了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
那位男子很欢脱地放下刀,简直不像他那个年纪。他往外面走,一面朗声道,“筱筱,你回来了?”
门外的女人也许是看到了换下的鞋子,姜?听见很熟悉的声音,“家里有客人?”
她记忆里并不认识这样声音的华人,于是她跟着那位叔叔往外走,然后看到那位换下鞋子的女人,姜?怔怔地看着她,对方瞧见她,也愣住了。
姜?忍不住失声叫出来,
“ProfessorJin?你怎么在这里?”
——
全文完
——
老子终于可以写番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乐
BetsyJin和她的家庭煮夫的快乐?生活
以及终于写我的雪朝小可爱了!!!
雪朝小可爱的番外一定是轻松甜向的
妈呀做戏最后几章真的把我自己写抑郁了
姐妹们我们番外见了!
天哪我差点忘记更重要的事情
不要问我是不是读英文文学/西雅图的了
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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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徵楠那天晚上果然没有回去用晚饭,雪朝望着一大桌子的江浙菜,心里却有一点犯嘀咕。她吃了几口,总觉得有些担忧,又遣了丫鬟去问颜徵楠什么时候回来。
那丫头答应的时候倒机灵,似乎是她终于显得对她丈夫上心,叫下人觉得是件大事情。待雪朝用了饭,才听到禀报说,三少今晚不回来了,要在外议事。
雪朝面色有些不快,叫那丫头看见了,以为是她难过自己受了冷落,又试探着说了几句这几日军中繁忙,所以三少才会晚归。可雪朝冲她挥了挥手,便自顾自跑到书房里去了。
她是心里忐忑,担心三少把佛经的事情忘了,让她第二日交不了差。雪朝不知道三遍佛经要抄多久,一面挠挠头去找那本佛经,一面又发现三少的书房里只有毛笔,连支钢笔都没有,一时间气馁的很,托了腮,自顾自地烦恼。
她想了想,总归凡事还要靠自己,并不能什么都去拜托别人。若她自己一晚上抄不完佛经,那三少大抵也是做不完的,更何况他又有军务在身,何必指望他来帮手呢?
如此想着,她便把纸摊开,然后歪歪扭扭地,用毛笔去抄那佛经来。
她虽然平日顽皮,可若真的下定决心做什么,也能定的下心。雪朝虽娇纵,却也不傻,知道这三遍的佛经,是向大太太服软,不然用什么借口糊弄过去了,往后指不定又要如何找她的麻烦。
凡事先退一步,日后再翻脸时,总也显得自己是个有气度的人。可她不晓得佛语不仅精辟,而且包罗万象,许多字她又不认识,到了最后,与其说是抄佛经,到不如是照着上面的笔画,描了个鬼画符。
到了三更天,她实在是熬不住了,眼皮越来越重,最后倒在她那篇鬼画符上面,睡了个香甜。
她梦见自己回到家里了,父亲指着当年陷害她的女同学,同她道,“爸爸查清楚了,都是这个人害得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朝在梦里雀跃地跳起来,又指着那女同学快意地骂了几句,然后蹦着跳着去回自己的房间。
可回房间的路原来越长,怎么走也走不到,迷蒙里她听见开门“吱呀”的声音,和丫鬟的低语声。
她睁开眼睛,看见门口站着位男子,她以为还在梦里,一时看不清楚,当是她梦里的哥哥,也终于到家来了。雪朝一面揉着眼睛,轻轻打了个哈欠,声音软糯地撒娇,“你怎么才回来呀?”
府里的丫鬟来请颜徵楠时,添油加醋称雪朝如何挂念他,说不准是为了讨好三少,还是为了讨好三少奶奶。颜徵楠原只当是下人谄媚,听到雪朝这样问他,一时觉得心已软了三分,迈了军靴便往她面前的书桌走过去。
她大抵是昨晚睡在了没干的墨迹上,脸上糊了几块墨团子,像个来他书房里玩闹的小花猫。颜徵楠走近了,雪朝才看清楚是他,一时清醒了一些,又看他递给她一沓纸,随手接了过来。
是佛经。
雪朝睁大了眼睛,又去看颜徵楠,“你真的抄了?”
她翻了翻,厚厚的一沓,比雪朝昨晚加班加点的劳作,要有效率的多。
可他在军中有要紧事做,不然也不会一夜未归,不晓得他是如何一面处理要务,一面抄了一夜佛经。雪朝又抬起头问他,“你不是很忙?如何抄的这么多的?”
颜徵楠尚在低头看她乱七八糟的墨宝,这会抬起了眼睛,看起来有些疲倦,“哦,原也不费什么脑子,不过动个手罢了,不影响做事。”
他却很会一心二用,三少的目光在她脸上的墨痕上顿了顿,又道,“可惜还差一遍佛经,我已遣人问大太太,愿意同你宽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肯卖自己的面子,来填她的过错,雪朝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一面往外走,一面翻着那佛经。
大抵是三少也觉得字数太多了些,用的是狂草。他的书法从来是兄弟几个里出众的,颜徵楠看她歪着脑袋看那佛经,要把它看穿了似的,问她,“怎么?”
雪朝站定了,抬头问他,眼里全是困惑,“你写的是什么呀?我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懂?”
三少的眼皮子跳了跳,没有说话。
雪朝又举起了那佛经,喃喃道,“大太太能看懂吗?”
大太太不需要看懂佛经,只需要知道是三少写的便够了。
颜徵楠突然伸出手,拇指抚过她的脸颊,雪朝吓了一跳,忍不住倒退一步,差点撞到门框,三少及时伸另一只出手,替她挡住了。
如此她整个人像被他圈在怀里,雪朝听见他“啧”了一声,恍惚里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三少的左手还在她的脸颊上,有一些用力,雪朝才看到他今日仍穿着昨天的军装,大约是一夜未睡,来不及换。
他太疲惫了,甚至没有精力摆出好好先生的架子,以至于雪朝都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点,平日里掩藏的很好的恶劣。
她的脸刷的红了,被一个军官调戏,总有一点莫名的新鲜和悸动感。三少终于放下手,她看到他手指上的墨色,心里还在犯迷糊,想他是从哪里沾上的。
“我若是你,”颜徵楠低了低头,离她更近了一些,目光从她红的要滴血的耳朵掠过,让他禁不住微笑,“我若是你,就先回去,把脸洗干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朝歪了歪头,还在想他的意思,颜徵楠已抓了她的手,拉着她往卧室走。
雪朝一面跟着他走,一面还呆呆傻傻的问,“我的脸怎么啦?”
她还没有睡醒,想什么都慢一拍,看什么也是迷蒙的,颜徵楠回过头,冲她笑了笑,她又闭了口,不说话了。
清晨的阳光从男子的侧脸洒过去,他制服上的领章泛了一点金色的阳光,有一点朦胧。
也有一点像少女的幻想。
已有几个婆子候在卧室外面,捧着洗漱的热水。三少一只手扶着她的脖子,像待小孩子一样,拿浸了热水的毛巾擦她的脸。雪朝一开始边躲边叫,“你弄湿我的头发了。”待看到毛巾上墨渍,又不说话了,只缩了缩脖子,觉得很丢脸。
三少还在帮她擦拭耳际,她这会乖巧了许多,顺从地侧过头给他。颜徵楠一夜未睡,声音原本就有些沙哑,这时候同她说话,好像在她的耳边拂过去,“我过会要去补觉了,”雪朝觉得耳朵上的毛孔都要竖起来,他却还没有说完,话音到最后带一点笑,“你要不要一起睡?”
