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将所有人带走的办法,亦是机密。
漪如先前猜想了许多,觉得最稳妥的办法,大约是将所有人假扮成商旅,或者分散开去,乔装改扮,通过危险的地界之后,再到广州会合。这些办法,无论哪一种,都颇是后果难料。
而漪如后来听着他们商议,吃惊的发现,李霁比她所想的大胆许多。
我若说十成把握,你信么?李霁道。
天底下哪里有十成的把握。漪如道,只要不是落袋平安,便最多只能算九成九,还有那百分之一的变数须得操心。
李霁道:在你看来,那百分之一的变数是什么?
自然是你。漪如犹豫片刻,道,阿霁,你可曾想过,若是失败了,会如何?
若失败了,朝廷不会放过的只有我。李霁道,他们就算派出重兵追捕,目标也只有我。你说得不错,那百分之一的变数在我身上。故而你可放心,无论你还是你的家人,都会安然无恙。
漪如却撇撇嘴角,道:什么我和我的家人,到时候,你我已经成婚了,难道你不是我家人?
李霁的眉梢微微扬起。
漪如忍着脸上冒起的热气,拉着他的手,认真地看着他:到时候若真起了变数,你不许撇开我。你是那百分之一,我便是那百分之二,知道了么?
李霁觉得可笑:你这账越算越糊涂,如你所言,把握便只剩下了九成八。
话才出口,突然,漪如欺身上前,捧着他的脸,狠狠地吻上去。
她很是用力,李霁嘶一声。
待得放开,只见他抚抚自己的唇角,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他:这般使劲做甚?
自是为了让你记住。漪如神色认真,双眸灼灼,你的命是我捡回来的,你不许把它丢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布局(上)
长沙王世子到了南阳之后,还须穿过大半个山南东道,再进入江南西道,才能到岭南。勤政殿上,陈恺指点着舆图,恭敬地向皇帝禀道,长沙国虽然就在江南西道,可自长沙王去了广州之后,长沙国已然与裁撤无异。如今那里还驻着不少朝廷的州郡兵马,皆已待命,准备妥当。莫说宋御史已经在江南东道设下重重机关,但等长沙王世子路出马脚。就算长沙王世子有那杀神一般的本事,能突破进到江南西道,他们也插翅难飞。
皇帝站在舆图前,抚须看着,没有说话。
少顷,他看向一旁的太子:你有何见解?
太子临时被皇帝召来,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万万没想到,他们商议的,是如何捉拿长沙王世子。
他自是知道皇帝和长沙王的恩怨,意图除之而后快,只不想,皇帝竟打算这样动手。
太子皱着眉,对皇帝道:照此计议,须惊动京城、山南东道、江南西道三地兵马。而据儿臣观察,长沙王世子身边的护卫不过十几人,全王府上下仆人加起来,亦不过百人。就算这百人都是精悍之士,能以一当百,派出千人也已经足以。如此动静,杀鸡焉用牛刀?
皇帝淡笑,道:你以为,这动静只是为了对付长沙王世子?场面不大些,朝中那些人怎会相信长沙王世子造反?
太子倏而明白过来,忙道:是儿臣浅薄了,父皇英明。
皇帝道:你还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儿臣以为,长沙王世子精通谋略,须得防着这一切都是幌子。太子指着舆图,道,南阳乃通衢之地,若长沙王世子不走南边回广州,而是准备了别的道路,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等虽设下重兵,到时候却似扑了个空,乃节外生枝。
听得这话,皇帝的神色颇有些满意。
他看陈恺一眼,陈恺忙解释道:太子放心,这些事,圣上也早考虑到了。只要长沙王世子到了南阳,南阳便是个口袋,无论他往何处突破,都会越陷越深,挣扎不得。
太子微微颔首,又向皇帝道:父皇,儿臣还有一计。
何计?
父皇既然要做出声势来,倒也不必只将精力放在长沙王世子身上。
哦?皇帝道,怎讲?
长沙王世子既然要造反,京城怎会毫无动静?太子道,高陵侯的小儿子严楷,不是就在羽林之中么?长沙王世子既然和严家结亲,严楷免不得要受世子蛊惑,图谋不轨。只消安排些兵马,在京中闹出些动静来,第二日便可宣称严楷弑君谋反。此事与追捕长沙王世子之事同时发生,互相呼应,就算是父皇不说长沙王世子谋反,世人也会将它们联系起来。父皇以查案之名搜捕长王党,再寻出兵器龙袍之类的物证,一切便确凿无误。
皇帝看着他,露出笑意。
你今年,十九了是么?
陈恺走后,皇帝坐在榻上,向太子问道。
太子颔首:禀父皇,正是。
十九。皇帝缓缓喝一口茶,道,朕十九的时候,日日担心着自己这太子之位会被人换了。今日看着你,倒是想起了些许当年之事。
太子的心头蓦地提起,忙道:儿臣对父皇忠心不二!
皇帝笑了一声,摆摆手。
朕并非责备。他说,古人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又云,居安思危。日子过得太平,人便全无长进。朕的所有心思和计较,都是当太子的时候磨砺出来的,此事,于你亦然。
说罢,他注视着太子,道:朕的苦心,你可明白?
太子目光一动,忙在皇帝面前跪下,深深一拜:儿臣明白!
皇帝让他起身,继续道:朕知道,你一直对严漪如念念不忘,是么?
太子望着他,并不掩饰,道:禀父皇,儿臣从前确是对她念念不忘。
哦?从前?
正是。太子望着他,道,不瞒父皇,儿臣曾一度想求父皇准许儿臣将她收入东宫做孺人。
皇帝饶有兴味:朕却从不曾听你提起过。
因为儿臣知道,父皇当年不曾让她做太子妃,乃出于深思熟虑。太子正色道,儿臣乃太子,要做太子该做的事,不可使父皇的心血荒废。情爱之于责任,乃鸿毛之于泰山。
皇帝的神色依旧平静,道:可纵然是鸿毛,亦有一席之地。高陵侯府与长沙王世子勾结谋反,严漪如牵扯其中,亦不可善终。
他的语气平和,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你舍得么?
太子的目光毫无波澜。
勾结谋反,十恶不赦,其罪当诛。他说,父皇,儿臣身为太子,又岂可因私情包庇?
皇帝终于露出满意之色,感慨道:从前,朕总忧心你骄傲自满,不思进取,常对你严厉。如今你能有如此见地,倒不枉朕对你的一番栽培。
太子恭敬道:此乃儿臣分内之事,父皇过誉。
皇帝没有多言,从案上抽出一本折子来,递给太子:这是广州那边刚送到的消息,你看一看。
太子双手接过,迅速地看了下来,面色一变。
长沙王病亡,秘不发丧?他惊道。
先前,朕听闻了不少散碎传言,如今终是坐实了。皇帝道,现在,你知道朕为何定然要此时动手,坐实长沙王世子罪名了么?
太子面露喜色,向皇帝一拜:父皇心思缜密,无人可及!
这也是朕将你唤来,将此事告诉你的原因。皇帝喝一口茶,道,此事,关系重大,交与别人去做,朕不放心。你是太子,镇国戡乱,乃义不容辞之责。长沙王为患多年,祸国殃民,今日终是到了穷途末路。这捉拿长沙王世子之事,由你去做,切莫让朕失望。