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的李霁道。
漪如回头,他注视着他,那张俊俏的脸,似乎又因为刚才在日头上暴晒一回而变得黑了些。
今日是白露。她忽而道。
李霁不解:白露又如何?
对于他自没有什么特别的,对漪如却不是。
她清晰的记得,上辈子自己走的那日,大约就是白露。
一切,恍然如梦。
她不由拉过李霁的手。
它比她的大了许多,手指修长,掌心温暖而厚实,真切无比。
没什么。漪如轻声,不过觉得,似乎又过了一辈子。
李霁的眉梢扬起。
你才十八,他说,现在便谈一辈子,可是早了些?
不过谈谈罢了,漪如道,阿霁,你相信来世么?
李霁觉得好笑,伸手抚抚她的头发:你去拜佛,莫非只为了修今生,不修来世?
漪如不理会他乱打岔,道:若有下辈子,你还会来找我么?
那目光很是认真,似乎并不是随便谈谈。
李霁虽不解其意,也还是收起了玩笑之色。
我自是会。他想了想,道,可到时你若认不得我,不理我怎么办?
漪如的脸上露出笑意。
那你这辈子便要对我好些,把日子过长些,让我忘不得你。她说。
李霁嗤之以鼻:是谁前番还跟我说什么和离。
嘴上这么说着,他的手却伸过来,将漪如揽在怀里。
他低头,在她的额上吻了吻。
漪如靠在他的肩头,也将自己的手环在他的腰上。
风将细竹帘吹开一角。
望去,碧蓝的天空下,流云如丝絮,如同他们一样,跟着风,去往远方。
第三百四十五章 宫闱1
太子的死讯,随着钟声,一声一声,传遍了京城。
人们震惊之余,纷纷打听死因。得到的消息却颇为语焉不详,只说太子是狩猎之时摔下了马,暴毙而亡。
前些日子,太子领着数千兵马离京的情景,不少人都目睹过。说是狩猎,虽然人多了些,倒也还算合理。毕竟就在春狩之时,太子还遭遇了刺客,多带些兵马也是常情。
对于太子,人们虽觉得他没有什么功绩,却也没有什么大错,且到底是储君,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终究令人扼腕惋惜。
跟这个比起来,人们更关心的则是皇位谁来继任。若不出意外,应当就是韦贵妃的赵王了。
据说,韦襄倒是表现得颇为低调,不但丝毫没有意外之喜的样子,还亲自到太子灵前大哭一场,仿佛那死的是自己的外甥。
东宫之中,缟素一片,哭声不断。
太子妃温妘得到太子去世的消息,当场昏厥,而后,就病倒不能理事。宫中的丧事,都是谢良娣在操持。
圣上和中宫都悲痛不已,尤其是中宫,晕厥数次,醒来就哭,茶饭不思,宫人们都说她似丢了魂一般。母亲曹氏坐在一旁,一边拭泪一边唉声叹气,好好的,怎突然成了这般模样太子狩猎多了去了,怎会摔下马
温妘一语不发,恍若未闻,眼睛只盯着上方。
南阳的事,知道的人很少。
太子到南阳捉拿长沙王世子,本是十拿九稳,不料,长沙王世子竟早已经拿捏住了山南东道和江南西道,调来兵马,反而围住了太子。据太子身边的内侍说,长沙王世子抓住了辅佐太子行事的宋廷机、陈恺和常宏,反将谋逆的罪名扣在了他们身上,要太子处置。
太子眼见着长沙王世子离去,急火攻心,又兼多日来身体不适,竟是吐出血来,在回京的路上撒手人寰。
长沙王世子已经离去,且广州那边传来消息,长沙王安然无恙。皇帝这才明白,自己竟是中了计。
虽然悲愤交加,但他不能跟长沙王开战。这件事要是抖出来,不但会让他颜面尽失,还会让两边撕破脸。思索再三之后,皇帝也只得秘而不宣,只对外说太子的死因是狩猎时摔下了马。
王皇后得到消息之后,便似疯了一般,在宫中哭闹不止。
而太子真正的死因,只有温妘知道。
她的手中,还握着那只从江良娣随身物什之中抄检出来的瓷瓶。
看到它的时候,温妘面色大变。
纵然上面什么标记也没有,她仍能认出来,这正是当初曹氏带进东宫来的药。温妘将它交给了玉梅院的一名宫人,让她将药下在了江良娣的饭食里。
江良娣流产后,那宫人不知所踪。温妘听曹氏说已经让人处置了,她也就放心了。没想到,竟是在江良娣的手里看到了它。
太子妃果然识得它。
宝相庵中,江良娣见温妘来找自己,神色颇为平静。
温妘没有答话,只逼视着她: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太子妃还不明白么?江良娣神色嘲讽,缓缓道,番邦的秘药白花散,无色无味,万金一钱,别人用不起,太子妃却能轻易得到。只须在杯口抹上一点,便能让人出现那风寒之状,愈发沉重,最终暴毙。
说罢,她的脸上露出惨笑,形如鬼魅:可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替我受了这祸患,死在了太子妃手上。
温妘只觉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多日来的疑心,竟是应验。想到太子的病,温妘愤怒地揪住江良娣的衣领,盯着她:你给太子下毒了?
江良娣并不慌忙,看着温妘,似乎在欣赏她的神色。
太子妃可觉得害怕?她说,因果报应,你夺去我在这世间的指望之时,可曾想过,自己也有这一日?生不如死的滋味,太子妃也该尝尝。
说罢,她看着她,竟是大笑起来。
温妘气急,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那力道很大,江良娣本身体虚弱,倒在地上,嘴边渗出血来。
可她的笑声却一直不曾停下,磔磔瘆人。
温妘急忙去找曹氏,想问她有没有那解药。
可才走到了半路上,她就听到了太子的死讯,一瞬间,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下来
你将来可怎么办?曹氏犹在床边哭泣,哽咽道,太子没有了,也不曾留下个儿子,日后皇位只怕要落在赵王身上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也不能改嫁,日后就只能守着这先太子妃的名头孤独终老,什么也没有
温妘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睛。
眼泪从眼角滑下,落在早已经洇湿的枕头上。
没多久,穿着丧服的怡香匆匆走进来,对温妘道:宝相庵那边说,江良娣自尽了。
温妘猛地睁开眼睛。
江良娣?曹氏听得这名字,露出讶色,她为何自尽?
温妘没有理会她,只看着怡香:她招了么?
什么也没招。怡香道,只说这是报应。
曹氏越听越感到惊诧,看着温妘: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温妘皱眉,脸上的悲伤已然被阴沉之色取代。
她忽而抬眼,看着曹氏:母亲当初给我的那药,可是叫白花散?
初秋之时,正是暑热。
可皇后的大殿里,却透着凉意。
夜色已经降下,这里却灯火寥寥。宫人内侍们都不敢出声,唯恐惊扰了躺在床上的皇后,让她再度癫狂起来。
一抹身影走进宫里,宫人们见是徐氏,纷纷行礼。
中宫如何了?她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一名宫人道,不愿用膳,有人走近便要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