雪朝素日脸皮再厚,也觉得“一起睡”三个字太过暧昧了,于是她赶紧摇摇头,又跳到一边去,“我睡过了。”
三少将毛巾递给婆子,“那你便先去吃早餐,不要乱跑。”他顿了顿,大约觉得以她的性子,不定他睡醒人影就不见了,还要想办法拴住她。于是他想了想,又道,“中午的时候叫我起来?嗯?”
她今日真是听话的很,一面点头,一面背着手一点一点地往门外退。
颜徵楠带了笑,冲她挥挥手,她便得了赦一般,去梳洗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朝吃了早餐,在院子里同丫鬟们跳了会皮筋,便觉得没趣的很。她今日没有课,颜徵楠卖了她这样的人情,她也不好就这样溜出家里去玩。
佛经自然没有抄完,可三少说大太太有所宽限,她便更不想去抄它了。雪朝昨夜没有睡好,懒洋洋的,可若这会回床上补觉,总觉得很不自在。
她又在客厅里翻了两页书,更觉得没趣的很,躺倒了,去看时钟,离中午还差几个小时。
到了十一点半的时候,她实在无聊的紧了,站起来,又蹑手蹑脚地往卧室走。
他只说了中午,又没有说一定是十二点。
她想。
床上的男子已换了睡衣,回到平日文质书生的样子,雪朝悄默默地趴在床头,看他的眉眼,只觉得和素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她想到今早心跳得不太正常的样子,便宽慰自己,但凡是男子,穿上军装,气质都会较平时出众一些。她又回忆自己学过的知识,睡眠不足对心脏的影响,更觉得一起都说的通了。
雪朝只觉得自己果然有一颗善于分析的小脑袋瓜,情不自禁地点点头来赞许自己的聪慧。
等她又去看床上,刚才还在沉睡的男子,已睁开了眼睛,对上那颗趴在床头,挂着得意笑容的小脑袋瓜。
雪朝往后缩了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听见颜徵楠的声音,他刚刚醒过来,嗓音比早晨还要沙哑一些,“你在这里做什么?”
雪朝转了转眼睛,他穿了睡衣,而她这会的心脏已正常运转,并没有什么好怕的。于是她很霸王地扬起下巴,“你睡在我的位置上了。”
薄衾下的男子挑了一下眉毛,好像他鼻息间确实有少女的甜香。于是他伸了个懒腰,靠在自己的一只手臂上,“哦,怎么?”
他今日真是对她很不客气,雪朝撇了撇嘴,有一些危机意识,于是她毫不退让,“你睡左边,我睡在右边呀,我们说好了的。”
这床是他五岁的时候,父亲找人同他打的,什么时候有了她的合法主权。颜徵楠有一点想笑,但是他倒很乐意她这样积极主动地在他的地盘,划分她的领地。
于是他坐起来,“好吧,”他侧过脸,低头看坐在地上的女孩子,面上很真挚的样子,“你也知道,我一夜没有睡,脑子昏昏沉沉的。”
雪朝自知理亏,自然不再说什么了,干脆站起来,问他另一件事,“大太太宽限到什么时候?”
“明天早晨,”颜徵楠一面去穿地上的拖鞋,一面抬头看她,“你看,你闯的祸不小,我说话也没有用。”
如果他们今晚还想睡觉,便只剩下12个小时,雪朝随便扒了两口饭,便拉着颜徵楠要去书房走。
她一面拉着他,一面打着包票,“我们把佛经的事情了结了,我再请你下馆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桌子上还有她昨晚抄的,三分之一的鬼画符,三少瞥了一眼,又转了转手腕,指了其中一个“耨”字,“这是什么字?”
雪朝定神看了看,又歪了歪头,“我也不认得,我照着画下来的。”
她意识到三少是在说她识字不多,她长在南亚,会说会写,已经很了不起了,于是她叉起腰,很有底气的样子,“那又如何?我也认不出来你的字。”
三少自然不会同她计较这些,已落了座,接着她的字往下写。那张纸左边还有一大团墨渍,大概是蹭在雪朝脸上的那块。
他肯帮忙,雪朝也是个守礼的女孩子,陪着他在书房。知道他嫌弃自己的字不好看,便搬了凳子,在他一旁,摊了本漫画册子在桌子上,看起来。
有丫鬟端来了干果盘子,自然也落到她的口里,颜徵楠抬眼,她正抱着一颗碧根果,小松鼠一样地拿白牙齿要去啃它。三少伸手夺了下来,又把目光放回到纸上,漫不经心的样子,“用夹子,不要用牙咬。”
雪朝把碧根果抢回来,一面不服气,“我的牙齿很好。”
三少手里的毛笔没有停下来,“你哥哥昨天还打电话,让我带你看牙医。”
她抿了抿嘴,终于收敛了,干脆不吃碧根果,去吃软软的杏脯。
漫画里的字不多,她能看懂画面便足够了,看到好笑的地方,她又吃吃地一个人在那里晃着脑袋笑。颜徵楠一开始会伸出左手摸她的脑袋,被她躲过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又摸了几次,雪朝实在懒得再躲,便由着他去了,一面一个人趴在漫画册子上笑。
等颜徵楠好容易落了笔,身边却少了方才的笑声,和她扒拉干果盘子的声音,书房里安静了不少。
他偏了头,才看到雪朝已趴在漫画上睡着了,露出细腻的脖颈,碎发落在她的嘴唇上。
手里还握着一块,吃了半口的杏脯。
大太太,一个致力用佛经助攻的npc
大纲已经列好啦,保证没有大虐
更完雪朝再写四少夫妇的小甜饼
心疼阿北两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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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朝自佛经之后,同颜徵楠建立了一点信任感,因她发现这个人关键时候很够义气,可以勉强纳入自己人的范围。
于是每日同他吃晚饭,看他的感觉,也顺眼了许多,也乐意同他多说几句话。
连颜徵楠那日因连续两天睡眠不足,隐约显出来的恶劣逾矩,雪朝也大度地表示可以理解。好在三少平日里都自控的很好,仍旧是和善温润的样子,普通人尚且有起床气,更何况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于是颜徵楠也能明显感觉到,他在这位新婚妻子的眼里,形象大有改善。
往日雪朝不过同他随口问一些家里的事情,或者便是颐指气使地找他帮忙,若是三少确实难做,她还会发小姐脾气,一边说着去找哥哥,一边赌咒再也不同他说话了。
如今她却像个被投喂了数月的小松鼠,终于同他交付了一点信任感。颜徵楠偶尔还能同她聊一些学校的事情。大小姐每日的烦恼也纯粹的很,今日有女学生学她的穿着,明日有人背地里说她的闲话,都能让她生气许久。
雪朝虽然活泼,在学校却难免端着小姐架子,不愿意明面上计较这些,怕落了身价。她信州的朋友,不过是一同玩耍的玩伴,并没有可以交心说体己话的朋友。她们这样家世的小姐们,同学、朋友和真正交了心的姐妹,总是要分的很清楚的,也是一种自我保护。
她初到信州城,唯一能多说些话的不过一个二姐曼清。曼清算她半个长辈,又是大太太的女儿,她再天真浪漫,也知道并不能深交。于是到了最后,雪朝终于发现,每日睡到她枕边的那位,不仅脾气好,还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一开始雪朝同颜徵楠提到学校的小烦恼,他听得很认真,同她宽慰了几句,又出了些主意,果然让雪朝心情畅快,还得体周到地小小报复了嘴碎的女同学。雪朝不知道男子也是可以听女孩子的小心思,还能真的起到效用的。比如她哥哥合雪闻,虽然疼她,每次听她抱怨两三句,便要找借口去忙公务,并不愿意陪她深谈。
雪朝从前总是直呼颜徵楠的名字,这几日倒将对哥哥的思念也投放到三少身上了。在这偌大的宅子里,愿意听她倒苦水,在大太太面前维护她的,便只有颜徵楠,很像她哥哥平日里保护她的样子。
于是有一天,雪朝给哥哥打电话,哥哥照例问他,三少对她如何,雪朝看了一眼在旁边读报的颜徵楠,很欢快地同他哥哥分享她的新感受,“他呀,我觉得和哥哥很像!”
她没看到颜徵楠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又想了想,同合雪闻撒娇一般的抱怨,“比哥哥还要好一点,哥哥从来不听我讲学校的事情,他就会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朝是故意想气哥哥,炫耀自己远在信州,也找到了很好的替代品。可她哥哥好像原本就知晓她的近况,听她这样讲,短促地笑了一声,语气又放慢下来,“那如果和我很像的话,你们朝夕相处,雪朝也要喊他哥哥呀。”
合雪闻每每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多半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可这回雪朝却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她点点头,也不管对方并看不见,“你说的很对。”
雪朝虽也奇怪为什么哥哥的语气,听起来像在作弄她,可她很快便觉得是自己多虑。比如她有时候想要求颜徵楠帮忙,平日里同他发小姐脾气没有什么效用的事情,喊两声“徵楠哥哥”,他便服软了,便是觉得不妥当,也会放她一马。
可见世上的兄长,都是相似的。雪朝在家里的时候,想要跑出去玩,便会同哥哥嘴甜,如今到了信州,不过是换了个称呼,效果瞧起来,仍是一样的好。
颜徵楠很快发现不对。
一开始只是一块糖,牙医叮嘱了让她不要睡前吃甜食,颜徵楠便看的很严。雪朝晚上找不到糖果,去找颜徵楠去讨,三少自然不理会她,只装作在看公文,其实余光在留意她到处寻找糖果被藏在了哪里。
她连沙发垫子都翻过了,终于要放弃,三少呼了口气,心道终于可以准备入睡了,她却凑过来,晃他的胳膊,梨涡浅浅,“徵楠哥哥”地叫得很甜。
三少反应过来的时候,放在高柜子上的巧克力,已经进了她口里。
在这世道,想要有所作为,三少从小便明白自控比什么都要重要。不管是情绪,还是做事,他都自信自己的自制力。
便连他喜欢的女孩子,每天在他身旁浅浅呼吸,颜徵楠也能做到极好的自控,连合雪闻都半开玩笑地试探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现在他引以为豪的本领受到了莫大的挑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试过不去理会,可他不知道雪朝打小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十八般撒娇的本领,实在是他没有见识过的。
合雪闻一个金融才俊,在诡谲多变的商场里,都能保持理智清醒,听到三少含蓄地同他讨教,也只能坦白地在电话里表示爱莫能助。
“想开一点,”合雪闻劝他,“说不定日子久了就有抵抗力了呢?”
颜徵楠沉默了一会,“你花了十六年,抵抗力有增强吗?”
“那倒没有,”合雪闻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还好她嫁人了。”
好在雪朝并没有那么多要找他帮忙的事情,除了一回她想要参加学校的活动,去山上露营,又这样缠了三少许久,要他签字。
颜徵楠自然是要拒绝她的,因那蛇山上并不这么安全,常出些野兽伤人的事故。可他没想过雪朝缠人的耐心,远大于他不为所动的决心。
雪朝纠缠了他两三日,三少终于还是签字了。颜徵楠想要叮嘱她什么,她也无情的很,蹦蹦跳跳地拿着那张纸走了,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三少心里却有点后怕,很怕自己再妥协些什么。雪朝渐渐专注在学业上,没有这样那样的鬼主意了,他心里才安定了一些。
雪朝虽然贪玩,对功课却也很慎重,因她家中教育是要敬畏知识的。课业越发繁忙了,三少有时候到家,她还在书房写读书报告。
她认真读书的样子,看起来倒文静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少倚在书房门口,听她翻书,钢笔的笔尖在落在纸上,沙沙地响,到了他耳朵里,便很安宁,好像白天的许多烦恼,都在她翻书的窸窣声里,慢慢消尽了。
雪朝写完一个字才看到他,他今日回来的晚,还以为又在军中过夜。雪朝伸了个懒腰,又乐滋滋地同他道,“中文系的老师答应让我旁听了!”
颜徵楠前几日大约又不经意流露出“你真是半个文盲”的态度,她一向是很有自尊心,自然要花时间去补课。于是三少很鼓励地点头,“好玩吗?”
他同雪朝一同走在从书房去卧室的走廊上,夜晚的灯没有开许多,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颜徵楠一边听她回忆今日上过的课,一面感到夏日的风从他的皮肤吹过去,每一个毛孔都在悄声欢呼。
好像不过这几步路便要他的皮肤上落下印记似的,很特别。
又很没有出息。
“哦,”雪朝转身同他道,“今日教授带我们去湖边,然后用‘鱼’字来作诗。”
确实是中文系爱做的小活动,三少看着她灯光下灵动的眉眼,声线放的很柔和,“那你作了什么?”
“教授说我中文不好,可以用别人的诗。”
颜徵楠点点头,倒是个通人情的教授。
雪朝的声音却有些低沉了,“我前几日同曼清姐姐听戏,学到了一句,就说了,”她垂了脑袋,有点懊丧,“然后他们都笑话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这样踏实上进,却要遭人笑话,那些同学,实在素质不高。三少的面色也沉了,问她,“为什么笑话你?”
他们已走到了卧室,雪朝一面往前走,一面学着那些老夫子摇头晃脑,“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她已一脚迈进了卧室里,三少却站在外面,神色晦暗不明。
雪朝回了头,问他,“怎么了?”
颜徵楠沉默了一会,开口问她,“你还记得戏文里是怎么唱这句的?”
雪朝转了转眼睛,凑近他,声怕被丫鬟听见了,又会很丢脸,便努力靠近他的耳朵,鬼鬼祟祟地同他说悄悄话,“其实我听不懂,一半的时候睡着了。”她自顾自地笑了笑,“我醒过来,就在唱这句了。”
她方才垫着脚尖,未注意男子的呼吸有一瞬间的不稳,这会站定了,仰着头看三少的表情,心里有点不安,“怎么了?”
颜徵楠看了她一会,四目相对,又这样近,她有点想逃跑,但又觉得那样很奇怪,便努力站定了,同他对视。
过了半晌,三少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没什么,”他先迈开了步子,“早点睡吧。”
雪朝耸了耸肩膀,觉得大抵是文人的怪癖,学校的教授是文人,三少也是文人,文人和文人之间,总是相近的。
她洗了澡,在浴室里确保自己包裹严实了,又哼着歌,抱了本故事书,跳到了床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床很软,她蹦上去的时候明显颤抖了一下,一旁的三少捏着一本前朝论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她却心情很好,忘却了下午被笑话的事情。
她又说了一些学校的琐事,颜徵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偶尔回她几句,却明显没有前几日的专注了,好像在想别的什么事。雪朝靠着枕头,不满地回头看他,刚要抱怨他,又“诶?”了一声。
她捏了捏颜徵楠的睡衣,“你换睡衣啦?”是件绿色的丝绸睡衣,恰巧是雪朝喜欢的颜色,三少淡淡地“嗯”了一声,雪朝还在翻看他袖口刺绣的纹样,看样子也很喜欢。
她大抵是把他当同床的小姐妹了,颜徵楠有点头痛地皱眉。
果然,雪朝发现连料子也很不错,抬头问他,“在哪里买的?我也想要。”
三少闭了闭眼睛,放下了手里的书,看起来有些疲倦了,只敷衍地说,“明日叫丫鬟也给你做一套。”
雪朝察觉他今日兴致不高,兴许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便大发善心,想要宽慰他,“我和哥哥也穿一样的睡衣哦?”
她哥哥在她眼里便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能她和哥哥比较,便是莫大的赞赏,雪朝又捏了捏他的袖子,决定夸赞他一下,“我发觉你和我哥哥,还是很相近的。”
可对方却不承她的情。
颜徵楠睁开眼睛,眸子里有很复杂的色彩,叫她怔了怔,有些怕了,然后她听到他说,“雪朝,我和你哥哥,是不一样的。”
她真是近日对他太多客气了,才让他这样蹬鼻子上脸。雪朝带了气地“哦”了一声,然后躺回被子里,半天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自己生气了一会,又抬眼看了看颜徵楠,他还在坐在那里,往下望着他,瞧起来有些可怜。于是雪朝又心软了,只当他是妄自菲薄,又开始语气轻快地同他叽叽喳喳,“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呀?我哥哥脾气也很好的,嗯,虽然他有时候也会欺负我……”
她还在回忆哥哥和他的共同之处,却说不下去了,方才望着她的人,突然倾下身子,握了她的肩膀,吻住她的唇。
雪朝的脑子里出现一秒钟的空白。
她原本在说话,半点防备都没有,男子的舌头滑进她的口腔,和他平日里的温润作态不太一样,有点霸道,好像在报复她。
她不晓得做些什么,只能傻乎乎地捏紧了被子,心跳的很快,她能看见他微颤的睫毛,好像在一个梦里,瞧起来很沉醉。
雪朝好容易反应过来,要去推他,颜徵楠已放开她。他的鼻尖还离她不过一寸的的地方,雪朝眨了眨眼睛,又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然后她听见他带了情绪的声音,“你哥哥也会想对你这样吗?”
王实甫《西厢记》第二本第二折:“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
啧,不学好三少脸
货真价实小甜饼,绝不掺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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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了那句话,复坐回去,拉了灯,雪朝便在这黑暗里,一个人睁着眼睛。
身边人仿佛很冷静,半点波动都没有,侧身,盖被子,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任何异样之处,甚至连呼吸都是平缓的,好像刚才只是她脑子里过分神经质的幻象,黑夜便是它的落幕。
可是明明不是,雪朝咬了咬嘴唇。
她觉得胸口压抑着尖叫,想要喊出来,又被压下去,因她身旁的人太过平静,平静到让她觉得自己呼吸但凡急促一点,都输给他了一般。
她便这样睁着眼睛,压抑着呼吸地撑了许久。其实她想动一动,翻一翻身,又非要死撑着,因觉得翻来覆去的话,显得她心绪多澎湃似的。
不过是个吻罢了。
雪朝这样想着,便在她腿渐渐觉得麻了之前,终于入了睡。
第二天是要露营的日子,颜徵楠起来的很早,雪朝迷蒙着眼睛,被丫鬟梳洗打扮的时候,他已吃完了早餐,回卧室拿一份文件。
雪朝见了他,还没有睡醒,下意识地叫了声“徵楠……”,还没有把“哥哥”两个字说出来,她脑子里突然冲出来那个画面。
他俯下身子时,落在她眼里的,微颤的睫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及唇上柔软湿润的,来自另一个男子的温度。
雪朝的脸刷地红了,在颜徵楠捏着文件的一角,抬头看她的时候,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嗝,压过了要说的那两个字。
他眼里带一些诧异,落到雪朝眼里,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烧开了,随时可以爆掉的锡水壶。
她很想跑开,或者把自己的脸捂起来。
但是很不幸,这样有点尴尬安静的空气里,又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嗝。
这个嗝到她被司机放到学校门口,也没有停下来。
学校组织步行到附近的山下集合,雪朝身边的同学,给她递了水,以及点心,甚至有热心的,特地去吓她,可都没止住她。
雪朝的脸已经不红了,可是她仍旧还在早晨丢脸的情境里。她身边的女同学看她心不在焉的,慢慢地也去同别人说话,留她一个人胡思乱想了一路,一直到接近中午,走到了山下。
运动总能转移人的沮丧和低落,等雪朝气喘吁吁地和同学登到了山顶,对着山下的树木大声地喊了一嗓子,多巴胺让她暂时忘却了脑子里的乱哄哄的思绪,恢复了平日里的活力,开始和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聊天。
到了傍晚,年轻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看日光渐沉,天空慢慢变成钴蓝色,女孩子们讨论着小小的八卦,时不时传来男同学爽朗的笑声。
夜晚的风吹过雪朝的头发,她双手撑着地,看晚霞的红色一点点消尽,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平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道这会,他在想什么。
她脑子里突然蹦过这样一句。
雪朝在外露营,晚上家里便少了一个人,颜徵楠干脆到省政府的办公室里待到了深夜。
他今日照旧的沉稳,处理事情同往日一般的果决、干练、讲究条理。
居高位者,太多人在揣度他的情绪,他今日的一个表情,一个命令的句式,都有人在暗地里分析,而聪明人不该给别人这个机会,平和和稳定,是最好的防卫。
只是颜徵楠今日没有往日一样要秘书同他端上茶水,要的是山泉水。
他鼻息里还有雪朝清冽的,铃兰的味道,是她惯用的沐浴乳。
没有什么味道应该盖过它。
秘书过来问他,打算工作到几时,他只平淡地回他,自己会开车回去。
颜徵楠心里清楚,他心里有一点抗拒,没有雪朝在的住处。
记忆让一切变动成了理所应当,比如她总是乱七八糟的梳妆台,比如她随手丢在沙发的英文书,以及周末的时候,偶尔提前回家,可以看见她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上,一手抱着玩具熊,睡得七歪八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住进那个房间后,夜晚便不只是一个短暂的休憩,而是像裹了水纱一般的甜美,同他过往几十年自律、严苛、枯燥的生活格格不入,所以更加让人难以丢手。
压抑太久的喜欢像一点点浸了水的木头,不会噼里啪啦地这么炽烈,偶尔有零星的火星,然后便灭了。
可是沉香木落了水,味道反而会更浓郁,有的人的爱情就像这样,克制又浓烈。
颜徵楠喝了口水,去望外面日渐淡下来的天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有一点不安,说不准是为了哪桩事。
兴许是因为怕她回来后,便不愿意同他亲近了。颜徵楠这样安慰自己,可他心里有一种隐约的恐惧,好像他心里知道,一旦这种恐惧被落实,多半是因为他的疏忽。
今夜的风很大,外面有晃动的树影,大概是要变天,他又担心雪朝有没有带够衣服,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秘书走进来,面色有些慌张,“是少奶奶,在山上受伤了,学校打到了家里,您不在家……”
颜徵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进医院的急诊室门口的,他一路上把车开的飞快,甚至差点撞翻一个还在营业的馄饨摊子。
到了那里,有一个老师从大厅的位子站起来要同他解释,平日里以亲和著名的颜家三少爷,此时面色难看的可怕。如果不是因为看到他空着手过来,这位法语系的老师毫不怀疑,但凡颜徵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自己的外套和手枪,这个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枪抵住了。
那老师好容易步子迈出来了,却被三少的气场吓的说不出话来。三少此时眼角的凌厉,好像他踏入的不是一家医院,而是最凶恶的战场,直到他听见一声虚弱的叫声,小兽一般,让他的瞳孔微缩了一下,他才转身迈了步子,往那间诊室走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徵楠的手一直在抖,刚才开车握住方向盘,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冷静。早上还红着脸捂住嘴巴,不乐意和他说话的少女,此时的衣裙沾满了血迹。泥土和草混着鲜血,弄得医院的床单也脏污不堪。
而最让他濒临失控的,是雪朝平日里白净细腻的小腿上面,卡着一个生了锈的,狰狞的捕兽夹。
这位从来都是临危不乱的军官,感觉自己的脉搏几乎要骤停了。
雪朝的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嘴唇也不再是平日鲜艳柔软的样子,仿佛裹了寒霜。三少进来的时候,两个医生拿个根木棍要把捕兽夹撬开,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反而让雪朝更加痛苦,连哭痛的声音都越发微弱,好像随时会因为受不了这种折磨,而晕过去。
颜徵楠脑子里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走过去,推开那医生,快速说了声“我来”,然后接过了那只木棍。
雪朝在朦胧里看到了他,还以为是幻觉,很快她又因为疼痛,眉头皱得更深。三少从不知道,这世上有如此艰难的工作,远胜过移动射击里枪枪击中靶心,后者显然对他来说,要容易的多。
当那只捕兽夹“啪”地弹开,雪朝痛苦地叫了一声,颜徵楠才发现自己手的手心和额头都是汗。他还怔在那里,又被医生推开了,要去给伤口做清理。颜徵楠又转了头,去看鲜血淋漓的伤口,逼自己直视它。
这都是他的过失,一切的源头,是他在露营同意书上签的字。
三少告诉自己。
等到所有的清理和包扎结束了,雪朝被转移到病房,有同学和老师上前去,结结巴巴地同他解释。是晚上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讲鬼故事,有个女孩子胆子小,听了害怕,雪朝便陪着她出去小解,才会意外踩到猎户放在山上的捕兽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位男同学说完这些,已经吓得有些站不稳。面前的男人看起来是个文人,却让人没有靠近的勇气。一旁的老师还要插嘴,三少把目光投到雪朝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呼吸上,难得在外人面前皱了眉。
好在颜徵楠的秘书及时赶到,先行劝那位老师和男同学离开。他们三个人走出病房,秘书也头一回受这样的低气压似的,大难逃生一般地呼了口气。
那位老师还要说话,秘书却打断了,“有什么事情等少奶奶好起来再说,”他笑了笑,心道老子的命也很珍贵,不要带着我触霉头,“等过几日,三少爷会联系您的。”
雪朝醒过来的时候,余光看到颜徵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目光落到她眼眸,才轻微地动了动,像一尊雕像,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运气好,没有伤到骨头,只需慢慢养伤。只是皮肉之苦是必然要受的,雪朝看到自己包裹了厚厚绷带的小腿,牙关里挤出来一句,“好痛。”
她是最怕疼的了,疼痛在第一时间就摧毁了她。雪朝的眼睛里瞬间涌了泪,在这样脆弱煎熬的时候,她捏着被角,什么矜持和气度也不顾了,抽抽搭搭地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哽咽地说着,“我要哥哥。”
颜徵楠才知道在她的心里,哥哥便是最安全的港湾,这个世界上雪朝能想到最大的赞美,可能就是“和哥哥很像”了。
三少心里一片酸涩,他低下头,软了嗓子哄他,“雪闻在澳洲,过会让他给你打电话。”他摸她的头发,柔软的,像淋湿了皮毛的小动物,
雪朝望了望他,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地往下滚,她顶讨厌医院,讨厌白色的被子,陌生的环境,和消毒水的气味。小时候便是生了病,也要医生来家里看她,如此她更加觉得委屈,口里却说不出来什么,只有“疼”,和“哥哥”胡乱地呜咽。
他拿她一点法子也没有,若有什么让她好过一点的办法,颜徵楠大抵会散尽千金来求。三少握了她的手,没有被她挣开,又俯下身子,亲她眼角的泪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徵楠的舌尖都是苦涩的,他抹了她脸颊上的眼泪,又轻声问她,“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合雪闻曾经告诉过他,如果雪朝生病了闹着不去医院,姑且可以用这样的法子。于是三少破罐破摔了,死马当活马医,“《夜莺》的故事,好不好?”
那是雪朝小的时候,每每去打针,爸爸要抱着她,给她讲的故事。雪朝抽噎了一下,睁开眼睛,红着鼻子,带着浓浓的哭腔,
“好。”
长这么大终于写了一次霸道总裁
真特么爽
想要吃肉的姐妹,再次预警,这是一个寄居在po18的浪漫言情
有肉,但不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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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要听《夜莺》,便只听这一个故事,颜徵楠要讲一讲别的,她也不许。于是到了最后,她自个也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便在这安静的病房,被他握着一只手,乖顺地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雪朝记事的时候便已经在南亚了,爸爸说她的身体不好,受不了冬日的寒冷,便把他带到了另一个温暖潮湿,没有四季的国家。
她打小的时候便知道自己是不一样的,肤色、头发、眼睛的颜色,甚至她家里的装潢,都和别的小朋友不同。旁人看她的目光,多半也是异样的,有时候是恭敬的,有时候却含着讥讽,好像是透着她,在看另一个过分沧桑的国度,具体是什么含义,她说不上来。
到了小学二年级,她好容易和班里的小朋友混熟了,爸爸却要到新的国家做生意。合钟明做什么,都是要带上她的,因为这世道,并没有什么信得过的忠仆。他自己年少的时候,因父母繁忙,让他受了恶仆的欺侮,有了自己的孩子后,便格外留意。
于是雪朝过小的时候便明白了离别和漂泊的意味,永远都有新的人,新的面孔,新的复杂的,含着善意或恶意的目光,唯一不变的,是父亲和哥哥,和陌生人对她指指点点时,用不同的语言和语气,说的“中国人”。
那一年她刚被带到法属印度支那,西贡的一切对她都是新鲜的,那里有和她的面孔相近,但说不同语言的人,让她觉得很新奇,也渐渐交了新的朋友。
殖民地总是对国籍和种族格外敏感,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会法语,和一群外国商人、政府官员的子女在一起上学。一群小孩子,从jem’appelle开始学。学到一些简单单词的时候,一些顽皮的小男孩,觉得狗ois中国人的发音很像,便聚在一起,追着雪朝大喊,“!!”
她那时候吓坏了,甚至忘了哭泣。到了晚上,雪朝等到爸爸回来,被爸爸抱在怀里,终于仰起小脸,问他,“爸爸,中国是什么?”
于是她爸爸给她讲了《夜莺》的故事。
那是西方人对中国皇帝的幻想,“皇帝的宫殿,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完全用瓷器建造,奢华、精致、又脆弱。宫殿里的花朵,上面绑着银质的铃铛,人们从花朵旁经过,可以听到叮叮当当的铃铛作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就是雪朝对中国最早的印象,那是刻在她的血液和皮肤里的东西,那么美,那么脆弱,是这个奇诡、风云多变的异乡里,唯一和她有所关联的东西。
于是她每一次恐慌不安时,只要爸爸给她讲《夜莺》的故事,她便安静了,好像是一种牵挂,跨越山和海洋,在抚慰它远在异乡的子女。
一直到雪朝真的回到了中国,发现它不精致,也不华丽,它不仅脆弱,还很破败,雪朝在第一次面对江浙菜手足无措时,才知道,原来《夜莺》里的中国,不是真的中国。
就像西贡和她有相似面孔的人,也不是真的中国人一样。
合雪闻还在澳洲的金矿,好容易托人送了电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电话机来打越洋电话。雪朝问了几次,也没有等到哥哥的电话,渐渐地也不问了。
有老师和同学要来看她,也被三少推辞了,不晓得是真的怕打扰她,还是动了怒。雪朝的生活里便只剩下颜徵楠,就像她小时候,每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只有爸爸和哥哥一样。
他俩都很有默契,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病床上的日子总是很难熬,好容易她能够回到家里休养,雪朝雀跃极了,坐在轮椅上,滚着轮子,把轮椅从走廊滑到了客厅。
家里的地毯都收起来了,为了方便她活动。再也没有讨厌的消毒水味道,也满眼不再是白色的了。家里的一切变动,她都要去问一问,“这个花为什么换了?”或者“那幅画到哪里去了?”
她自个都没有察觉到,她已同这栋房子,有了某种牵连。
三少为了陪她,开始在家中办公,没有人的时候,她也会坐着轮椅,在他一旁转悠。颜徵楠处理公文的时候很专注,雪朝也不打扰他,只在他身边安静地数他书柜里的书。
有的字她不认识,看到三少在喝茶,或者休息,她会问一问,颜徵楠总会和她解释的很耐心。若有了人来,雪朝便躲到了卧室,或茶室,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客人对她自然很恭敬,可雪朝知道并不是什么事情,她都可以去听一听。她从小在爸爸身边,又很黏人,连什么时候会客室的声音小了,什么脚步声意味着客人离开了,她都能听得出来。
有一回她在客厅,听到有一拨人离开了,她又很想问颜徵楠,新给她买的连环画里,女主角的名字到底是念什么,于是她便自己推着轮椅的轮子,往他的书房去。
书房的门开着,大约因为前面刚有人出去,雪朝从一个柱子那里,探过一个脑袋,看见里面留着一个女孩子,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面上还带着一点稚嫩,可举止和形容,已经十分成熟了,甚至带了点不一般的韵致。
颜徵楠在同她说着什么,那女孩子听得很认真,雪朝的眼神很好,能从那女孩子的眼睛里看到许多情感,信任、崇拜、以及一点不一样,又发着光的东西。
这种光芒她从许多人眼里见过,比如读中学时偷偷给她送糖果的年级级长,比如在江浙总是邀请她跳舞的大哥哥,又比如颜徵楠睡前摸她头发时,看着她的样子。
雪朝歪了歪脑袋。
她下意识的,去看颜徵楠的神色,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三少爷的温和,总是比学生运动里鼓吹的平等自由,还要一视同仁一些,恨不得对乞丐也是和善的,耐心的。
雪朝撅了撅唇,有点不服气。
她渐渐觉得颜徵楠待她,很有些不公平,比如有时候会刻薄,若是她哪日没有睡醒,又被早早地喊起来,请医生复诊,三少还会欺负她,捏她的脸,或者笑话她因为半路睡着,弄散了的头发。
她心里有点不忿,觉得是她脾气太软,才会受了他的欺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就是这样,若一个人对千万人恶意,只对她一个人好,雪朝多半会生出被奉承的感受,多少感怀他难得的善意。颜徵楠对所有人都温和守礼,只单单欺负她一个,这让她很接受不了。
可是外人在,雪朝是要有大家闺秀的气度的,虽然小的时候他爸爸教导她做一个大家闺秀,由于实在没有参照物,她一度以为要像电影女明星一般,可她总归知道,有客人来的时候,主人家要得体。
于是她愤愤地双手交叉抱胸,一边用目光恶狠狠地去瞪颜徵楠。
相处那么久,她也很知道颜徵楠对目光很敏锐。三少一偏头,果然看到了她,和她眼睛里隐约的火光,于是他一时没忍住,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站在他书桌前,恭敬的女孩子,却蓦然失了神,又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雪朝。
雪朝的目光和她撞了个来回,有点害羞了,因那女孩子很好看,同她打小身边的小姐妹,都不一样。这样凌厉又冷艳的眉眼,一时间刻在她脑子里,而雪朝打小对容貌出色的女孩子,总是很容易有好感。
她突然觉得被这样好看的女孩子发现,她在偷看,实在丢脸的紧,于是她一扭头,推着轮椅的轮子,又溜走了。只留三少和那女孩子,不知道还说了什么。
雪朝回了神,又觉得很后悔,想回头去问那女孩子的名字。颜徵楠已经走到客厅里,想要同她说什么,她已转了轮椅,捧着一张发红的小脸,叽叽喳喳地问他,“她是谁?她真好看!”
颜徵楠愣了愣,她一个人转着手指,一脸羞涩地思索,“还有她的耳饰,是哪里买的?还是自己做的?这样特别,真想问问她!”
她还在想那女孩子的鞋子,似乎也是不一般的质地,颜徵楠已低下头,捏她的鼻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少爷看起来很不客气,不顾她拍他的手腕,他捏的她鼻子都红了,才低声开口,带一些讽刺,“家里从小养大的仆人罢了,值得你大惊小怪?”
好容易他放开手,雪朝揉着自己的鼻子,一面偷偷瞪他,颜徵楠却恢复了他素日的微笑,只是到了她眼里,很有点伪善的意思,她又听见颜徵楠不紧不慢地,“她倒也和我问你。”
雪朝眼睛亮了亮,想要听下去,三少却弯起嘴角,是他平日里奚落她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喜欢你,兴许是你刚才太凶狠了?看起来要吃人?”
他笑得一派无害,对着雪朝有点失落的小脸,很贴心的语气,“你不必担心,总归你是我妻子,她不过是个仆人,纵然不喜欢,总还是要尊重你的。”
——
聪明的男孩子连好看的女孩子都要防范
更何况雪朝是真颜狗
以及当大小姐也不是事事开心的
在这么严肃的氛围里我决定下章再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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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朝的腿受了伤,颜徵楠便睡到了书房,因怕夜里碰到了她,弄裂了伤口。
于是那一张大床,便成了雪朝一个人的。有时候三少早晨来看她,雪朝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子,一边小腿被医者换着新的绷带,一边很得意地同他扬下巴,“你这张床,我一个人睡刚刚好,以前连打个滚的地方都没有。”
三少弯了弯嘴角,没有接她的挑衅,打算去问医者伤口愈合的情况。雪朝却非要嘴上得个便宜不可,又很欢快地问他,“你书房睡得舒服不舒服?我觉得这样便很好,以后我腿好了,也便这样吧。”
颜徵楠晓得她是报复他平日里小小的欺负,于是便也很和煦,转头看她,“你说的是,不如我把房子拆了,给你做张更大的床,天天在上面打滚,怎么样?”
雪朝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当,刚要点点头,颜徵楠轻笑了一声,到了她眼里,仿佛在吐毒信子,“是啊,门口的大黄狗,也这么想。”
颜徵楠一开始在雪朝心中的印象,是个软弱可欺的读书人。可读书人近日越发猖狂了,雪朝很是痛心,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中文不够好。
睡前的时候,颜徵楠来看她,她还在读一本《齐物论释》。可她基础太弱,平日里又更喜欢看字少的漫画册子,和连环画,颜徵楠看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又把书合上了。
“我觉得我们在家里可以用法语交流,你不是在那里留过学吗?”雪朝似乎终于放弃了,很认真地同他谈判,颜徵楠笑了笑,也很没有风度地直截了当,“不好。”
雪朝几乎想要把书扔在他脸上,“你能不能绅士一点?”
颜徵楠伸手帮她掖了掖被角,天气渐渐转凉了,而雪朝的睡相总是很不好,让他有些担心她受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面十分体贴,嘴上却很不客气,“不能。”三少抬了头看她,他这样倾着身子帮她盖被,眉眼便离她很近,雪朝能看见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恶劣。
三少很不介意拿整个民族给他垫背,“因为我是中国人,”他刮她的鼻子,在她眯着眼睛想躲的时候,终于笑出来,“现在后悔了?没有嫁给法国人?”
琐碎的快乐总要胜于许多欲望,这是三少很小就明白的道理。人活着有时候很公平,追逐一些东西,天平的另一端便变得很可贵,许多人什么都想要,最后痛苦一生,倒不如提前给自己下个限,什么东西靠努力可以获得,什么东西全靠老天垂帘。
靠老天垂帘的,便不能太贪心,因主动权不在自己手上,拼了命地祈求,也不过自寻烦恼。可是颜徵楠这些日子,也不禁生出了错觉,觉得老天对他不薄,兴许他刚好是幸运的那一个。
他心里明白这是种贪念,贪念只要一起,人便很容易堕进去。这个宅子里,父亲是道家,大太太又很喜欢拿佛经惩戒人,比起那位打小高傲自负的大哥,和糊里糊涂的四弟,颜徵楠更明白,凡事要有尺度。
可他有时候忘了自己也是血肉之躯。
秋季慢慢得要来了,深夜有雨声重重落在玻璃窗户上,颜徵楠的睡眠从来都很浅,他被雨声吵醒了,躺在那里,思索了一会,终于决定去看看那位睡觉不老实的大小姐。
卧室的门是虚掩的,三少探进去,便能听见她平缓的呼吸声,让他不自觉已弯起了嘴角。颜徵楠开了最小的地灯,免得吵醒她。
地灯的开关在床头,他回了身子,要去看雪朝,却再也移不开眼。
他们俩能相安无事地同床一个多月,除了颜徵楠不愿强求她,还因雪朝不管再炎热的天气,都会长袖长裤的睡衣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男子强迫女子的时候,总要忽略这些拒绝的信息,把一切归于欲应还拒,可颜徵楠没有这么下作。
人和动物的区别,在于人会察觉,会问,可以,或者不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是今晚不同。
许是因为她一个人睡,小腿又受了伤,她穿的便是件丝质的睡裙。颜徵楠睡前看她时,她被子裹得很好,所以他没有留意到,可这会她整个人,恨不得把被子踢到床下面去,平日里裹得严实的地方,皆落入三少的眼底。
她原本睡觉便喜欢蜷着,如此雪白修长的腿便全部裸露出来,衬着一双莹白可爱的脚。她在南亚生活这么久,竟然也没有晒得很黑,大抵是因为祖上有欧洲的一点混血。
颜徵楠几乎无法克制地将目光投到她睡裙裙摆下的一小片阴影里,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他几乎可以确定,他能听见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像他十几岁时第一次察觉自己的欲望一般,甚至比那时候还要焦灼一些。
他想移开自己的目光,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雪朝睡前的消炎药里含了一点安眠的成分,加上房间里有丫鬟贴心地生了一只小小的暖炉,她照旧睡的很沉,甚至过于安详了,小孩子一般地,吮着自己的拇指。
三少想了想,他自己都很诧异自己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伸手帮她把手指拿出来。意外地,颜徵楠的食指探了一点到她的唇里,湿润和温暖,很容易让他产生某种不好的联想。
他还在思绪里,雪朝嘤咛了一声,让他的心脏陡然一跳,又回了神,手里还握着她的拇指,这样的柔软,和他因年少训练而早就粗糙的手掌,天壤之别。
颜徵楠低下头,看到她脖颈阴影下,宽松的睡裙领口,露着浅浅的乳,还很青涩,却足以引爆他脑子里的一根线,让他下体硬得发痛,过往所有的克制和自我设限,在那一刻尽数爆炸。
变成新鲜的,潮湿的,血液里翻滚而无法抑制的欲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徵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书房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站在床头多久,才会只是帮她盖上被子。
那个房间他从五岁的时候搬进去,寝具,摆设,甚至窗帘的花样,无一不刻着他的印记,于是而容易让他产生错觉,觉得床上的那个女孩子,也理应如此。
三少有些绝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他努力逼迫自己去想是如何同合雪闻承诺的,她还是个小孩子,她哥哥说,若不愿意,便不强迫她。
可是脑子里有另一个声音,她是你的妻子。
妻子,两个字,原来可以饱含这么多情绪,理所应当的占有欲,合情合理的索取心。
一切脱离了他的掌控,自制力原来是这样可笑的东西,颜徵楠甚至突然有点恐惧入睡,因他闭上眼睛,便全是她灯光下细腻的,泛着光晕一般的大腿,裙摆下面的,过于诱惑的,半遮半掩的深色,那里面是什么,他不敢想。
他在夜色里,伸出了自己的食指,他心里头知道这样做可笑又可悲,甚至预示着某种信念的崩塌,在他过往二十多年给自己的限制里,他不该如此。
然后他着迷一般地,将那根仿佛裹挟了某种湿润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
万劫不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闭上了眼睛,好像终于接受了某种现实,一种被欲望和焦灼压迫了的妥协。
这么多年三少从自我压抑里获得了许多东西,父亲的赏识,强有力的人脉,母亲家庭的支持,甚至他娶到了自己一见钟情的女孩子。
然而像一种喷薄而发的报复,几乎要淹没他,颜徵楠陷入了一种从没有过的,疯狂又蛊惑的梦境。
梦里他扶着一个女孩子腰肢,细腻的手感,和从前每一次一样将他的心变得柔软不堪。可他在梦里却很凶狠,一次次顶入那女孩子的身体里。
他仰起头,去吻她的唇,光晕打在女孩子的脸上,颜徵楠看不清她的模样,可他不需要去看。
他当然知道那是谁,肉棒被一种熟悉的湿润紧致包裹着,三少在梦里快意地低喘,再没有什么端着的文质彬彬,他几乎有些恶意地,揉弄着女孩子的臀。
她喜欢吗?她怎么可以不喜欢,颜徵楠在汹涌的情潮里,感到柔软的唇瓣拂过他的耳际,他听见一声泛着娇意的呻吟,带着她从未有过的语调,暧昧又惑人,
“徵楠哥哥,”她的身子随着他起伏,声音也有些不稳,“这算不算,嗯,同谐鱼水之欢?”
颜徵楠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十分刺眼,雨早已经停了。雪朝推着轮椅,一路招摇,动静很大地往书房跑,特地来笑话他的懒惰。
“太阳都晒屁股啦!”他听见雪朝在门外清脆的嗓音,还没有回了神,便看见她明媚的神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推着轮椅,逆着阳光,一点一点往他的床头靠近,好像是从光里走出来,到他身边似的。
雪朝还要笑话他,却发现他眼睛里有一些破碎的东西,没有焦点,好像放弃了什么。
她还要看,颜徵楠已回过神,又冲她挑了挑眉毛,
“吵死了。”颜徵楠对她招招手,嗓子还有一些哑,说不清是因为早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雪朝探头探脑地过去,被他一把拉过去,男子抬起身子,快速地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她要说什么,三少已扣住她的腰,懒洋洋地开口,“Bonjourmadame”。
对于我们阿楠来说,不存在急不急,只存在想不想
勤奋是我最后的爱意,珍惜这个小桃,快用评论淹没我快快快!
欧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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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朝怔了怔,一只手捂了唇,想要后退,却被他扣着腰,动弹不了。她眼里蒙一层水汽,粉色从脸颊晕到了脖子,像一瓣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菡萏,让三少歪了歪头,目光在她脸上流连。
雪朝察觉他的目光,面色更红了一些,不自觉低了低头,又觉得很让他占了上风,有些不服气。
她结结巴巴地,想要回敬他什么,“你留的,留的什么学?”雪朝方才虚掩着唇,也放下了,虚张声势的样子,“即便是问早,也不必这样的……“
她这样说着,又有些心虚了,仿佛是她自己给他开脱似的,于是她垂了眼睛,很苦恼的样子。
颜徵楠看她皱起的眉头,心软了一些,他一手撑了头,“哎”了一声,雪朝偷偷抬眼看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三少笑了笑,拿手指头戳了戳她的鼻子,雪朝偏头要躲,却还是被他碰到了。颜徵楠伸了个懒腰,难得的散漫,“要不要小礼物?”
她是最喜欢礼物的了,便连一开始,不乐意搭理颜徵楠的时候,若他带些什么给她,雪朝也会难得对他笑一笑。渐渐地三少也发觉,这是很好的讨好方式。
果然雪朝眼睛亮了亮,抬了眸子,又有点羞涩的,小声问他,“什么礼物?”
她的快乐总是很能感染人,大约被宠爱大的女孩子,都让人忍不住想要讨她欢心。颜徵楠坐起来,侧了头同她道,“我藏在卧室了,你要自己去找一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藏起来啦?”若不是她腿上有伤,雪朝可能已经跳起来。她整日待在家里养伤,一点趣味都没有,雪朝一面很兴奋,一面又迫不及待地要把轮椅推走,语气也飞扬起来,“你是圣诞老爷爷吗?”
“是啊,”三少起了床,站起来,帮她给轮椅转了弯,又松开手,让她自己来,“最近是淡季,所以只同你一个人送。”
她尚且坐着轮椅,颜徵楠自然不会将礼物藏在如何难找的地方。待雪朝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到那只包裹的很好的银色盒子,颜徵楠也已洗漱好了,穿了居家的衣服,踏进卧室。
那里面是支银镀金嵌宝石的雪花纹簪,样式别致,因中国人很少将六瓣雪花作为簪子的元素,更不要提上面垂了个水晶珠子,雪朝将它对着阳光看,可以看见里面漂浮着的,一小片雪花。
这样的款式,倒不像是老手匠做出来的,雪朝回了头,去问颜徵楠,“你去问那个女孩子啦?和她的首饰像同一家的。”
她说的是那天在三少书房的顾嫣然,她记性实在很好,观察力也一流,大抵因为是她感兴趣的事情,便过目不忘。
颜徵楠没有回答她,只问她,“喜欢吗?”
“喜欢呀,”雪朝的目光还在簪子上,似乎很欢喜,“我要天天带着它。”
他不知道雪朝打小收惯了礼物,回回都爱这么讲,转眼便不定扔哪里去了。也不是她虚伪,说好听话诓送礼物的人,只是大小姐的喜欢,来的快,去的也快,新鲜好玩的事情太多了,而她很容易爱不过来。
颜徵楠却将她这句话落到了心里,自顾自当做了承诺。雪朝还在看上面的宝石,那簪子却被他拿过去了,她要回头看他,又被他轻轻按住了脑袋,听见他低声说了句,“不要乱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朝从镜子里,看到男子低垂的眉眼,原本她头上的累丝簪被他除去了,换成了那只雪花纹簪。
自然是好看的,雪朝偏了偏头,那只水晶珠子便在她鬓边摇晃,让她觉得很有趣,忍不住动着脑袋,东晃晃,西晃晃。
她对着镜子,看随她动作摆动的水晶珠子,不自觉瞥到镜子里颜徵楠的神采。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新簪子上,好像是在瞧如何珍贵的东西,教她心里莫名塌下来一块似的,又一时间跳的有些快。
不会呀,她想,他今日又没有穿军装。
于是雪朝又晃了晃脑袋,继续看到处摇晃的水晶珠子,一面自顾自地喃喃,“是怎么把雪花放进去的呢?”
颜徵楠既担了圣诞老爷爷的名头,便时不时送她一些小玩意。雪朝从小到大,对新奇的礼物,永远是没有抵抗力的,这段日子她也变得十分嘴甜,教颜徵楠很难克制去寻新的东西给她。
有些甜美总是要把握分寸,因过了那个度量,多半会有一些麻烦。可惜三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临近冬天了,将将要到雪朝的生辰,而能送出手的礼物,他多半都已经送过了。
那几日雪朝不晓得为什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连同她买新的漫画册子,她也兴致缺缺,总是窝在床上贪睡。于是三少很是头疼,不晓得如何同她过这个生辰。
颜徵楠走投无路,终于想起他那位风流的弟弟,听闻这段日子,颜徵北下了学,还总会去戏苑同顾嫣然死缠烂打。顾嫣然同颜徵楠提过几句,三少只当他是一贯的纨绔心性,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哪怕是纨绔,也是有长处的,比如送女孩子礼物,或者同女孩子过生辰,浪子的主意,总要好过一个稳重自持的三少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三少决定取长补短,虚心求教。
颜徵北刚踢完足球回来,半路看到颜徵楠,原本打算绕个道躲了去,却被他叫住了。
颜徵楠难得找他,还是求教,还是关于雪朝,自个也很有些不自在。好在他四弟确然很有想法,听了他的问题,不过思忖了一会,便同他道,
“过几日要下雪了,又是初雪,不如带三嫂去城楼看雪去,同三嫂的闺名也映衬。”
这是颜徵楠同雪朝度过的第一个冬天,着实是要好好度过的,更何况她是冬天早晨出生的女孩子,总是个很好的寓意。
三少受了颜徵北的帮衬,难得对他四弟多了几分笑,存了善心,提醒他一句,“听说顾嫣然喜欢羊肉,下回你约她吃羊肉火锅,她大约是喜欢的。”
他四弟愣了愣,又突然带了笑,“什么呀三哥,”那位纨绔弟弟抛了抛手上的足球,嫌弃道,“我可闻不得羊肉味。”
颜徵楠发了电报去问中央观象台,确认了初雪是在雪朝的生辰,便遣人去城楼置办。那是个旧时的老城楼,如今虽废弃了,但照旧是古朴的,是个观雪的好去处。
三少又去马厩挑了匹马,他私心想着,雪朝喜欢骑马,若能在雪地里策马扬鞭,大约也是很好的。
于是那天早上,雪朝还在被窝里贪睡,便被丫鬟叫起来打扮。她方迷蒙着,软着嗓子问周围的人,“怎么了?是要复诊吗?”却没有人回答她,只在她头上花了力气地装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朝梳妆了一半便睡着了,又迷迷糊糊地被送到了车上。
她伤口已开始结痂了,不再需要轮椅。一大清早,却不见颜徵楠的人影。雪朝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冬日的早晨过于寒冷了些,丫鬟请她上车时,她又遣人拿了件更厚的貂裘。
她问司机是去哪里,那人只说是三少的安排,到了便知。车里自然比不上家中温暖,雪朝只好又往貂裘里缩了缩。
外面已开始落雪,雪朝懒洋洋地抬眼看了看,仿佛那些雪花都落到她脸上似的,教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车辆到了城门口,便将她放下了。有丫鬟过来,搀扶着她,将她往城楼上带。
雪朝已有些日子没有出门,冷风刮的很大,她每走一个台阶,都觉得脸要被冻僵了,而这城楼的台阶,好像如何也走不完似的。
好容易她走到了城楼顶,颜徵楠已站在那里,看见她来了,嘴角眉梢都带了笑。雪朝身边的丫鬟,也抿着嘴行了礼,便很识相地,蹬蹬蹬地往城楼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